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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数人死于贪婪》第二十章 普拉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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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爱情

“只有两个问题,you know?”表哥目光炯炯地说,“上帝和钱,谁都逃不过。”

这话有点费解,不过哲学家的天职就是说别人听不懂的话,否则他哪有饭吃。我说你这话什么意思?表哥翻翻白眼:“我说过了,上帝和钱,谁都逃不过。”

听完我的故事后,表哥的表情如雷轰顶,不停地喃喃自语:“这样的生活,这样的生活,这样的……”我推推他,说你傻了?我等你帮我拿主意呢。他愣愣地望着我,又绕回了原路:“一切问题都是两个问题,you know?一切问题都是两个问题……”

我服了。见过扯淡的,没见过扯恐龙蛋的。我说你说句人话行不行,你到底什么意思?表哥一下子醒了过来,拍拍我的肩,“我支持你,兄弟,跟他去吧。如果他是上帝,你应该追随他;如果他有钱,”他摇摇头,目光中沧桑无限,“你更应该追随他,反正只有两个问题。”

我点点头,忧心忡忡地往外走,表哥转了一圈,忽然长叹一声,“这就是我们的宗教啊,兄弟,”他幽幽地说,“要么相信上帝,要么相信钱,除了这两个,我们还能相信什么呢?”

我女朋友坚决反对:“不许去!想钱想疯了你!那个人明显是个疯子,你跟着他……”我心中一阵温暖,想到底是自己的亲生老婆,说话都透着亲切。她抓起我的手放在腮边擦着,渐渐变成了婉约派:“你知道吗?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不是钱,而是爱情。你说我们活一辈子图个什么呢?还不就是……”

我问她:“那什么是爱情?”

“爱情就是……”她慢慢地想着说,“首先要浪漫吧,我过生日时你要送我礼物,向我求婚得去法国餐厅,要有红酒、有鲜花、有钢琴,有戒指,还有,你得跪下!”

“你要什么样的戒指?”

“卡地亚吧,蒂梵尼也行,”她说,“不管大小,钻石总得有吧?没有钻石,你好不好意思……”

结论之一: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不是钱,是爱情;爱情上最重要的东西也不是钱,是钻石。

她脸红了,“你这人怎么这样呀?谁说钻石了?我说得可是——浪漫!浪漫你懂吗?”看我不懂,她摇头晃脑地唱起来,“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那能叫浪漫吗?”我哧地笑了一声,掰着手指头给她算起账来,“你看,我今年三十岁,就算还能干三十年,一个月四千,一共是一百五十万,再加上你的——你工资还没我高呢,就算也是一百五十万吧,一共三百万。你还想活到七十岁吧?还有四十年,四十年是一万四千六百天,平均一天也就两百块钱。两百块钱要吃,要穿,要买化妆品……浪漫!吃的,我们省一点,一年一万,吃掉四十万;穿的,也省一点,别买名牌了,就穿Esprit吧,一年一万,穿掉四十万;这房子还差三十多万;车就不买了,我们坐公车,就算公车不要钱;总要生孩子吧,现在的奶粉多少钱?尿布多少钱?从小学念到大学要花多少钱?帮他娶媳妇要花多少钱?浪漫!就算不生孩子,总要生病吧,还有……”

她喟然长叹,“是挺狼狈的啊,想起来真是……”

结论之二:高薪浪漫一世,低薪狼狈一生。

她问我:“那怎么办?让你去?不过咱们说好,你要是成功了,不许忘了我啊。”

“要是失败了呢?”

“我会等你!”她扑进我怀里,紧紧地搂着我,“亲爱的,我会一直在家里等你,我们……我们不死不散!”

