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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一切都是我的错吗?:重构你的家庭亲密关系》1 认知误区:你是否自己主动选择了不幸 “我是抑郁症,你帮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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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用标签给自己制造了一个怪圈。

一个来访者给我讲她的故事。

她来自农村,小时候家里很穷,是那种饭都吃不饱的穷。她是家里的老大,为了照顾弟弟妹妹,小小年纪就辍学了,去打工挣钱,补贴家用。

家里的经济有所好转,是她十七八岁以后的事。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她染上了一种怪病,每天都恹恹的,跟谁都不想说话,工作也不想做,连饭也不想吃,常常会莫名其妙地流泪。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好多年,她一直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直到她结婚以后,住进婆婆家,婆婆听说了她的情况,告诉她:这一定是营养不良导致的。

婆婆建议她多喝汤。公婆是广东人,每顿饭都要煲汤,吃饭之前先喝一碗热热的汤。这么连着喝了一两个月,这个姑娘感觉状态大有改善,头不晕了,人也有精神了,也爱说笑了。

梦魇就这么结束了。又过了好几年,姑娘才第一次听到“抑郁症”的说法,一开始没细想,后来听说那些症状跟自己几年前一模一样,敢情自己得的就是抑郁症啊——这是后话。她找我做咨询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一个儿子被医生诊断为抑郁症。这个母亲并不知道怎么治疗,但她尝试着使用当年的经验来帮助孩子。可惜,儿子并不认为自己每天喝汤就可以有所改善。

“你怎么就不能理解呢!”儿子说,“我得的是一种病,不是缺乏营养。”

母亲反复强调自己也有从“抑郁”走出来的经验,儿子只是摇头:“你那个肯定不是抑郁,抑郁不可能通过喝汤治好。”母亲发现没法说服孩子,转而向我求助:“我当时只是没上医院,但您说,我是不是就是抑郁症?”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虽然不是医生,但凭我有限的一些知识,我猜测,以她当时的状况,换到今天的医院里,很可能是会被诊断为抑郁症的。而另一方面,我不会因为这一个诊断,就主张抑郁症可以靠“喝汤”“加强营养”的方式治疗。

她的康复,最简单的解释是巧合。有时候,抑郁可能会自然而然地好转,契机可以是任何事情。而我个人更愿意相信的一种解释是,对当时那个姑娘而言,结婚,加入一个温暖的家庭,被关心照顾,这些事情本身就有积极的疗愈作用。同时,还有一个关键因素,就是当时还没有“抑郁症”的概念。

缺乏这个名词,人们意识不到那是一种很危险、很痛苦的疾病,会导致很多风险,但居然也有一点好处,就是心态可以很平和。

在生活中,我们也会遇到这种状况:有些头疼脑热,原本可以容忍,某一天忽然想:哎!这是不是一种病?然后越想越怕,就去百度,去看医生。如果是身体上的疾病,医生还可以给一些诊疗意见;如果是心理上的“病”,有时就连医生也给不出说法。有的父母看孩子不爱跟外人说话,担心有社交障碍;注意力不集中,怀疑是多动症;每天按固定的方式排列玩具,是不是有强迫症的影子;更不用说每个孩子都爱磨蹭,多半是“拖延症”的前兆。就算医生没有给出诊断,父母也会提心吊胆,因为头脑中形成了“病”的概念。

虽说小心驶得万年船,但未必完全是好事。

当我们给自己或者别人贴上“病”的标签时,我们就会在生活中时刻警惕任何跟它有关的征兆。警惕的另一面,其实也是加倍的敏感。一方面是害怕出问题,另一方面却又强化了发现问题的视角。无论是想证明“并没有这个病”,还是想证明“真的是这个病”,究其本质,“这个病”已经存在了。我们不知不觉已经沉浸在“这个病”的语境里来谈事情——标签固化了我们看问题的视角。

“你儿子学习成绩怎么样?”

“以前还不错,就是得了抑郁症以后,成绩滑坡很厉害。”

“他有朋友吗?”

“好像没有,他抑郁的时候不想跟人说话。”

“做什么事情会让他高兴一点儿?”

