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精神分析新论 » 精神分析新论全文在线阅读

《精神分析新论》第30讲 梦与神秘主义

关灯直达底部

女士们,先生们:

今天我们将沿着一条狭窄的小路前进,但这条小路却会引导我们走向一个广阔的前景。

下面,我将讲述梦与神秘主义(occultism)的关系,对此你们不必感到惊讶。事实上,人们经常将梦看作是通向神秘世界的门户,即使在今天,仍有许多人把梦自身视为一种神秘现象,甚至连我们这些以梦为科学研究对象的人,对梦与那些模糊事物有着一缕或多缕的联系也不加质疑。玄秘论(mysticism)、神秘主义——这些字眼是什么意思呢?你们不必期望我将试图用定义来表达这些模糊的概念。我们都大致了解,这些词对我们意味着什么。它们意指某种“别的世界”,这个世界存在于科学为我们构建的受无情的法则支配的明亮世界的背后。

神秘主义断言,事实上,天地间存在的东西比我们的哲学所能想象的要多得多。所以,我们无须受制于学院哲学的狭隘成见;而应该相信:凡呈现于我们面前的东西都值得信任,我们打算像处理其他任何科学材料一样来处理这些事物:一方面,弄清是否真能证实这些事物的存在;另一方面,只有在这些事物的真实性无可置疑之后,才能设法对其加以解释。然而,无可否认,就理智的、心理的和历史的因素而言,我们甚至很难把这种决定变为实际行为。这与我们探究其他问题时是不相同的。

首先,是来自于理智的困难。且看看我对我的想法做的粗略浅显的解释吧。假定我们所讨论的是地球的内部结构。你们知道,对此我们还没有完全弄清楚。我们怀疑它是由白热化的重金属构成的。然后,我们再想象某人提出的一种论断:地球内部是由饱含碳酸——即苏打水的液体构成的。对这一论断,我们会毫不迟疑地说,这绝不可能,因为它与我们的一切预期相矛盾,而且无视那一导致我们接受金属假说的已知事实。但这种论断又不是不可想象的,如果有人能给我们提供论证苏打水假说的方法,我们会毫不反对地接受它。但是,假设现在有其他人郑重提出:地球的内核是由果酱构成的,我们的反应就会大不相同。我们将告诉自己:果酱并不是自然产物,而是人类烹制的东西,而且,果酱的存在是以果树和果实的存在为前提的,我们无法理解怎么能把植物与人类烹调术安放于地球内部。这些理智的反对结果将扭转我们的兴趣:不是立即着手研究地球内核是否真由果酱构成,而是思忖,提出这种观点的人是什么样的?或最多只问他得出此观点的由来。倒霉的果酱理论提出者将深以此为忤,责怪我们因为抱守貌似科学的成见而拒绝对其观点作客观的调查研究。但这对他无济于事。我们认为,成见未必总会受到非难;相反,由于它们使我们避免了无益的劳动,有时却是正确而有利的。实际上,成见也仅仅是从其他可靠的判断类推而获得的结论。

神秘主义者的所有主张给我们的印象,与果酱假说给我们的印象相同;因此,我们有理由不假思索地排斥它们,而不必进一步深入研究。但同样的,这种观点也并非如此简单。我所提出的这种比较,证明不了任何东西;或者说与通常的比较一样,只能证明极少的东西。这种比较是否符合事实仍是值得怀疑的;而且很明显,它的选择早已由我们傲慢的态度决定了。成见有时是有用而合理的,但有时却是错误而有害的。没有人能辨明,它何时属于前者,何时属于后者。科学史上的许多事例告诫我们:切勿过早做出定论。我们现在称为陨石的那些石头可能是从太空落到地球上的;蕴藏着贝壳残骸的岩石山脉可能曾是海洋的床底。长期以来,这些假说都被认为是没有任何意义的。顺便提一下,当我们的精神分析提出存在潜意识推论时,也出现了相差无几的情况。故而我们精神分析者在运用理智的思考驳斥新假说时,有特殊的理由采取谨慎的态度;而且必须承认,理智思考并没有使我们消除厌恶、怀疑和不确定感。

我已经说到了第二个因素是心理因素(这使我们难以接近研究课题)。我指的是人类普遍存在的轻信倾向和对奇迹现象的信仰。在很早以前,当我们还处于生命的严格法则之下时,我们就产生了一种反抗,反对思维规律的严酷性和单调性,反对实在性验证的需要。2081理性变成了敌人,剥夺我们享乐的种种可能。我们发现,只要我们脱离了理性束缚——哪怕只是暂时的——而非屈从于非理性的引诱,我们就会享受更多快乐。学童喜欢文字游戏,专家们在科学会议结束后拿自己的研究取乐;甚至最严肃的人也喜欢听听笑话。2082对“理性与科学——人类拥有的最强力量”2083的更深的敌意正伺机发作;它使人们宁愿舍弃“训练有素”的医生,而求助于巫医或自然疗法的治疗者;它对神秘主义的论断情有独钟,只要其所提供的事实能用以突破规律和法则;它使批判主义智昏,它歪曲人的知觉,把那些得不到证实的观点和意见强加在人的身上。假如考虑到人类的这些倾向,我们就有足够的理由对神秘主义著作中提出的信息置疑。