新天堂

那天是七月初七,风雨停了,我和他离开了一片狼藉的贝奇行宫,辗转来到了海边的圣心教堂。按中国历法,这天是牛郎织女团聚的日子,他们分居两地,没有城镇户口,一年只有这么一天,牛郎的身体又那么棒,可以想象晚上得流多少汗。要说还是二十一世纪比较开明,要搁以前,警察说不定还要去查他们的结婚证,拿不出来就算非法同居,按流氓罪类推。

圣心教堂以前离天堂很近,算是上帝的门房;现在离天堂就更近了,市政府派房地产商驱逐了所有的牧师、拉比和政治委员,在这里盖了几百家按摩院和洗脚城,还有不知干什么的高级会所,名字就叫“新天堂”,看看这天堂的广告吧,酒杯、彩灯、裸体金发美女,还有一条一柱擎天、状若阴茎的大标语:来新天堂吧,体验人间至乐!

聪明人知道,二十一世纪的广告就是这么干的,不用说什么东西管什么用,只要找个头脸囫囵的家伙代言就行:“我从来不做广告,不过按摩棒这玩意儿可真是好使,赶快去买呀!”或者:“今年清明不烧纸,烧纸就烧狗头金!”烧狗头金有利于GDP增长,这是学者们说的。这些学者个个聪明绝伦,喝大量的脑白金,屁眼里塞个螺帽就能冒充精密仪器,有两个甚至已经读完了高中,要不怎么是学者呢。

教堂门前张榜告示:私人会所,非请勿入!这话是有讲究的,在二十一世纪的汉语中,一个“请”代表一千万,两个“请”代表两千万,如果有一亿以上的身家,他们说不定还会对你说“欢迎”呢。所以比尔•盖茨到中国访问,有所大学专门成立了一个机构来统计他的财产,派学生们热烈鼓掌:“欢迎、欢迎、欢迎、欢迎……”一共鼓了几千次,听说最后竟有累死的,不过累死这事不利于安定团结,我们就不说了。

我们走进教堂大门,酒会刚刚开始,一个神父模样的人正站在台上侃侃而谈,这神父长了一张素食主义的脸和一副荤腥不忌的体格,肚子鼓鼓的,装满了上帝的福利,说起话来,十分地言简意赅:“刚才有人对我说,他不信上帝,除非上帝能给他钱。我只说一句话:其实上帝已经给你很多钱了,来到这个世界上,我们每个人都是亿万富翁。生命啊,兄弟姐妹们,我只说一句话:给你一个亿,你愿不愿意把自己的命卖给我?”

台下有人低声插话:“一亿?你买得起吗?瞧你那穷样!”那家伙斜挎着一只昂贵的普拉达背包,据说成功人士的包里只有两样东西:一样是支票,一样是避孕套,这位比较有学问,说不定还有板砖什么的,有钱人嘛,都是相信虚无的理性主义者,随时得准备拍人和被拍。

神父点点头,“你看,没有人愿意,这样你就有一个亿了。还有,你们年轻、健康、有知识,这些都是财富啊,兄弟姐妹们,我只说一句话:给你多少钱,你愿意变成一个白痴?一百万?一千万?一个亿?”

“你看,现在你有两个亿了。还有你们的身体、美貌、家庭,兄弟姐妹们,还有什么是比这更重要的?你的眼睛值多少钱?你的脸值多少钱?你的心、肝、肺、肾值多少钱?我只说一句话,” 他直视着那只普拉达背包:“就说你吧,给你多少钱,你会卖掉自己的妻子儿女?一百万?一千万?一个亿?”

普拉达火了,脸上的横肉抖抖地跳:“少他妈跟我讲大道理,你见过钱吗你?你懂个茄子!我老婆现在就在这儿,你拿出两百万来,我马上就把她卖给你!拿呀!还有我儿子,五百万就行,你拿出来我就让他管你叫爹!拿呀!”

