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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去十次都不够》Chapter 11 布什格尔:印度丽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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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ct 25th, Day 67, Pushkar

“Pushkar!Pushkar!”大巴上的男人用拳头砸我的隔板,迷蒙中我看手表,才三点!我赶紧收拾好行囊,在司机旁边等待下车,比预计的时间整整提前了两个小时。整个小镇一片寂静,我和另一个英国女孩一起下了车,车站只有唯一的一辆Richshaw。我建议我们拼车,先送她到她的第七天堂(Seventh Heaven)酒店,再去我的阿提提旅馆(Athiti Guesthouse)。

三轮车夫将我放在一栋民居前,说这就是了。里面一片漆黑,我事先写了邮件给旅馆的老板,说是早晨五点的车到达,自然不会有人等门。我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铁门,没有锁,我便蹑手蹑脚地开门进去。顺着狭小的楼梯一路走,一共有三层,最高的一层通常是天台餐厅。我暗自思忖,餐厅里一定有座椅,至少可以在那里坐着撑到天亮。果不其然,餐厅里依稀可以看见几张餐桌,把包放下,突然发现靠墙的地上有一团隆起。我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着那团隆起,发现是一个蒙头睡觉的人。

我轻声的说:“Hello! Hello! Excuse me!”那隆起猛地一下坐起来,也吓了我一跳,他用巴掌遮眼,说:“不要照不要照!”我关上手电,还没等我自我介绍,他就已经说:“你是杰瑟尔梅尔来的吧?这该死的大巴又欺骗游客,每次都说五点到,三点就来敲我的门!”

他就是Athiti的老板——Babu。Babu招呼我:“来吧,房间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太棒了,我还准备在天台上睡一宿呢!

我的房间就在三楼的最拐角,看上去很新,墙上有精致的金色绘画,所有的寝具、洗手间都干干净净,这里绝对是我在印度住过的最整洁的旅馆。我顾不上洗头洗脸,继续把凌晨大巴上被打断的美梦做完,这一觉睡到了中午12点。

布什格尔,是印度教的朝圣地点,每一个虔诚的印度教教徒都应该来这里至少一次,这个城镇有印度唯一的梵天神庙。

传说梵天在天上失落了一朵莲花,化成了布什格尔的圣湖,布什格尔也因此得名——Push的意思是“花”,Kar的意思是“手”。每天傍晚在圣湖旁都会有齐整的普迦祷告声,伴着吟诵、锣鼓和曼陀罗,形成一种灵性的魅力。每年印度月历的Kartika时节,这里会举行举世闻名的骆驼集市,届时拉贾斯坦各地前来的部落人、朝圣者、世界各地的制片人和游客会把这里挤得水泄不通,而今年的集市由11月2日开始。

走上天台的时候,Babu已经在忙着整理骆驼节的房间预订了。一见到他,我就先发制人地说不好意思,昨天晚上半夜三更把他吵醒。他说:“吵醒我倒是没有关系,我本来也在等你的,门都没有锁,从杰瑟尔梅尔来的大巴都是这样,深更半夜把游客丢在路上。可是我惊醒以后,一睁眼只能看见一大团明晃晃的亮光,我也看不到你的脸,你也不讲话。我想,我这是到哪里了啊?该不会是上了天堂吧?”我爆笑起来。

这个Babu,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印度人,倒有些南美人的腔调,爆炸头、摇滚T恤、挂在胯上的牛仔裤,瘦削而神采奕奕。

他给我端来牛奶咖啡,做了一个花生酱烤土司,是准备给我的早餐。我们随意地聊天,目前我是店里唯一的住客,其他客人都会在骆驼节前陆续赶到,来参加这个举世闻名的盛会。我还没有计划在布什格尔待多久,回程的机票已经买好,11月10日从德里起飞,还有两个星期的时间。

Babu听说我这一次是用三个月的时间来游荡印度,连声称赞,说:“很多欧美人过来,一天德里,一天泰姬陵,一天一天的,一共一个星期,然后倏地一下……”他比了个飞机起飞的手势,“就飞走了!”

他接着说:“这是印度啊!一个星期?怎么可能?你都还没有适应就离开了。”我连连点头,我曾经也是那样的走马观花客,一个星期的休假时间从越南的最北走到最南,累得像死狗一样,什么都没有体会到,那样浮在表面的游览我实在没办法再忍受了。

“你留到骆驼节吗?”Babu问我。

“说真的,我可能不会留那么久,我其实有些害怕人挤人的盛况,会赶在骆驼节前离开。”我实话实说。

他也实话实说:“那就好,反正我的旅馆骆驼节期间也已经全部被预定完了,而且到时候价格也翻了好几倍,如果你真的想留下,我就在房顶给你搭个帐篷,不收你钱,怎么样?”

Babu真是个爽快人,我们十分默契,一点也不生分。他跟我说着各个国家客人的优缺点,韩国人最难伺候,日本人和中国人都沉默而有礼貌,美国人都是大儿童,每时每刻都需要他的关注照顾,西班牙人随意简单,却不太讲卫生……说得头头是道。

Athiti旅馆在日本的旅游书里有介绍,因此有很多日本人来入住。他说,有一次,一个日本男人吃完了早餐,连自己的碗都刷好了才还给他。我忍不住大笑,我可没办法做到这样的极致。还有日本人的小心谨慎,让Bubu佩服的五体投地:

一次他骑了摩托车去车站接一个日本背包客,看到那个日本男孩下了车,Babu上前招呼,把他的包放在了摩托车上载他回旅馆。这个日本人半路上突然不知道搭错了哪条筋,忽然抓着包,跳了车拔腿就跑。Babu莫名其妙的回到自己旅馆,半个小时后,那个日本人满头大汗的拿着一张小纸条摸到了这里,看到早已等待多时的Babu,一拍脑袋大叫了一声。原来他半路上突然怀疑Babu是坏人……

听Babu眉飞色舞地跟我讲这些奇闻异事,我笑的前仰后合。

他是一个神奇的人。Babu今年才33岁,可是已经是三个上学孩子的爹了,他说17岁时他就跟楼下正在打扫房间的那位女士结婚了,一年之后,第一个孩子就出世……

他扼腕地说:“我七岁的时候两家就定下了娃娃亲啊,十年之后不管她长成什么样……”他比了个斜眼弱智的造型,“……不管她长成了什么样子,我都要娶她。万幸中的万幸,她没有长得太难看。我18岁时大女儿就出世了,没有办法,父母说,一年之内没有孩子就从家里滚出去!我才18岁,自己都是个孩子啊,又生了个孩子!然后两个男孩也相继出世了。这家旅馆最初只有两个房间,现在变成了三层楼。我没有什么文化,就是这样一点一点做,一点一点地扩大。我老婆老是骂我,骂我喜欢牛仔裤。我就跟她说,我赚钱,我就要花钱。我一点不吝惜钱,钱本来就是拿来花的,牛仔裤我只托人从泰国、从尼泊尔给我十条十条的带。我就活在现在,不想什么未来。小孩子想要什么,我都给他们买最好的,我不能让他们走我的老路。”

我好奇,Babu在印度这个古老保守的社会绝对算是个异类了,他怎么会有这么超前的想法?

我看到他有满柜子的书,就问他:“Babu,你读什么书?”

他说:“读书?我什么书也不读,那些书都是游客留下来的。我不读书,我的想法都是和来来往往的游客聊天聊出来的。”

我看着眼前这个南美人一样的印度男人,热情奔放,直来直往,突然觉得他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左巴啊,尽情地享受着他的人生,活在当下不问前程。我想起Mullah说过的话,当你将自己放空,便会发现Master会以各种形象出现在你的面前,这不是巧合。

下午我去镇上散步,这个镇真是很小很小,只有15000的人口。镇上多数都是卖游人喜闻乐见的衣服、CD、香水、纪念物的商铺。我没去过丽江,单从这里被游客完全占据的格局来看,这里就是印度开发得最成熟最西化的旅游小镇。

著名的落日点就在四四方方的圣湖东面Sunset Café门前的河阶,无数的游人都会在下午五点三刻左右聚在这里,观看一幕让人屏息的夕阳西下的浪漫画卷。

圣湖四周的河阶都必须脱鞋才能走,因为他们说,鞋底是最脏的,不能污染湖的圣洁。旁边的一座桥也是需要赤脚走过,鞋子只能拿在手上。我脱了鞋子,在桥边一个苦行僧的领地旁坐下,他正忙着刷锅洗碗,照顾他的神像,而我开始静坐。

脑中的念想一个个的升起,仿佛仍在杰瑟尔梅尔的沙漠中,仍沐浴在爱中。我知道自己在爱,即使那个对象已不在。

当日主要开销:

晚餐@Sun&Moon:150Rp

Day 67=共计89200Rp

Oct 26th, Day 68, Pushkar

第一晚必须要迷路。从Sun&Moon餐厅吃完晚饭出来,整个小镇突然停电了,伸手不见五指。我盲目地向一个又一个路人问路,却只是不停的在迷魂阵里兜着圈子。

在问过了七个不同的路人和店铺之后,我几乎丧失全部希望,停在一家油画店门口,有气无力地问:“请问你知道Athiti旅馆在哪里吗?”

店老板竟然说:“我朋友正要去那附近,你跟他走吧。”

一个中年男人起身,说:“是在中学那边的吧?我好像有印象。你跟我走。”

我其实有犹疑,之前有好几个小年轻要骑摩托车带我回去,我都没有胆量上车。这时中年男人已经走出了店门,我无暇多想,忙不迭的在后面几步跟着他。小镇都黑了,我完全不辨方向,他在前面沉默地走路,也不与我搭腔。我在后面设想着种种可能性,他可以把我带到一条无人小巷然后劫财劫色,或者把我带到他家杀人灭口……

这样越想越可怕。何况他一句话都不和我说,只是闷头走。

走了好久,我在后面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回过头,说:“Dani。”

我说:“我叫Trix,谢谢你带我回旅馆。”

又过了好久,他第二次回头,问我:“你不害怕吗?”

