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经常半夜哭醒了说:“我要吃糖饭饭。”糖饭饭是什么东西呢?就是白糖、开水,泡米饭。
小时候北京的冬天,留给我的记忆非常丰富。在这些记忆里,不仅有枯树寒鸦,也有许多甜蜜的味道。过年时可以吃到的大白兔奶糖,冬天街头售卖的冰糖葫芦。小时候对甜有着无尽的兴趣,甜,可以让人心情愉快,也让人情绪稳定。
甜,在小孩的概念里就是糖。但过去生活物资很匮乏,以至于糖也是一种稀缺的东西。
听妈妈讲,我小时候经常半夜哭醒了说:“我要吃糖饭饭。”糖饭饭是什么东西呢?就是白糖、开水,泡米饭,这是我小时候最喜欢吃的东西。后来想想,我是想吃点饭后甜点,吃点甜食。
大人在过年置办年货时也肯定会买糖。如果能够有机会吃到大白兔奶糖,简直要幸福死了。在商品流通不畅的年代,地方的土特产、特色食品很难买到,大白兔奶糖通常要托人从上海带回来。
平常的人家除了过年,待客时不会拿出零食,只奉上一盏清茶。如果家里来了小朋友,才会拿出几颗糖,说“来来来,小朋友吃糖”,把糖塞在他手里,就已经是非常好的招待了。但是过年不一样,待客不能还是一盏清茶,起码要端出一碟花生、一碟瓜子,最好还能有些葡萄干、琥珀核桃仁和一些小点心,当然还要拿出一碟水果糖、一碟奶糖。
小时候,过年时我母亲会买一种叫酸三色的水果糖,圆形小粒,红的、绿的、黄的,包着透明的塑料纸。家里的糖果盘通常是杂拌糖里混一些我们自己放进去的大白兔奶糖和用彩色锡纸包的小巧克力。过年那些天里,巧克力和奶糖会被挑着先吃完,等到过完正月十五的时候,就只剩下酸三色了。
我经常哭着说:“只有酸三色,找不到奶糖了。”但我们仍不甘心,在一堆红色的、黄色的、绿色的酸三色里面找啊,翻啊。“哎,我找到了一个!”我忽然在酸三色海洋的最底层发现了一颗大白兔奶糖。
那颗大白兔奶糖真是甜得不得了,也香得不得了!我会咬一半,剩下一半给我姐姐,一人一半,面对面坐在那儿,坐在北京的冬天里。窗外飘着雪,我们嘴里各自咬着半块儿大白兔奶糖,好开心。
而对冰糖葫芦最深刻的记忆是1983年或1984年的时候,我刚刚上初中,在北京朝阳门外呼家楼的十字路口西北角,有一个卖糖葫芦的。
大家之间互相传说,那里的冰糖葫芦和别处都不一样,他家的是有馅的,不光有三种。传统的三种指的是:红果儿,即纯山楂的;山药的,一整根连皮的山药,像黄瓜粗细串在竹签上,蘸着糖;还有一种山药蛋儿,就是比鹌鹑蛋还小一点的山药蛋儿串在一起。而那一家,把山楂里面掏空加进去豆沙馅,外面撒了白芝麻然后再去蘸那个糖。此外,他家还有很多花样的糖葫芦,比如一整个梨做的,还有山药上面顶个红果的……那个年代稍稍有一点想象力和创造力,就令大家那么惊讶,可见我们曾经处在一个多么匮乏、想象力多么灰暗的时代,对一个不一样的糖葫芦就会感觉新鲜得不得了。
那是童年记忆中北京冬天独特的一景:用稻草缠绕木棍,上面插满了糖葫芦,有个小朋友,穿着一双黑色灯芯绒面的棉鞋,鞋底是防滑的,如果是塑料底就常会在北京冬天街上滑一个大跟头,蓝色棉猴儿的两个袖口被自己的鼻涕擦得锃光瓦亮,举着糖葫芦走在街上。
那个人,就是小时候的黄小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