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世的叙说里,女仙总会留下些什么,泪、丹书符简、书信,其实不过是凡人的思慕。
记忆中从未见过大雪纷纷的样子,对雪的向往源于小时候读《湖心亭看雪》,很羡慕文中所写的“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的画面。从前给学生讲课时,也讲过这篇文章,学生们大多都未见过大雪,和我儿时一样,眼中露出既遗憾又向往的神采。我给他们讲自己的故事,说曾在贵州的山区里见过雪落在生菜上的画面,凝结成冰,像莲花,捧在手心里,人会忘记寒冷。
古人写过“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还有“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很贫寒的样子,更喜欢那句“坐看青竹变琼枝”,有一种温柔接受之姿。此时在山中,正是雪后极冷的时候,呵着手,写下这些。
那天和师兄去山中看雪,他穿着藏青色的道袍,很薄的样子,立在石壁下,整个人显得清瘦。我们在檐下看雪,他指着一草一木说给我听,那是柳松,那是菌丝,还说想在院子里种一棵山樱,会很美,以后的每年里,都会这样。我当时是这样想的。有“年年处处看梅花”的心,所以书信年年也还写着。
又想起《笋谱》里记载的一种竹子,甚是美妙,令人想起巫峡、天台、汉皋。书中神女生涯原是梦,但在人世的叙说里,女仙总会留下些什么,泪、丹书符简、书信,其实不过是凡人的思慕。
一时想起故人曾描述过的雪景,深山无人,拥炉煮菜,而心里还有世外可牵挂的人,有可以说的话。
如今我已鲜少思念,习惯了道人的生活,很早地起来,极冷,廊上阴风阵阵,灯也没开,睡意朦胧中,看到楼下殿堂里烛火摇曳。诵经过后,天也还是昏暗的,想起儿时在乡下,午睡睡得太长了,醒来时大人一个都不在,以为是早晨睡过了头,赶紧扎辫子、拿书包,胶鞋里垫着干稻草,踏着霜露就去学校了。
一个月中大半是在下雨,院中桂树极多,桂花落尽后,长出了一串串深绿色的桂子,几个几个地挤在一起,椭圆形,远看不大显眼。冬日里来上香的人也不多,偶尔遇见一些中年妇人,她们大多数已经退休,其儿女也有了自己的事业,自己身体还康健,有足够的经济条件和时间,所以喜欢结伴出游。她们都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裳,戴着很喜庆的围巾,用很高档的相机,互相拍照。更多的是年轻男女,或情侣或个人,用很奇妙地眼神看着殿堂和神像,看到我们更是好奇,也会问一些很奇怪的问题。
晚间通常会写写字,天气太冷就去打拳,身上会有薄薄的汗,足底很暖和。通常睡得并不算早,世俗人或许以为我们天黑即眠,其实不是那样的,白天事务繁杂,学习几乎就放在了晚上,出家人,除了师徒,人与人之间交流很少,也不互相走动,都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师兄曾说过他在山上过年的记忆,即使是除夕,用过斋饭后,山中仍是一片寂静,一个人坐在窗子里,好像什么都在,又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