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热,大家都把窗户打开,声音跑到外面。大的声音。小的声音。大大小小的声音。大声音压住小声音,小声音挺倔,不时从大声音的缝隙中挣脱出来。
火车隆隆开过,铁路两侧的野草,抬起头来的声音。
我一早就醒来了:锯木的声音。一把锯子,一把电锯,在一棵声音上走来走去。一棵声音倒下来,因为我还没有醒透,所以看见一棵大树……这是幻觉。人们搬了新家,装修房子,大树上的鸟,四散的声音。鸟巢坠地,人占其中。人的声音是大的声音,比鸟鸣大,压住鸟鸣。
我还是听到鸟鸣,因为我醒得早。因为,我还是听到鸟鸣。
我听到流汗的声音,吧嗒吧嗒,我流着汗,一簇树叶积满雨水。我觉得自己是只钟表,吧嗒吧嗒地走,它不准时,出了故障:在夏天走得快。吧嗒吧嗒,走得多快——满街的身体钟表,走到盛夏,像走到头。
上午接到三个电话,长途跋涉而来的声音,却不觉大汗淋漓,也不觉风尘仆仆。我想,没有比出声更容易的事了,让它也弄出点声音、声音来吧。听到声音,找到借口。
黄昏时候,盛夏的声音变闷了,偶尔一丝风,一如刀割薄绸。
大水,酷暑,我们这一代人都赶上——搬了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