有人尖厉地吹起了口哨,几个家伙放肆地大笑,神父脸红了,结结巴巴地辩解:“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说一句话,我……兄弟姐妹们……”

我的朋友慢慢地走到普拉达身边,微微地笑着,问他:“你老婆是哪一位啊?叫出来给我看看。”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他笑着说,“不就两百万嘛,我买了。”然后叫我,“给他开两百万的支票!”众人大哗,纷纷扭头看着我,我掏出支票簿,作势要往上填数字,他继续下令:“再开一张五百万的,我连他儿子一起买了!”

那家伙傻了,又气又窘,口吐白沫地发飙:“你他妈……你他妈……”

神父笑了,摸着肚子打起了圆场:“算了算了,我们只是在讲一个道理嘛,对不对?我只说一句话……”

“你住嘴吧,”我的朋友哈哈大笑起来,在胸前夸张地画了个十字,“你只说一句话,是吧?”众人好奇地看着他,他笑了半天,突然挺直了腰,手直指神父的鼻子,“你敢不敢就在这里,当着你的主的面,告诉他因为这教堂拆迁,你吃了多少回扣?!”旁边有人插话:“多少?”他点点头:“不多,一百六十万,还不够买个老婆的。”

神父脸都绿了,他继续发问:“你敢不敢告诉你的主,你还是新天堂桑拿城的股东之一?”旁边的人齐声赞叹:“哇,新天堂!”神父满脸流汗,瑟缩着往后退,他咯咯地笑着:“你钱包里一定还带着那张卡吧?新天堂桑拿城,终生贵宾卡,打五折的,你敢不敢拿出来给你的主看看?你敢不敢……”

奢淫的聚会

音乐声突然响起来,鼓点铿锵,灯光激闪,人们狂乱地扑腾着,像一山被冰雹打傻的野鸡。一个声音喃喃低语:“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一些声音哈哈大笑,一个声音嘶哑着喊道:“因为这是天堂!因为……”一盏暗红的灯闪闪地升到半空,照亮了四周未及拆除的壁画和雕像:一些水,一些草,一些面朝墙壁的天使,圣母戴上了黑框眼镜,长出了仁丹胡,手依然指着洞窟外明净的天空,而最高处的那张脸正悲戚地凝望着,凝望着台下千百张狂笑而惨白的脸。

一队泳装女郎鱼贯而出,分列舞台四周,音乐渐渐舒缓,一个白袍的光头走到台上,夸张地掀开袍襟,胯下露出一个同样光头白袍的侏儒,“我就是他的老二,”侏儒挤眉弄眼地说,“别看我长得矮,他老婆可喜欢我呢。”台下哈哈大笑。两人蹒跚向前,女郎们尖叫着围过去,上上下下地搓弄侏儒,用舌头一圈圈地舔他的光头。侏儒奸笑:“比我都敏感,他妈的。”说完“哧拉”一声撕破了一个女郎的短裤,那女郎尖声大叫,捂着下身东躲西藏,一头扎进了观众丛中,无数只手同时伸到她身上,就像一个裸体版的千手观音,那女郎这边蹭蹭,那边贴贴,慢慢挤到了我身边,她放浪地笑着,双腿大张,双手高举,台上的侏儒大叫:“刺激吧?过瘾吧?谁出两千块?马上就可以上她!”

台下手臂如林:“我!我!我……”

一个米缸状的汉子凶猛地扑了上去,一把将那女郎拖进了灯光绰绰的黑影里,女郎忘情大喊,汉子吭哧牛喘,众人哈哈狂笑。侏儒点指:“这个谁要?新天堂精选,品质不凡!幼儿园阿姨,两千五!这个,新天堂精选,品质不凡!报社女记者,结婚不到十天,三千!这个,看见这嘴没有?安吉莉娜•茱丽的嘴,中国第一箫王!”他嘟着嘴扑扑地吹气,像咬着一根长长的蜡烛,“新天堂精选,品质不凡!外企白领,四千!这个,”他啪啪地拍着一个女郎的屁股,“新天堂精选,品质不凡!标准的欧洲屁股,大学生,五千!”