我说:“怕什么?”他笑了笑。

这一路上只有路过的车灯有光,我们一前一后地走着。终于走到了旅馆门前那条唯一的主干道,他向马路对面指,说:“Athiti就在对面,你自己过去吧。”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消失在了黑暗里。我在他身后大喊:“Dani!Dani!谢谢你……”

早晨,Babu为我做了香蕉薄饼和冻咖啡,我对他拍胸脯的打包票,他的手艺绝对是整个镇最棒的了,跟我前一天在外面餐厅的晚餐比起来,同样都是香蕉甜品,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听了直乐,那确实,他的厨房非常整洁明亮,每一样食材都是新鲜的,他轻易不做早餐,我要说些好话才能吃上他做的美味。

下午我去找Royal Café,据说从这里的屋顶餐厅可以看到湖的北岸,这里还供应很棒的苹果派和冰淇淋。走到最高一层的时候,我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一个上了年纪的欧美妇人正和一个有着卷曲长发的印度年轻人聊天。

年轻人正绘声绘色地描述:“我小的时候无数次被爸爸罚站,怎样罚呢,叫做小鸡站。”然后他蹲下想要演示,可是牛仔裤实在太紧,他想要放弃,老妇一直说:“哦,可怜的孩子……”

我好奇,插嘴问一句:“到底是怎样的小鸡站?我真的想要知道。”

他俩都看过来,我蹲下,说:“你告诉我怎么摆,我来试试。”

年轻人笑了,他顾不得紧绷的牛仔裤了,整个人蹲下来,然后两手从膝盖后面伸到前面握住脚踝。哇!我试了试,确实很讲究柔韧性。然后我俩同时气喘吁吁地站起来,互相握手自我介绍,他叫Kati,是这间Café旅馆的合伙人之一。

老妇下了楼,我开始翻菜单,叫了一杯简介是“对您的健康有益”的阿育吠陀图西(Tulsi)茶。Kati告诉我,楼下就有图西树,厨房会采新鲜的叶子给我,这种茶可以缓解压力,有让人平静和清新的作用。

听上去很棒是不是?我就点了这种古老的草本茶,可是端上来一看却和奶茶一样。Kati叫了厨房的小男孩出来,让他重新给我做一杯地道的图西茶,不要加糖加奶的那种。

“今天是Diwali,大厨都回家过节去了,小孩子不知道怎么做才好。哦,今晚你有什么安排吗?如果没有的话可以过来这里,客人们都会放烟火,如果你来我会很开心。”Kati邀请我。

Diwali,印度月历上最欢快的节日,在Kartika的第十五天开始举行。晚上,油灯会被点燃,帮助罗摩照亮他流亡期间回家的路。整个节日会持续五天,在第一天,马匹会被清洁干净,门阶上也会被装饰蓝果丽;第二天标志着克利须那战胜了暴君Narakasura;第三天人们会膜拜财富女神拉克希米(Lakshimi),这一天也是公司新的财政年度的开始;第四天纪念魔王巴里(Bali)的到访;第五天男人们会在他们姐妹的额头上贴上Tikka。

赠送糖果,点亮油灯,燃放烟火是Diwali的重要元素。(摘自LP节日篇)

是啊,已经是Diwali了。昨天我还和Babu一起用挂灯布置了楼顶天台,我们用了各种颜色的小灯泡,而我最喜欢蓝色的那种,答应了今晚和Babu的三个孩子一起在楼顶放烟火。我不能放小朋友们的鸽子。

一杯新做的图西茶被端了上来,绿色的叶子干干净净的泡出一杯茶,我喝了一口,嗯,非常清新爽口。Kati也满意了,他喝那杯奶茶,我喝我的图西茶,我们在五楼的天台安静的吹着风。

Kati突然说:“你想不想看猴子?我每天下午这个时候都会去镇外喂猴子,和它们在一起我觉得真正的轻松,甚至会忘记自己是人类,你喜欢的话我可以带你一起去。不过你得先陪我去阿杰梅尔(Ajmer)买条牛仔裤。”

我想了想,阿杰梅尔和猴子都是新鲜的,陪一个陌生的男人买牛仔裤也确实出乎我的意料,我一口答应了,他高兴地下楼去推摩托车。我抹掉后座上的灰尘,说:“看你的后座也好久没带过人了吧。”他羞涩的笑了笑。

然后我们就在路上了,他骑着帅气的摩托带我经过了一大片玫瑰园——布什格尔以盛产玫瑰出名,有很多玫瑰制品的商店;经过了有白色圆顶的,看上去竟和泰姬陵有几分相似的锡克庙宇;经过了蛇山——阿杰梅尔和布什格尔之间横亘的一座大山,只有一圈又一圈地绕过这山路,才能豁然开朗,看见整个阿杰梅尔猝不及防地呈现在你的眼前。那种从山顶鸟瞰的壮阔,让我不禁从后座站起来大声呼喊:太棒了!

我们到了城镇,他去店里买牛仔裤,我则在旁边的烟花爆竹店在一双双好奇的眼睛的注视下买了一大盒仙女棒,为了今晚的Diwali。然后他招呼我上车,我们去看猴子。买了5Rp一包的Parle-G饼干和一大把的香蕉,我举着这些给猴子的礼物在后座兴奋不已。

山路上也有坐在路边的黑脸猴子,Kati警告我说,千万不要喂食这些路边的猴子,因为很多猴子为了在路边吃路人施舍的零食,便整天整天的等在这里,结果被无辜地撞死。所以为了它们的安全,不要纵容它们的这种习惯。我们要去的是猴子和梅花鹿的聚集地——鹿园(Deer Park)。

摩托车开进了一道铁门,里面便是泥沙路了,我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土围墙上密密麻麻坐了一整排的黑脸长尾叶猴!这里简直是猴子的乐园!这些黑脸的猴子很温和,它们不会袭击路人,不像那些凶狠的红脸同类。

我拆开Parle-G,拿出一块饼干,它们便不紧不慢地从土围墙上跳下来,一个个地围在我的身边,伸出手来。我给了稍微老一些的一只母猴,其他的也不生气,只是一个个把手伸在我的面前,很有礼貌的等着它的饼干。也有一只胆子大些,上来就要抢我左手的整包饼干,被我抢了回来。Kati则在另一边喂香蕉,它们跳下来拿了香蕉便爬上电线杆,一只只的坐在电线上,吃完了还把蕉皮丢下来。我们和猴群的相处异常的和谐,饼干和香蕉都吃完了,它们开始嬉戏。

Kati出神的看着一只幼崽,它好像正在练习跑步,从围墙上跳到一根悬空的树枝上,然后再从树枝上跳回到围墙,一遍一遍,乐此不疲。另一只大些的猴子看它玩的不亦乐乎,过来把幼崽赶走,开始玩它的游戏。

看动物真是有趣。在很年轻的时候和朋友一起去动物园,他说,所有的动物都有一种执著,它们可以无休止的做一件事情,仿佛没有时间的尽头。北极熊每走七步就会回头,鸵鸟喜欢拔自己尾巴上的毛拔到出血,老虎会在笼子里不停地踱步,不停地!!它们总有自己的方法发泄自己的精力,不像人类,只会无休止地给自己的大脑添加负荷,全身的肌肉却都开始退化,变成一只疯狂棒棒糖。

两只猴子跳上了Kati的摩托车,从座位跳上把手,跳上前轮胎,又跳回来,踩得座位上都是脏脚印,这下我知道后座上的灰是从哪儿来的了。我们两个人类在一旁看得忘我。

Kati说的对,和动物在一起,让我忘记了自己仍身处于人类的世界,仿佛重新退化成一只猴子那样简单,只是不停地跳跃已经觉得快乐。

傍晚他送我回镇上,在落日点将我放下,我们告别。我坐在河阶上,想到了关于相信这件事。

整个旅途到现在,我一直凭直觉来相信人,而他们也从来没有辜负过我的信任。如果昨天晚上我不相信陌生的Dani,不知道要找多久我才能找到回旅馆的路;如果今天我不相信陌生的Kati,我就见不到玫瑰园、锡克寺庙、阿杰梅尔和猴群。关于相信这件事,我不大明白,是印度本身就是一个淳朴的国度,绝大多数人都是心底善良的?还是因为我的相信,所以人们都愿意向我呈现出最美好的一面,因此从不让我遇上任何欺骗和诡诈?