我把第三个因素称为历史因素。我意在指出神秘主义世界中实际上并不存在任何新的东西。那里一再出现的只不过是远古时期流传下来的并载于古书上的所有迹象、奇迹、预言及稀奇古怪的东西;长期以来,它们被认为是天马行空的想象或有意欺瞒的结果,是人类处于极端无知、科学精神尚在襁褓中的时代产物。如果我们接受神秘主义者宣称的、至今仍存在的所有事物的真实性,我们也就必须相信自古流传的那些传说的真实性。于是,我们必须考虑到,所有民族的传说与圣典都载有种种类似的神奇故事;宗教正是在这些神奇事件的基础之上,谋求着人们的崇信,并从中找到超人力量发生作用的证据。果真如此,我们就不禁要怀疑:神秘主义的兴趣事实上是一种宗教兴趣;神秘主义活动的隐秘动机之一就是,当宗教受到科学思想的先进性威胁时,给予帮助。而且,由于发现了这个动机,我们加深了对神秘主义的不信任,更不愿意着手研究这些想象的神秘现象。

然而,这种厌弃迟早是必须加以克服的。我们面临着一个实际问题:神秘主义者告诉我们的事情是真还是假?通过观察,这个问题毕竟还是可以得到明确解决的。说到底,我们还是感谢神秘主义者。现在我们还无法证实自古流传的种种奇闻轶事。不过我们认为,倘若它们不能被证实,则须承认,严格地讲它们也不能被证伪。但是对那些我们能亲历亲为的当代事件,我们应该能做出明确的判断。假如我们深信这样的奇迹不会发生在今天,我们就不必害怕它们可能发生在古代这样的相反意见;如此,其他解释也就更有道理了。这样,我们就消除了疑虑,并准备对神秘现象进行研究。

但不幸的是,我们在此又遇到了对我们这真诚的意图极为不利的情况。我们的判断所应依赖的观察是发生在令我们的感官知觉模糊、注意力迟钝的条件之下;经过遥遥无期的无望后,可供观察的现象才在黑暗或朦胧的红光中显现。据说,实际上我们的质疑——即批判——态度可能阻止了预期现象的发生。故而,这些现象发生的情境无外乎是我们进行科学探究的一般情境的滑稽模仿。这些观察的对象即所谓的“巫师”(mediums)——那些具有特殊的“敏感”能力的人,但他们的智力或性格品质不过尔尔,他们也不像古时创造奇迹的人一样,怀有伟大的见解和高尚的目标。恰恰相反,甚至那些相信他们神秘力量的人,也认为他们极不可靠;我们已揭穿他们当中大多数人是骗子;而且有理由认为,其余的也会遭受同样的下场。他们的行为给人以儿童恶作剧或魔术师变戏法的印象。2084在巫师的降神会上,还从未产生过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比如,向人们提供一种新能源)。实际上,尽管魔术师通过魔术从其空帽子里变出了鸽子,我们也不期望从中获取孵生鸽子的启示。我很容易理解这样的人:为了获得无偏见的评价,他便去参加神秘的降神会;但他不久就感到厌烦,并厌恶地摆脱他所期望的一切,而退回到先前所抱有的成见之中。人们可能会指责这种人的行为方式是不正确的:人们不应该预先规定其所欲研究的现象应该是什么样的,并且应该在什么情况中出现。相反,他应该百折不挠,重点放在采用最新的预防和监督措施以抵制巫师的不可靠性上。但不幸的是,这种现代的防备措施使易于接近神秘现象的观察宣告破产了。这样,神秘主义的研究成为一个专门化的艰难行当——一种无法兼顾其他兴趣的活动。在从事这些研究的人们得出结论之前,我们只能保留怀疑和我们自己的臆测。

在这些猜测中,最有希望的,毫无疑问是下述猜测,即假设神秘主义中存在着尚未为人知的事实的实在核心,而且在这个核心周围,欺骗与幻想已编织成了难以窥入的面纱。我们如何才能接近这个核心呢?从哪一方面入手才能有效研究这个问题呢?这里,我认为梦可以给我们以帮助:它暗示我们应从这种混乱中摄取心灵感应(telepathy)这个主题。

你们知道,所谓的“心灵感应”是指这种妄乱断定的事实:在某个特殊时间里发生的事件,不经过我们所熟悉的种种交流途径,而能几乎是同时地进入到远处某人的意识中。这里暗含着一个前提:该事件涉及某人,且另一个人(信息接受者)对他有着强烈的情感上的关注。例如,甲遭受意外伤害或死亡,而与甲有密切关系的乙(如甲的母亲、女儿或情人),差不多可以在同一时刻通过视觉或听觉获知此事,就像有电话通知了他,而事实又并非如此;这就是一种心理上的无线电。在你们面前,我无须坚持这种事的可能性,并有很好的理由对大多数此类报告不加考虑;但所剩极少者却不能用这种方法轻易处理。现在,为明了我所述的内容,请允许我省略前面谨慎使用的“妄乱断定”一词,姑且认为,我相信心灵感应现象的客观真实性。但你们要牢记,事实并非如此,我并不是真的这么认为。

