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0 年之后或 1000 年之后或 2000 年之后的世界是怎样的?我们发现,人类社会是我们所了解的最复杂的实体之一,这也解释了为何做出这些预测看起来几乎是不可能的。我们思考未来的能力在面临第二种未来时土崩瓦解了。
世人给我们留下了一些有趣的猜想和大量科幻小说。少数几部“关于未来的历史作品”成了迷人的读物。它们都算不上严肃的预测,不过,它们确实体现了作家所想象的各种未来:从十分暗淡的反乌托邦的未来到充满希望的乌托邦的未来。
在 20 世纪前半期,乔治·奥威尔(George Orwell)和阿道司·赫胥黎(Aldous Huxley)创作了著名的“反乌托邦”小说,描述了极端暗淡的未来。奥威尔的《一九八四》描绘了一种极权主义未来,其时,全球独裁者以粗俗的宣传、刑讯和暴力来保护他们的权力。国际政治是一个持续不断的战争问题,追求的不是明确的道德目标,纯粹为了维护一小撮特权人物的权力。
赫胥黎的《美丽新世界》描述了这么一个世界:在这里,人类就像养殖场的肉鸡那样被孵化出来,并且以毒品为乐,这个世界在某些方面比较接近我们今天的世界——我们控制基因以及在实验室进行人工授精的能力变得越来越强。这是一个奇怪的反乌托邦世界,因为它提供了许多人们渴望的事物,包括不受日常生活中痛苦、苦难和艰辛的折磨;然而,与普通人现在所体验的复杂的、不可预测的、但有时候很有意义的幸福和痛苦世界相比,它所呈现的生活是极其堕落的。我们让痛苦最小化的能力,最终会创造一个情感、身体和精神贫困的世界吗,一个连自由概念也丧失意义的世界吗?
沃尔特·米勒(Walter Miller)的科幻小说《莱伯维茨的赞歌》一开始描述的世界,就像欧洲中世纪那样阴森可怕,它对过去的文明只有零星记忆,大多数技术和技能已经消失。在小说每个部分的叙述推进几个世纪之后,人们才会发现,他们生活的世界经历过一场核战争,即所说的火海泛滥。小说重复了现代世界历史上发生的故事,描述了城市、商业以及(最后几章)现代科学的复兴。最后,科学家再次研制了核武器,可悲的是,核武器又被用于一场战争,人类社会由此倒退了 2000 年。现在,我们意识到,小说真正描写的是这么一个世界,在那里,人类永远也无法超越核武器的发明,因为核武器一旦被发明之后,就会用在战争中。由此出发,我们很容易为如下事实找到一个可能的解释,即尽管人们花了几十年时间通过“搜寻外太空智慧(SETI)”这种活动来寻找外星文明的证据,但我们一无所获。一旦像我们这种具有集体知识的物种出现之后,经过几十万年的发展,他们必然会发明十分强大的技术,以至于毁灭了自己,这种事情可能发生吗?人类与技术展开的无休止的、无望取胜的斗争,永远无法超出一定的水平,在所有的未来方案中,这种场景是最惨淡的景象之一。
从某种程度来说,詹姆斯·拉夫洛克(James Lovelock)在他论盖亚(Gaia)的作品中阐述了一些相似观念。拉夫洛克声称,地球上所有的生物协同合作形成了一个巨大有机体。拉夫洛克把这个有机体称为盖亚,他的朋友即小说家威廉·戈尔丁(William Golding)建议他使用这个名字,它同时也是希腊大地母神的名字。拉夫洛克认为,在某种意义上,盖亚成功地保证了地球成为生命有机体的家园。作为科学,这种理论是自相矛盾的。不过,拉夫洛克提出了一个非常引人注目的观点:地球表面处于金凤花之域中,水在这种环境下呈液态,尽管来自太阳的热量在过去 45 亿年一直稳定地增长。通过改变地球表面的颜色和反射率以及大气成分,地球表面的某种事物——可能是大气和生物圈之间某种复杂的反馈循环系统——似乎确保了地球在生态上的友善,因为它保持在较小的温差区间(足以让液态水流入大海)。至关重要的反馈系统是地质学上的(正如许多地质学家所认为的,这种系统或许基于侵蚀和岩石中蕴含的二氧化碳)呢,还是像拉夫洛克所说的那样受到盖亚的掌控?
