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波翼出了纪府,先后劫持了数名巡城的官兵,方才问出林语的住处,忙飞身赶去。
原来林语住在南城一位巨贾的府中,那府宅颇大,正院有三进房屋,又有三个套院相连。
光波翼悄悄跃进西院,抓了一名卫兵,问他抢来的姑娘关在何处,那卫兵告诉光波翼是在东院的一间西厢房内。光波翼出手将他点倒后藏好,便又摸到东院来。
光波翼见一房前有名守卫正坐在窗下偷笑,那房间正是西院被点倒那卫兵所指之处。光波翼心中气恼,顺手拈下身旁一片花叶,飞射过去,正中那人心口,那人登时昏死过去。
光波翼快步来到门前,却见房门虚掩,听见里面传出几名女子的惊叫哭喊声,还夹杂着一男子的淫笑声。光波翼从门缝看去,只见房中有五名年轻貌美的姑娘,东躲西藏地到处乱跑,一名军官模样的肥壮汉子正追着几名姑娘上下其手,将那几个姑娘抓捏得不时惊叫哭泣,其中却并无蓂荚与南山二人。
光波翼义愤填膺,闪身进房,那军汉尚未看见有人进来,便被光波翼欺到身前,一把拿住咽喉,顿时吓得他大惊失色。
光波翼逼问他蓂荚、南山现在何处,那军汉初时惊慌失措,语无伦次,只说姑娘都在这里了,自己只是偷偷溜进来调戏这些姑娘,并不敢如何,这些姑娘都是等着林将军挑选取乐的。后来才明白光波翼所问之事,比比画画地告诉光波翼,有两个绝色美人关在后院的西厢房内。
待那军汉说完,光波翼一掌将他拍得晕死过去。那几个姑娘见状,纷纷上前跪在光波翼面前,恳请他救自己出去。未及光波翼答话,却见另有一位姑娘已俯身抽出那军汉腰间的短刀,正向自己心口刺去,被光波翼抢上前一把拉住,说道:“姑娘何必自寻短见?我自会设法救你们出去。”
不料那姑娘哭道:“我家人尽被贼寇所杀,我又被他们如此羞辱,如何还能苟活于世?”说罢泣不成声。
光波翼正急于去寻蓂荚和南山,此时却也不得不略为安慰这姑娘,让她从长计议,千万莫想不开,另外几个姑娘也在旁相劝。
那姑娘忽然止住哭泣,问道:“公子此番来高府可是要救亲人?”
光波翼答道:“正是。”
那姑娘又道:“公子的亲人既然也被林语那狗贼绑来,那林语自然也是公子的仇人了。我见公子武功高强,斗胆求公子一事,若公子肯答应,妾身愿做牛马报答公子。”
光波翼说道:“姑娘请讲。”
那姑娘说道:“我便是这高家的女儿,前夜贼寇入城,便强占了我家的宅院,将我全家上下三十余口悉皆杀害,只留下几个丫鬟伺候他们,又将我囚在这里供那狗贼取乐。我只恨自己生为女儿之身,手无缚鸡之力,不能将那狗贼千刀万剐!公子既然来到这里,何不杀了林语那狗贼,为妾身报仇,也为公子的亲人报仇!”
光波翼听罢,怒火中烧,当即说道:“不想那贼子如此残暴!好,我便答应你,为你家人报仇!也为被他残害的百姓讨回公道!”
那姑娘见光波翼答应帮她复仇,忙跪倒在地,叩头不断,光波翼忙将她扶起,嘱咐几位姑娘好生等在这里。又将屋外那人拖进房内,与那军官一并塞到床下,这才出门赶去后院。
后院与正院最北一排房屋相接,光波翼从东院直接跃上屋脊,从屋顶奔去后院,却见正院北房内灯火通明,人影攒动,行令嬉笑声不断,显然是一群人在宴聚吃酒。
光波翼来到后院,见院中竟有四名守卫来回巡视,想必林语便在此院歇息。
光波翼挥手射出几片树叶,那四人纷纷瘫倒在地。光波翼纵身跃下,见西厢几间房内皆亮着灯烛,便一间间窥去。只见前两个房间中各有一名女子,一人正在灯下做女红,另一人独坐发呆。待走到第三个房间门前,闻听里面传出女子啜泣声,门外还上着一把大锁,从门缝向内张望,光波翼又惊又喜,屋内可不正是南山!