实际上,我可以讲述的内容很少——仅有一个不起眼的事实。如果我告诉你们,梦与心灵感应几乎根本没有关系,这马上会使你们更加失望。心灵感应没有给梦的性质提出什么新的解说,梦也没有为心灵感应的真实性提供任何直接证据。而且,心灵感应现象与梦绝无密切关系;它也可能在清醒状态中发生。探讨梦与心灵感应之间关系的唯一理由是,睡眠状态好像特别适合于接受心灵感应的信息。在该状态中,人们会做所谓的心灵感应梦;在对其分析中,人们会形成一种信念:心灵感应的信息作用,与白天的其他残余部分的作用相同,并以同样方式被梦的工作所改变,从而为梦的工作目的服务。

在分析这样一个心灵感应梦时,发生了一件微不足道但我却非常感兴趣的事,我把它作为本讲的出发点。1922年,我第一次论述此事时,手头上仅有一个观察实例。尽管此后我做了许多类似的观察,但我仍愿意采用第一个实例,因为它最易描述,而且由此我们将引导你们直接接触到这件事的核心。2085

有一个显然很聪明的人(他自称毫不“喜欢神秘主义”)曾写信告诉我,他做了一个对他而言似乎非同寻常的梦。他首先告诉我,他远嫁的女儿预期12月中旬生第一胎。他很爱这个女儿,而且也知道,女儿非常依恋他。在11月16~17日夜间,他梦见自己的妻子生了一对双胞胎。接下来他讲了许多实际上解释不了的详细情节,在此我就略而不讲了。在梦中双胞胎的母亲是他第二个妻子,即他女儿的继母。他说,他并未指望他现在的妻子生孩子,因为她没有细心抚育孩子的能力;而且,在他做梦的时候,他已很久没有与她发生性关系了。促使他写信给我的原由,不是他对梦理论的怀疑,尽管该梦的外显内容可能有理由使他产生怀疑,即那个梦为什么违背他的愿望而让其妻子生孩子呢?而且据他所说,他也并没有任何理由担心这件违心的事会发生。促使他把梦告诉我的是下述情况:11月18日早上他收到一份电报,电报上说他女儿生了一对双胞胎。电报是前一天发出的,双胞胎诞生于11月16~17日夜间,差不多就是他梦到妻子生双胞胎的时间。梦者问我,是否认为该梦与真实事件的巧合是偶然的。他没有冒昧地把该梦称为心灵感应梦,因为梦的内容与真实事件的区别,对他而言似乎是根本的东西生孩子的人的身份。但他的解释之一说明,如果这真是一个心灵感应梦,他可能也不会对此感到诧异,因为他相信,他女儿在生孩子时一定非常想他。

女士们,先生们,我相信你们已经能解释这个梦了,并且也明白我为何要讲述它了。这个男人对他第二个妻子不满意,而宁愿她是像前妻所生的女儿那样的妇人,诚然,在他的潜意识中,这个“像……那样”是被删掉的。那天夜里,传来了他女儿生下双胞胎的心灵感应信息,而梦的工作控制了这一信息,并让潜意识欲望——由他女儿代替他的现妻的愿望——对它发生作用,从而产生令人困惑的显梦,它掩盖了欲望并扭曲了信息。我们必须承认,只有对梦进行解释,才能向我们表明:这是一个心灵感应梦;精神分析揭示了一个非此无可发现的心灵感应事件。

但你们千万不要误入歧途。尽管如此,梦的解释并未向我们显示任何表明心灵感应事件的客观真实性的东西。同样,它也可能是一个可用另外方法解释的幻觉。这个男人的内隐的梦念可能是这样进行的:“若正如我所猜测的那样,我女儿的预产期确实弄错了一个月,那么今天就应是她分娩的日期。我上次见到她时,她看上去就像会生双胞胎。我那已故的妻子特别喜欢孩子,倘若她看到双胞胎,该会多高兴啊!”(最后这个因素基于梦者的联想,我未曾提及)由此看来,梦的刺激可能是梦者本身有依有据的猜想,而非心灵感应的信息;不过结果都是一样。至此,你们能理解,就我们是否应承认心灵感应的客观真实性这一问题,即使是对该梦的解释,也没有告诉我们任何东西。该问题仅能依靠对相关所有情况所进行的全面研究才能解决。而遗憾的是,相对我们所接触的其他任何事例,对该事例进行全面研究的可能性并不会更大。即使心灵感应假说提供了最简单的解说,对我们仍无更多帮助。因为最简单的解说并非总是正确的;真理通常并不是简单的,在决定赞成这个重大假说之前,我们必须相当审慎。

