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传说,东岳大帝统领下的幽冥地府,有七十六个办事机构,称为七十六司。各司皆有神主,俗称判官。幽冥世界的最高主宰是泰山神东岳大帝。东岳大帝的祖庭在泰山岱庙,京城的东岳庙乃是其行宫。
泰山在古代被视为距天最近的地方,与王朝的命运息息相关,故自秦始皇起便成为历代帝王封禅的圣地。但不是所有帝王都能去泰山封禅,所以就有了京城的东岳庙。
东岳庙的庙会由三月十五日开始,持续半个月,以三月二十八日东岳大帝诞辰之日为最盛,三月十八日则是历来皇帝每年上香的日子。
而当遇灾年或者流年不利的时候,皇帝往往会在庙中吃斋沐浴修行三天,以祈求东岳大帝赐福人间。
萧紫依听说今年是个灾年,可是朝中上下意见却很不一样。有人认为是小灾,调整一下就会挺过去,但是也有人认为损失严重,是下面隐瞒不报。但是最终决定还是皇帝只上香不吃斋修行。
萧紫依就算想关心一下百姓的疾苦,她也没处去关心。就像萧景阳所说的,她只要乖乖的在宫里当公主,被他们养肥,然后挑个人嫁掉……不过首要前提是这个王朝别覆灭了。
这里的历史已经是全部颠覆了原来萧紫依所学的,所以她穿越来能“预知未来”的优势就已经荡然无存。可怜她以前为了给孤儿院里的孩子们讲课,把中国历史还背得熟熟的。现在也只不过算是一个姑且读过书的女子。
萧紫依是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第一次出宫,坐在一颠一颠的轿子里,她好不容易克服了晕轿的感觉,微微拉起帘子的一角,朝外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空旷的街道,还有每隔五步就有一个禁卫军的士兵站岗。萧紫依愣了片刻,才想起她在某本书里看到过,那种电视剧里演的皇帝出巡街道两旁都跪满了平民百姓的场面简直就是胡扯。为了防止出意外和保护皇帝的安全,往往在皇帝出行的街道实行戒严。
果然她想在这种情况下趁机逃跑,也是胡扯。
萧紫依不禁想起她那个师兄祁墨来。自从那次在长乐宫看到身穿太监服的他以后,就再也没有遇到过他。估计他不知道又发现什么好玩的地方跑去玩了。他给她的那只凤凰发簪没有问题,机关都很好用,不过关键在于她并没有及笄,多好的发簪她也根本用不上,所以只好坚持地和若竹说很喜欢这个,每天都随身携带。
不过就是免不了被若竹私下嘲笑她想嫁人想疯了。
萧紫依胡乱地想着,听着轿子吱呀吱呀地边响边前进,视线却一直注视着街道旁的情况。她不知道古代什么样的建筑算是最先进的,但是仔细看去,几乎每家店铺都还不错的样子。就是不知道这个“灾年”是皇帝他好强不肯承认呢,还是下面的官员夸张了,想扳倒某个人呢?毕竟里面可以做的手脚太多,她根本无从猜测。
思考了一会儿,萧紫依的心思又转回到萧湛和南宫箫两人身上。那两个小子,出乎她的意料,昨天居然在李云渲那里几乎耗了一下午,让她这个伪御姐心中警报声大鸣。
难道她会输给一个小女孩,开玩笑吧!
好吧,今天去庙里就求这个,让她魅力常驻……
东岳庙在京城东门内昌仁里,离皇宫大概也就半个时辰的路途,结果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
当萧紫依晕晕乎乎地走下轿子,都已经没有心情去看这个东岳庙长得是圆是扁了,昏昏沉沉地跟着前面的人走入大殿,然后随大流地跪在角落里。闻着刺鼻的檀香味,耳朵里听着犹如噪音的念经声,萧紫依觉得她应该别来受罪才对。
偷偷抬起头看了看供奉在殿中央的东岳大帝,萧紫依惊奇地发现这里虽然说是东岳庙,可是却是一间道家的道观。前面站的都是道士服打扮的人,均白发飘飘五缕胡须,眼观鼻鼻观心,绝对的仙风道骨。
悄悄挪了挪酸麻的脚,萧紫依发现大殿里根本没有人抬头,连在最前面的皇帝都虔诚地闭眼祈求着什么。
呃,怎么看怎么觉得她现在就算走出去也不会有人注意。
萧紫依这个念头一起,便抑制不住自己一直在心中琢磨着能有几分可行之处。看这样子这个法事要做很久才能完事,她可跪不了那么久,再挺一会儿腿就要断掉了。
萧紫依咬了咬下唇,抬头发现皇帝身后一点点距离跪着的就是皇后,另一边就是太子萧景阳,连小小的萧湛也似模似样地跪在萧景阳的另一边。可以说前两排都是皇子或各宫的妃子,她萧紫依貌似不知道为什么被安排到了第三排的角落里。
她不是最受宠的吗?萧紫依歪着头想了想,但是却发现好像因为她是女孩儿。前两排跪着的都是皇子,而皇女听说未出嫁的也就只有她一个,所以被安排在角落里吗?