光波翼忙伸手拗断铜锁,推门进屋,见南山正瘫坐在地上,满脸泪水,已然哭得没了力气。
光波翼快步上前叫道:“南山!”俯身蹲在南山身旁。
南山定睛看了看,认出是光波翼,扑进光波翼怀中,“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说道:“公子,你快去救我姐……姐,她被姓林的拉去……入洞房了。”
光波翼闻言,顿觉胸口如遭锤击,忙扶起南山双肩问道:“何时去的?”
南山啜泣道:“去了……一会儿了,他喝醉了……来把姐姐拉……走了。”
光波翼忙道:“南山莫哭,我这就去救你姐姐!”话音未落,人已飞奔出房,径直向后院正房而去。
来到门口,光波翼正待推门而入,忽听屋内一人醉醺醺地叫道:“小娘子,你快……出来吧,老子寻不到你……认输了。你……再不出来,老子可要生气了,仔细……剥了你的……皮。”
光波翼侧耳细听,听见屋内只有一人气息,伸手推门,却发现里面已插上了门闩。光波翼当下掌力微送,将门闩震断,闪身进屋,只见一个壮汉正赤裸着上身,踉踉跄跄地东转西看,看样子正在搜寻他的“小娘子”。
光波翼上前喝道:“你可是林语?”
壮汉一愣,骂道:“你他娘的……是什么人?怎么跑到老子房里来了?老子正要做……好事,你他娘的有屁……明天再放。”
光波翼厉声问道:“林语!被你抢来的姑娘现在何处?”
林语怒道:“嘿!你他娘的,活得……不耐烦了!”说罢飞起一脚踢向光波翼,光波翼斜向右前方滑出一步,近到林语身前,挥手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直打得林语转了两圈才摔倒在地。
林语吃痛,顿时酒醒了大半,满脸鲜血地爬起来,竟吐出好几颗牙齿,可见光波翼这巴掌力道不小。
林语大怒,当下气运双拳,怒吼着迎面向光波翼攻了上来,未及近身,光波翼早已飞起一脚,将林语踢出两丈多远,“咚”的一声撞到墙上,林语手捂心口跪倒在地,半晌才挣扎着爬起。
林语又惊又怒,他原本自恃武功高强,向来罕有敌手,并未将眼前这个少年放在眼里,只道是三拳两脚便可打发对手了事,故而不屑喊人来帮手,谁知上来却吃了大亏,此时方知来者厉害,便不敢再轻易出手。林语吐出一大口鲜血,问道:“你是何人?来此做甚?”
光波翼并不理他问话,又问道:“那姑娘现在何处?”
林语讪笑一声说道:“原来英雄是为那小娘子而来,这个好说,你若喜欢她,我让与你便是,连同这座宅院也可一并送与英雄,如何?”边说边向门旁挪步。
光波翼冷笑道:“你欺男霸女无数,残杀无辜众多,我今日来向你讨账!”
林语趁光波翼说话之机,快步窜向门口,边跑边张口大喊:“来……”
刚喊出半个字音,光波翼早已抢步上前,抬腿又是一脚,正中林语左肋,林语“砰”的一声飞了出去,肋骨断裂,趴在地上大口吐血,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林语眼见光波翼不肯放过自己,把心一横,偷偷从靴中摸出一把匕首,用尽全力,蓦地向光波翼掷了过来。光波翼“哼”了一声,右脚轻弹,便将那匕首反踢了回去,正中林语咽喉,竟将他钉在墙上,那林语登时一命呜呼。
杀了林语,光波翼快步在正房的三间屋内看了一回,又呼唤了蓂荚几声,见蓂荚果然不在屋内,便急忙奔出房门,却一眼看见蓂荚拉着南山的手,正从西厢房内走出来。
光波翼大喜,快步奔上前去,一把抓住蓂荚的肩头,望着她竟一时语塞。
蓂荚此时看见光波翼也是百感交集,与他相对凝视,见他眼中似有千言万语,脸上忧急之色尚未退尽,眼圈微青,面容也憔悴了许多,满是仆仆风尘,想是闻说杭州城破,急于赶来营救自己,不知几日几夜未睡了。蓂荚半晌才开口叫了声:“公子……”
南山脸上泪迹尚存,此时嘟着嘴说道:“你们两个还想在这里吟诗唱歌不成?说不定那狗贼一会儿就追过来了。”
光波翼这才缓过神来,忙拉着二人转回屋内,告诉二人林语已被自己除掉,南山听了大为高兴,说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他这叫罪有应得!”