现在,我们撇开梦和心灵感应这个主题,因为我没有更多的东西可以讲述。但是,请你们注意,并不是梦给予我们了解心灵感应的知识的,而是对梦的解释,即对梦的精神分析研究。因此,接下来我们可以把梦完全搁置一边,而寄希望于精神分析对其他的、被称为神秘的事件做一点解释。例如,有这样一种思维迁移现象,它非常接近于心灵感应,并且被认为就是心灵感应也不显冒昧。一个人的心理过程——观点、情感状态、意向性冲动——无须应用人们所熟悉的语言和信号等交流方式,就能够穿越无物空间迁移到另一个人那里。如果真有这样的事发生,你们知道,那将是多么非同凡响,甚至可能具有多么重大的实用价值啊!但我们偶尔注意到:非常奇怪的是,这种现象在古代奇闻轶事里却恰恰很少提及。

在对病人进行精神分析治疗时,我形成了一种想法:职业算命者的活动隐藏着一个可对思维迁移进行观察的机会,而这类观察又是极不易招致非议的。那些人是一群无足轻重乃至地位卑下的人,他们专心于这样一类活动2086——摆开纸牌、研究笔迹或手掌纹路,或运用占星术推算——同时,在表明他们了解问卦者的过去与现在后,进而预测其未来。尽管这些预言后来都落空了,但问卦者对此活动仍表现出极大满足和毫无怨言。我已遇到过几例,并运用精神分析研究它们。随后,我将会告诉你们其中最著名的一个例子。令人遗憾的是,我因受制于医疗职业道德,而必须对许多详细情况保持缄默,从而削弱了它们的可信度。但是,我将设法避免曲解事实。现在请听听我的一个女病人的故事,她与算命者曾有过这样一种经历。2087

她是一个多子女家庭中的长女,并一直强烈地依恋其父。她结婚早,并完全满意自己的婚姻。但唯有一事令她感到美中不足:她没有孩子。故而,她深爱的丈夫无法完全取代父亲在其心中的地位。当她经历多年失望之后而决定接受妇科手术时,她的丈夫却向她披露,责任在他:婚前一场疾病剥夺了他的生育能力。她深感绝望,患上了神经症,明显地陷入害怕被诱惑(对丈夫的不忠)的痛苦之中。为了使她振作起来,丈夫携她去巴黎出差。在巴黎的一天,他们坐在旅馆的大厅里时,她忽然注意到旅馆服务员中引起了一阵骚动。她询问出了什么事,有人告诉她算命先生蒙西厄·拉(Monsieur le)来了,而且正在那边一个小房间为问卦者解答疑难。她便表示想去试试。虽然丈夫反对这一想法,但趁他没留意时,她溜进了那个询问室,并见到那位算命先生。她当时27岁,但看上去显得更年轻,而且她取下了结婚戒指。算命先生蒙西厄·拉让她把手放在一个装满灰烬的碟子里,并认真地研究她的指纹。然后他向她描述横亘于她面前的各种困难,并以一个安慰性保证结束谈话:说她还会结婚,并在32岁时会有两个孩子。当给我讲述这个故事时,她已43岁,罹患重病,生育孩子毫无指望。因此,那个预言并未实现;但她谈及此事时,非但没有丝毫痛苦,反而带着明显的满足感,好像正在回忆一件令人快乐的事情。显而易见,她根本没有注意到预言中两个数字(2和32)可能意味着什么或者是否意味着什么。

或许你们会认为这是一个愚昧而费解的故事,并会问我为什么向你们讲述这个。如果——这是要点——精神分析尚不可能做到解释这个预言的地步,或预言的可信性恰恰不是来自于对这些细节的解释,我也会产生像你们一样的看法。这两个数字在我病人母亲的生活历程中可见。她母亲结婚晚——直到30岁出头——而且,她家人常说起母亲在急于补偿失去的时光上已取得了成功。她的头两个孩子(我的病人是其中年长者)是在间隔尽可能短的时间里(即同一年里)相继出生的;事实上她32岁时就已有两个孩子了。因此,算命先生蒙西厄·拉对我病人所说的含义是:“你还年轻,不必发愁。你和你母亲的命运相同,她也不得不等很长时间才有孩子,所以等你32岁时,你也会有两个孩子。”拥有母亲同样的命运、取代母亲的位置、替代母亲与父亲的关系——这是她早年最强烈的愿望,而正是由于这个愿望没有实现,她才开始患病。那个预言向她许诺,无论如何这个愿望都将实现;她怎会不对这个预言家感到亲切呢?但你们认为算命先生蒙西厄·拉有可能了解这个偶遇的顾客的家庭秘史吗?绝不可能。但他是如何获取信息,从而能够用涵括两个数字的预言表达出我的病人最强烈但又最隐秘的愿望的呢?我看只有两种可能的解释:要么我所听到的故事是假的,其实是另一副样子;要么思维迁移是真正存在的现象。毫无疑问,人们可以假设,相隔16年后,病人把上述两个数字从潜意识中引入到她的回忆中。我做此假设毫无根据,但又无法排除,而且我想,你们将倾向于相信另一种解释,而不是相信思维迁移的真实性。假如你们的确相信思维迁移的真实性,那可别忘了:正是精神分析提示了这个神秘事实——当它被曲解到难以辨认时,精神分析恢复了它的原貌。

