坐在雾津人权运动中心会议室中央的妍豆,紧握住母亲的手。雾津性暴力咨询所所长就坐在旁边。徐幼真打开摄影机。将VCR转动的声音调到最大,用意是为了让房间内的几十位人员不要说话。徐幼真向性暴力咨询所所长点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你叫什么名字?”
性暴力中心所长询问后,手语翻译员随即开始翻译。
——我叫金妍豆。
“你就读慈爱学院初中二年级吗?”
——是的。
“本过程进行时不带任何强迫或威胁,倘若本人不愿意,可随时中断。这样可以吗?”
——好的。
“上个星期一被慈爱学院校长性侵,你可以说明经过吗?”
——好。
“请说明。这件事是如何发生的?”
——那天下课后我回到宿舍慈爱院换好衣服到操场玩。一起玩的琉璃说要去上厕所,却迟迟没回来,所以我就回到校舍去找她。经过中央玄关走到教务室方向,校长从校长室走出来发现我。校长用手势叫我过去。我不晓得有什么事,感觉好像是叫我过去一下,因为校长不会手语。过去之后带我走到校长室的书桌前。书桌上的电脑开着,那里有奇怪的画面。有女子和男人全身赤裸着……
妍豆忙碌移动的手停在半空中,看到母亲紧紧咬着嘴唇。年轻的男手译员呆望着妍豆的手,翻译也停顿下来。他还没搞清状况就来当义工了,对于令人尴尬的翻译内容露出为难的表情。轮流看着妍豆和手译员的徐幼真和姜仁浩,以及干事和性暴力咨询所所长,视线全都停留在妍豆身上。压抑的沉默笼罩着整个房间。妍豆的母亲缓缓向妍豆眨眨眼睛,她的脸僵得比冰块还要硬,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眨眨眼睛表示自己的意见。这份眼神投射到女儿那里之前,展现出悲伤、愤怒和怜悯。她肥胖的手流下的汗水湿透了手中紧握的手帕。妍豆确认着母亲的表情。她的脸上已经有了少女脸上少见的某种威严,唯有得到真爱的人才能展现出的那种格调。
她继续陈述下去:
——好像是色情的电影。实际上男人和女子的性器裸露……我害怕得想逃。校长抓住我站在画面前。用手摸我的胸部……我用力甩开,冲出校长室。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正好看见女厕,就跑了进去,没想到校长也走了进来,而且还锁上了门。
妍豆的手缓慢地移动着。她的手势通过手译员的嘴巴转变为子音和母音,再汇集为语言。徐幼真用手捂住嘴巴,不想放声尖叫,因为妍豆的母亲在场。妍豆的母亲用尽全身的力气,或许是用尽不幸的一生的力量努力保持镇定。被捂住的声音在徐幼真的体内到处冲撞,最后逐渐凝结为眼泪。
——把我推到厕所墙壁后,脱掉我的裤子……
年轻手译员的声音开始颤抖。偶尔在子音和子音之间、母音和母音之间停下来,用手语询问妍豆。妍豆的母亲宛如石膏像一样,一动也不动,因为女儿说话期间会观看母亲的表情,她偶尔会发出咕噜一声咽口水的声音,让女儿知道她在专心听着。看着母亲的妍豆充满着愧疚的神情,母亲则因为妍豆的缘故,连眼泪都不敢流下来。听着翻译的人权运动中心的年轻女干事发出啜泣声,头转向窗户突然哭了起来。
“太艰难的部分,不用全部说也没关系。”性暴力咨询所所长缓缓说道。
妍豆用害怕的眼神看着母亲。母亲颤抖的手抚摸着妍豆的头。妍豆的脸此时开始扭曲。
——孩子啊,就到这里好吗?
母亲用手语询问妍豆。妍豆点点头,扑向母亲的怀里。
沉默持续着,尚未关机的VCR录下了这份寂静。抱着妍豆、抚摸她头发的母亲终于啜泣了起来,可是她一句话都没说,只是茫然地摸着妍豆的头发。哭泣的妍豆似乎想起了什么,开始了激烈的肢体动作。
——可是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校长突然捂住我的嘴巴,把我拖到厕所的隔间里。过了好久,快要不能呼吸……
姜仁浩听见手译员的话,闭紧双唇。他背上冷汗直流。
——我觉得很丢脸,想要拉上裤子,他却打了我几个耳光,把我的裤子脱掉后,将我转向马桶要我弯腰……从我背后……
妍豆的母亲盯着划开虚空的妍豆的手。手语翻译一停下,姜仁浩的头垂了下来。
“老师,这样,这样应该够了吧?”妍豆的母亲低声说。
没有人回答。打破寂静的是从一开始就在旁边观看的琉璃。琉璃发出怪异的声音,跑到妍豆身边,激烈地说了些什么。妍豆的背以十五度角靠向后面,看着琉璃的手语。不知所措的手译员看着两个人的对话,想要翻译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因为手语也有俗语、流行语和同侪之间用的隐语。琉璃对妍豆继续比手语,还发出了尖叫般的声音。孩子呈现激动的状态,妍豆露出惊恐的表情。
“怎么了?琉璃怎么会这样?”徐幼真问道。
姜仁浩靠近琉璃从背后抱住她。琉璃瞬间发出凄厉的喊叫声,激动得撞到桌子上,秋海棠掉在地上散落开来。红色的花瓣掉落在冰冷的地板上,露出秋海棠深色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