或许可以这样解释:你投射出的决定你吸引的。当我们都用赤子之心待人,即使受骗也有能力承受那个后果。

当日主要开销:

宝石戒指@Vikas:450Rp

晚餐@Out of the Blue:180Rp

Day 68=共计89900Rp

Oct 27th, Day 69, Pushkar

Happy Diwali!街上的人见面都这样说。我的Diwali要怎么过?突然间仰头,我见到一栋蓝色的房子,Out of the Blue!这间餐厅在本迪有一间分店,Karla曾经盛赞过布什格尔的蓝色餐厅,想不到我们会这样邂逅。

我沿着楼梯一路爬上天台餐厅,还有另一个女人已经在吃着晚餐。我们都是敢于自己过节的单身女子,本可以和她聊天,听听她的故事,可是她好像很恐慌的样子,三口两口的吃完食物就离开了。天台剩我一个人。

小镇的楼房被一盏盏的油灯装饰得美轮美奂,油灯放在每一条廊檐上,放在楼道的扶手上,勾画出一个扑朔迷离的童话世界。圣湖在我的右手方向享受最后的平静,今晚将是烟火的赛事,每家每户都准备了充足的库存,只等入夜。一对对的、一群群的,人们陆陆续续的上来了,我一个人的晚餐竟显得有些扎眼。左边是娇滴滴的西班牙女孩子趴在男友的身上,两人一直在玩自拍;身后是三个典型的英国女生,有些聒噪,都在吞云吐雾,自从我不再抽烟,对烟味便异常的敏感;前面坐着的一个年轻男生,他应该是刚刚磕药,眼神有些不聚焦,口齿也不太清楚,他几次与我搭话,都被我以严厉的眼神制止了。我自己呢,则脱了鞋躺在长凳上,桌上插着一根仙女棒,嗞嗞作响。我们这些“奇形怪状”的人,因为一个一辈子恐怕都不会经历第二次的节日,被聚集在一个蓝色餐厅的天台上。

“啪!”“啪啪!”天空开始不安了,各个方向都有了动静。大概是在七点,湖面上陆续升起了梦幻的烟火。这可不是官方的烟火仪式,而是各家各户自己的乐子,可能头上这朵绚烂的烟火只是一个五岁男孩的玩具。我们的头都顺着烟火的声音转动,恨不能360度全角旋转地看到镇上的每一朵。对面餐厅的伙计开始在楼下点火,他的朋友们在旁边围观,然后全部人倏地一下跑开,“啾”的一声,一颗不起眼的种子从我的眼皮底下升空,升上了我的头顶,就在我的头顶正上方“哗”地一下爆裂开,种子死去,诡谲的烟花绚烂绽放,开到荼蘼。那光就在眼前,我闭上眼睛,仍然被一颗小炮弹打中眼皮,那是一颗没有爆裂的种子。我把它放在盘子边上。

我赶回旅馆的时候,所有的彩灯都打开了,蓝色的小灯泡一闪一闪的,真好看。我突然就开始微笑了。

孩子们已经开始放炮,Babu的大儿子只有10岁左右,小儿子只有7岁。两兄弟把邻居家的孩子都召集了起来,我们一起上了天台。我把买的仙女棒交给大儿子,他怎么玩?他把响炮排成一排,然后点燃一根仙女棒,用它一个一个点着响炮,那声音大的惊人。那种爆炸力很强的响炮,我小时候都没敢玩过,生怕被炸断手指,但是眼前每一个半大的小孩都玩的兴高采烈,大人也没有一惊一乍的大呼小叫。

我学着他们的样子,拿着一个响炮到大儿子那里去排队,看着芯子尾巴一点一点的开始燃烧,就快烧到炮身的时候一抡膀子扔出去,扔到对面人家的院子里。我们比赛,看谁的响炮能在半空里炸开,既不能过早也不能太晚,要在半空中炸开哦,这可不容易。四五个半大的男孩带着我这个幼稚鬼DD玩的不亦乐乎!

餐厅里是新入住的法国夫妻和日本男生二人组,这些成熟的大人在聊天。还剩下几个地老鼠样的炮子,一个炮点燃,我们便大叫着跳着躲避这个疯狂老鼠,它在地上乱窜,几乎就要咬到我的脚趾头,然后猛地一挣扎,奄奄一息。巨型的冲天炮由Babu来放,一个火箭炮筒一样的圆柱,放在地上,点着火升空之后,无数金色的小星星在天空中停留,它们灭了又亮,亮了又灭,发出吱吱啦啦的声音,织成一张金色的蛛网,实在是太美了!

我的童年没有烟火,我生活的城市连过年都是静悄悄的。比我们更年轻的这一代中国小孩的玩具是iPhone和iPad,童年的世界变得只有几个按键和触摸屏,小孩子的生活越来越安全,也越来越乏味。而在印度,我可以无知无畏。

我顺着梯子爬上了水箱,这里比天台还要高出一层,只能容纳一个人。我坐下,Saraswati神庙的山路被装点了路灯,一共十二盏,夜色下看不见山的轮廓,只能看到这十二盏天灯装点的路径,仿佛通向一个未知的天国。烟火在各个方向升起,它们一同构建着一个天上人间,此起彼伏的开启、绽放、消散……

想起以前看到这转瞬即逝的美好事物,我会很想要拉住什么人的手,告诉他良辰美景我需与他共享,而现在的我,已经可以心无旁骛的由衷赞叹,烟花好美,而我此刻健康而自由,可以在异国他乡有机缘看到它,这本身已值得感激,别无他求了。有人一起很好,而自己一个人更好。

Mullah打来了电话,问我在布什格尔好不好。他说你回来,我们都在放烟花,可是缺了你。我想念他,他的声音,他的气味,他的温度,可是他说出你回来,我便回不去了。

烟花的噼啪声持续到午夜2点。

今天在萨达市场(Sadar Market)游荡,这里有许多魅力四射的小商店,有很多银饰品和古老宝石,有琳琅满目的丝绸裙子,还有很棒的CD店。我被一家放出的空灵曼陀罗音乐所吸引,矮个子老板拿出一张叫做《Mantram:Chants of India》的蓝色封面CD给我看,我正是被第一首吟诵Vandanna Trayee所吸引。

OM(瑜伽世界里的振动元音),宇宙的元音,以它作为音乐的开启,低沉的男声和平缓的女声交织着吟唱出梵文的天籁之音,这样的吟唱每晚在圣湖湖边都有,一直伴着我入睡,在瓦拉纳西也是被这种吟唱唤醒每一个早晨。我贪恋这种神秘古老的音乐,它们有惊人的治愈力量。封面写着Ravi Shankar的名字,拉维·香卡,他是爵士名伶诺拉·琼斯的父亲,也是印度著名的锡塔琴大师。

我继续漫无目的地一张一张扫过陈列在柜架上的CD,突然!我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我的天,这不是中心里的一起组乐队的萨奇吗?!他竟然是Prem Joshua乐团中的贝斯手!

我果然是孤陋寡闻,那时只觉得他和维克多都是专业玩音乐的人,不知道他竟然是全日本最优秀的雷鬼和世界乐贝斯手。萨奇的真名叫做福田哲也,是日本山梨人,在Prem Joshua的乐队中也担任贝斯、鼓手和和声。

而Prem Joshua又是何许人也:

他出生于德国,被一种音乐上的不满足与灵性的追求推动着来到了印度,并被她的文化和音乐所吸引。他清楚地记得十六岁第一次听到印度音乐,那是一张拉维·香卡的唱片。

他说:“我从没有听过那样的东西,它超出了我对音乐的把握及全部经验,但又有着那么深的美丽和厚度。它听起来陌生而神秘,但同时又好像唤醒了我熟知的一种记忆。”

Prem Joshua终于来到印度,他仿佛回到了家,与这个国家产生了一种不可解释的随性的共鸣,她的神秘、色彩和气味……体验到了一种“内在的音乐”。此时他和他的音乐都发生了巨变,开始分享一种内在的流动,开始绽放出花朵。

在数十年后,我竟在印度同时遇见了拉维·香卡和Prem Joshua,并与他们通过一种神奇的方式连结了起来,我兴奋的不能自已。

矮个子老板不知道我在兴奋个什么劲儿,只知道难能可贵的遇见了一个这么喜欢音乐的人,一张一张不胜其烦地放给我听,还拿出了为Diwali才准备的糖果盒,让我从里面随便拿甜食吃。Prem Joshua有十几张CD眼花缭乱的摆在墙上,整整齐齐,我不能贪心的全部带走,只要了乐队现场演出的一张,封面上有萨奇坐在Rickshaw上的照片,也权当一个纪念了。然后让老板为我挑了一张世界鼓集锦,一张塔布拉印度鼓乐,一张拉贾斯坦部落歌曲,这些音乐风格各异,却都传达着同一个古老主题,引出了我深藏在体内很久的节奏。

我心满意足地准备结账,五张CD要1300Rp,我惯例地问老板:“能不能便宜一点?”矮个子老板一本正经地说:“有一个方法可以便宜很多,甚至免费,你想不想知道。”我看他装正经的样子,就知道没好话了。果然,他在计算器上啪啪啪打了一个数:10000。我问:“什么意思?”他说:“一夜。”我摇摇头。他便再啪啪啪的打了一个数,这下翻倍了:20000!哇!原来我的市价不低哦。我继续摇头,说:“Not for Sale,小女子几张CD还是买的起的,用不着卖身。”

在印度就是这样,遇到这种情形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们会在口头上占女游客的便宜,你也不必与他较真,真正厌烦的话只要大吼,他便会作罢。像我这种脸皮厚的人,这只是一桩趣闻。

当日主要开销:

麝香香水:150Rp

CD:1300Rp

Day 69=共计91500Rp

Oct 28th, Day 70, Pushkar

新入住旅馆的日本男生二人组长得都很有特色:一个白白净净,总是戴着一顶小毡帽冒充犹太人,穿着线织的背心,还混搭一双高筒靴,他叫村井亮磨,读起来像是“流马”;另一个长长的脸,留着八字胡须,头发及肩还束了个辫子,看上去像道士,他叫大野浩史,读起来是“Hero”。Diwali的晚上,我在天台上没有形象的扔摔炮,两个年轻的男孩子有滋有味地翘着二郎腿在餐桌旁抽烟,看着远处的花火,hanabi,一脸惆怅的样子。我是不抽烟很久了,若早一年来恐怕也是种装十三的阶段吧,仿佛历尽沧桑。

鉴于我是旅馆最久的住客,我摆出一副老人家的嘴脸,问两个小伙子从哪儿来要去哪儿,他俩说从德里来,要去阿格拉,这是什么诡异路线?他俩其实很有礼貌也很斯文,摸着头互相看着笑,这两个从幼儿园开始的好朋友,相约在大学毕业后一起进行间隔年旅行,想到哪里就走到哪里,从德里下了飞机没有去阿格拉,现在突然觉得还是应该去看一眼泰姬陵,所以决定下一站再回去往东边走。

日本人的英文不好,磕磕巴巴地讲不出来字,我比手画脚地说:“阿格拉,不好玩,泰姬陵,全是人!”Babu跟我一伙的,也凑过来说:“阿格拉,疯狂城市,全是沙土。那里有个印度著名的疯人院,所以说到阿格拉,印度人都说那里是Cuckoo City (疯子城)。”两个男孩子听我们这样煞有介事,问我:“那你说去哪里?”我继续忽悠,说:“留下来看骆驼节啊,人山人海呢!”