如果每个事例的问题都和我病人的那个例子一样,人们会一笑了之。任何人都不会仅凭一种观察就想建立一个意义重大的信念。但请你们务必相信我的保证:这并非是我遇到的唯一事例。我已收集了大量此类预言,并从中获得一种印象:算命先生只能根据问卦者的询问来表达问卦者的思想,尤其是问卦者的私欲;因此,我们有理由把这些预言分析为问卦者的主观产物、幻觉或人们所提及的梦。当然,不是每个事例都有同等的说服力,也不是每个事例都有可能去排除更具理性的解释;但从总体来看,存在思维迁移的现象,是有很大可能性的。这个课题的重要性使我本应把所有的事例都告诉你们。但是,鉴于其中描述的冗长和对我职业道德的违背,我不能这样做。故而,我将尽量在良心许可的范围内向你们再多提供几例。

一天,一个高智商的年轻男子来拜访我,他是准备参加博士学位最后考试的一名学生,但他抱怨说,他已丧失了一切兴趣、集中注意的能力,甚至丧失了有条理的记忆能力;因此,他无法参加考试。2088这种半瘫情况的历史很快就真相大白了:他在采取一种自我抑制的行动后就病倒了。他有个妹妹。他以一种强烈但又总是压抑的专注依赖着这个妹妹,正如妹妹对他一样。“我们不能结婚是多么遗憾啊!”他们经常彼此倾诉。但有个受人尊敬的男子爱上了妹妹,而且她也回报了他的爱情。可她的父母不同意这桩婚事。在为难之际,这对年轻人转而求助于她的兄长,而他也没有拒绝提供帮助。他使他们可以互相通信,最后还以其影响力说服父母同意了他们的结合。然而在婚约期间,发生了一件意外,而且其意义不难猜到。他和未来的妹夫进行了一次没有向导的、艰难的登山运动;在登山中,他们迷路了,并陷入不能安全返回的危险中。妹妹结婚后不久,他就跌落到这种心力枯竭的境地。

精神分析的作用恢复了他的工作能力,为了参加考试,他告别了我。但在那年秋天他顺利通过考试后,又回到我这里呆了一段时间。那次,他给我讲述了前一个夏季的非凡经历。他大学所在的那个城镇里,住着一个未来预言者,她非常受人欢迎,甚至皇宫王子在做重大事务前也去请教她。她的算命方式非常简单。她除了询问来访者的出生日期之外,其他什么也不问,甚至姓名也不问。然后,她开始查阅占卜书,仔细推算,最后向问卦者说出一个预言。我的病人决定求助她的神秘技术推测其妹夫的未来。他拜访了她,并提供有关日期。她推算后预言:“所算的人今年7月或8月会死于小龙虾或牡蛎中毒。”我的病人用这句话来结束他的故事:“这确实令人不可思议!”

开始时我非常生气。听完他这句感叹之后,便忍不住问:“你看这个预言有什么神奇的?现在已是深秋了,而你妹夫并没有死,否则你早就告诉我了。因此,这个预言并没有变为事实。”“毫无疑问是这样的,”他回答道,“但令人吃惊的是,我妹夫的确酷爱吃龙虾和牡蛎,并且在前一个夏季——换句话说,在我拜访未来预言者之前——他已发生过牡蛎中毒,并差点死掉。”对此我有什么可说的?我只是感到恼怒。这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而且做过满意的精神分析)居然不能弄懂事情的缘由。在我看来,我不相信能从占卜书中推算出小龙虾或牡蛎中毒,而更倾向于相信,我的病人仍没有消除对其情敌的憎恨,而对这种憎恨的压抑早先曾导致了他的疾患,未来预言者只不过表述了他的愿望:“千万不要放弃饮食上的这种嗜好,终有一天,他会因此而死。”我必须承认,对这一案例我想不出其他任何解释;除非我的病人是在与我开玩笑。但是,据与他前后两次的接触看,我没有理由怀疑他,且他的话似乎是严肃认真的。