真是重男轻女。萧紫依内心小小抱怨一声,却暗喜这个位置真是溜掉的好地方。在几秒钟激烈的思想斗争后,萧紫依实在忍不住悄悄起身从身边的偏门走了出去。
萧紫依本来还心惊胆战地怕有人来说她,结果发现站岗的禁卫军一个个都目不斜视,根本不在意她在庙里走来走去,慢慢地也就放下心来,在庙里一个殿一个殿地乱逛起来。
东岳庙的主殿是岱岳殿,也就是做法事的主殿。而东岳大帝的官署下有七十六司,所以这座东岳庙也就有七十六个殿。今日全部被皇族包了下来,其他殿都冷冷清清,只有一两名道士守候。
萧紫依逛过了科举之神文昌帝君、保佑人们发财的文武财神、除瘟去疾的五瘟神殿之后,便觉得其实都差不多,无聊地一直往庙的深处走去。沿着散落在各处的碑刻走着,不一会儿便到了一片碑林内。
萧紫依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被檀香熏得有些迷糊的头脑终于清醒了一点,她舒服地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真无聊,早知道不来了。”萧紫依仰望着蔚蓝蔚蓝的天空,轻叹道。
“那就别来啊。”一个沙哑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吓得萧紫依差点没站住。
“谁啊?”萧紫依觉得这个声音她肯定听过,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看着一个半大不小的人影从碑林中转出,萧紫依松了口气。原来是正在变声期的萧策,也是,除了他还有谁有这么特别的声音?萧紫依看着一脸酷酷样子的萧策,嘴角微翘地取笑道:“你不会也是逃出来的吧?”
“哼,才不是,我是特地和父皇请假,出来看这些碑刻的。”萧策背着手很拽地说道,变声期的嗓子就好像在砂纸上磨过的声音一样,让萧紫依不由得皱了皱眉。
她的小动作没有逃过萧策的目光,让他更加不爽地逼近了几步,加大声音说道:“怎么了,是不是觉得我的声音很讨厌,不喜欢听?”
萧紫依近距离看着萧策怒气横生的脸,发现他硬装出来的成熟面具下面其实仍然是少年的心。她的心一软,知道他大概和别人接触的时候也发现自己的声音刺耳。变声期的儿童多少都会觉得有些自卑,她还记得和她一起长大的那个男生在变声期的时候几乎一句话都不说,就是怕被人嘲笑。
不过也难得萧策他还能理直气壮地向人问出来他的声音是不是很难听。确实很难听……
萧紫依叹了口气,回答道:“不是,是我在头疼一会儿如果被人发现了,该怎么编理由。”
“哼,你才是逃出来的啊!”萧策用鼻子哼了一声,但是对萧紫依的敌意却减少了几分。他看了看萧紫依脸上为难的神色,踌躇了一会儿,终于喃喃说道,“其实你和父皇说一声可以不用去受那份罪的。”
“啊?”萧紫依这回是确实呆掉了,原来他说的请假是真话啊?
萧策不屑地瞥了她一眼,视线转向他们面前的一道碑刻,淡淡道:“难道你认为父皇真的相信这求求神拜拜佛就能保佑国泰民安?如果父皇是这样的话,那就不是我敬仰的父皇了。”
萧紫依挑了挑眉。原来这场上香只不过是演戏,走过场而已,安抚朝中迷信的官员和百姓,而且还是多年传下来的习俗。那看似在前面虔诚礼拜的皇帝心中说不定还不知有多少怨言呢!
不过无神论者在古代还真是少见,难不成她的这位父皇还真是一代明君?
萧紫依顺着萧策的视线,往他们面前的碑刻上看去。这个碑刻足足比他们的身高还高,上面用漂亮的隶书写着歌功颂德的话。
人确实很悲哀,如果不是信奉着这个世界有神灵存在的话,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活不下去。就连她也不得不在想,究竟是什么神灵把她送到这里的呢?为的又是什么呢?
两人并肩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只听见远处传来悠扬的钟声。
萧策沉默了半晌,终于转过头来皱眉问道:“你不会真的能看懂吧?”
没头没尾的话让萧紫依愣了片刻,才明白过来他指的是他们面前的碑文。萧紫依淡淡一笑,缓缓地把碑刻上的字念了一遍。
“原来萧湛说的没错,没想到你居然会识字。”萧策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萧紫依,面上浮现出思考的神色。
萧紫依内心暗爽,没想到她有一天也会成为别人炫耀的资本,真是不容易。
希望湛儿没有和这个拽拽的萧策多说什么才好……
“识字很奇怪吗?”萧策的目光实在是太诡异了,萧紫依终于忍不住发问。如果很奇怪的话,那她以后还是不要承认自己会识字了。
萧策摇了摇头,用他沙哑的声音说道:“不奇怪,若你不识字的话,我会更看不起你。父皇的孩子怎么可能不识字?”