光波翼询问蓂荚如何从林语房中跑了出来。
蓂荚说道:“我与那狗贼周旋,先藏身在屋内,趁他不备,便从窗子跳了出来。”
光波翼闻言心道:“蓂荚应是刚刚从那狗贼屋中跑出不久,想来正是在我进屋之前,如何我却没有见到她?”未及细问,只听蓂荚问道:“公子可有良策逃出这里?”
光波翼点点头道:“两位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带你们离开。你二人先在这里稍候,待会儿我让人来接你们,无论那人是谁,你们只管听他安排便是,只是须让两位受点委屈。”姊妹二人自是答应。
光波翼便又赶去东院,寻到那几位姑娘,也是如此安排,并告知她们,自己已将林语除掉。
那高小姐仍不放心,连问两次,果真已杀了林语。光波翼说道:“姑娘放心,我先将林语打成重伤,再以匕首刺穿他咽喉,那狗贼的尸首如今正在他房内。”
高小姐闻言点头道:“如此我便放心了。”
光波翼安排妥当,正欲离开,忽闻几个姑娘齐声惊叫,转身看时,却见那高小姐已倒在地上,心口插着一支匕首。
光波翼忙上前将她扶起在臂弯中,只见那高小姐微目含笑,断续说道:“多谢公……子,如今……我大仇已报,再无牵……挂了。”说罢竟气绝身亡,旁边几个姑娘已是泣不成声。
光波翼亦觉两眼发酸,忍住悲痛,将高小姐的尸首放在床上躺好,说道:“你且安心去吧,如今既然已无牵挂,更莫要心怀仇恨,但愿你来世能生到清净国土去,莫再来此浊世受苦了。”说罢又为她默念几句六道金刚神咒超度。
回到后院,光波翼将院中那四名卫兵藏到正房内,又在房中搜索一番,见林语卧房中有一口精雕的樟木箱子,打开看时,见箱内盛着一套精钢盔甲,打造精美,那头盔尤为特别,护耳上连着一个面罩,可将整个面孔遮住,只露出双眼,又可将面罩推到头顶,用作普通头盔,设计甚为巧妙。
光波翼心道:“这身盔甲倒是最适合冲锋攻城时穿戴,可防住迎面射来的箭矢。”随手又将那箱子合上,再去翻看其他柜、屉,将林语的先锋令牌、通行腰牌等一并搜出。
收拾停当,光波翼也为那林语诵咒超度,再变身成他的模样,来到前院。
刚进前院,便有一名军官见到他,忙上前问候。
光波翼说道:“你速命人给我准备两辆大点的马车,再叫两个可靠的人到我房里来。”
那军官问道:“这么晚了,将军还要出门吗?”
光波翼一瞪眼道:“老子的事要你管?”
那军官一缩脖,不敢再多话,忙下去安排。
大约两盏茶工夫,那军官带着一人跑到后院,见“林语”正站在正房门前,忙上前回道:“将军,都安排妥了。我看刘大柱和项武二人都吃醉了,怕误了您的事儿,有事不如就吩咐小的和宋谦办吧。”
光波翼暗想:“刘大柱和项武二人想必是林语常用的亲信,眼前这厮却是要趁机拍马屁,给自己和同伙寻个机会表现一番,如此正好。”便对他说道:“也好,你去那房中把两个小娘子的眼睛给我蒙上,两手反绑了,再将她二人带到头辆马车上等候。你他娘的手脚给我轻着点,弄伤了小娘子的细皮嫩肉,仔细老子剥你的皮。”说着用手一指蓂荚二人所在房间。
又对旁边那宋谦说道:“你去东院西厢房中,将那几个女子也都蒙上两眼,反绑了送到后面一辆马车上。”
那二人诺了一声,正欲转身离去,那军官忽又转回来说道:“将军,小的见这院中的守卫怎都不见了?”
光波翼若无其事地说道:“我让他们几个给我办事去了。你们还不快去,别再他娘的跟老子啰唆!”