“Camel?”他们听不懂。我比划,弯下腰来比个驼峰出来。终于懂了。他们说:“卡麦乐(Camel)”。我的小哥,卡麦乐是照相机(Camera)呀。

我们磕磕巴巴的用日式英文交谈,虽然困难,倒也有趣。于是小哥们一阵耳语,明天不结账走人了,留下来看骆驼节。

我在布什格尔的每一天都很规律:睡到中午才起床,吃Babu做的早餐,或是各种薄饼,或是各种玉米片,他总能将平凡的食物做的特别美味;下午就去镇里晃,逛小店,然后去湖边打坐冥想。已经待了四天,我在印度丽江已经摸得门儿清,不知道还能玩出什么花来。

有时一个人坐着时,会突然想要杀回杰瑟尔梅尔,做一个骆驼背上的吉普赛女人,那种生活竟然曾经离我那么近过。他说,回来。然后在我的梦中,使尽全身的力气迎着大风跑,想要跑回他的身边,却怎么都找不到路,终于都是见不到。

我是听从我的心,还是听从我的脑?听从我的心就去买一张大巴票,回到他的身边;听从我的脑就把过去的一切丢下,一路向前。我曾想要抛个硬币,但明白的知道希望哪一面落地,只是需要给自己一个借口。如果我真的想回去,又有什么放不低,又需要向谁交代呢?他说的对,只有真正离开了才会开始想念。人真是矛盾的动物。

我一咬牙,杀进了随处可见的旅行社,问去杰瑟尔梅尔的汽车票有没有,得到一致的回答是:节日期间没有汽车出发,要走就要再等两天。我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一下耗尽了。一鼓作气,再而衰。

晚餐在整个萨达市场最热闹的小店吃Falafel,这是一种中东小吃,将鹰嘴豆磨成泥,和其他蔬菜一起做成沙拉夹进烤饼里吃,物美价廉。我被店老板热情的吆喝声吸引,坐在街边的小板凳上,大口大口的咀嚼这新鲜而美味的食物。

布什格尔有很多以色列的游人,连店的招牌都会同时用英语和希伯来语标注。

我喝着热乎乎的茶,吃着香喷喷的Falafel,却突然觉得异常的孤单。这种孤单不是我熟悉的一路以来一个人的自在。在这个形似丽江的地方,每个人都有至少一个伴,他们成群结队的行走,我的踽踽独行显得格格不入。

我悻悻地摸回旅馆,我必须和Babu聊聊,他是一个左巴,他一定知道我这样坐立不安该怎么办。Babu正在厨房里做马萨拉酱,一口巨大的锅,大到整个我蹲进去都没问题。他用小火炖酱汁,时不时地拿大勺子搅一搅。我靠在门边说:“Babu,我想和你聊一聊。”他从香喷喷的厨房走出来,还握着他的大勺子。

我俩一人一边坐在天台小桌子的两边,他歪倒的斜躺着,我用手支着头趴在桌子上。

我说:“Babu,我今天问了回杰瑟尔梅尔的车票。”

他诧异了一下,问:“你干嘛还要回去?”

我说:“I miss someone。”

Babu的表情一下严肃起来,他说:“你告诉我他的名字。”这下换我诧异了,为什么要知道他的名字?我说:“我不会告诉你他叫什么名字。你告诉我,如果你想念一个人,你会怎么办?”Babu恨恨地说:“我就知道,杰瑟尔梅尔又迷住了一个女人。”我扑哧一下笑了出来,这里面一定有故事,我继续反问他:“杰瑟尔梅尔有什么秘密?”

这下Babu的话匣子收不住了。他描述中的杰瑟尔梅尔,简直是沙漠中的迷魂阵!他说:“女人们从杰瑟尔梅尔回来,会说,哦!那里实在是太美了!你知道,那美丽的沙漠夜晚,那些星星!实在是太浪漫了!然后我问都不用问就知道了,她一定爱上了骆驼人。”

“男人们呢?”我问。

“男人?男人们只是耸耸肩,说,就还好啊,骑骆驼很累,其他的也就那么回事。”Babu煞有介事地模仿着。

“这是怎么回事?杰瑟尔梅尔有什么魔力?”我问。

“我怎么知道。可能是沙漠的夜里很冷,女人感到孤独,然后看什么都觉得浪漫,星星浪漫,沙漠里的男人也浪漫。来旅游的女人们不知道,杰瑟尔梅尔的男人一直名声在外,都是浪子。在布什格尔我们不抽烟,不喝酒,可是沙漠里,骆驼向导会问你,要不要喝沙漠伏特加。天知道那里面放了什么,女人都神魂颠倒了。”Babu听上去很愤愤不平。

我说:“Babu,我没有爱上骆驼向导,也没有喝沙漠里的伏特加,我遇到了另一个桑雅生,恐怕这辈子我都不会再遇见那样的人了。所以我想念他,也爱他。”

Babu连呼,我以为你也是沦陷在沙漠里了呢!他把电脑屏幕移给我看,上面是一个日本女生寄来的邮件。

“这个日本女孩子,去年在我这里住过一个星期。现在常常给我写邮件,讲些什么印度降温,让我多穿些衣服的话,然后末尾还会说,爱你,想你。我不明白,这些是什么意思?”Babu皱着眉头,“为什么女人离开男人之后都会讲些让人听不懂的话,我们又不会在一起,也没有什么约定。她为什么要说爱我?讲这个有什么用?我也不知道怎么回这种邮件。我不回的话,她又会写来说很伤心。天哪!我永远搞不懂女人。”

他接着说:“所以你问我,想念的时候怎么办?我跟你说,我已经没有想念了。几年前,我有一个西班牙的女朋友,但是她让我心碎了之后,我再也不想念了。我只活在当下,眼前。只有老人才永远活在过去。”

这就是左巴给我的答复,然后他又进了厨房搅拌他的酱汁,不时传来咕嘟嘟的声音,留下逐渐明白的我。

当日主要开销;

丝裙:210Rp

拉贾斯坦邦车牌:200Rp

脚铃:100Rp

Day 70=共计92000Rp

Oct 29th, Day 71, Pushkar

在布什格尔待的已经开始厌烦了,但我还不能离开,因为康琪明天就要来了。

康琪与我,在16岁时开始成为好友。我想,我整个不安于室的人生状态、永远渴望上路的蠢蠢欲动、以及宁愿为未知付出一切的冲动,都与16岁与她成为朋友有关。如果曾经有什么人真正激荡过我,让我曾感觉世界就在脚下,我们只需出发,那就只有她了。五年前的冬天,我们在我的大学南区的阿康烧烤二楼吃羊肉串,她突然提起:“夏天的时候,我要去德国。”那时我是一个普通的中国大学生,唯一的目标就是期末考试不要挂科,而她跟我说她要去德国。我问:“去做什么?”她说:“去看世界杯。”轻描淡写,与五年后我在一个按摩房里对她说我要去印度同样的随机。

8月19日出发前,我拒绝了她结伴同行的建议。我问:“康琪,你为什么要去印度。”她回我:“我对印度其实无感,其实只是想与你搭伴,一路照应。”我拒绝了。我是自私的,我知道这一次我只能一个人走,谁也不能同行,这次旅途对我的意义和对她的不一样。两个月间,我没有与任何朋友有过联系,也不知道康琪是不是还真的会来印度。然后突然有一天,她发来短信说:我到德里了。

我其实不愿意见到旧人。她是过去的使者,她熟知我的成长轨迹,而我在这几月间的变化让我不知道怎样与她相处。坦白的说,我几乎想故意错过与她的碰面,如果昨天我顺利买到回杰瑟尔梅尔的车票的话。但我还是留下了,为她找了另一间旅馆阿玛(Amar)的房间,因为Babu的旅馆已经客满。

下午自己去爬马尔瓦尔汽车站后面的盖雅丽(Gayatri)神庙。盖雅丽是梵天的小三,布什格尔其实是梵天的大老婆萨拉斯瓦蒂(Saraswati)和小三盖雅丽(Gayatri)争风吃醋之地。一次月圆之夜,梵天想要执行一次献祭仪式(Yagna),这个仪式需要他的配偶在场,但是正室S迟到了,梵天一怒之下,很快就同附近的挤奶女工G结婚了。S到场后,发现G已经坐在了她的尊贵座位上,异常愤怒,诅咒梵天被世人遗忘。结果众神都向她求情,她才出于怜悯,判决梵天只能在布什格尔接受膜拜。现在,Saraswati神庙和Gayatri神庙位于城镇中心的梵天神庙两端,分别接受祷告。

现在我艰苦的爬的是小三神庙,因为距离Athiti比较近。这条小路隐蔽在汽车站的后面,问了许多路人才找到,一条碎石路通向山上一座白塔。我气喘吁吁地走着,好久没有运动过了,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山脚有几个苦行僧(Sadhu)在围坐着聊天。爬到半途中,我回望城镇,景色确实不错,只是现在日头正盛,正值午后最热的时候,我被晒得口干舌燥。突然手机铃声大作,是Mullah的电话。

他还没有忘记我,他说仍然会想念我,觉得似乎我只是出门去玩,玩够了还会回来。我告诉他,我这几天也非常想念他,以至于失去了自己独处的能力。昨天去问了汽车票,因为Diwali的关系我没有买到票。我尝试过一次了,我不会再尝试了,Mullah,我不会回来了。

