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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趣味生活简史》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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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们来到了这栋房子里最危险的部分。实际上,无论在哪里,这都是最充满险情的环境之一:楼梯。谁也不知道楼梯到底有多危险,因为说来也怪,这方面的记录很少。大多数国家只记录摔倒造成的伤亡情况,但不提是什么原因摔倒的。因此,比如在美国,据知,每年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的大约是12000人,但到底是从树上摔下来,从屋顶上摔下来,还是从后阳台上摔下来,那就不得而知。2002年以前,英国比较认真地记录了在楼梯上摔倒的人数,然而,之后贸易和工业部认为,记录这些东西开支太大,该部再也负担不起。考虑到摔伤会给社会造成多大的损失,这似乎是一种在错误思想指导下的省钱方式。最后一组数字表明,那年有多达306166名英国人在楼梯上严重摔伤,需要医治。因此,这显然不是一件小事情。

麻省理工学院的约翰·A.坦普勒就这个题材写了一部(必须指出,几乎是唯一的一部)权威性的学术著作《楼梯:险情、摔倒及更安全的设计之研究》。他在书中指出,不管怎么说,摔伤的人数很可能是被大大地低估了。然而,据最保守的统计,在造成偶然死亡的最常见的原因当中,在楼梯上摔倒排在第二位,落在车祸后面,但遥遥领先于溺死、烧死和其他可怕的不幸事故。要是你想一想,摔倒使社会损失了多少工时,给卫生系统增加了多少压力,而却没有进行更加仔细的研究,你会觉得很怪的。政府把大量的金钱和时间用于防火、防火研究、防火法规和火灾保险,却几乎分毫不花在了解和防止摔倒方面。

人人都会在某个时候在楼梯上摔倒,有人计算过,你每使用22222次楼梯就会有一次失足,每使用63000次就会受一次轻伤,每使用734000次就会发生一次摔痛的事故,每使用3616667次就会需要上一次医院看医生。

托马斯·马尔顿的“楼梯透视图”

在家里死于在楼梯上摔倒的人,有65%是65岁或以上的人。这与其说是因为老年人上下楼梯不够小心,不如说是事后老年人不容易康复。幸亏,孩子们在楼梯上摔死的只是极少数,虽然有小孩子的家庭的受伤率是最高的,部分原因是使用楼梯的频率很高,部分原因是孩子们把吓人的物品留在梯级上。与已婚的人相比,未婚的人更可能摔倒,而以前结过婚的人摔倒的可能性要超过前面两种人。身体好的人跟身体差的人相比,前者更经常摔倒,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走路蹦蹦跳跳,下楼不像胖的人和残疾人那样小心,靠边走的次数也不如他们多。

你以前是不是经常摔倒,这是对个人风险的最好说明。在楼梯摔伤流行病学家中间,“易出事故症”是个稍有争议的领域,但实际情况似乎就是这样。10个在楼梯上摔伤的人当中,大约有4个人以前已经在楼梯上摔伤过。

不同国家的人摔倒的情况是不一样的,比如,与美国人相比,日本人更可能在办公室、百货商店或火车站的楼梯上摔伤。这倒不是因为日本人使用楼梯时比较莽撞,而完全是因为美国人不大使用公共场所里的楼梯。他们依赖舒适而又安全的升降机和自动扶梯。在美国,在楼梯上摔伤的事故绝大部分发生在家里,家几乎是许多美国人唯一经常使用楼梯的地方。出于同样的原因,女性比男性更可能从楼梯上摔下来:她们比男性更经常使用楼梯,尤其在家里,那是摔倒事故最经常发生的地方。

要是我们在楼梯上摔倒,我们往往会责怪自己,通常把摔倒归因于不小心,注意力不集中。实际上,要是你走路不是蹦蹦跳跳的,那么你在楼梯上会不会摔倒,会摔伤到什么程度,楼梯的设计起着很大的作用。光线暗淡,没有扶手,梯面上令人眼花缭乱的图案,竖板高低不一,梯面宽窄相异,平台打乱上下楼步子的节奏,这些都是设计方面的主要毛病,都会导致事故的发生。

据坦普勒说,楼梯的安全问题不是一个而是两个问题:“要避免引发事故的情况出现;要设计这样的楼梯:万一发生事故时,能把伤痛降低到最小程度。”他说,在纽约市一个火车站(他没有说哪一个),梯级边缘铺了一层防滑垫,上面的图案使人难以看清梯级的边缘。在6个星期里,有1400多人——确实是个很惊人的数字——从这楼梯上摔下来。到这个时候,问题才得以解决。

楼梯涵盖3道几何题:级高、梯段和斜度。级高就是梯级之间的高度;梯段就是梯级本身(从技术的角度来说,就是两个相邻梯级的前缘或凸沿之间的水平距离);斜度就是楼梯的总体陡度。人对于不同斜度的忍耐力的限度较小,从超过45度的任何东西往上走都会觉得不舒服,很费力气;从低于27度的任何东西往下走都会感到乏味,嫌慢。要是梯级的斜度不够,走起路来特别困难。因此,我们觉得走起来很舒适的范围是很小的。一个与楼梯有关的不可回避的问题是,楼梯要从两个方向安全地输送人员,而运动力学却要求在不同的方向采用不同的姿势(你上楼时把身体俯向梯级,但下楼时把身体重心后移,就像使用刹车那样)。因此,上楼时安全和舒适的梯级,下楼时就不一定那么理想,反之亦然。首先,突缘从梯面向外突出的程度,可以极大地影响到发生事故的可能性。在一个完美的天地里,楼梯会根据用者是上楼还是下楼稍稍作些调整。在实际生活中,每座楼梯都采取了折中的办法。