那二人忙领命下去,不多时便安排妥当。
光波翼也上了前面的马车,让那军官和宋谦二人分别驾着两车,向纪府驶来。
将到纪府,光波翼命马车停下等候,自己独自下车前行,转了个弯方来到纪府。光波翼先收起变身术,进去将纪祥和小萝唤出,告诉他们已将姊妹二人救出,现在便依计带大家出城,并嘱咐二人一路千万莫要出声说话。然后也为二人蒙了眼睛,反绑了双手,又变成林语模样,牵着两人回到马车上,向钱塘门驶去。
那杭州城共有四门,钱塘门在西北,另外南有凤凰门,北有盐桥门,东面是炭桥新门。
(按:唐代杭州城墙周长三十六里九十步(此为唐时计量单位,本书前文按语中曾介绍过与现代计量单位的换算方法,换算成现代长度应为13372.92米),东到盐桥河(中河),西濒西湖,南到凤凰山,北抵钱塘门(今六公园圣塘路口附近)。)
待到了城门口,光波翼命驾车军官拿着先锋令牌去叫开城门,便说有紧急军情要出城。
谁知片刻后那军官回报说,守门军官不认这先锋令牌,夜间若要开城门,除非有黄王的金牌,否则一概不放。
光波翼故作生气骂道:“你还真他娘的没用,在这里给老子等着,老子亲自去说,待会儿见这城门一开,你们便驾车先出去,在城门外等着老子。”
那军官面露疑色,说道:“将军,这使得吗?有何天大的事您非要今夜出城,要不等明天一早咱们再出去?”
光波翼骂道:“放你娘的屁!老子此番乘夜出城便是要立一件奇功,等天亮了还去个屁!若是这件事做成了,你小子也得记上一大功。”
那军官闻言心中暗喜,不知林将军要带着自己立个什么大功,当下忙点头称诺。
光波翼来到城门洞内,喝道:“谁是城门官?”
只见一人忙笑迎了上来,说道:“哎哟,是林将军!这么晚了,您如何在此?”
光波翼笑道:“是你小子!老子奉黄王之命,出城做件大买卖,一时走得匆忙,忘了带金牌,你快些将城门打开,回头立了大功,自然也算你一份儿。”
那城门官却道:“林将军,不是小人不帮您,黄王有令,不见金牌,一律不准开门,小人若是开了这城门,只怕脑袋不保啊!所以还请您老见谅,可怜可怜小人。要不您先在此歇歇脚,让手下的回去请金牌?”
光波翼怒道:“放你娘的屁!再要回去,锅里的鸭子都飞了!你小子再不开门,老子一刀剁了你!”
城门官赔笑道:“将军莫要生气,您便是剁了小人,小人也不敢开门哪。”
光波翼二话不说,一把掐住城门官的脖子,抽出那人腰刀,说道:“好!老子这就成全你!”说罢举刀做出欲砍之状,早有两名守门士兵在旁拉住,不住劝道:“将军息怒,将军息怒!”
其中一名士兵说道:“将军,咱们知你有紧急军情在身,不过也请您体谅小的们,您若是硬去开那城门,我等自然是拦不住,只是谁若亲手为您开门,万一黄王怪罪下来,小的们实在担当不起啊!”言外之意,竟是让光波翼自己去开城门。
光波翼听得明白,当下放开城门官,提着刀,骂骂咧咧地走到门前,喝道:“都给老子闪开,挡我者死!”边骂边单手举起巨大门闩,“当啷”一声扔在一旁,随之又抬起第二道门闩,丢在墙边,一旁兵将皆惊得咋舌,心中暗道:“看来这林语的左先锋真不是白给的,竟有如此神力!”
见城门打开,两驾马车忙“嘚嘚”地出了城,光波翼追上马车,径向西北绕湖往武林山奔去。
且说蓂荚和南山被蒙了双眼,反绑两手,坐在马车中,一路上隐隐听到车厢外两人说话,一人声音竟颇似林语,另外一人便是将二人蒙眼带上车的那人,又听那人叫了几次“将军”,心中大为不解,不知光波翼现在何处,这马车又是去到哪里。
待马车停在城门,又闻外面吵吵嚷嚷,姊妹二人越发觉得声音发自林语无疑,况且又听出似是那林语在闹事,有人在旁劝解。姐俩更是莫名其妙,只是听了光波翼的嘱咐,将满腹狐疑暂且藏下,静静地坐在车中,不敢出声说话。
待马车奔出四五里路,忽然空中传来一声鹤唳,光波翼仰头观看,只见一只鹤影倏然飞近。
光波翼心中暗暗吃惊:“御鹤族忍者怎么也来了?”