这是真正的别离,没有预演和彩排,我们不会再见了。

当我说完这样的话,自己也变得轻松了,我没有一个字是虚伪的,也没有为了满足任何目的而拖延着这种情感。可以对一个人完全敞开,就可以对整个宇宙敞开,这样的感觉真好。不要让这段美丽的邂逅变得冗长和难堪,就这样吧。

然后我继续爬山。山顶上有一个形色可疑的青年,我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个青年的眼神并不干净。我硬着头皮爬到了神庙,他迎上来,问:“你一个人么?”我说不是:“丈夫在山下等我,我一会儿就下去。”我可以预见如果承认自己是一个人来上山可能引起的歹念。我问:“神庙不开门么?”他说:“四点之后才开,你可以等一等。”还有一个小时,其实我对于神庙里面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倒是从这里俯瞰整个城镇的景色很美,风也吹得很凉快,如果真正可以一个人在这里坐一会儿,会是不错的享受。可是与这个青年相处让我觉得异常的不舒服,他看我的眼神很怪异。他招呼我到庙背后的背阴处,他说你坐这里,这里舒服。我谢绝了,绕了一圈便要走。他突然拦上来说:“我能不能亲你一下?”我瞪大了眼睛,绝决地说:“NO!”他不甘心,说:“那你能不能亲我?”我就知道,相由心生。我大声地拒绝:“No way!”他倒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只是悻悻地看着我离开,我头也不回地大踏步下山。

71天了,遇到了太多次这种骚扰,虽然我知道如何应付,但是确实觉得厌倦了,Patti曾经向我抱怨,印度的最讨厌之处就是这无处不在的言语调戏,她自嘲也算见过世面了,对这种骚扰还是防不胜防。

小贴士:印度男人用各种各样借口的骚扰女游客,有强行要求握手,握手时在你手心里挠两下的,你应聪明的通过行双手合十礼替代;问你要不要做马杀鸡按摩的,如果要的话他们就会在游客身上毛手毛脚;帮你试穿纱丽的,趁机揩油;还有拿出古老的印度爱经《Kama Sutra》的,试探问你有没有兴趣的;合影时想要趁机勾肩搭背的,可以严词喝止“No Touching!”,声音要大到足以让周围人都听见……

独自旅行的女性都应保持一定的警惕性,不要把自己卖了还帮着数钱。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有一个男性的旅伴会不会更好些?

曾有过一个最合适彼此的旅伴,曾无数次与他一起搭伴而行,在许多城市都留下快乐时光。一起在布达佩斯的公共汽车站等车,把行李食品摊的一地都是,坐在地上像乞丐一样吃三明治;在巴塞罗那的街头一起抽一支烟,一次又一次地迷失在夜色里,两人因为找不回旅馆赌气;在布拉格深夜的广场看毒贩、妓女、暴徒聚集在角落里目光炯炯,吓得被的士司机痛宰。

我们曾经是最熟悉彼此旅行习惯的背包客,但是终究也只能相伴年少无忧无虑的那一段。如果说我还有什么愿望,那就是希望我这个最好的朋友不要变成一个庸常的中年男人,被淹没在无数穿着阿玛尼西服和拉着新秀丽公务箱的面孔中,每年最大的乐趣是用累计里程换一次马尔代夫的阳光海滩度假。希望他不要被一种体制收买,因为人总要为得到的东西付出代价。希望他永远有勇气拒绝不需要的东西,并有勇气去争取自己要的,不要再曲线救国,人生很短,我们只能走直线。

希望他永远保留粗糙的天真,即使我们不再一起同行。

百无聊赖,逛到Vikas的银饰铺,打算在印度为妈妈打一枚戒指。我喜欢Vikas店铺里朴质的式样,只是一枚小小的石头,镶在银环上。这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他很干脆,没有那么多的废话,之前我已在这里买了一枚非常小的蓝色松石尾戒,价格也很合理。Vikas的店是祖传的,从爷爷辈就开始经营,小的时候,他就喜欢上了这门手艺,爷爷在打戒指的时候他总是饶有趣味地在旁边偷师。我羡慕这些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天赋在哪里的人。在Vikas的店里,我要做的只是说出喜欢的宝石、选一个款式、量好手指的尺寸,之后的工作便全部交给他,他在短短的十分钟内就打磨出了我要的样子。那是一枚红宝石戒指,宝石周围的底座镶有涟漪花纹,我让他在戒指的内环刻上“Love Mama”。

然后我像去了旅行社订好了1号前往哈里德瓦(Haridwar)的卧铺汽车票,将从那里转车去最后一站——瑞诗凯诗(Rishikesh)。

当日主要开销:

巴士票往哈里德瓦:550Rp

戒指:350Rp

晚餐@Baba Rst.:150Rp

下午茶@Sunset Café:100Rp

Day 71=共计93200Rp

Oct 30th, Pushkar, Day 72

在Athiti门口遇见康琪就像起床时伸一个懒腰那样自然。

知道她今天早晨到,前一晚发了旅馆的信息给她,嘱咐她来了之后直接去入住,我便了无心事地睡下了。

平时都是11点才醒第一次的我,今天早上却神奇般地在7点醒来,并且看到一条未读短信:我已经到了汽车站。发回短信给她,我们在阿玛旅馆见面。

然后我起床,刷牙,洗脸。就要见到康琪了,有一点激动,又有一点不安。

过了马路,收到第二条短信:我已经到了Athiti。我又掉头回来,还没到Athiti时,看到有一撮妇女在门口聊天,穿着鲜艳的服饰,鬼使神差地觉得康琪在其中。然后远远的,看到一个举着相机的人,穿的像正常的旅游者一样,抓绒外套,工装裤,双肩包。而我自己已经是吊儿郎当的打扮了,穿人字拖的脚两个月没有换过其他鞋,留下了鲜明的人字痕,深红色大摆丝绸裤,黑色T。我们走向彼此。

也没有拥抱,也没有寒暄,我们一向是这样,没有让彼此尴尬的过于强烈的情感表达。康琪有些憔悴,脸上多了几颗痘痘,和我在仍有工作时每天出入写字楼一样,有着一种不能放下的焦虑。但是她现在来了印度,一切都会改变的。

我问:“行李放在阿玛了吗?”

“是啊,阿玛的房间要等到12点之后才能入住,我把行李留在柜台就来了。我想,反正你也不搭理我,我就自己到处走走呗,没想到一下就走到Athiti了。”康琪说。

她真是天才,我曾经在这个小镇里摸了两个小时都没有摸回来,她人生地不熟的随便走就走到这里了。

“上楼吧,Babu的早餐做的相当不错。”我带着康琪上了楼顶天台。Babu看到她惊了一下,说:“一大早我出门,就看到你在外面走,我还心想,Trix今天早上竟然不睡懒觉了,一大早就在外面晃。”那是,在外国人眼里,中日韩都长得一样一样的,何况我和康琪本来长得就有些相像,简直就是双生儿了。

“Babu,可不可以给我们做超好吃的香蕉玉米片?”我嘴甜,因为今天我就要结账离开了,搬去阿玛和康琪分担一个双人房。Babu是有不舍的,昨晚我们聊天聊到深夜,他说:“你的朋友要来了,你会和她在一起,我就没有人聊天了。”

我们的香蕉玉米片来了,金黄色蜂蜜在晨光里闪闪发亮,香蕉被切成薄薄的一片一片,洒在玉米片上,旁边是一杯冻的鲜牛奶。我恐怕再也吃不到Babu用心做出来的食物了。

行李昨晚已经打包好,康琪先回到阿玛洗漱,我和Babu结账准备离开,他骑摩托车送我到集市,说:“如果有空的话回来看我。”

我说:“那你要给我做饭。”

“没有问题。”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聊天。

阿玛是一间成熟的旅馆,和Babu的家庭式经营不同,这里雇了很多员工,有自己的餐厅,商店,网吧,还有一个巨大的草坪。这里的老板是一胖一瘦两兄弟,他们的家族历史上曾经为小镇做过贡献,因此当地政府将这一大块风水宝地送给了他们。草坪上停了一辆房车,我和康琪还觉得奇怪,难道有人住在里面?

其实康琪一出场就已经“屎”了,她可能是水土不服,一直在咳嗽发烧,体力非常虚弱。从德里到布什格尔这一段又舟车劳顿,身体折腾的够呛,随身带的感冒药在头三天内就已经吃完。

我们睡了一大觉之后,下午出门游荡,一下楼就看到房车里钻出来两个人,在花圃旁煮咖啡。走过去搭腔,这是一对新婚的西班牙夫妻,一路从巴塞罗那开过来,已经经过了法国、意大利、希腊、土耳其、伊朗、巴基斯坦,现在到达印度——旅途的最后一站。

我们俩佩服得嘴都合不上了,都忘了问这段旅程用了多长时间,只能重复着说:Amazing! Amazing! (了不起)一个人开着房车旅行的故事听得不少,可是两个人都有这样的勇气和梦想,还能凑成一对儿,实在是太棒了!

