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段永朝(财讯传媒集团首席战略官)
知道亚洲象会用长鼻子卷着枝条拍打蝇虫,也知道寒武纪曾有动物种群的大爆发,这叫知识。
盯着岩蚁的窝,看着忙忙碌碌的工蚁搬食物,赞叹这精灵的神奇;望着燕子口衔虫儿给雏燕喂食,心里涌过一阵阵暖意,这叫情感。
穿越数十亿年时空,想象夜幕中飘落的微尘,或许是千年沧桑的遗迹;掩卷长思,跳跃的音符总能激活大脑某个部位的颤动,冥想于:“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去向何方?”这叫智慧。
凯文·凯利的这本新书《科技想要什么》,既富含知识,又充满激情,更富有智慧。
思想的行者
1952年,凯文·凯利出生于美国宾夕法尼亚州,1971年在罗得岛大学念书一年后即辍学,后成为自由摄影师。
20岁至27岁间,凯文·凯利远足亚洲,在日本、韩国、中国台湾、菲律宾、泰国、缅甸、印度、斯里兰卡、巴基斯坦、孟加拉国、尼泊尔、阿富汗、伊朗等地游历。27岁在耶路撒冷,凯文·凯利经历了一次神奇的体验,他觉得自己的寿命只有6个月,于是孝顺父母,广为布施,看望亲友,然后在万圣节之夜“死”去。
回到美国后,这个在精神上经历过一次“死亡”的人,骑自行车跋涉5000英里,横穿整个美国,体验生命的光辉。
在接下来的30年里,他用自己的方式热烈拥抱着这个飞速发展、眼花缭乱、日益技术化的世界,用自己独到的眼光和智慧,在思想光辉的尽头、在人迹罕至的边疆,发掘着暗藏在强大技术力量背后的生命之音。
1981年,凯文·凯利创办了自己的杂志《步行》(Walking Journal)。他曾是《全球评论》、《信号》、《全球概览》的编辑和重要的撰稿人,他的文章在《经济学人》、《纽约时报》、《时代》周刊、《科学》杂志等重量级媒体上广受赞誉。他参与创办的全球电子链接WELL(Whole Earthe Lectronic Link)迄今仍然是最具人气、最有智慧的社区之一。
1999年,著名导演沃卓斯基在拍摄大片《黑客帝国》(Matrix)时,凯文·凯利的著作《失控》(Out of Control)曾被指定为全体演职人员必读的三本书之一。
他是一位思想的行者。
技术元素与第七王国
20世纪无疑是科技大发展的世纪。电报、电话、电视、电脑的快速普及,卫星、航天飞机、宇宙飞船的飞速发展,抗生素、基因药物、化学合成制剂的大量发明,高速公路、铁路、大型客机的广泛使用,还有数不清的科技产品、科学发现成为人们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的元素,渗透到各个角落。
科技已经包围、席卷了人的工作与生活。
对科技产品的赞叹和恐惧,交织在一起,成为现代人普遍的心理情结。长期的大众传播和科学教育,在面对这种两难困境时,往往表现得束手无策。或者把批判的目光指向操纵科技背后的“利益之手”,或者将空泛的进步理念寄托在未来更高、更快、更强的科技发明。
无论哪一种,都有一个共同的认识:科技是外在于人而存在的,科技只是人的产物,是工具;人可以,并且应当驾驭它。
凯文·凯利的这部书,试图颠覆这种定见。
在他看来,与人类共同进化的、被称做“技术元素”的这支力量,并不是晚近数百年、几千年的产物,而是伴随着生命演化数十亿年的整个过程。
漫长的生物进化中,猿人、智人和现代人与环境的关系、与外在世界的关系,其实无一不与“技术元素”的酝酿、发育、演化有关。