人群汹涌地骚动起来,就像蝗虫围住了一株株嫩玉米,在那几个女郎身上贪婪地大啃大嚼。侏儒狂笑,牵着最后一个女郎走下来台,一边走一边猥亵地掏摸着:“这个,新天堂精选,品质不凡!处女!处——女!带血牛肉三成熟!谁出一万块?”

有人插话:“太贵了吧?”

侏儒白他一眼:“贵?这他妈可是义卖!所有的钱都将捐给非洲失学儿童!”说着忧伤起来:“想想那些失学的孩子吧,想想吧,人类的明天啊,花朵啊,他们……”

众人乐不可支,挎普拉达背包的家伙大声嚷嚷:“非洲!好!失学儿童!好!我也做一回慈善!”说完一步冲出,像狼一样将那女孩拦腰抱起,跌跌撞撞地冲进了角落里,那女孩微弱地挣扎着,一滴泪慢慢滑落,在她苍白而稚嫩的脸上,在渐渐暗下来的灯光中,在二十一世纪不为人知的幸福之中……

灯光全灭,整间教堂充满了淫靡之声,音乐若断若续,像黑暗中摸不到路的瞎子。台上的侏儒嚓嚓地数着钱,哧哧地笑着:“老板,多给一百好不好?你知道,我们文艺工作者也不容易,我们文艺工作者……”

淫靡的声音渐渐停歇,灯一盏盏亮了起来,有人狂笑,有人大跳,挎普拉达背包的家伙一头是汗,剔着牙发表感受:“做慈善真他妈累!做慈善,真他妈,嘿……”台上的侏儒懒洋洋地报幕:“贱货都卖完了,下面的节目是:美女与羔羊!”

一个金发美女袅袅婷婷地走出,披着一件长可及地的裘皮大衣,这女郎身高足有一米八,高鼻深目,美艳至极,带着一股藐视一切的神情,看什么都是冷冷的,让人忍不住就会有一种冲动:要么狠狠地揍她一顿,要么狠狠地那个她一顿。侏儒双膝跪地,像只土拨鼠一样爬进了大衣襟底,在里面又拱又钻,突然探出了他的光头:“我的天,这白种娘们儿可真有劲,”他呼呼地喘着气:“全身的毛都刮得精光,嘿嘿,全身的毛……”

爬出来后开始正式介绍:“这娘们儿来自俄罗斯国家芭蕾舞团,二十三岁,能劈叉,能下腰,能……能他妈爽死你!大衣是著名的黑珠藏羔,黑珠藏羔知道吗?什么?黑珠藏羔就是藏羚羊?我呸!下等人才穿藏羚羊呢。这可是海拔四千公尺以上的,黑珠藏羔!全部取自母羊活胎,知道吗?杀羊取胎的时候,小羊羔连眼睛都没睁开呢!做这么一件大衣需要多少只羊羔?一百二十只!十只母羊选一只,十个羊胎中一胎,那就是一万两千胎!最难得的还是取胎的时间,要不早不晚,恰好七十二天!太早了只有茸毛,太晚了羊毛太长,不能弯成正圆。为什么叫黑珠藏羔?看看这皮毛,每根毛都是卷的,像他妈什么?——黑珍珠!看看这质地,看看这光泽!”侏儒大口大口地吞咽唾沫,突然哗的一声掀开了大衣,露出一堆白嫩修长的肉。他淫邪地打量了一会儿,顺手拿起一个广口啤酒杯,把那件大衣窝成一团,一点一点地塞了进去,“看见没有?这么大的一件皮衣,一个酒杯就能装下!”台下一片惊叹,侏儒大声宣布:“黑珠藏羔,底价十万,出价吧!谁他妈投中了,连这白种娘们儿,今晚都是你的!”

一只只手纷纷举起:“十五万!十八万!二十万……”

我的朋友歪过头看着我:“你要吗?”