只听得鹤背上一人叫道:“林将军请留步!”
光波翼只得下令停车,那御鹤族忍者降落地面,下了鹤背,来到光波翼面前,抱拳说道:“林将军,在下奉命巡夜,听西门的城门官报说将军未带金牌,擅闯城门,特来向将军请问其详。”
光波翼故意眯着眼问道:“你是……”
御鹤族忍者讶道:“怎么,难道将军忘记在下了吗?攻打杭州城,我与将军同为先锋,我在天上,将军在地上,你我互为配合,共建头功啊!”
光波翼笑道:“不是,不是,我怎会忘记,我只是一时想不起你的名字来了。”
此时驾车的军官在旁低声道:“将军,他叫鹤翔。”
光波翼故意恼道:“用你多嘴?老子只是一时蒙住了,如今已想起来了。”遂笑嘻嘻地向鹤翔说道:“鹤兄弟,我是奉了黄王的密令,去办一件大买卖,一时匆忙,忘记带那金牌了。适才急于出城办差,言语得罪了那位守门的兄弟,待我回来,一定请他吃酒压惊,呵呵呵,到时候也定当送鹤兄弟一份大礼。”
鹤翔道:“将军客气了,这杭州一战,在下也算与将军有了过命的交情,无奈在下既然奉令兄之命巡城,凡是无金牌者夜间均不得出城,军令如山,恕在下也爱莫能助。若将军果真忘带金牌,请将军暂且回到城门内等候,待我飞回,禀明黄王,得了黄王的旨意,也好向令兄和城门官交代。若将军急于赶路,在下也可禀明黄王和令兄,让‘控鹤’出马送将军一程。”
光波翼心中暗想:“这鹤翔所说的‘令兄’,当是黑绳三提过的黄巢的外甥‘林言’,便是马球大会上逃走那人。难道这些御鹤族忍者如今都听从林言之命吗?鹤翔所说的‘控鹤’莫非便是由御鹤族忍者组成的营队?”
(按:林言是黄巢的外甥,也是黄巢身边一名重要将领。据史料记载,黄巢曾经选择五百个武艺高强之人组成了一支特殊部队,叫作“控鹤”,并且任命林言为这支部队的最高指挥官——军使。)
光波翼欲再探探他底细,遂故意说道:“鹤兄弟,你们何必对我大哥俯首帖耳?他是黄王的外甥,我也是黄王的外甥,凭什么他说怎样便怎样?”
鹤翔说道:“将军何出此言?令兄乃控鹤军使,我等既然隶属控鹤麾下,自然要遵令兄之命。况且令兄也并非擅作主张,他也是奉黄王之命行事。”
听他如此说,光波翼心中已明白一二,当下笑道:“这个我自然知道,不过兄弟你有所不知。”说罢上前低声道:“咱们借一步说话。”说罢拉着鹤翔钻进路旁北面的树林,离开马车二三十步远,走到一棵大树后。
鹤翔以为他定是有什么秘密之事,不想让马车上的人听到。
到了树后,光波翼低声说道:“你真以为黄王信任控鹤?他早让人在那些灰鹤身上动了手脚,随时可以令你们在天上失去坐骑,掉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鹤翔听罢皱眉道:“这怎么可能?将军这玩笑开得未免荒唐。”
光波翼嘿嘿一笑道:“你若不信,且将你的爱鹤招过来,我指给你看。”
那鹤翔将信将疑,便吹了一声口哨,灰鹤闻声倏地飞了过来,落在鹤翔身旁。
光波翼伸手一拍鹤背,说道:“你看!”那灰鹤登时被光波翼拍得昏了过去。
鹤翔见状又惊又怒,喝道:“你……”未及出口,光波翼早出手将他点倒在地。
光波翼将鹤翔的腰带抽出,将他绑在那大树后面一棵碗口粗的树上。光波翼知道一根腰带根本无法缚住一位忍者,他醒来时只需运气一挣便可将腰带崩断,故而便将那灰鹤也与鹤翔一并紧紧绑在一起,如此鹤翔若要崩开腰带,必然殃及灰鹤,那灰鹤乃是御鹤族忍者的命根儿,他必不舍得拿自己爱鹤的性命冒险。
