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有进有退的斗鸡博弈中,前进的一方可以获得正的收益值,而后退的一方也不会损失太大,因为失去面子总比伤痕累累甚至丧命要好得多。实际上,这已经不仅是个体之间的得失计算,而是与整个种群的生存与发展有关。
在自然界中,所有的动物都有四种先天性的本能:觅食、交配、逃跑和攻击。有人曾经做过这样一个实验,在一个水槽中放置了25种鱼,共100多条。没过多久,水槽里就发生了一场混战。最后,经过观察和计算,同类鱼相咬与异类相咬的比例是85:15。
作为一种先天行为,攻击是有一定的积极功能的:胜者可以获得更多的异性和食物,而从种群的范围来看,同物种间的争斗也可以在客观上使个体的空间分布更为合理,不至于因为过于密集而耗尽食物。实际上也正因如此,才会出现上面实验中的现象:同种间的攻击远远超过异种间的攻击。
但攻击也有消极后果。其极端的后果将是种族衰落乃至消亡。因此恰当地使用攻击手段是一切动物必须解决的问题。最主要的手段之一是将同种间的攻击变成“仪式化”行为。两只公牛交锋时,各自用巨大的牛角将地皮铲得尘土飞扬,以显示自己的力量。弱势者往往从这一仪式中认识到自己力有不及,及时退却,而强势者从不追赶。
哺乳类动物中没有嗜杀同类的现象。最嗜杀的狼,恰恰有最好的抑制能力,从不向同类真正地实施武力。如果没有了这种抑制力,狼很可能早就灭绝了。
人类作为一种社会动物,除了食物与异性之外,还要追求心理的满足包括社会地位等,这也就决定了争斗的理由与起因比自然界中要复杂百万倍。阶级地位越是接近的个体,形成斗鸡博弈关系的可能性越高,关系的紧张程度越髙。因为阶级地位越接近,越需要争夺同样的资源。
但是也正因人类比其他的动物髙级,他们也更能通过学习,运用更髙级的博弈智慧。或者说,他们的“仪式化”行为也更为复杂和多样,从而能够成功地避免两败俱伤的结局。
郑国曾经派子灌孺子去攻打卫国,战败逃跑,卫国派庾公之斯追击。子濯孺子说:“今天我的风湿病发作了,拉不了弓,我活不成了。”
子濯孺子又问给他驾车的人:“追击我的是谁呀?”驾车的人回答:“庾公之斯。”子濯孺子便说:“我死不了啦。”驾车的不明白:“庾公之斯是卫国的名射手,他追击您,您反说您死不了啦,这是什么道理?”子灌孺子回答说:“庾公之斯跟尹公之他学的射箭,尹公之他又是跟我学的射箭,尹公之他是个正派人,他所选择的学生一定也正派。”
庾公之斯追了上来。庾公之斯见子濯孺子端坐不动,便问道:“老师为什么不拿弓呢?”子濯挢子说:“我今天病了,拿不了弓。”庾公之斯说:“我跟尹公之他学射,尹公之他又跟您学射。我不忍心拿您的技巧反过来伤害您。但是,今天我追杀您,是国家的公事,我也不能完全放弃。”
于是,庾公之斯抽出箭,在车轮上敲了几下,把箭头敲掉,用没有箭头的箭向子濯孺子射了四下,然后回去了。
实际上这种做做样子的攻击对于庾公之斯来说是很有利的,一方面他保全了自己不杀伤老师的正人君子的名声,另外也为自己留下了一条后路——万一将来走投无路落在子灌懦子手里的时候,后者肯定也会手下留情。
在华容道上,关羽截住了曹操,曹操就是用自己之前对关羽的一番照顾,加上一句:“将军深明《春秋》,岂不知庾公之斯追子灌孺子之事乎?”从而为自己解了围。由此可见,这种仪式化的攻击观念,早已深入人心并且被很多人运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