我呼呼喘气,咬了半天牙,终于鼓足了勇气:“要!”

这时价格已经飙升到了三十五万,他点点头,慢慢地举起右手:“五十万!”

前面有人较劲,好像就是那个普拉达:“五十五万!不,六十万!”

侏儒大叫:“六十万!六十万了!”我拉拉他的手:“算了吧,大哥,我觉得不值……”他冷冷地挣开,又一次举起手:“一百万!”

鼓点锵锵地响起来,侏儒:“一百万!一百万第一次!一百万第二次!一百万第三次!一百万成交!”

白种美女冷冷地走过来,依然带着那股藐视一切的神情,说实话,我真想现在就狠狠地揍她一顿,不过……

北极银针海龙

“第二件:北极银针海龙!”

第二个女人一登台,满场哗然:这女人实在是太有名了,只要是看过三级片的地球人,没有不知道她的。侏儒嘿嘿冷笑:“这个还用我介绍吗?中国波霸!击落过十亿架喷气,哦不,喷水式战斗机!”说完流着口水凑上前去:“波霸姐姐,你好!”

波霸姐姐:“你好!”

侏儒:“波霸姐姐,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你每天顶着这么大两坨肉,会不会有人生虚无之感?”

波霸姐姐:“有一点吧,嗯这个,人生嘛,你知道的,上个月我在东南亚拍戏的时候……”

侏儒:“波霸姐姐,听说你最大的理想是嫁给哲学家,这是为什么呢?”

婆霸姐姐:“嗯这个,哲学家嘛,你知道的,上个月我在东南亚拍戏的时候……”

侏儒:“你这胸是假的吧?是不是做过隆胸手术?”

波霸姐姐猛然挺胸:“你造谣!诬蔑!作为一个有原则的表演艺术家,我怎么可能……上个月我在东南亚拍戏的时候……”

台下轰轰地响,侏儒大叫:“静一静!静一静!色狼们,你们要不要看她的胸?”

色狼们扯开喉咙,大声疾呼:“要!要!要!”

波霸姐姐轻轻敞开身上轻软的白毛大氅,露出了两坨足有十公斤的颤肉,每坨顶部都粘了一片树叶,看起来又松软又香甜,十分可口。台下登时大乱,有的跳脚大喊,有的身体乱晃,有一个连椅子都坐垮了。侏儒大声发问:“要不要继续往——下——看?”

“要!要!要!”

“要就出价吧,”侏儒笑着说,“北极银针海龙!原主卡波琳娜皇后!标准的宫庭款式,完美的手工制作!一百四十年的历史!什么?被虫子咬坏了?放你的狗屁!这可是银针海龙!虫不叼蚁不蛀的银针海龙!什么?没听说过?那你为什么不去死?(台下哈哈大笑)银针海龙,产自极地冰山,珍稀物种!什么?你要自己去逮?你敢!碰一指头就得判你十年!什么?多少钱?你肯定买不起!一九八四年就卖到二十五万美金!哎,我说你没吓死吧?”台下又是一阵大笑,波霸颤颤地走下台,身后的侏儒尖声大叫:“底价,两百万,买下来波霸就跟你睡!开始吧!”

有个家伙眼都红了:“就当收藏古董了,他妈的,我要了!两百万!”

波霸媚笑着走到他面前,把那两坨肉直搁在他脸上,看起来就像个歪鼻子飞行员,我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口水。我的朋友问我:“这个呢,你要不要?”

我心里扑腾扑腾地跳,看看旁边的白种美女,她正襟危坐,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说:“算了吧,太贵了,也太……”

他抬了抬手:“两百五十万!”

台上的侏儒大叫:“两百五十万!两百五十万了!”

古董收藏家一挺腰:“三百万!”

我拉住他的手:“算了算了,真的不要了,有这个钱,我们……”

他粗鲁地挣开:“四百万!”

“四百五十万!”

“五百万!”

古董收藏家大概是被肉压昏头了:“五百五十万!”