在阿格拉时听Lester讲过另几个奇人的故事,几个英国人在德里凑钱买了辆二手Rickshaw,开始环游印度。Rickshaw不好开,坐车时总是遇到司机猛拉油门打不着火自己气得上火的,更何况是二手的。但是Rickshaw有它的独特作用,没有盘缠的时候可以顺路拉客赚些外快,倒也不赖。

我顿时觉得只有走出来,才知道世界其实那么的精彩,才知道在一个地方坐井观天,觉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是最大的故事,自己的遭遇是最大的遭遇,是多么的悲哀。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把梦做得很大,并且敢于走进这个梦,让它成为现实。

如果每天朝九晚五的日子让你觉得感恩并且知足,那么这是最好的,你已经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并且能够心平气和地将它活得尽可能的精彩;可是对于这个世界上极少数的一小群人,你们或许察觉到了一种拿着薪水、有着爱人、有着清晰未来却仍觉得不能满意,仍觉得有一块自己已经缺失、并且恐怕永远找不回来的恐慌,永远觉得人生是否仍有另一种可能性,而那种可能性是放弃已有的一切都愿意去尝试的冒险之旅。你不知道是否应该走这一步。

这是人生最大的冒险:去过自己梦想中的生活。只要一个人永远不迈出第一步,他就永远可以意淫他的梦想,永远可以归咎于人:因为你们的原因,或者外力的种种原因,我没有去过我梦想中的生活,所以我的生活这样不如意。但是当你走出去了第一步,便再也没有任何理由埋怨别人了,自己便要为自己的梦想承担后果。因为这是自己的事情,没有人有义务替你承担。

每个人都是一粒包裹在外壳里的种子。种子可以永远安全,生在壳里,死在壳里,并且永远失去成为一颗大树的可能性;种子也可以破壳而出,用脆弱的身躯勇敢接受风雨雷电的考验,并且在这些历练中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爱的人要和我分手时,理由是我们在各自的城市都有自己的前途,都不能放下。然后我才开始擦拭眼睛上的灰尘,我其实有什么不能放下?工作的价值是给老板创造的,钱是养房子的,房子是为了让家人安心的,而所谓的前途无非升职加薪,这甚至不能让我高兴超过两分钟。我曾大把大把的花钱,在周末疯狂地飞到各个地方,但我痛恨这样的生活!我和金钱的蜜月期一眨眼就过去了,我也失去了与自己内心的联结。如果这些就是绑着我的,我又有什么不能放下?外界能够施与我的,也能在一瞬间全部夺走,而真正属于我的是什么?

身边永恒不变的话题是房子买在哪里了,结婚了没有,对象什么工作,年薪多少,买了什么牌子的汽车,股票升了没有,要不要去香港血拼。我不知道何言以对,什么时候我们一同进入了这个欲望的怪圈,成为了为形所役的奴隶?我们为了吊在眼前的胡萝卜一圈一圈的绕着磨盘劳作,走得再快也是在绕圈,吃再多的胡萝卜也喂不饱饥饿的灵魂。终于,我厌倦了,卸下缰绳,走下磨盘,坐在路边,和这种生活说再见。我不再需要谁的赞美或肯定来认清自己了,没有人可以再成为我的主人。

如果整个人生只是湿婆的一场舞蹈,那么我要在落幕之前,舞出一支属于自己的舞。

来印度之前,我已经知道了我渴望着什么,只有我真的去尝试一种危险的生活,我才能不愧于走过这一世;来印度之后,我知道了我并不孤独。

下午带康琪去找Kati带我去过的鹿野公园,经过了无限曲折的寻找过程,我们在傍晚时分见到了长尾叶猴和梅花鹿。康琪后来告诉我,当梅花鹿水灵灵的大眼睛与她对望的那一刹那,她突然有不知身在何处的恍惚。

康琪,我们不要错过这样的时刻,它们转瞬即逝,我们觉得一瞬间的幸福却不知为何,但是这样的时刻再重要不过,它们让我们回到最初的地方。

当日主要开销:

结账离开Athiti:2500Rp

阿玛房费预缴:400Rp

沃达丰充值:400Rp

Day 72=共计96500Rp

Oct 31st, Day 73, Pushkar

官方公布的骆驼节开始日期是11月2日,我见不到了,但是不妨碍我们去骆驼广场看人买卖骆驼,交易在节日前的一个星期就陆陆续续的开始了。所谓骆驼节,本应该是各地的骆驼人聚集在一起买卖骆驼和相关用具的集会,现在却演变成为一个欢腾的节日,成了卖艺人、表演者、游乐场的天堂,而骆驼们反而没有机会参加骆驼节了。

骆驼广场就在梵天神庙前的一个路口,顺着出镇的路往下走便全是黄土高坡,一大片荒岭一样的地方,我每天都去遛个弯儿,眼看着它一天一天的,人多了起来,沙漠人来了,驼队来了,吉普赛人来了,摩天轮也搭了起来,旋转马车也开始安装,虽然都是简陋的版本,已可以想象届时会是怎样一种欢快的气氛。

人群围了一个圈,我们也探头进去看:一个瘦瘦小小的黄毛丫头在表演,她拿了一个脏兮兮的玻璃可乐瓶子放在一个小桌板上,看上去是要站上去。小女孩深呼吸了好几次,想要单脚站立在瓶子上但都失败了,我阴暗的人格面马上想象出一个罪恶的马戏团老板用皮鞭抽打小女孩的场景。小女孩还在不断地尝试,围观的群众倒很耐心,这时一辆警车开了过来,大喇叭哔哔着让人群闪开,小女孩连忙也收了瓶子跑开了,看来是在整顿非法摆摊。

我们继续往骆驼广场里走。康琪说,她最想看到的是耍蛇人。话音还没落下,一个拿着木筐的男子就戏剧性地站在了我们的面前,他把盖子打开,里面是一条看上去很普通的蛇。我和康琪面面相觑,这就是传说中的耍蛇人啊?!跟我们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一,他没有吹笛子;二,这个蛇也不是眼镜蛇啊!耍蛇人一听我说他家的蛇不正宗,马上就赌气了,他撩拨了几下,那蛇被他弄醒了,倏地一下站了起来,鼓起它的两个大腮帮子。谁再敢说它不是眼镜蛇!?我这才知道,原来眼镜蛇不是一直鼓着腮帮子的。

我俩兴奋地要跟鼓腮帮的眼镜蛇照相,耍蛇人说行,但要给10Rp。呼啦一下,周围的本地居民全涌上来了,他们占据了有利地形和最佳时机,摸蛇的摸蛇,挤开我们的挤开我们,终于轮到我们照相的时候眼镜蛇又蔫了。我说:“你弄弄它让它站起来啊。”耍蛇人也很无奈,说至少得让它休息二三分钟啊,又不是说站就能站的。

骆驼集市尘土飞扬、五彩斑斓,红黄蓝绿的驼铃穿成一长串一长串挂在帆布支起来的摊位上,穿着白色背心的小男孩在编红色的缰绳,戴着金色粗项链的小伙子骄傲的刷着他的大白马,滚圆的大白马屁股对着我们,马尾巴被修剪成齐刷刷的。这里的马很奇怪,多是白睫毛白嘴唇的,像是白化病患者,但是价钱却是吓死人的贵。一批大白马要1 Laak,就是100,000Rp啊,合人民币也要1万多;相对的骆驼就卖得很便宜,7000-8000Rp就可以买到一匹壮年的骆驼。小贩们一个劲儿地撺掇我们买匹骆驼带回去,真能忽悠,我家又没买动物园。

第一次在街上看到驼铃的时候,我还问老板这是做什么用的,他说是姑娘绑在脚上跳舞用的,糊弄我都不带眨眼的,那么粗的绳子其实是绑在骆驼蹄子上的。还有各式各样的穗子,我见过在公路上跑的呼呼的大卡车在后视镜两边一边挂一个的,编的可好看了,红橙粉绿的一大坨。骆驼人每年一趟来到这里,都是举家出动拖儿带女的,大轮子板车拉着一家人,上面放了床单被褥、锅碗瓢盆。骆驼虽然走得慢,但能扛事,一车就拉过来了,到了营地之后当家的拿块大帆布搭出个帐篷,洗漱晾晒过的有滋有味。

我们还见到了发怒的骆驼和主人搏斗的情景,骆驼被系在一根木头上,和主人绕着圈子跑。主人拿了根木棍子,却还是棍长莫及,骆驼也不甘示弱地吐口水,它这个坏脾气真是和近亲羊驼如出一辙。两人飞沙走石,声嘶力竭,末了还是以主人的获胜告终,成功地给骆驼两只前腿系上了麻绳。Iburam说过,骆驼跑起来飞快,追都追不上。

各家各户都对自家的骆驼爱护有加,极尽所能地打扮它们,描眉画眼、披红带绿的、戴着珠串项链的、身上画上各种小图腾的,深黄色的骆驼还能被活生生的给涂成黑骆驼。我们亲见几个男人围着一个骆驼,驼峰和耳朵都被彻底涂成了黑色,一个人蘸着墨水正拿小刷子给它画花儿,已经在尾巴根上画了个奇怪的符号,现在正在大腿上画一个圆。看来他创意也是有限,画不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图案。旁边还趴着一只苦瓜脸的黑骆驼,我俩怀疑它是被伪装成黑色的,上前去摸它的毛,短短茸茸的,摸起来确实像真的一样。

一个女人,在漫山遍野的男人和骆驼之间显得十分出挑。她头发梳的油油亮亮,披了粉红色的头巾,繁繁复复地戴了好多条项链,穿了绣粉色大花的纱丽,她招呼我们过去,一开口露出两颗大金牙,就在门牙两旁,晃花了我们的眼。她说:“你们来,给我照相。”我们照了。她说:“给我10Rp。”我们没给。但这招倒是学会了,在布什格尔总有人拦住我们要照相,我们这么一盘算,一个人收10Rp,那一天的饭钱也回来了。

回来的路上我们觉得还是应该去一下梵天的神庙,毕竟布什格尔是他的地盘,我们来都来了,不打个招呼不好。进庙前要把鞋和包都寄存在外面,来祭拜梵天的人每天都是那么多,要排队过安检。大家在门口都买了一包一包的白色糖球带进去,我们觉得那糖球不会好吃,就没有买。结果一进去大家就疯了一般,全部挤到主庙里,人山人海啊,大家都拆了糖包,用糖一把一把地丢梵天。我们也看不见梵天的神像,只能看到人,同旅馆的一个大个子男生爬上了柱子,猴在上面往里面张望。我想我来都来了,不能连梵天长什么都不知道吧,我从队伍的最前面往里扒,倒也没人拦我,我匆匆的看到了一个小小的黑脸神像,被砸的一身的糖球……