下面再讲另一个事例。2089一个官居要职的青年与一妓女私通(liaison),这种隐私关系带有一种古怪的强迫特征。他时常被迫用嘲讽和侮辱的言语激怒她,直至令她彻底绝望。当达到这个程度后,他才感到轻松,便与她和好,送给她一件礼品。但现在他想要与她脱离关系,因为这种强迫似乎使他难以忍受。他也意识到这种私通正在损害他的声誉。他想拥有自己的妻子,建立一个家庭。但因为凭他自己的力量他无法摆脱这个妓女,所以他向精神分析者求助。在他已经开始接受精神分析期间,有一次,在辱骂妓女之后,他让她在纸上写了些东西,为的是将它拿给笔迹学家看。据笔迹学家(graphologist)的报告看,这是一个极端绝望、在以后几天极可能自杀的人的笔迹。实际上,这种情况没有发生,并且这个妓女仍然活着。但精神分析却成功地使他摆脱了束缚。他离开了这个妓女,而倾心于一个年轻的姑娘,他期望这位姑娘会成为他的好妻子。但不久,他做了一个梦,这个梦使他怀疑起这姑娘的人品。他弄到姑娘的手迹,并把它拿给同一位笔迹学专家看,专家对她笔迹的看法证实了他的怀疑。于是他放弃了娶这个姑娘为妻的想法。

为了对笔迹学家的报告——特别是第一个报告进行评论,我们必须知道我们的病人的一些隐私史。在其青年早期,他曾疯狂地爱上了一个有夫之妇(这与他的情感型性格相一致),尽管这女人仍然还年轻,但比他大得多。当她拒绝他时,他试图自杀,这个想法毫无疑问是发自他的内心。他能逃离死神已是奇迹,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护理,他才恢复过来。但是这疯狂行为给其所爱的女人留下了一个深刻印象,她开始喜爱他,于是他变成了她的情夫,从此,他与这个女人保持秘密的接触,并对她赤胆忠心。二十多年过去了,他们都老了——当然,那个女人比他更老——他感到有必要离开她,让自己获得自由,过一种自己的生活,建一栋房子并组建自己的家庭,伴随着这种厌恶感,在他心中升起了一种长期被压抑的报复他情妇的渴望。既然他曾因为她拒绝自己而想自杀,故而现在他希望获得一种由于他离开她,而使她也想自杀的满足。但他仍然深爱着她,以至于这个愿望无法进入他的意识;而且,他也不会过分伤害她而使其自杀。在这种心理支配下,他把第二个情妇作为替罪羊,以满足其复仇的渴望。他纵容自己对第二个情妇进行种种折磨,而这种种折磨本来是他想施加在第一个情妇身上、而使她痛苦不堪的。他对第一个情妇的报复暴露无遗,并不隐瞒他的背弃,而且把她引为自己新恋爱史中的密友及参谋。这个可怜的女人已从施舍爱情降至乞求爱情,她受他信任的痛苦可能远远大于第二个情妇受虐的痛苦。使他抱怨替罪羊的那个强迫感,亦即导致他接受精神分析治疗的那个强迫感,当然已从第一个情妇转向了第二个情妇。他想摆脱而又摆脱不掉的是第一个情妇。在笔迹研究方面我不是权威,对从笔迹推断性格的技术也不很重视;更不相信用这种方式有可能预知书写者的将来。然而,你们知道,不管一个人对笔迹学的价值做什么感想,这样一个事实是绝没弄错的:当笔迹学专家许诺他眼前的笔迹的书写者会于几天内自杀时,也不过再现了询问者强烈的私欲。后来第二个报告也是同类事件,但那里所涉及的并不是潜意识欲望,而是从笔迹专家口里清楚表示出来的询问者的初发怀疑与担忧。附带说一下,在精神分析治疗的帮助下,我的病人成功地走出了他曾沉溺其中的怪圈,并在此怪圈之外找到了他的恋爱对象。

女士们,先生们,现在你们听到了梦的解释和精神分析一般是如何帮助神秘主义的。我已用几个例子向你们表明,正是借助于上述两种方法,原尚不为人所知的神秘事实才被公众所理解。对于我们是否会相信这些发现的客观真实性的问题——毫无疑问,你们对此问题有很大兴趣——精神分析不能给予一个直接的答复。但是,借助精神分析所揭示出来的材料,易给人留下一个完全有利于做出肯定答复的印象。然而,你们的兴趣不会到此为止。你们想知道那些精神分析没有涉猎的更加丰富的材料证明了什么样的结论。但在这里我无法满足你们的兴趣,因为它已超出了我的研究范围。我进一步能做的唯一事情是向你们报告几种观察,这些观察至少是和精神分析关系密切,是在精神分析治疗中,甚至是在它的影响下才可能得到的。我想举一个例子——后来该例在我脑中留下了非常强烈的印象。我将详细地论述它,希望你们能留心其中许多的细节,虽然如此,可我不得不丢掉很多本可以大大增强该观察说服力的细节。在此例中,事实显而易见,而不需要借助精神分析进一步阐释。然而,在讨论它时,若没有精神分析的帮助,我们的讨论也无法进行。但我预先要告诉你们,在精神分析情境中,该例虽有非常明显的思维迁移,但并不排斥人们产生的各种怀疑,也不允许我们赋予某种资格以支持神秘现象的真实性。2090

