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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箱》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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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市材料报到证监会,已经是3月底了。

因为中间赶上春节,姚明远家又接二连三出事,特别是大为自杀一事,由于警方介入,把权磊也牵扯进去,以至于影响正常的工作日程。对此,董事会虽然没公开表示什么,私底下已流露出不满,让姚明远退位、权磊出任董事长的呼声越来越高,这股潜伏已久的暗流终于越演越烈,在权磊赴北京前夜暴发了。

那天,权磊原本打算去左岸家,公司赵董事打电话给他,说要为他饯行。权磊颇有几分意外,公司几位董事中,他和赵董事关系比较远。当初权磊走马上任,出任股份公司总经理,对领导班子进行大幅度改革,撤换了一批对公司有过贡献、年龄超过55周岁的元老级人物,一切待遇保留,但不再参与日常工作,腾出位置给那些年富力强、大胆创新的少壮派。赵董事当时还差一个月就满55周岁,在他的去留问题上,权磊一度和姚明远有分歧。最后还是按姚明远的意思,把他留下了。为此,赵董事对姚明远很是感激,得知大为去美国深造,也紧步后尘,把女儿送了去,用意很明显,想与姚家攀亲。大概觉出自己位置不稳,想以此来巩固他在公司的地位。

不知姚明远对这事是怎么看的,反正权磊觉的十分好笑。都什么年代了,还用这么原始的方式。不过有时越是原始的方式,越是好用。前一阵子,权磊和姚明远发生分歧,赵董事坚定地站在姚明远这边,成为他的死党,也是权磊在董事会中最大的对手。但天有不测风云,大为突然自杀身亡,赵董事与姚家联姻这一计划落了空,眼看着姚明远的势力陡然下降,权磊的人气直线上升,赵董事有点儿坐不住了,想找个机会,把自己与权磊之间紧张、敌对的关系缓解、融洽一下。

权磊是打心眼里不想去,但又不好回绝,他不想把两人的关系搞的太僵,于是答应下来。他想去坐一坐就走,既给了赵董事面子,又不耽误自己的好事。谁知到了一看,里面坐了一圈人,不只是赵董事,还有其它几位董事,惟独少了姚明远。他当时就觉出有点儿不对劲。

果然,酒过三旬,赵董事便直言不讳、把他的想法合盘托出。

“权总,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今天找你来,我们大家有个想法,想推举你做公司董事长,这纯是从工作角度考虑,和个人感情没关系。姚董事长的人品、能力都没说的,但他的观念落伍了,最近家里又接二连三出事,目前这种状况不适合担当重任。我们有这想法也不是一、两天了,其实大家早就看出来了,先锋就得你来掌舵,交给你,我们放心。”

权磊一听就明白了,这是鼓动他造反-夺姚明远的权。虽然这苗头由来已久,但真正拿到桌面上,还是第一次。权磊就觉浑身血液澎湃,脸红热红热的。不知是兴奋,还是愤慨。心中好象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见权磊不语,赵董事怕他有顾虑,又继续道:“权总,我知道你和姚董事长是同学,又一起工作这么多年,一路走过来,结下了很深的友谊。现在让你取而代之,感情上不能接受。其实从感情角度讲,我也舍不得姚董事长走。但现实容不得我们儿女情长。熟话说,商场如战场,现在市场竞争这么激烈,可以说是你死我活,如果没有一个得力的掌门人,生死存亡只是一瞬间的事。为了公司利益,为了把先锋做大做强,我们必须把感情抛在一边。权总,你就别再犹豫了。这事不能拖,要尽快召开董事会,免得夜长梦多。”

对赵董事的提议,权磊不可能一点不动心。身为总经理、受权力所限,许多事情不能完全按自己的意见来办。如果能集董事长、总经理于一身,那么自己的思想、决策就会毫不受阻地执行下去。只是赵董事操之过急,一上来就摆出一副急于阿谀献媚的奴才相,权磊不禁起了反感。这才几天呀,他就摇身一变,从姚明远的死党变成他的掘墓人,自己怎么能和这种见风驶舵的势利小人结为同盟呢!这么想着,权磊一拍桌子,站起身,冲着众人一脸凛然地道:

“你们这是干什么?想谋反啊?你们还有良心没有,这先锋的天下,是姚明远一手打下的,没有他就没有先锋!他过去是、现在也仍然是先锋的掌门人!最近他家里连遭不幸,这个时候大家应该多理解才是,怎么能趁人之危、投井下石呢?古人说的好,名不正言不顺,如果我们就这样把他撤了,怎么向员工交待!外界会怎么看?啊?你们想过没有?告诉你们,我权某人决不会做这种不义之举!你们就是把姚明远撤了,我也不会当这个董事长!你们谁愿意当谁当!”

赵董事和其它几位董事都怔住了,原以为权磊做个样子推脱一下,大家一劝,就顺手推舟接过大印。没想到事情弄成这样!权磊不仅不领情,反而摆出一副光明磊落的英雄姿态,仿佛他是正义的化身。相形之下,他们倒成了搬弄是非、搞阴谋诡计的小人。故而都僵在那,不知怎么办好。

见众人缄口不语,权磊又提高声音道:“你们谁想当,啊?说出来我看看。就你们在坐的各位,也不想想,谁有资格做董事长这个位置?赵董事,李董事,还有张董事,你们自己说,你们行吗?”