康琪没有挤进去看,我出来的时候,看到她在庙外面的平台上捡糖球吃,我也捡了一颗放进嘴里,太甜。据说这是梵天最喜欢的食物,印度的神祇为何口味都这么重,甘尼许爱吃的甜食也是甜得发腻。我们在梵天神庙也受到了巨大的欢迎,一家子一家子的前来合影留念,我们的规矩是不拒绝老人和妇孺,照例小年轻我们是要收10Rp的,吆喝了半天也没人愿意帮衬。

在梵天神庙出来的路上,看到好几个堆满绿色水果的推车。在印度总是吃不到像样的水果,苹果总是面面的,他们多是吃香蕉充数。我跟康琪都没见过这种水果,像樱桃大小,外面的皮皱不拉几的,这怎么吃?看到有妈妈带着小孩在买,我们也凑过去看。我问妈妈“这是什么?”妈妈一扭头看到我们两个异形,忙不迭的二话不说就开始剥那个绿色的东西,麻溜的就把皮剥掉了露出白白的果肉,往我嘴里塞。我一口咬下去,满嘴都是清凉的水,像荸荠,不甜,但很好吃。妈妈又剥了给康琪,还热情的要抓一把给我们吃。我们赶紧婉拒,自己买了一把。问小贩和妈妈:“这叫什么?”他们说:“Water Fruit。”我们一琢磨,Water Fruit不就是水果吗?“我们知道这是水果,这是什么水果?”他们还是重复的回答:“Water Fruit。”好吧,就叫水水果吧。后来我们回忆起这个好吃的东西,觉得应该是没长成的菱角。

下午我突然想起一件匪夷所思的事,忍不住对康琪说起。前几天在圣湖南侧的耆那教神庙旁的一条小路上,无意中从打开的窗户缝里看到一幕诡异的场景,两个衣着整齐的真人坐在神坛上,接受信徒的膜拜。我还蹑手蹑脚地趴到窗户上看个究竟,确实是两个男人,还是长发的。康琪听了不信,要我带她再去看一次。

那个耆那神庙在苦行僧Baba们聚集场地的尽头,我们穿过两边的Baba,走上了那条窄到贴墙的小路,里面的气氛安静而吊诡。我再次找到那扇窗,已经关上了,扒也扒不开了,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场景。我们只得从正门走进院落里,一个游人都没有,只有在准备晚饭的Baba们,我们微笑示意,他们也还礼。

我们进进出出,里里外外的找,最后上了最高层的大殿。两个Baba坐在外面的走廊上,让我们随便进去看。我探头一张望,呀!那两个人还坐在那里呢!大殿昏暗,也没有灯,我和康琪拉在一起壮胆进去看。康琪小声说:“假的吧?”我不信,头发都一根根的看的清楚,眼睛也是睁着的,橘色的衣服也穿戴整齐,不像是假的。我们俩鼓起勇气,站在了那座神台的下面,和那两个人面对面的对峙……

……

啊,是假的,眼睛都没有眨。可是这也做得太逼真了吧!皮肤的颜色都和真人一样。我们看了一会儿,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太creepy(令人毛骨悚然的)了!”她说。我俩赶紧跑出来。恩,确实有点瘆人,像是把人封在了塑像里一样,看的人头皮发麻。

出来后我问那两个Baba,这是供奉的耆那教第几位导师?他俩不会英语,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虽然之前参观的耆那教庙宇里每一位神像确实都是睁着眼睛的,但是像这样逼真的让人发憷的我们还是第一次见。

胆大的可以去看看。

当日主要开销:

早餐:100Rp

下午茶:100Rp

晚餐@Baba Rst.:140Rp

茉莉香水:120Rp

Day 73=共计97000Rp

Nov. 1st, Day 74, Pushkar

日记已经开始以11月开头了,我的旅程正接近尾声,我心里更是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预订的是下午6点钟从布什格尔到哈里德瓦的夜车,我的行李都已经打包好,鬼使神差地又路过旅行社去确认一下车站。旅行社的人一见到我,马上开始埋怨我说什么昨天打三个电话都不接,今天上午他们还去了阿玛旅馆找我。我想起手机上确实有三个陌生来电,我在印度本来就不认识几个人,这种陌生来电当然不会接。

“找我找这么急干嘛?”我意识到情况不妙。

“要通知你,你预定的巴士昨天在路上出了车祸,车子坏了,今天没办法发车了。”经理慢条斯理地说。

我的第一反应是,还好我没在那辆车上;第二反应是,换一个公司的车就可以了。于是经理当着我的面打了一圈的电话,然后又慢条斯理地说,其他公司的车都没有卧铺了,坐票要不要?开玩笑,从这里到哈里德瓦要坐16个小时,再从哈里德瓦转车,坐到瑞诗凯诗又要2个小时,是要坐死我啊?!

“坐票的不要。还有什么其他办法?”我问。

“其他办法就是改天再走。明天的卧铺应该还有,你要不要吧?”经理仍然是慢条斯理地说。

他那个样子确实很欠揍,一副我爱要不要的样子,不要他就把钱退给我,倒也合理。康琪已经开始不爽了,想要凶他,怎么着也得让他赔偿一晚的房费,或者至少态度应该好一点吧。而我已经习惯了,在印度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既然结果都已经明了,解决方案也摆在眼前,改天再走就改天再走吧,车到山前必有路。明天再走的话,康琪的小弱身子应该也缓过来一些了,我问她:“要不你跟我一块儿去瑞诗凯诗?”她想了想,干脆跟我一起走算了,我俩正好改订个双人卧铺。

我倒是很期待坐卧铺大巴,因为上一次从杰瑟尔梅尔过来的大巴车况就很好,双人卧铺会更加有趣吧,于是我们从维权的强悍妇女迅速转变为殷切希望订到双人铺的纯真少女。

阿玛旅馆的两兄弟后来评论说我们太好骗了,每天的报纸他们都有盯着看,根本没有长途汽车发生事故的新闻。那他何必还要编故事骗我呢?兄弟说,旅行社这样骗我们是因为这是过路车,肯定是上一站把我的座位卖出去了。我俩其实倒不太计较真假,这样两人可以结伴而行也很好,没有什么事情是非做不可的,也没有什么行程是一定要赶的,有这样弹性的时间让我觉得舒适。康琪的身体也在一天天的好转,我也希望能多陪她一段。

只是早上与所有人都已经告别过,在萨达市场做生意的每个店主几乎都已经知道镇上稀缺的中国女孩今天下午就要离开。每天早上我们都会顾早餐店Funky Monkey Café的年轻老板Ayan还写俳句送我,当时我们在露天的座位正吃他做的水果优格Muesli,他默默地递一张小纸条过来:

“你拿着十朵玫瑰,站在镜子前,于是镜子里有了十一朵。”

若是以前,嘴巴一向犀利刻薄的我看到这种蹩脚的小诗,一定会把他嘲笑的体无完肤,但是这段时间在印度的“修行”让我变得平和温驯,让我学会俯身去欣赏一件简单寻常的小事物,体会其中的温情。我慎重的把这张小纸片夹进了我的笔记本里,毕竟我从没有收到过谁写给我的诗,Ayan是第一个写诗送我的人。

康琪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问:“为什么变成了十一朵?”

——啊,你是第十一朵啊!

“但是为什么要拿十朵?拿一朵也是一样啊。”

——那确实。

下午我们再一次去Sunset Café旁的河阶看落日,康琪喜欢看落日,她说,只有落日才会像鸭蛋黄这样圆。

桥的那一边就是Baba们聚集的场所,我好多次路过那里,看到有打扮成嬉皮士样子的游客和他们坐在一起吞云吐雾,闻得到大麻甜甜的味道,虽然在瓦拉纳西、本迪都可以尝到印度大麻(Bhang),我却一直没有尝试。一来因为自己一直是一个人,如果倒了恐怕连个扶的人都没有;二来我似乎已经过了那个阶段,曾经不顾一切地想要寻找刺激的阶段,觉得清清醒醒的,干干净净的就很好,不用去寻找外界带来的快感。

Baba们今天没有在吸大麻,我和康琪走过去和他们打招呼。一个年轻英俊的Baba第一次出现在这里,他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的样子,怎么就弃绝了世界呢?他们热情的招呼我们过去坐。

我们在帅哥Baba和另一个缺牙Baba的垫子上盘腿坐下,旁边还坐了个长胡子老Baba。我问帅哥从哪儿来,他说今天才和缺牙Baba一起结伴从瑞诗凯诗过来。瑞诗凯诗,那是我们正要去的地方,你们怎么过来了?他俩说,因为一年当中最热闹的骆驼节就要开始啦,他们专门来凑热闹的的。

这时长胡子Baba也凑了过来,他喜欢我的草帽,拿去戴在他的头巾上,顶的老高,笑起来就是一个和蔼可亲的爷爷。他们的全部家当都在这一棵大树下,一个小包,几块垫子,一个水瓶,一根三叉戟,这是湿婆的标志。我没有问他们,怎么维生;也没有问他们,会不会想念家人。他们是弃绝了世俗生活的人。

长胡子Baba和我打趣,问我要不要嫁给这个帅哥。我瞪大了眼睛,问他:“Baba难道还可以结婚?”他笑的没了眼,说:“年轻的还有机会哦,像我这么老的就没机会咯!”我转过头来问帅哥多少岁了,他说,“27岁。”然后也咧嘴一笑,牙齿很黑。他们的牙齿好像都不好,可能是大麻叶子嚼得太多。

长胡子问我们是哪里来的,我们说中国。他大呼:“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见到中国人坐在我们的中间聊天!”