那么且听听看吧:1919年秋的一天,大概在上午10点45分,我正在给一个病人看病,刚从伦敦来的弗西斯(D. Forsyth)博士2091递过他的名片拜访我(我确信,假如我以这种方式泄露下面这个事实:他在我的引导下,用了几个月时间研究我的精神分析技术,我的这位来自伦敦大学的令人尊敬的同事,将不会把其作为一件不慎重的事情来看待)。当时我仅有匆忙招呼他一下的时间,于是约定以后会见他。弗西斯博士引起了我特别的兴趣,因为战争缘故我与外界中断联系之后,他是来拜访我的第一位外国人,他给我带来了美好时光的希望。稍后,即11点钟,我的一位病人P先生来访。他是一个四五十岁、聪明而友善的人,他是以与女人有性交困难而开始拜访我的。他的病没有任何治愈的可能,很早以前,我就提议停止治疗,但他却希望治疗继续保持下去,这显然是因为他把对父亲的温柔的爱转移给我,并从中感到安慰。在那个时期诊金是毫不重要的:这种治疗费用很少。给他治疗的过程对我来说也是充满刺激和活力的,结果,没有考虑医疗实践的严格规则,精神分析工作往往延长到一个预定的时限。

那天,P有与女人发生性关系的意图,并又一次提到一个可爱、泼辣而身无分文的女孩,他觉得,要不是她仍是一个处女这一事实挫消了他的任何严肃企图的话,他有可能会与她性交成功的。以前他也常向我提及她,但那天他第一次告诉我,虽然她并不知道他发生性交困难的真正原因,但她经常管他叫“Herr von Vorsicht”(预知先生)。听到这个信息后,我大吃一惊,弗西斯博士的名片还在身边,于是我就将此名片拿给他看。

这些都是该例的事实。我敢说你们会认为它们是毫无价值的,但请继续听下去,后面还有更多的事实。

在他年轻时,P先生曾在英国待了几年,自那时起,他一直保留着对英国文化的不可磨灭的兴趣。他拥有一个藏书颇丰的英文藏书库,并且过去常常从那里带书给我看。因他之故,我结识了本涅特(Bennett)、高尔斯华绥(Galsworthy)之类的作家,直到那时,我才拜读了他们的著作。有一天,他借给我一本题为《有产者》的高尔斯华绥的小说。故事在一个作者取姓为“福尔赛(Forsyte)”的家庭中展开。非常明显,高尔斯华绥本人也深爱这个家庭,因为在其以后一些作品中,他不断地写到这个家庭中的成员。最后他将所有有关这个家庭的故事汇集成册,取名为《福尔赛世家》。仅仅在我提到的那件事发生前不久几天,他还给我带来这套书中新出的一册。“福尔赛”这个姓和作者力求刻画的所有典型事件在我和P先生的交谈中也起重要的作用,并且成为两个彼此了解甚深的人之间容易形成的秘语的一部分。这些小说中的姓——“福尔赛”(Forsyte)——与我的来访者的姓——“弗西斯”(Forsyth)——差别非常小;而且按照德国人的发音,二者之间的差别简直无法辨别;有一个具有意义的英文单词“foresight”(预见)的发音方式,与上面二词相同,将它译为德文就是“Voraussicht”或“Vorsicht”。所以,P先生从他私人所关心的事实中选出这个姓,结果这个姓恰恰是在同一时期我所关心的;关于这一点,他是没有意识到的。

你们将会同意,现在开始看得更清楚了。但是,我认为假如我们分析阐明了P在同一时期的另两个联想,我们就会对这个引人注目的现象有更强烈的印象,甚至能明晰其决定意义。

第一个联想:在这次见面前一个星期的一天8点钟,我没有等到P先生,便外出拜访弗洛英德(Anton von Freund)博士2092。当我发现P先生恰好住在同一栋楼的另一层时,我感到很吃惊。由于这件事,我后来跟P说,从某种意义上讲,我曾到他家去拜访过;但我清楚地知道,我并没有告诉他我去那个公寓拜访的人的姓。现在,即谈到“Herr yon Vorsicht”后不久,他问我,弗洛英德-奥特里格(Freud-Ottorego)——正在Volksuniversit?t 2093讲授英文课程——是否可能是我的女儿。在我们的长期交往中,他第一次如同我已习惯于被工作人员、官员和排字工误称的那样,将我的姓“Freud”误为“Freund”。

第二个联想:在同一时期结束时,他告诉我一个梦,他被该梦吓醒——他说这是一个十足的“噩梦”(Alptraum)。他补充说,不久前他忘了英文中“噩梦”是怎样拼写的,当有人请他说出英文“噩梦”一词时,他竞将“噩梦”一词说成是“马厩”(a mare's nest)。当然这是很荒唐的;他继续说,“a mare's nest”意指某种不可信的谎言而“Alptraum”应译为“nightmare”(噩梦)。这个联想与先前的那个联想间唯一的相同之处好像就是同为英文。然而,我却想起一件发生在大概1个月以前的一件小事情。当一个来访者——我在伦敦的好友琼斯(F)博士——在久别之后不期而至时,P和我正坐在房间里。于是,我暗示琼斯先到隔壁房间等一下,等我与P谈完。然而,P立即就从候诊室里挂着的照片中认出了他,甚至表示希望被引见。琼斯是一本论噩梦的专著的作者,我不知道P当时是否熟悉它,他避免阅读精神分析的书籍。

