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计划要在天黑之前闯过最为险峻的排龙、通麦两处“天险”。但下午三点,汽车钻出葱郁的密林,一头扎到鲁朗镇时,就下起了小雨。前行的车辆都被拦了下来,排了长长的一队,公路道班的人说,前面正抢修道路,要到六点以后才放行。
小雨淅沥,远处的加拉白垒雪山被云雾遮挡,只留下如梦如幻的影子。山影与云雾,最后竟然与天空融合在一起,消失在一片银灰色当中。只有近处一些低矮的小山上,黄色的树林还能看得比较清晰。小雨中气温下降了很多,冷风吹来,透出一阵阵寒意。
向导和三位司机聚在一辆车上打牌。鲁朗镇有川藏公路上很知名的美味:石锅鸡汤,还有当地特产手掌参。而我已无心遐想这些,望着云雾笼罩的鲁朗小镇,只盼望把守公路的武警们能早些放行。
五点半,好不容易等到前方施工的部队电话打过来说开始放行,我们的车子启动后,就一直冲在最前面加速行驶,想在天黑前冲过川藏公路上最惊险难走的道路。哪知车过鲁朗兵站不久,修路的机械车仍横亘在公路上,我们的车再次被阻挡,等到半个多小时以后,才又逐渐恢复通行。
不久,我们三辆车中后面的一辆出了些故障,三位师傅齐上阵,一起修车又花掉了大半个钟头。再次出发,天色已晚,汽车在行驶中已经需要打开车灯了。而这还只是糟糕的开始,大雨中,我们的车又经历了一次爆胎事故。
过东久乡后,沿着拉月曲,公路变得格外狭窄。车行前方,雨水浇透黑色的树林,坑洼不平的泥泞路面,布满乱石。公路外面就是万丈悬崖,看得到下方白色的江水,像猛兽一样在怒吼。三辆车的距离开始靠近,坐在最后一辆车上的强巴晋美,用对讲机和桑旦不停说话,询问他有没打瞌睡,并一再叮嘱我要和桑旦多说话,千万不能让他有睡意,因为天险之路已经开始了。
快到排龙的路上,桑旦开始念诵经文,他说几年前的一次车行中,一块飞石差点儿让他在这里丧命。没走多久,我们看到一辆载满货物的大卡车倾斜在公路外侧,车身已近悬空,被几根粗大的钢索缠在上方的电线杆、木桩和大树上,车下面就是悬崖和江水。好在车子还没掉下去,能用机械车拖上来,也算不幸中的万幸。我们三辆车小心翼翼地从旁边驶过去,看到路边有两个全身湿透的人,坐在那儿抽闷烟,问了他们情况,说正等着吊车前来救援。
黑夜中,前方的雨越来越小,路面也逐渐干燥了起来。九点多的时候,我们缓慢通过了军事管制的通麦大桥,这是通麦新桥,原来的大桥已在2000年时被一场洪水冲毁,新桥只能单向行驶,时速不能超过五公里,而且一次只许一辆车上桥行驶,花费时间不少(这座桥因2013年垮塌事故,也已经废弃,现在使用的是通麦特大桥)。过了桥,翻过山口,到达通麦镇后,一个操着四川口音的旅馆老板娘走过来说:
“晚上就宿这里吧,不要再前行了,刚刚又掉下去了一辆,一个漂亮的女娃儿当场就没有了哦,司机送到医院也没保住呢!”
为了赶时间,我们继续前行,到了出名的“古乡泥石流区”,这里有出名的“小塌方”和“大塌方”,也被称为“小102“和“大102”。特别是在102大塌方地段,几段长达数百米的滑坡面在雨季里随时可以落下飞石、涌现泥石流。路基摇摇欲坠,不久前刚刚发生的泥石流痕迹赫然在目。
车又行驶了四十多分钟后,进入一段“高速”的柏油路面,终于离波密不远了。桑旦叹了口气,说他已经非常困了,在公路边把车子停下,下车来抽烟。算起来,我们从早上五点出发,到晚上十一点半,已经行驶了将近二十个小时。上午时,我靠在座位上美美地睡了一觉,这时仍觉得瞌睡难忍。
坐在湿冷的公路边上,看得见帕隆藏布江对面的雪山,月色明朗,低沉的云雾萦绕在半山腰上。公路两旁繁茂的树冠伸展开来,遮住了路面,如同张牙舞爪的动物。帕隆藏布江则在月光下闪着乳白色的光,但怒吼声已经平缓了许多。
这是让我感动不止的时刻,之前经历的这段危机四伏的道路,给人留下深刻记忆。难怪很多人说经历过这条路,会对生和死的意义有更多的理解。半个小时车程之后,我们终于看到了波密,远远望去,小镇的灯光孤独零星,却又温情脉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