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的国立自然历史博物馆是世界上同类博物馆中的翘楚,但是收费却出奇的低。一位作家问馆长:“这么一点门票的收入,怎么能够维持开销呢?”馆长回答:“我们根本不靠门票的收入,这只是做个样子。”作家有些诧异地问:“做个样子那又何必呢?”主管回答说:“如果我们完全不收费,必然会造成许多闲杂人员涌人,因而破坏了整个博物馆的气氛,所以我们要求象征式的买门票,钱虽然不多,却表示了对博物馆的尊重和诚意。”
那位作家认为,这个故事说明了人们所需要的经常并不是钱,而是那小小几块钱后面的一点诚意、一些温情和一片真心。这种理解固然不错,但是从博弈论的角度来看,博物馆这样做的目的,恐怕更多的还是为了通过收费的形式,把真正的艺术爱好者与所谓的“闲杂人员”甄别开来,以更好地保证高效服务。
市场交易的目标就是利益的均衡。而均衡有两种模式:混同均衡和分离均衡。所谓混同均衡是使所有人都愿意接受的选择,分离均衡则是向不同的人提供不同的选择。上面故事中的博物馆虽然是非赢利的公共服务部门,分离均衡的思路也是不错的。
斯蒂格利茨证明了在竞争市场上,混同均衡是不存在的。也就是说,之所以不存在一个使高丢车概率的人和低丢车概率的人同时选择的保单,是因为保险市场存在竞争。
在前面的例子里,有的人因为经常丢车,所以积极投保,哪怕要为此付出相对较髙的保费支出。不经常丢车者,就只会选择赔率较低而保费也较低的投保合同。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份保费标准统一的合同肯定会流失一部分客户——或者是嫌保费高的客户,或者是嫌赔率低的客户。为了在市场上更有竞争力,保险公司一定会设计出更多的合同,吸纳不同要求的客户,而不会使用千篇一律的标准合同。
分离均衡与信息传递的不同之处在于:拥有不同信息的人通过信息传递,来把自己与竞争者分离出来。而分离均衡则可以使不拥有信息的人设计出一个机制,使具有信息的人不隐瞒信息和行为,也就是设计一个分离不同信息的人的机制,进而提高市场效率。
一般来说,分离均衡的实现是通过“信息甄别”的方法来达到的。由于信息不对称,一个处于信息劣势的人有可能设计一个有效的机制,使处于信息优势的人说真话,显示真实的偏好,从而根据选择的结果将潜藏着的信息识别出来。这样只要某种交易能够给人们带来利益的话,人们总可以找到那种提高自己现状的方式,来实现帕累托效率。帕累托最优是人们可能达到的技术上的边界,只要次优水平与帕累托最优水平之间有空间的话,总可以在这个空间中设计出某个更好的机制,以提高目前的收益水平。
在方苞所讲的黑狱故事当中,差役之所以要对都交了钱的犯人进行不同的对待,就是为了创造一种比混同均衡更有生命力和竞争性的分离均衡,最大限度地谋求自身的黑色收入。
这样的例子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俯拾皆是。最常见的就是不同的商品有不同的交易方式,有些商品交易是讨价还价的,有些商品是明码标价的。为什么会这样呢?原因就在于每个交易者都会考虑到双方的逆向选择问题。它不仅是信息传递问题,还包含着人们用比较好的机制来区分不同类型的交易者。比如,世界上最大、最著名的钻石公司每年会邀请世界上300名富翁去参观选购它的钻石,规定不许讨价还价。
商家想出办法来区分消费者的类型,可以有效地提高经营的效率。比如说,那些买票乘飞机的人可能有不同的支付能力,因为他们中有的人收入水平较髙,或者愿意花较多的钱购买飞机票。但是,他们每一个人都不会说出自己很有钱从而花高价买栗,每一个人都宁愿飞机票价位低一点。于是,航运公司就设计出头等舱、二等舱、三等舱等,不同的等级舱位有不同的价码。这样,那些支付能力髙的頋客就会花较多的钱去买头等舱的票,支付能力次之的頋客就花较少的钱买二等舱的票,支付能力还要低的人就买三等舱的票。当然,头等舱比二等舱要舒服一些,而二等舱也比三等舱安逸多了。
航运公司将经营成本和票价设计成如此这般,使得支付能力较高的顾客与支付能力较低的顾客最终选择不同的舱位等级,并根据支付能力的不同而支付不同的价格。
高支付能力的顾客多花钱选择高等级的舱位,这样就将顾客中不同支付能力的顾客的类型甄别出来了。尽管他们都不会说自己是高支付能力的人,但他们的选择就等于向公司报出了自己的真实类型:他们是高支付能力的。而公司也正好宰他一把——高等级舱位付高价钱。这样,使得公司从较高支付能力顾客那里多收的钱大于为他们提供较高水平的服务所增加的成本,结果是多赚了钱!
这种分离均衡在我们身边的生活中是如此司空见惯,以M于大家没有特别地感觉到它的存在。譬如,电影院、歌剧院中不同位置座位的票价不同,酒店要分不同的“星级”,电信运营商也将手机卡区别为“全球通”、“神州行”或者“如意通”等不同的种类,冰淇淋也要做成不同味道、不同大小、不同形状……所有的这些做法,实际上都是为了甄别出不同类型的顾客,然后确定不同的价格,提高自己的综合赢利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