将一人一鹤绑好,光波翼又探了探鹤翔的脉气,知他天亮前不会醒来,这才放心。于是故意大声喊道:“如此多谢了!鹤兄保重啊!”仿佛是送鹤翔飞走了。
光波翼从树林中出来坐回马车,命那军官全速驶向武林山。
到了武林山南天竺寺,光波翼命那军官和宋谦驾车等候,自己独自前去寺中。
(按:南天竺寺即今之法镜寺,位于杭州灵隐寺之南,两寺仅飞来峰之隔。东晋咸和元年(326年),慧理法师来到武林山下,首建灵隐寺,于东晋咸和五年(330年)创建“下天竺翻经院”,隋开皇十五年(595年)有圣达贞观法师和道安禅师,在檀越陈仲宝相助下,扩建翻经院,改称“南天竺寺”,此后又逐渐转为法镜寺。)
原来此处乃是杭州的一处信点,忍者每在一地设立信点,必会在城内、城外各设一二处,以防不测。如今杭州城破,信子谷骆清必定会来城外信点。
此时丑时已过,正是寺中僧众起身上殿做早课之际。光波翼敲开寺门,只说有急事要见本寺的大施主谷先生。开门的沙弥请光波翼稍候,不多时果然见到谷骆清迎出来。
谷骆清见到光波翼一愣,并不识得眼前这个军人模样的壮汉。
光波翼双手合十道:“谷兄,可否到房中一叙?在下有要事相告。”
谷骆清见状,便将光波翼领至自己的寮房里,待关好门,甫一转身,只见光波翼已恢复原貌站在自己面前。
谷骆清这才明白适才是光波翼施了变身术,忙上前施礼问候。
光波翼简略说了自己在杭州城内诛杀黄巢的左先锋林语,并设计救人之事。此来便是请谷骆清帮忙安置救出的那四位姑娘,待黄巢退走,再设法帮她们寻到家人团聚。
谷骆清当即满口答应。
光波翼又问谷骆清,是否知道御鹤族忍者隶属“控鹤”之事。谷骆清回说只听说了控鹤之名,尚不清楚详情。
光波翼说道:“如此正好,我从林语府中带来两个军官,咱们正好从他二人口中问明。”
当下二人商议妥当,谷骆清先去同寺中方丈打好招呼,安排了一间大房。光波翼便在寺门内等候,由谷骆清出去向那两名军官说道:“林将军有命,将车里的人都松了绑,除去眼罩,带进寺里来。”说罢与那二人一同将众人都放开手眼,带进寺来。
进了寺门,诸人见到光波翼均甚为欢喜,光波翼示意大家先莫作声说话,便领着大家去到大房内歇息。那两名军官却不认识光波翼,糊里糊涂地被谷骆清引着,到了谷骆清房内。
光波翼安顿好众人,又回到谷骆清房中,向那两名军官抱拳说道:“两位将军有礼,在下鹤飞,请问两位将军尊名。”
为光波翼驾车那人也抱拳说道:“在下宋强,这位是我兄弟宋谦。不知林将军现在何处?”
光波翼道:“林将军正在后院与我家主人交谈,只怕日后咱们便是一家人了,呵呵。”
宋强奇道:“鹤兄弟此话怎讲?”
光波翼说道:“难道两位不知吗?林将军此来便是邀请我家主人出山,带领我鹤家上下为黄王效力。”
宋强问道:“鹤家?你们与控鹤军中那些驾鹤之人可有关系?”
光波翼笑道:“那些人不过是我鹤家的远房旁支,他们那般手段怎能算是驾鹤?待日后两位见识了我鹤家的本事便知。”
宋强和宋谦同时“哦”了一声,甚为惊讶。宋强又问道:“如此说来鹤兄弟一家也要加入控鹤军中喽?”
光波翼摇摇头道:“步人后尘,又有何趣?我家主人说要请黄王再另设一军,以林将军为军使,他才愿意出山。到那时,只怕再无‘控鹤’立功的机会了,哈哈!”
宋强微微摇头道:“这个恐怕就难了。鹤兄弟有所不知,那控鹤的军使便是我们林语将军的亲哥哥林言,深得黄王器重,黄王岂会再设一军,让这兄弟俩自相争斗?”
光波翼说道:“哦?你且说说那控鹤现在情形如何,究竟怎样受黄王器重?”