“六百万!”

现在那两堆肉在我头上了,我知道你一定很羡慕,其实你回家弄两个哑铃顶头上,感觉也差不多,我是说,真她奶奶的沉。

接下来的事情你一定以为我在吹牛,随你怎么想吧,反正我现在是在教堂,吹牛也是上帝批准的。既然上帝能让塞拉诺画《尿中基督》,能让达尔文写《物种起源》,让我吹吹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我除了吹牛也不会吹别的乐器。

第三个女人没有名气,不过她一登场,整间教堂立刻鸦雀无声。如果我是个蹩脚的三流诗人,我一定会这么说:她的美貌可以消融整个西伯利亚的坚冰,可以使哈雷彗星撞翻月亮,或者更夸张一点,说她简直就能带给这世界理性与和平。至于她身上穿的——请先闭上眼,说一百遍“天啊”——元狐大衣。

那侏儒激动得脸都变形了:

“第一,元狐已经绝对绝对绝对地,绝种了,绝种了!

第二,七品穿羊、五品穿獭、三品以上穿貂,贝子贝勒才能赏穿青狐,这是清朝的规矩。而元狐,也叫玄狐,你们知道是什么人穿的吗?皇上专用!皇上什么时候穿?废话!冬天穿!大典礼服!什么?公侯行不行?一边去!李中堂、曾中堂?一边去!亲王?哦,亲王倒是可以穿穿,不过死了还得缴回去!

第三,百羊之皮,不如一貂之腋;百貂之腋,不如一狐之颏。知道狐狸哪个部位最好吗?狐的下颏!哎下面那位,别摸你的脖子了!不是那儿!是膆子!你长膆子了吗?

第四,这件大衣,全部是用元狐的膆子拼缀而成!有懂数学的没有?谁来帮我算算,这么一件大衣,要多少只元狐的膆子?”

有个家伙插话:“一千只够不够?”

侏儒:“一千只?只够他妈做双袜子!是两千九百九十六只!”

“那底价多少呢?”

侏儒白他一眼:“没底价!人家物主根本就不想卖,拿出来就算给你们开开眼!想要的,刚才那位兄弟,”他指指我,“我知道就你买得起,开个价!”

我的朋友一直看着我,我一直看着那个女人,即使裹在严严实实的大衣里,我也能感觉到她窈窕绝伦的腰、美丽绝伦的腿,以及妙不可言的……

她站在台上,哪怕是最轻微的扭动都会让我有窒息之感,我甚至想要自杀——我从没想到,有人居然会美得让你觉得活着没意义。更没想到,这么美的女人居然也会出来卖淫,天啊,这足以让我自杀一百次了。至于刚才的白种和波霸,这么说吧,如果我可以跟她们睡上一百年,或者只能吻一下这女人的脚后跟,那么,当然,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他叫你呢,”我的朋友推推我,“开个价吧。”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脑袋里轰轰地响,也不知道下面这话是谁说的:

“两千九百九十六只,那就……那就两千九百九十六万吧。”

成交!

不要走开,广告之后马上回来,后面有更好看的,再说,广告也精彩嘛。

广告一——《有种酒》:

貌似好人的老男人端坐凝望,深沉地:“有种酒……是男人的梦想。”

貌似矫健的骑士策马奔腾,激昂地:“有种酒,真不错,有种你就来喝喝!”

貌似有肌肉的猛男赤裸上身,狞笑着竖起大拇指:“真汉子,有种酒!”

貌似性感的姑娘媚眼飘飘,挑逗地:“有种吗?真有种吗?你——真的——有种吗?证明给我看啊,喝有种酒!”