“都抑郁了,还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

“他今后有什么打算?”

“先治病,把病治好再考虑今后的事。”

我们的注意力会被标签吸引,有时会因此变得褊狭。

“补充营养,对病情会有一点儿好处吧?”那个母亲始终执着于此。

她儿子愤怒地看着她:“可是我不缺乏营养!”

“我知道,我只是想试一试……”

但她并不是真的知道她和儿子是在完全不同的环境里成长起来的。对两个人来说,喝一碗汤的意义大不相同。二十年前是慈爱和关照,二十年后则是徒劳的迷信。这是一个如此明显的事实,然而贴上“抑郁症”这个标签之后,她看到的就只有“喝汤曾经治好过我,万一它也对儿子有点儿用呢”。如果她稍微多看一点儿,也许可以看到儿子这个人,而不只是喝汤和治病。

“你愿意跟我讲讲你自己吗?”我问她儿子。

他是一个十几岁的中学生,瘦瘦的,坐在长沙发的一角,刻意与母亲保持着距离,低头缩肩,两只手相互搓来搓去:“我,我得了抑郁症……”

“我知道你得了抑郁症,我想听你说更多。”

他畏缩地看我一眼:“说什么?”

“如果没有‘抑郁症’这个词呢?你会怎么介绍自己?如果‘抑郁症’这个词没有被发明出来,就像你妈妈年轻时一样,你会怎么介绍你现在的情况?”

他想了想:“我不开心,我什么都不想做。”

“假如你遇到了年轻时的妈妈,她说,我们的情况一样,你会怎么想?”

男孩摇了摇头,看着他妈妈:“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我得的是抑郁症,她不是。”

他也离不开“抑郁症”这个词了。

“我就是抑郁症。”母亲立刻跟了上来。

“如果没有‘抑郁症’这个词呢?”我打断了他们,“她说她得了一种怪病,没有力气,不开心,你也得了一种差不多的怪病,你们哪里不一样?”

男孩低下头,开始哭。

“她的病可以治好,我的病治不好。”他边哭边说。

“你怎么知道治不好?”

“因为……”男孩说,“我知道它是抑郁症啊。”

我们用标签给自己制造了一个怪圈。在这个怪圈背后,母子双方真正想表达的是:儿子不愿意面对无休止的病痛,强调自己正处于孤立无援的绝境,而母亲为了让儿子相信一切还有希望,否定了儿子的感受。双方都急于下一个确定的结论,于是形成了“抑郁症”的标签。但也因为这一张标签,本来可以好好沟通的母子双方,只能在这一张标签上徒劳地争论,而无法真正看到彼此。

儿子在绝望中的希望,母亲没有看见。

母亲在希望背后的绝望,儿子也从未理解。

我要做的工作,不是帮他们鉴别或治疗“抑郁症”(那是医生的事情),只是帮他们把背后的感受说出来。如果拿掉“抑郁症”这个标签,这个年轻的中学生并不确定他的未来会怎么样,他有很多让自己不安的想象。而他的母亲支持他的方式是,也许可以给他讲讲,自己当年也有过不堪面对的未来,而自己是如何一步步地走过来的。他们可以好好聊聊,而不只是煲一碗儿子并不想喝的汤。

话虽如此,我自己在生活中,常常也会因为一张这样或那样的标签,错过和别人互相认识的机会。“你不支持我?啊,你凭什么不支持我!”

这是我们常常会被标签“催眠”的地方。大部分的标签,都是我们急于下结论的一种表现。我们会用“讨厌的同事”“苛刻的领导”“不听话的下属”来让自己相信这些人就是这么回事。我们让自己相信孩子可能比不上别人,让自己相信家人不支持自己,让自己相信自己的人生没什么意义,过去的一年毫无长进……

而这样一来,这个人,这个人身上的各种资源,这个人过去的经历、未来的变化,所有细微的感受,所有想表达而未表达的东西,我们一时好像都看不见了——有的时候这让事情变得简单,也有的时候,让我们损失了太多。

(出于伦理限制,咨询案例有虚构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