宋强说道:“那控鹤本名‘金甲卫’,乃是从各军之中精选武功高强之士五百人而成,平日巡城禁夜、守卫要地,以及保护黄王,皆属其责,乃是黄王的护卫禁军。后来驾鹤那二三十人加入金甲卫,便改名作控鹤。此番攻下杭州,控鹤立下头功,更得黄王嘉奖,尤其是你鹤家的那些远亲,为首那个鹤紫云被黄王封作控鹤的副军使,他手下有几个人也均被封作将军。现在黄王大帐四周的天上、地下,日夜都有控鹤的人守卫,你说黄王有多器重他们?”
光波翼点头道:“原来如此,看来你们林将军这两车礼算是白送了。”
宋强、宋谦相互对视一眼,心道:“原来那两车小妞、娈童是送给这鹤家老头的。”
光波翼又向二人抱拳道:“两位将军稍坐,我去看看后面情形如何。”
那二人也抱拳回礼。
过了片刻,只见“林语”领着一人进到谷骆清房内,向二人说道:“你们两个,马上换了便装,与这位鹤兄弟一同前往宣州唐营中去见一人,替我取些东西回来,一切听从这位鹤兄弟安排便是。此事办成,我为你二人记一大功,官升两级。”二人连忙诺诺遵命,见“林语”身后站着一名青年男子,手里捧着两套衣裤,正面带微笑看着他二人。
他二人便也笑着向那人点头示意,上前取过衣裤,只道这又是一位鹤家的人,却不知此人乃是谷骆清的手下,眼下正要送他二人去做俘虏,向唐军提供黄巢的军情。
安排妥当,光波翼拉谷骆清出来与他道别,并告知他与铁幕志明日约在寺中相见之事,请他转告铁幕志,改约在长安相会。又请谷骆清日后去西湖畔纪府中,代蓂荚等人向曾叔报个平安。谷骆清一一答应,光波翼又再三称谢。待目送了宋氏兄弟随谷骆清手下骑马离去,光波翼这才去到那大房中,向那四位姑娘交代一番,方带着蓂荚、南山等主仆四人出了南天竺寺,驾车西去。
马车行出不远,南山早忍不住,掀开车帘,探出头来,长吸一口气道:“总算又见到天日了。”
光波翼笑道:“天还未亮,哪来的日啊?”
南山回道:“你还说呢,适才那一路上干吗要绑着我们,还要蒙上眼睛?”
光波翼答道:“那是将你们扮作囚犯,送出城去给人家做礼物,怕你们途中逃脱啊。”
南山又叫道:“做礼物便做礼物,干吗要蒙住人家眼睛?”
光波翼回头笑道:“一路上都是粗鲁贼军,我既不想让你们见了害怕,更不想被他们瞧见你们的面目。”
南山“哼”了一声,问道:“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光波翼说道:“如今东部战事不断,我只怕你们留在这边再有什么闪失,倒不如将你们送到长安去稳妥些。”
南山听说要去长安,立时拍手笑道:“好啊!好啊!我还没去过长安哩,正好去看看皇帝的家是何样子。”
蓂荚在车中忽然开口问道:“公子,适才我们在车中似乎听到林语的声音,不知何故?公子前些时候又在哪里?”
南山也跟着应和道:“是呀,我们怎么一直都没见公子?带走我和姐姐的那个军官我们都见过,他是林语那狗贼的手下,怎么会乖乖听你的话送我们出城?现在又去哪儿了?”
光波翼一边驾车一边说道:“你们听到林语的声音不错,那正是我模仿那厮说话,骗他两个手下帮忙找来马车,又做了车夫。他二人如今已被我打发走了。”
“公子模仿林语说话?”南山大为不信,又道,“就算你能模仿他说话,那些人又不是瞎子,怎会被公子骗到?”
光波翼回道:“我自然不能以这副模样去见他们。我在林语房中的箱子里翻出一副盔甲,那头盔可将整个脸面遮住,我便穿戴起来,再模仿他的声音说话,加之我又拿着林语的先锋令牌,骗那两个军官说有要紧军务出城,他们果然信以为真。”
南山闻言兴致大起,叫道:“公子还有这般本事?请公子再模仿那狗贼说话来听听。”
蓂荚心中却想:“若是林语平日常穿的铠甲怎会放在箱中?理当挂起在铠甲架子上。若是放在箱中,必是平日罕穿的,那他手下又怎会不起疑心?何况既非骑马上阵,哪有未等出门便将脸面遮住的?再说到了城门口,城门官若是不见林语的真面目,又怎会轻易放我们出城?”