一个相貌猥琐的男人正被老婆追打,满脸是伤,他逃啊逃啊,逃进了一家饭馆,女人紧紧追赶,啪啪击掌:“你还敢跑?你还敢跑?!”男人窘迫至极,抓过一瓶酒狂灌一气,突然脸色大变,腰杆挺得溜直,哐啷一声甩下酒瓶,一把揪住老婆的头发,狠狠地按倒在地。画外音:“噼啪、哎呀!”“噼啪、哎呀!”“噼啪、哎呀,我的妈呀!”食客们纷纷围过来观看,男人打够了,威严地站起身,斜着眼扫视四周,咬牙切齿地:“喝了有种酒,连我这没种的人都这么有种!”

广告二——《巨能干》:

愁眉深锁的少妇:“唉!”

忧伤的中年男人:“唉!”

愁眉深锁的少妇:“唉!”

忧伤的中年男人:“唉!”

愁眉深锁的少妇:“怎么会这样?唉!”

忧伤的中年男人:“要不……我们还是离吧,唉!”

沉默。

画外音:“为什么不用巨能干?”

两人同时抬起头:“巨能干?”

一只巨大的手从屏幕外伸进来,手上托着一个金光闪闪的盒子,上书三个大字:巨能干。

少妇疑惑地:“管用吗?”

画外音:“管用!腰酸背疼腿抽筋,请服巨能干!”

男人迟疑地:“好使吗?”

画外音:“好使!服了巨能干,夜夜都狠干!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那还等什么?”

音乐起。画面切换,男人蹲踞床上,少妇依偎在他肩头。男人粗暴地:“去!给我把袜子洗了!”少妇温柔娇媚地:“是,老——公——!”轻轻巧巧地走出门,面朝观众深情地:“吃了巨能干,夜夜都不烦!”里面的男人擦掉额头上的汗,阴险地:“女人都是自私的动物!巨能干?哼!我好,她更好!”

一亿五千万的马甲

灯光全灭,音乐骤停,黑暗里寂静无声。一只手轻轻地搭在我肩上,那是伟大的杀人公主美丽的玉手。我轻轻地抚摸着,感觉心神俱醉。不知道过了多久,台上有人剧烈地咳嗽起来,一盏灯幽幽地亮了,照出一个小小的昏黄的光圈,一个愁容满面的白发老人慢慢走出,每走一步就咳嗽一声。

最后一件衣服,世界上最昂贵、最奢侈的衣服,现在终于出场了。没有美女,也没有喋喋不休的介绍,不是雍容华贵的动物皮毛,也不是精心雕琢的尊贵款式,捧在老人手上的,只是一件短短的马甲,说不出是什么颜色,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连光泽都没有,黯黯淡淡的,就像一条用旧了的抹布。

“咳,咳,”老头咳得好像腰都要断了,“……马甲,咳,一件马甲,咳,咳,想要的,开个价吧,不想要的,咳咳,现在就请,咳咳,走吧。”

台下议论纷纷,一个人大声发问:“什么东西啊?装神弄鬼的。”一个人开价:“五块钱!我买了!”(老头:五块钱,咳咳,不卖!)另一个:“这马甲有什么好处?你说啊!”(老头:咳咳,不说,不说!)挎普拉达背包的家伙:“那你要多少钱?”(老头:自己看,自己看,咳咳。)

我的朋友静静地看着我,慢慢举起了手:“三千万!”

一片惊呼。老头鞠了个躬:“谢谢谢谢,咳,您是,咳咳,识货的,不过三千万,咳咳,太少了!”

“五千万!”

“五千万,还是,咳咳,少了点。”

“再加一倍够不够?”

“一亿?咳咳,再加点吧。”

“一亿五千万!”

“那就,咳咳,一亿五千万吧,咳咳,全世界唯一的,咳咳,唯一的,咳咳,马甲。”老头踉踉跄跄地走下台,双手捧着那件马甲,还没到近前,我的朋友就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似的,一跳三尺远,紧张地指着我:“不,不是我穿,给他,给他!”