这个除微生物、菌类、植物和动物的“第七王国”,貌似拥有了自己的自主进化能力,孕育出自己的倾向性、组织性和活力,与生物界和人类交织缠绕、共生演化。
“保持差异的努力与熵的拉力之间的斗争,创造了自然界的奇观”,这种从物理学底层获得的启示,预示着“进化,乃至技术元素,遵循由物质和能量的本质决定的固有方向”。
这一“固有方向”仿佛有意地将生物引导到一个高度复杂的、精巧的方向,比如眼睛、翅膀、双足、回声定位系统,以及蚂蚁、蜜蜂、啮齿动物和哺乳动物的互助行为。更重要的是,这种“趋同进化”是跨物种的。
承认科技发展仿佛有固有的“方向”,第一眼会被视为“拟人”的写作手法。
的确,这部伟大著作中,随处可见这种“拟人”的手法。但是,细细体察凯文·凯利的良苦用心,你会觉得并非这么简单。
那种认识到科技已经显露出“自己的倾向性”的人,极有可能像泰德·卡钦斯基(见本书第十章)一样,对科技侵蚀、奴役这个世界抱有深切的反感。然而,卡钦斯基无疑是彻底拒绝技术的极端典型。
与卡钦斯基试图终止科技进程的鲁莽做法不同,阿米什人(见本书第十一章)有选择、有节制地运用技术元素,通过集体的选择方式,最大限度地适应科技的进化节奏,仿佛是另一种深刻的隐喻:科技带来的种种负面效应,或者灾难,往往是人的局限所致。
但是,凯文·凯利的思考,并未就此止步。
科技想要拥抱生命
海德格尔对技术的批判理论,以德国哲学特有的思辨精神,指认出科技背后“异化”自然、异化人的力量,认为这个世界充满悖谬:科技显示着人的智慧,同时也放大着人的贪婪;科技在逼索自然呈现、展示更多的内在元素的同时,也在将人逼进一个冷峻的“座架”。
海德格尔认为,这种貌似宿命的技术现实,本质上是人所无法控制的,但获得拯救的机会也恰在于此:“救渡乃植根并发育于技术之本质中。”
与海德格尔思想异曲同工的是,在凯文·凯利看来,这种势不可当的力量,并非简单地将科技划分为“好的”和“坏的”就可以安枕无忧。
嵌入到人的认知和行为间无法剥离的“技术元素”,仿佛与人拥有同样的心跳和呼吸,它想要冲破重力、混乱、混沌的束缚,寻求最大的表现力和生命力,它表现出的组织活性、亲和力,需要人仔细倾听、细心捕捉,并与之共舞。
比如复杂性,技术元素的复杂性在提高,但更重要的是“各种技术血液中被添加了信息层,经过重组用于更复杂的产品”。
比如多样性,多样性往往是杂乱无章的另一种说法,但“多样性提高是健康的征兆”。
比如自由,凯文·凯利指出,自由的含义并非可以率性而为,而是“选择的自由”。
在凯文·凯利看来,“技术元素向共生性的发展推动我们去追逐一个古老的梦想:在最大限度发挥个人自主性的同时,使集体的能力最大化”。
在他的眼里,网络“就像你的情人”,“技术元素准备操纵物质,重组它的内部结构,为其注入感知力”。
总之,科技想要拥抱生命,它想要进化、想要秩序、想要充满神奇、充满活力的未来。
与科技结缘
凯文·凯利被誉为赛博文化的先知和游侠。然而,从这本书里试图寻找任何确定性的答案,是徒劳的。
凯文·凯利的思想精髓在于:用生命特有的眼光,注视那些外在于个体的一切事物,不把它们看成是“死寂”的、无生命的,而是按照生命特有的脉动,与这个世界一同呼吸,积极投身于这个世界无穷的博弈中,拥抱生命,感受生命。
用全新的视角体察生命,把技术元素尽括其中:与科技结缘,这就是启示。
与科技结缘的新型“人-技关系”,借用荷尔德林的诗句,是这样一幅画面:“充满劳绩,然而人诗意地栖居在这片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