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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答录》与吴虹飞(1)的对话:从知识分子到农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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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洱|从知识分子到农民(1)

所有写丑恶的作家,思想都有丑恶的部分。因为人写黑暗的时候,是以自己内心的黑暗为依据的,自己黑暗不到那一步,你就写不到那一步。

有次李洱在柏林换乘地铁,看到一家书店门口贴着一张很大的宣传单,依稀是个东方人,他觉得有些眼熟。凑近一看,发现是他自己。

《石榴树上结樱桃》在国内是2004年第一次出版,销量固然不坏,但李洱的名字基本只出现在国内各种文学专门会议的演讲稿上。后来翻译了《石榴树上结樱桃》的德文译者Thekla女士(汉名:夏黛丽)看完《饶舌的哑巴》,四处寻访李洱,阿城说:“我向你保证,中国没有这个作家。”

正所谓“墙里开花墙外香”,“一枝红杏出墙来”,李洱在德国的书店里遇见过正在买他的书的读者,在中国他倒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他的名字真正被传媒广为得知,是2008年年底,《环球时报》翻译了德国媒体的一篇文章,称德国总理默克尔于10月23日,将德文版的《石榴树上结樱桃》送给了温家宝,并点名要与李洱对谈。一个月后,李洱与吴思、蔡定剑一起,见到了默克尔。当时默克尔刚结束与胡锦涛的会面。

写《石榴树上结樱桃》时,李洱并没有“深入农村、体验生活”。他不懂的时候就给在河南的父亲打电话,问,屋顶那个东西叫什么?但他和默克尔交流的却是,中国农民和乡村的状况,以及农民的宗教信仰。

“当然,我很感动的是,她问到了我母亲的病情。”

默克尔曾经给李洱的德国经纪人写过一封信,感谢她翻译了这篇小说。其实早在2007年,默克尔访华,就希望见到李洱,然而李洱在河南看护母亲,未能回到北京。当她得知李洱母亲过世,她称她为“伟大的母亲”。这令李洱相当感动。

德国媒体对李洱评价颇高。德国北德电视台评论:“谁想了解中国当代文学现状的话,就应该阅读李洱的小说,史无前例,非常杰出。”《新苏黎世报》说:“李洱描绘了一幅巨变中的中国乡村社会的肖像画,显示了中国的哲学以及中国解决现实问题的独特方式。”

这位被《普鲁士报》认为“配得上它所获得的一切荣誉”的《石榴树上结樱桃》的作者,被媒体当面采访的次数却“屈指可数”。我们与智略型作家李洱的相遇,恰逢北京下起了漫天的大雪。喝茶之时,他身体略微前倾,像要告诉你一个什么秘密似的。“我有非常好的茶——佛茶,就是和尚采的茶。其实最好是尼姑采的,可是——没那么多尼姑。”

他不善于发言。“很多人可以把废话说得很漂亮,口若悬河,舌头像蛇信子一样吞吐不息,全是废话,但很有节奏。我真是佩服。”但他可能是最会讲笑话的作家和最聪明的作家之一。他总结道:“文坛娱乐化,娱乐圈流氓化,流氓政治化,政治商业化,商业娱乐化。”他纵横捭阖,谈兴正浓。感到惊讶时,喊一声“乖乖”。他既诚挚又狡黠,既严肃又八卦,既放松又得体。相比之下,韩国的中文系教授朴宰雨运气就没有那么好。他知道,仅用“不可小觑,非同寻常”来评价李洱是远远不够的——他认为他是“今日中国真正具有革命性意义的作家”——尽管事先知道李洱很会说笑话,但由于与李洱的见面太仓促,“我一个笑话也没听到!”

没人回信的祖父

李洱第一次投稿是在八九岁。当然,他投的不是他自己写的稿子。

他有一个“家族的徽记”:密密的抬头纹。“小时候看我爷爷额头,非常非常深;现在我儿子一岁多就有!我们家是一代不如一代啊!”李洱说。

他的祖父弟兄三人,当年一同投奔延安,大哥老死于延安,二哥进城之后屡获升迁,并长期担任军方要职。他的爷爷当年是延安的马列教员,后来因家事返乡,在随后的年代里备受折磨。因境遇不同,兄弟三人长期不通音讯。唐山大地震,祖父给那位远在北京的二哥写信,问是否平安。此后,他掐算着日子,想着几天之后可以收到回信。信石沉大海。而老人的等待却被李洱记得。后来李洱读到马尔克斯的小说《没有人回信的上校》,眼前出现的并不是那个流亡异乡的哥伦比亚老头,而是他的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