被权磊点到名字的董事连连摆手,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权磊见场上气势已被他压下去了,暗暗松了口气,脸色缓和了些,重新坐回椅子上。他扫视了大家一眼,想再说几句什么,但又一想,不能把关系搞的太僵,但刚才说的话太冲,不好立刻转过来,于是端起酒杯。

“来,喝酒。刚才我们说的话,哪说哪了。以后谁也不许再提起。”说罢,权磊举杯一饮而尽。

赵董事和其它人也都和他一样,把杯中酒喝的一滴不剩。

酒,真是一个不错的道具,权磊想借机缓和气氛的目的达到了。他拿起酒瓶,亲自给各位董事斟满,连着敬了两杯酒,说了些齐心协力、精诚合作之类的套话,觉的时间差不多了,推说自己有事,先走一步。众人一齐出来送他,权磊急忙阻止。双方争执不下,最后各让一步,由赵董事做代表,一直把他送出酒店,关照他上车。

权磊发动汽车,回头见赵董事还站在那,脸上堆着笑容,那笑似乎已僵在脸上,成了肖像的一部分。他厌恶地转回身。心想,自己一走,他肯定又换上另一副表情,说不定骂自己一顿也未可知。哼,管他呢?脚正不怕鞋歪,既然自己做的对,难道还怕他不成!权磊加快车速,往欧洲小镇驰去。

然而,世界上的事偏偏没道理可讲。权磊心里明明知道自己做的对-幸亏刚才反应敏捷,当机立断,让一场阴谋政变胎死腹中,没有酿成什么大错。可不知为什么,他并没有平乱安抚后的欣慰之感,反而觉得郁郁的,脑子昏沉沉的,好象做错了什么,胸口直堵的荒。到了左岸家,原本不想和她讲今晚发生的事,可还是忍不住讲了。

“你说,我这么做对吧!”末了,权磊有些不自信地问,仿佛急于得到肯定似的。

左岸一边听,一边搅拌着杯里的咖啡。见权磊问她,抬起头瞟了他一眼,又埋头继续搅拌。她望着杯中形成的褐色漩涡,凝眸深思。

“怎么,我做的不对吗?”权磊又问,语气更加不自信了。

左岸眼睛依然盯着杯子,用她谈事时特有的略显冷漠的语气道:“对不对,要看从哪个角度讲了。如果从感情的角度讲,你这么做当然对。但从利益的角度讲,就不对了。”

“为什么?”

“因为-”左岸抬起头来,看着权磊,迟缓了一下,“因为商场和官场一样,高层斗争都是你死我活的。你和姚明远本来就有分歧,这种分歧不是量上、而是质上的。你们根本就是两种人,两种经营理念。姚明远是保守型,喜欢稳扎稳打,步步为营;而你是激进型,愿意险中求胜,不计后果。你们之间有矛盾是必然的,而且是不可调和的,以后还会越来越大,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暴发。到时候不是你死就是他亡。如果不想走到这一步,就得尽早想办法把他除掉。把大权独揽于股掌之中,让公司完全按照你的决策运作。”

“可是,你也知道,姚明远失妻别子,已经够惨的了,这种情况下我怎么能下得了手!”

“下不了也得下。现在时机正好-趁他威望最低,以后你就是想除,还未必除的掉。”

“这-”权磊抬眼看着左岸,目光中流露中不满:“你说的容易,做起来也不难,因为你没和他在一起过,你们之间没有感情。我们可是一起摸爬滚打了20年,20年那,人生能有几个20年,这么多年的感情,我怎么能忍心一刀斩断!”

“可是-”左岸顿了一下,一字一句地道:“一个人不应该带感情上战场,那样只会死的快。”

权磊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左岸。他知道,左岸说的对,差不多就是真理,但不知为什么,这种冷冰冰不带一丝感情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听着心里十分不是味。

左岸仿佛猜出他心思似的,顿住不说了。半晌,方才开口道:“你说的对,我是局外人,说说容易,如果这事摊在自己身上,未必能做的到。毕竟有感情在里面,感情的事最复杂,不可能像对陌生人,勾一下板机那么简单。怎么做还是你自己定。不过有句话我说了你别不爱听,其实你现在和姚明远的感情已经很脆弱了,就算你介绍舒晗给罗爱萍立遗嘱这事他不忌恨你,但在大为自杀这件事情上,他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左岸一下说到权磊的痛处。说到底-他不肯接受赵董事的提议,还是因为自己对姚明远有愧。在大为自杀这件事上,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一直想找机会和姚明远好好谈一谈,但姚明远好象有意躲着他,不给他解释的机会。权磊本能地感觉到,他和姚明远20年的友谊,经过这一事件的洗礼,确实如左岸所说,已经相当有限了。

怎么办?是狠心一刀斩断这仅剩的友情,还是平时一向做事果断、手起刀落的权磊,凭生第一次陷入两难境地,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权磊为姚明远的去留苦恼不已,向左岸倾诉的同时,姚明远也在自己家的小客厅,和张棋深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