我们通过慢镜头来研究一次摔倒的过程,在某种意义上,下楼就是一次处于控制之下的摔倒。你在把身体向外和向下推进,要不是你完全控制着一切,这么做显然是很危险的。对于大脑来说,问题是要能辨别出下楼时突然失去控制、开始出现某种不祥的混乱的那个时刻。人的大脑对危险和混乱做出反应很快,但仍需要一丁点儿时间——说得确切一点,190毫秒——来等待开启反应能力,等待脑子吸收快要出事的信息(比如,你刚刚踩到了一只冰鞋),清除障碍准备巧妙落地。在通常情况下,身体在这刹那之间会继续往下移动7英寸—— 一般说来,这个距离太大,不大可能再平衡落地。要是这种情况发生在最下面的梯级上,你只是在落实地时不愉快地震动一下,无非冒犯了一点你的尊严,并无大碍。但是,要是这种情况发生在较高的梯级上,你的两只脚就完全不可能恢复漂亮的常态,你最好能抓住扶手,或者希望那里确有扶手。1958年的一项研究发现,在楼梯上摔倒的全部事故中,有3/4是因为在快要摔倒时没有扶手可抓而造成的。

上下楼梯的时候,有两个时刻需要特别小心:开始和结束。在那两个时刻里,我们似乎很容易注意力不集中。在楼梯上摔倒的所有事故中,多达1/3发生在第一级或最后一级上,2/3发生在最初的和最后的3级上。最危险的情况是,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只有1级楼梯。几乎同样危险的是只有4级或少于4级的楼梯,这种楼梯似乎容易让人显得过于自信。

下楼要比上楼危险得多,这是不足为怪的,90%以上的摔伤事故都发生在下楼的时候。在直通楼梯上发生“严重”摔倒事故的可能性为57%,而在双折楼梯上发生这类事故的可能性只有37%。平台的大小也要适当—— 一个梯级的宽度加上一大步的宽度被认为是比较合适的——只要不打乱使用者的步子节奏,混乱的节奏就是摔倒的前奏。

很长时间以来,已经认识到,人们重视能以某种节奏上下楼梯。这种本能可以用这种办法很方便地得以满足:短的楼梯可以采用宽的梯面,陡的楼梯可以采用较窄的梯面。然而,建筑学方面的经典作家在楼梯设计问题上的看法少得可怜。维特鲁威只是建议,楼梯的照明要好。他关心的不是降低摔倒的风险,而是防止从相反方向走来的人互相碰撞(这一点也使我们想到,在有电灯之前的世界是多么黑暗)。直到17世纪末,才有个名叫弗朗索瓦·布隆代尔的法国人制定了一个公式,从数学的角度确定了竖板和梯面之间的关系。他明确提出,高度每增加一个单位,梯面的深度就应当减少两个单位。这个公式得到广泛采用;即使到了现在,在300多年之后,它依然存在于许多建筑准则之中,尽管它实际上起不了多大作用,或者根本不起作用——有的楼梯不是太高,就是太低。

到了现代,在设计楼梯的问题上,态度最认真的要算是弗雷德里克·劳·奥尔姆斯特德,这是出乎人们意料的。虽然他的工作根本没有要求他这么做,但有9年时间,奥姆斯特德十分挑剔地——有时候是全神贯注地——测量竖板和梯面,试图得出一个公式,确保上下楼梯都舒适而又安全。他研究的结果由数学家欧内斯特·欧文·弗里兹转换成一对等式,它们是:

R=9-V7(G-8)(G-2)和G=5+V 1/7(9-R)2+9

人家告诉我说,第一个等式用在梯段固定的情况下,第二个等式用在梯段不固定的情况下。

在我们的时代,坦普勒提出竖板应当在6.3英寸到7.2英寸之间,梯段不得小于9英寸,但更应当在11英寸左右。不过,要是你朝四下里看一眼,你会发现各个楼梯之间的差别是很大的。根据《不列颠百科全书》,一般说来,从每个梯面来看,美国的楼梯往往要比英国的稍稍高一点,欧洲大陆的还要高,但这个说法无法以数据来表示。

在楼梯的历史方面,能说的并不多。谁也不知道楼梯最初出现在何地或何时,哪怕是大概的情况。然而,也许你可以预计到,最早的楼梯很可能不是旨在把人往上输送到上层,倒是可能往下把人输送到矿里。2004年,在奥地利霍尔斯塔特的一个青铜器时代的盐矿里,在地下100米深处发现了迄今最古老的木楼梯,它可以追溯到大约3000年以前。矿井有可能是使用楼梯的第一个环境,因为仅仅用脚就能上下(相对而言,爬梯子还得用手)在那里是个能满足实际需要的有利条件,那样两只手就可以腾出来拿上笨重的工具。

顺便说一句,在语言方面,有个古怪的现象值得注意。upstairs(楼上)和downstairs(楼下)作为名词,是在相当近的时候才增加到语言里的。直到1842年,upstairs才有了记录(它最初出现在一个名叫塞缪尔·洛弗的人写的小说《心灵手巧的安迪》里);而downstairs的第一次露面是在次年简·卡莱尔写的一封信里。在这两个例子里,上下文都清楚地表明,这两个词已经存在——简·卡莱尔绝不是个会造字的人——但至今没有发现比这更早的书面记录。结果,人们在多层建筑物里至少生活了300年,而又一直没有一种方便的方式来加以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