老头剧烈地咳嗽着,帮我脱衣除帽,贴身穿上了那件马甲,一呼一吸之间,我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腐尸味。“年轻人,你真幸运,咳咳,”老头一边帮我扣着扣子,一边臭烘烘地说,“全世界唯一的,咳咳,唯一的……”

马甲很合身,我扩了扩胸,感觉十分舒服,用手摸了摸,说不出的光滑细腻,还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香味,我对着灯照了照,这马甲几乎是透明的,光线漫漫透射,发出一种金子般的灿烂光辉,我有点疑惑,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心里有个东西蓦地一动,汗毛腾地竖了起来,我哇呀大叫,一跳多高:“妈呀,是人皮!”

“咳咳,你说对了,年轻人,咳咳,是人皮!”我手忙脚乱地往下撕扯,他一把抓住了我,干瘦苍老的手像鹰爪般有力,握得我手腕生疼,“不许脱,咳咳,不许脱,你知道这是什么人的皮?咳咳,婴儿皮!”

台下大哗,人群齐齐地退了两步,只剩下我们两个。“这是,咳咳,初生婴儿胸口的那一点点皮,咳咳,两千四百个婴儿,咳咳,六百个白的,六百个黄的,六百个黑的,六百个棕色的,二十四个时区,每时区一百个,所以说,咳咳,这是一件地球之衣,时间之衣,”那股腐尸臭越来越浓,我几乎要晕倒了,“采皮只用男婴,咳咳,只用出生不到十天的,咳咳,超过十天,皮就老了,人皮不比牛皮,咳咳,硝起来费劲。拼接不用针线,咳咳,用婴儿骨胶,六十个婴儿的骨头,大锅急火熬三天,也只能熬出十六克胶,刚刚,咳咳,刚刚够用。”

老头抓着我剧烈地咳嗽了半天,带得我摇晃不止,咳完了,他抹抹嘴,手上隐隐有一丝血迹,“还有这纽扣,咳咳,十二粒纽扣,里面包的是,玻璃体,咳咳,眼球中的玻璃体,晾干晒硬,打磨圆滑,比最好的钻石都亮,咳咳咳,两百个婴儿的眼球,只够做一粒纽扣。外面蒙的是,咳咳,婴儿的,咳咳咳咳咳,婴儿的,阴囊的皮,咳咳咳……”

我一身都是汗,挣了几下挣不脱,转过头冲那个人大喊:“我不要!大哥,我不要!”

灯一盏盏地亮起来,整间教堂亮如白昼,石膏神像瞪着红红的眼看我。他一言不发,慢慢地走了出去,我在后面声嘶力竭地喊:“大哥!大哥……”

“兄弟,这不是,”他回过身来,望着十字架上手脚流血的耶稣,眼睛红红地说,“就像你自己说的,这不是主题吗?”

普拉达:Prada,意大利时尚品牌,创始于一九一三年。产品主要有皮革尼龙制品、高级时装、鞋、配件、眼镜、化妆品等,普拉达以制造高级皮革制品起家,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已深受欧洲的王公贵族们青睐,很多欧洲皇室成员都成为它的忠实顾客。近些年更是大受欢迎,著名的倒三角标志已经成为时尚与品位的代名词。首席设计师Miuccia Prada曾加入意大利共产党,现在是世界上“最有权力”的女性之一,据福布斯估算,她的身价约为十四亿美金。

普拉达近年推出定制西装服务,一套西装的价格在两千二百到六千美元不等。在中国大陆的专卖店中,一只尼龙材质的背包售价超过五千元,一只皮质钱夹售价三千三百元,相当于一个贫困大学生两年的生活费;如果购买普通钱夹,可以买两百只;如果用于打IP长话,可以打上八天。

写完这段话的第二天,我在杭州火车站附近遇见了一个中年妇女,她说她的钱包被人偷了,现在身无分文,无家可归,希望我能给她几块钱打个电话。“先生,行行好,五块钱就行……”

二十一世纪的中国人都知道,她是个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