拉夫洛克进一步宣称,由于独占了如此多资源,我们这个物种有可能扰乱那种古老的机制。他指出,人类逐渐变得像癌细胞,迅速繁殖,可能破坏他们自身也属于其中一部分的更大有机体。我们面临两种可能,在人类看来,它们都没有吸引力。其中之一就是,人类会消灭生物圈,即盖亚(他们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与此同时,在这个进程中,他们像致命的病毒那样杀死自己。另一种可能性就是,盖亚会找到医治自己的方法:通过消灭流氓有机体,或者通过传播可怕的瘟疫,或者静待人类在核战争中自我毁灭。
斯特布尔福德(Stableford)和兰福德(Langford)合著的《第三个千禧年》以及沃伦·沃加(Warren Wager)的《未来的历史》,让人读起来感觉是遥远未来创作的历史作品。在这两部作品构想的未来中,核武器的使用会导致重大危机,人类由此学会了以新方法来组织社会和国际关系。沃加的这部小说——受到 H. G. 韦尔斯作品的启发——发表于 1989 年,在它虚构的未来世界中,人们不断尝试以社会主义、资本主义和无政府主义的方法来组织社会。在这两部作品中,技术都很重要,不过,就像大多数未来主义作品那样,它们事实上在探究当今世界的政治和道德问题。
反乌托邦作品读起来很有趣,而乌托邦作品往往沉闷乏味(一般而言,人类更感兴趣的,似乎是苦难而不是幸福),因此,真正乌托邦的未来主义小说很少。未来技术的专家往往会虚构乌托邦,他们预测了更长久和更健康的生活,而未来技术可以提供源源不断的、实际上免费的能量和资源。许多人也讨论了基因工程和纳米技术(一种使用微型的、细菌大小的机器的技术),它们会消除多种身体上的痛苦,确保食物和其他资源持续不断的供应,并且通过研制食用塑料的细菌这类物质来修复我们对生物圈造成的许多破坏。在雷·库兹威尔(Ray Kurzweill)等人构想的未来中,人与机器融为一体,实际上成为不死之身。
考察两类主要的乌托邦未来,或许不无助益。第一类预测了持续的发展,它一直延续到遥远的未来,同时,当前许多经济问题也通过技术手段得到了解决。第二类预测了发展速度的下降,在那种未来中,发展和更多消费不再是衡量美好生活的基本标准。事实上,在这类乌托邦中,未来被想象成一个康乐的世界,然而并非必定是一个不断变化或“发展”的世界。这种乌托邦假设了一种缓慢的变化节奏,也假定了一种人类,他们的数量可能远远少于今天的人口,他们的社会满足于维持一种不需要无休止地寻找更多资源的美好生活。
移民到其他行星可能是反乌托邦或乌托邦未来的组成部分。我们毕竟是一个迁徙物种,因此,太空移民似乎是在仿效以前令人震惊的移民活动,比如太平洋地区航海者向遥远的拉帕努伊岛的拓殖活动,那些移民肯定很清楚,这种旅行往往一去不返。一些技术已经可以用来探索小行星上的矿物或者在月球或火星创造太空站,甚至任由太空站悬浮在空旷的太空。一个太空殖民地模型缓慢地旋转,同时创造某种引力,并且为它内部各地区或“各大陆”创造大致类似于白天和黑夜景象。
火星之类的外星环境地球化是更加雄心勃勃的计划,这种计划旨在让这些行星变得适合人类以及其他地球物种居住。这是科学家和小说家阿瑟·C·克拉克(Arthur C. Clarke)的众多未来主义思想之一。地球化可能涉及如下事项:大规模核爆炸,以便融化火星表面以下的冰块,从而创造海洋和一种大气环境;种植能够在火星环境生存的细菌;把巨大的镜子放在轨道上以反射和聚集太阳的热量和光线(参见图 13.6)。这些无疑是浩大的工程,它们会耗时几百年,而且不一定成功。
图 13.6 让火星地球化?
火星可以通过人为的“全球变暖”而变得宜居吗?如果可以的话,这种进程需要费时数百年
我们很难想象向太阳系以外移民,因为距离太遥远了。在我们当下可以想象到的所有方案中,即使向最近的恒星移民,太空旅行也需要花费数代人时间,一旦出现意外的话,也不可能有补给或修理,并且无法保证最后能够找到可以居住的行星。当然,人类有可能发明速度更快的飞行器,不过,就目前而言,我们完全不知道它们会如何运行。如果我们想象一下人类在银河系缓慢地四处扩张,就像太平洋岛民的移民活动那样,那么,我们不能忘了,由于距离如此遥远以及时间如此漫长,以至于孤立的人们几乎肯定会在不同星系演化和发生变化。最终,我们这个物种会分裂出许多亚物种。没错,3 万年前,地球上存在好几种人亚科原人,所以,这种方案并非那么不自然。
以上思考说明我们这个物种在进化,就像所有其他物种那样。不管我们是否通过基因控制逐渐掌控了我们的进化,我们始终会发生变化,最终,我们都不清楚(对一个虚构的、从当前世界穿越到未来的人来说)我们的后代是否称得上人类。可以说,那种情况标志着我们今天熟知的人类历史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