看的出来,Baba们对我们也很好奇,这两个黄皮肤的中国女孩,既没有猎奇,也没有忌讳地和他们坐在一起,对他们也是稀罕事。他们邀请我们留下来一起分享晚餐,傍晚时候会有人过来给他们发Chapati,食物并不丰足,我们还是婉拒了。

其实Baba们并不神秘,Baba是敬语,意思是“爷爷”;任何开悟的人都会被称为Baba,即使是一个非常年轻的人。这些在印度随处可见的苦行僧有些年纪很轻时就放弃了世俗生活,不成家,不立业,立志追求精神上的开悟;有些是年过花甲了,有过家,有过业,但是都已经圆满,因此告别俗世生活,出来云游四海。有些苦行僧是假的,那些摆出奇形怪状姿势的要钱合影的就是;有些若行僧是真的,常人没有辨认他们的眼睛。

初到印度的时候,总会有人问我,你的宗教信仰是什么?我会老实地说,我没有宗教信仰。他们总会有些惋惜的看着我,好像在看一个怪胎,因为不管是西方国家,还是印度,绝大部分人都有宗教信仰。那时我会觉得有一些不安,仿佛没有宗教信仰的我是一棵可怜的浮萍草,没有任何支柱。但是渐渐的,我知道,我需要皈依的不是宗教,不是具体到某一个派别的某一个支的宗教,我只有找到我的虔诚(Religiousness),这虔诚只能皈依于我坚如磐石的内心,皈依于一个更大的存在,皈依于整个宇宙,这不是通过皈依于任何一个宗教可以获得的。

人与人之间哪有那么大的不同呢,宗教与宗教之间又有什么差别呢?哪怕是Baba——他们每一天都感激得到的食物,并且乐意与我分享;哪怕是嬉皮士——Blacky的电脑上贴着:“如果嬉皮士是对的呢?”Make love,not war;哪怕是印度教徒——一路上受到数不胜数的印度教徒的帮助;哪怕是穆斯林——在德里的贾玛清真寺他们不吝与我一同享用开斋晚餐;哪怕是不同国籍的人——新西兰人、韩国人、日本人、新加坡人、阿根廷人、德国人、墨西哥人、以色列人、印度人……

不管我们知不知道,我们都是一样的,只是形相不同。宗教之间如果不能破除藩篱,还要以神之名互相残杀,令众生涂炭,又谈什么虔诚呢?

我们身上带的标签都是后天被赋予的,都可以被打破。

当日主要开销:

早餐@Funky Monkey:170Rp

阿玛房费:200Rp

午餐@Out of the Blue:100Rp

丝绸长裙:200Rp

晚餐@Out of the Blue:300Rp

Day 74=共计98000Rp

Nov 2nd, Day 75, Pushkar-Rishikesh

在布什格尔的最后一夜我们两个都失眠了。已经是夜里1点,康琪在身旁咳嗽,我也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我穿上衣服,轻声跟康琪说:“我要出去跳舞。”她说:“我和你一起去。”

我们住在阿玛的二楼,楼下就是停着房车的大草地,我带了耳机下楼,布什格尔的凌晨有些清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要跳舞,只觉得躺在床上全身都不安分得想要蹦起来,那好像是不能控制的能量,迫不及待地要找出口发泄。

脱了鞋子,草地有些湿湿的,露水从土里渗到脚间。我穿着睡觉的短裤,光着两条腿,射灯照在我的身上。康琪在身后裹着外套,站着。我闭上了眼睛。

天空很蓝,云很漂亮,风很凉,音乐很好听。

我的手臂伸展的很长很长,长的好像可以度量整个院子,我的脚尖踮起来,一下一下地钻进土里,哪里都是湿漉漉的,我被夜风和月色浸润了,成为一个梦中的精灵,变得美丽和轻盈。

我看见,快乐在笑,像风飘摇。

我大跳,好像可以跃到月球上。我旋转,好像不能停下。我变得凌乱,变得不知何舞,变得没有观众,变成为巨大星球的唯一活物。

美丽的都很美丽,宁静的都很宁静。

是否有人甜蜜的梦被惊醒,从窗户的一角揭开帘子向外张望。他听不到音乐, 只能看到射灯下一个狂舞的身体。

直到跳得力竭了,直到我体内的那个跳舞的人要睡去了,我才终于可以歇息了。我只觉得奇妙,仿佛被借用了一阵,而我的身体只是个工具。康琪问我,跳的是什么歌?万芳的《看见快乐对我笑》。

第二天,我一如正常的收拾行李,旅馆结账,好像昨晚的舞蹈只是一场清晰的梦。下午六点的车,我们在马尔瓦尔汽车站对面的旅行社办公室等了好久,停了电,又热又闷,却又不敢走开,不知道大巴什么时候会来。我从玻璃门往外张望,突然看到马路对面一张熟悉的脸。我一下冲出去:“Patti!”

她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四下找了好久,终于看到我,喜出望外!

我们两个杰瑟尔梅尔的旅人在布什格尔再一次遇见,看到她,我仿佛看到了我的整个沙漠。她介绍身旁的日本女孩子给我,她们也是昨晚同车才相识的。在杰瑟尔梅尔住了一个月,Patti终于在Diwali后离开了那里,与心仪的人还是在一场冗长的误会中告别,她不无遗憾地说起。这误会在我仍在沙漠时就已经产生,我眼见两个人见面仿佛不相识,连声招呼都不再打,Patti和他都是倔强的人,互相不肯相让。可是我分明记得Patti与我说起第一天她到达沙漠赶上他们的节日,男人为她带上金盏花环,那是喜结连理的象征,脸上泛起当时的喜悦。

为何相爱的人对彼此要这么的苛刻呢?正是因为是相爱的人,才对对方有着几近严苛的要求吧,所有人都可以不懂我,但是你不能不懂。这样的不留余地,是为了证明什么?分出什么胜负呢?爱情走到这一步,已是两败俱伤。我走前曾希望他们能够彼此相让一步,这样离别也不致结怨。

Patti说,我们还是没有做到。

和Patti再一次道别,她的邮箱地址仍写在杰瑟尔梅尔买的Kara Kara玻璃糖纸上。她说,保重。我也说,保重。茫茫人海,能够两次相遇,绝对不易,我们缘分深厚,不做任何努力地相遇,道别,这是命运的安排。

今晚的巴士车况很差,破旧的双人铺位没有皮垫,只有污迹斑斑的毡布,我爬进里面的铺位,胸口位置有一快褐黑色疑似血迹的东西,用外套把它盖住假装没看见。我俩把脱下的拖鞋塞进脚下的行李架,康琪把她的袜子给我一双。我这三个月,就没穿过袜子。所有的大包都堆在脚底,她仍有些担心她的相机和细软,我的金银细软都背在身上的小包里,睡觉也不取下。门帘拉上,也算是自己的小天地了。康琪的感冒咳嗽还没有好,这几天吃完了所有的消炎药,我给她拿了口罩和湿纸巾,让她戴上,她很痛苦,鼻腔干的都在流血。车子等了好久都没有开,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我们下面的座位总是传来巨大的怪声,我问康琪:“是有驴么?”她伸头出去看,没看到驴,只有一男二女。不一会儿又发出怪声,我伸头去看,男人不好意思的指着其中一个女人,说:“消化问题。”哇,真是恐怖。

车子还不开,我们从二层的窗户向外望,小贩们拎着大篮子穿梭走动,要出远门的人们也在车站难舍难分,没有看到任何外国的游客,这样纯粹的本地风情让我觉得很有意思。

康琪打破沉默,问我:“你说,你还能想到谁可以跟我们走这段艰苦的旅行?”

我想了一下,其实自己并不觉得这样的旅行很辛苦或者很折腾,相反这一路我都很享受,回忆起来也都是快乐居多,但不知道是因为我前世恐怕是印度人,所以就好像回到家才这般自在,还是因为是在路上所以什么苦都不觉得苦,因为觉得这些都会过去,This too shall pass,都只是一种经历。只希望我这样的心态可以一直保持。至于朋友们,可能没有哪个愿意到这个穷地方来受苦受难,度假风的斐济、马尔代夫、法国、意大利更容易被列入考虑的范围。我们考虑了半天,没找到一个适合的人选。

车子推迟了一个小时才发车,康琪憋尿在身,睡不安稳。开了一段后,车在一个两岔路停下,康琪终于可以去解决了。我们轮流下车,一人留在车上看包。我一个人坐大巴的时候,所有的包包上了锁后就那么随意扔在铺位里,也没有想过会不会有人偷,反正护照和现金都在身上,回家应该不至于有问题。想来也是幸运,没有人打过我的坏主意。只有一次下车去尿尿,怎么找都找不到厕所,后来摸黑找到一栋在建小楼背后的草丛,提心吊胆地在墙那边几个男人的谈话声中匆匆解决。刚提起裤子我就听到我们的汽车要发车的喇叭声,是抑扬顿挫的哔哩吧啦声。跳上车的时候,司机已经准备走了,那次最险。康琪和我都喜欢在路边的草丛里解决,毕竟不是哪里都有厕所,后来脸皮厚了,有厕所我们也不上了,都交给大自然来回收,天生天养,空气还清新。

这一路其实比以往都艰苦,夜里无数次的被冻醒,汽车在朝东北方向开,温度明显在下降。我夜里起来把披肩拿出来,病弱的康琪盖上披肩仍然冻得瑟瑟发抖,我也是手脚冰凉的蜷成一团。窗户四面透风,呼呼地往我们的小包厢里钻,合也合不严实。最后我实在冻得不行,起来开锁拿包,把藏在包底最深处的黑袍都穿在了身上,这是我最后的杀手锏了,实在没有厚衣服了!

我们两个坚忍不拔的女人,一路没有怨言,互相鼓舞,安之若素,乐在其中。如果人生也能像旅途一样,我们都不再较真,随遇而安,随着生命之河流入大海,那会多好。

当日主要开销:

夜车备用零食:130Rp

Day 75=共计98130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