蓂荚虽觉其中多有蹊跷,却不便当面问出口。
只听光波翼说道:“那狗贼说话有何好听?若非为救你们出城,我又怎会去学他说话?”
南山不肯罢休,又道:“既然公子不愿学那狗贼说话,那便学我姐姐说话给我听听。”
光波翼道:“蓂荚姑娘的声音如天仙一般,我这粗憨声音如何学得像?”
南山见光波翼不肯模仿,甚觉无趣,嘟着嘴哼了一声,借着月光,忽然认出光波翼穿着蓂荚亲手缝制的衣衫,想是在林语府内时又惊又气,根本未曾留意,便说道:“看在你还穿着姐姐为你缝制的衣裳分上,我便放过你好了。”
光波翼脸上一热,不知如何回她,转而问道:“我听纪祥和小萝说,你们本已逃过叛军搜捕,后来不知怎的,有一个姓吴的告密,故而那林语手下才重又回到纪府,捉拿你和蓂荚姑娘,你二人可知端的?”
南山闻言叫道:“不提此事还好,说起那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我恨不能将他丢到西湖里去喂王八!”
“哦?”光波翼疑问一声。
南山气红了脸续道:“你道那个姓吴的是谁?便是上次公子离开杭州之前,我向你说起的那个吴念恩!我早说过他未必是好人,嘴里说的八成是谎话,可姐姐偏偏不听!”
蓂荚插口说道:“南山,事情都过去了,你还不依不饶。”
光波翼问道:“蓂荚姑娘不是贱卖了商铺与那人吗?既然蓂荚姑娘有恩于他,他何以恩将仇报,出卖你姊妹二人?”
南山回道:“我听来抓我和姐姐的那个军官说,林语进了杭州城便到处搜罗貌美女子。吴念恩的家宅被抄,他家中可没有什么父母、孤儿,倒有几个如花似玉的娘子、小妾。林语见他几个妻妾模样俊俏,命人抢走,吴念恩便跪求林语放过他娘子,还说知道这城中有两个天仙一样的美人,若林语放过他家娘子,便告诉林语如何找到姐姐和我。”
光波翼怒道:“这吴念恩当真可恶!只为顾及自家妻妾,竟不惜出卖恩人,陷两位姑娘于绝地!日后我若见到他,定当施以惩戒!”
南山叹了口气道:“算了,反正公子也见不到他了。”
光波翼怪道:“为何?”
南山说道:“那林语根本不是守信之人,他听了吴念恩告密之后,便一刀杀了他。没想到他娘子倒是个有情有义之人,见丈夫被杀,竟也一头撞死在墙上。”说到这里,南山怒气全消,言下颇有怜悯之意。
光波翼轻轻摇了摇头,道:“早知如此,何必做那出卖朋友的小人?到头来虽不愿玉碎,却也未能瓦全。”心中默默为那夫妻二人诵咒回向。
南山忽又说道:“唉?公子不是去了阆州吗?阆州离此数千里,公子怎么转眼间便跑回杭州来了?”
光波翼回道:“我在阆州只停留了一日,便赶回来了,前日刚好到宣州,闻说杭州城破,便连夜赶来了。”
南山“咦”了一声,问道:“公子那么急着赶回来做什么?是想念姐姐了吗?”
光波翼大窘,未及开口,却听蓂荚嗔叫了一声“南山”,南山“哎哟”一声,想必是被蓂荚掐了一下,当下嚷道:“姐姐欺负人!有人心里想着你,不远千里万里地赶来看你,我倒好,没人挂念也便罢了,还要被姐姐虐待!”
蓂荚立时面红耳赤,嗔道:“南山不准胡说!公子此来不是也救了你吗?”
南山“哼”道:“我不过是沾光而已,若是没有姐姐,人家独孤公子哪会睬我?只怕我被人吃了也没人管。”
光波翼笑道:“南山说哪里话?便只你一人在杭州,我也自会前来相救。”
南山听了大为高兴,笑道:“还是独孤公子最好,将来做我姐夫,我也愿意。”
话刚说完,南山又“哎哟”了一声,只听蓂荚又嗔道:“南山!你再胡说,姐姐真要生气了。”
南山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开玩笑,光波翼和蓂荚也都红着脸,不知再如何开口是好。大家半晌无话,只听见马蹄嘚嘚,在静夜中倍显清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