萧紫依沉默了一下,才想起来她好像还正在和这个弟弟争宠。至少在对方看来是这样的。
“我只不过会一些字而已,不算什么。”萧紫依低调地说道。她可不想在这个宫中树敌啊,貌似这个萧策的母妃也是很有来头的人,要不然不会引起萧景阳的危机感的。虽然说她现在被皇帝罩着没有什么危险,但是她可没忘记她在某些人眼中应该是处之而后快的人。毕竟还没查出来到底是谁想要她的命,每个人都有可能。
“是吗?可是我却听说南宫箫几乎每天都去你那里换题做哦。”萧策拉长声音,更加阴阳怪气地说道,“这不是只会一些字的程度吧?能和那人坚持半个月以上的交战,皇姐姐你在我们之间很出名哦!”
从萧策嘴里说出来称赞的话,萧紫依怎么听都觉得像是讽刺,八成还是不承认她有多厉害。不过萧紫依更感兴趣的是他口中的“那人”,肯定指的不是南宫箫了。
萧紫依想到这里,假假地笑了笑,甜甜地说道:“皇弟弟你太夸张了,箫儿只是五岁的孩子,紫依也是陪他玩玩,赢了只有五岁的孩子,这也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事吧?”她说话的语气天真又可爱,让别人听了肯定不会怀疑她说话的真实性。
萧策被萧紫依这句话里有话的话给堵得无言以对。他又不能说南宫箫的背后有人,而照她说的这句话来看,她可能还没有施出全力。
未免有些太可怕了。
萧策暗暗握紧拳头,不承认一向被称为天才的他会输给一个刚进宫一个多月的女人。
萧紫依不着痕迹地撇撇嘴。想和她斗,他还是嫩了点。
“哼!那我出阁讲学的那天,你一定要来看。”萧策沉吟了半晌,终于下决定道。
“出阁?”萧紫依只注意到这两个字,差点没笑喷。出阁不是一般指女孩子家嫁人吗?
“出阁讲学,就是检验皇子读书成果的方法,是历代宫廷的传统。”萧策一点都没觉得有可笑之处,严肃地解释道,“每个皇子在十三岁的时候,出阁讲学。挑选一段所学的内容,然后在臣子面前讲述自己的观点,以此来展示天资和学业。”
萧紫依收起笑容,因为她认识到这件事对于萧策来说应该是一件很重要的大事。出阁讲学,听他的意思,貌似应该是他第一次正式出现在朝野的视线中,类似于接受朝臣们的审查,怪不得他这么严肃。不过,这么重要的事情,他方才在邀请她去?萧紫依不确定地问道:“你是让我也去?”
萧策点了点头,虽然他脸上的几颗青春痘还在昭示着他的年龄,但是他的表情可以称得上是绝对的认真。“我邀请你。”
萧紫依心知这孩子估计是想借此向她炫耀父皇有多宠爱他,向她展示他有多天才。萧紫依微微一笑,伸出手指在面前的碑刻笔划刻印的凹槽上一下下地临摹着,许久之后才淡淡道:“那种严肃的场合,怎么可能会让女子在场?”
萧策还以为她会说出什么来,听到这个理由不禁大笑道:“有何不可?”
萧紫依挑了挑眉,看来这个朝代和唐朝差不多,女子的地位也不是那么低下,但是她可不想太引人注目。“这样吧,不如我扮成男子去旁听,如何?”
“也可以。”萧策想了想,反正他的目的就是让她去看看他的才华,她愿意用什么方法去看他才不管呢。
“那一言为定。”萧紫依耸耸肩,叮嘱道,“记得你自己去和父皇打声招呼。别皱眉,是你邀请我的哦,自然要负责任!”
“好的。”萧策不在乎地说道。随后却把手伸到萧紫依面前,朝她伸出小指。
“你干吗?”萧紫依瞪大双目,微微有些惊吓。毕竟一个大男孩儿朝她做出兰花指的动作还是太吓人了。
“拉钩约定,不是你教萧湛的吗?”萧策粗声粗气地说道。
萧紫依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湛儿到底都和他说了什么啊,连这个都和他说?“咳,拉钩约定是这个手势。把其余四个指头都握住了,只伸出尾指。”萧紫依收回在碑刻上临摹的手,拍了拍上面的灰尘,伸到两人之间做出正确的手势。
萧策俊秀的面上露出微微尴尬的神情,但是还是按照萧紫依的示范修改了他的兰花指。
看着萧策微微泛红的脸,萧紫依抿嘴一笑,伸手过去勾住他的小指,摇晃了两下。
两人相视一笑。
自然是火药味十足。
“好了,这样就约定好了。你具体什么时候出阁讲学啊?”萧紫依率先收回手,感兴趣地问道。
萧策还正对这种奇特的约定方式有些不适应而发呆,听到萧紫依的话之后立刻收回手背在了身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就是三月二十,在未央宫的金华殿。别忘了。我会和父皇打招呼,接你过来的。”
原来就是后天啊,萧紫依微微一笑道:“好的。”听上去好像很有趣,那么她就期待那么一下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