现在,我想探讨通过对呈现于你们眼前的,关于P的联想的背景和动机的研究可获得什么样的分析性理解。“Forsyte”或“Forsyth”这个姓对于我和对于P有相似的意义;我把我对这个姓的熟悉完全归功于他。显著的事实是,由于新出现的一件事——伦敦医生的到来,在另一个意义上,这个姓对我而言非常重要,而仅在此后极短的时间里,他就把这个姓带进了正在进行的精神分析之中。但是,这个姓在精神分析治疗中出现的方式可能与事实本身一样,是非常有趣的。例如,他不说:“我正好想‘Forsyte’这个你在小说中熟悉的姓。”他没有意识到这个姓的来源,却能把它引入自己的经历中,从而说出它——这是一件很久以前就可能发生、但直到那时才出现的事。他当时所说的就是:“我也是一个福尔赛,那个女孩就是这样喊我的。”我们不难知道这句话所表达的,是嫉妒的需要和悲哀的自我贬低的混合物。假如我们用下述方式把这句话表达完整,我们将不会误入歧途:“你的心思如此专注于这个新来访者,这使我受到了感情伤害。再回头注意我吧,毕竟我也是一个福尔赛——虽然像那姑娘所说,事实上我仅是一个预知先生。”随即他的思路沿着“英国人”这个联想的线索,追溯到上述两个事例,这两件事能使他产生同样的嫉妒感。“几天前您曾拜访了我的公寓——但不是去看我,而是去拜访弗洛英德先生。”这一想法使他将“Freud”扭曲为“Freund”。由于作为一位英文教师,她提供了最明显的联想,故而来自课程表上的“Freud-Ottorego”必定在此出现;并且,几个星期前的另一位来访者现在也出现在回忆中,毫无疑问,他对这个来访者也是同样嫉妒的,但又感到自己不是这个来访者的对手,因为琼斯博士有能力写两本论噩梦的专著,而他自己至多只能做这样的梦。他所提及的在“a mare's nest”一语的意义上所犯的错误也与此有关,因为它只能意味着:“毕竟我不是一个真正的英国人,就像我不是一个真正的福尔赛一样。”

这里,我不能用不合适或不明智等词语来描述他的嫉妒感。他曾被告诫过,只要外国小学生和病人返回维也纳,他的精神分析治疗,还有我们的联系便可能结束,而且此后不久,事实也确实如此。然而,我们取得了一次如此成功的精神分析工作:对由他在同一时间内提出的、并为相同的动机所激励的三个联想进行了解释;这个解释与下述另一个问题没有多大关系;若没有思维迁移,这些联想是否能够形成?这个问题都出现在三个联想中,并分为三个不同的问题:P能知道弗西斯博士刚对我进行了他的第一次拜访吗?P能知道我到他的公寓去拜访的那个人的姓名吗?P知道琼斯博士已写了一本论噩梦的专著吗?或者,这仅是我对出现于他的联想中的这些事的认识?我的观察是否能得出有利于思维迁移的结论,将决定于对这些不同问题的回答。

让我们把第一个问题搁置一下,因为另外两个问题更易于解决。我去他的公寓拜访一事,初看起来具有特别的说服力。我断定,我在简略而玩笑式地提到我曾拜访他的公寓时,并没有说到我拜访的人的姓。我想,P绝不可能在公寓里打听我拜访的那个人的姓名。我更相信他完全不知道那个人的存在。但这个例子所提供的证据价值被一偶然事件完全毁了。我去公寓拜访的人不仅叫“Freund”,而且还是我们大家的真正朋友。2094此人就是弗洛英德博士,他的捐款使我们创建出版社变为可能。他的早逝,以及几年后我们的同事阿伯拉罕(Karl Abraham)的去世,是精神分析发展中的最大不幸。所以,我有可能曾对P先生说过:“我在你的公寓里拜访了一个朋友(friend=freund)。”由于这种可能性,他的第二联想的神秘性便烟消云散了。

同样的,第三个联想在我们心中产生的神秘性印象也相当快地消失了。假如P从未读过任何精神分析的著作,他也能知道琼斯出版过一本论噩梦的著作吗?是的,他能。他拥有来自我们出版社的许多书,而且无论如何,他都可能看到过用于做广告的、登于封皮上的新出版物的标题。这无法证明,但也不可否定。因此,沿着此途径,我们不能得出结论。令我遗憾的是,我的这个观察像许多类似的观察一样,有着相同的弱点:记录得太迟,并且讨论时,我既不能再看到P先生,也不能进一步向他提问题了。

让我们再回头来看看第一个事件,该事件自身就支持了思维迁移这一显见的事实。P能知道在他来之前,弗西斯博士曾与我会晤了一刻钟吗?他能知道弗西斯博士的存在或弗西斯博士到了维也纳吗?对这两个问题,我们不必马上做出否定回答。我认为有一种说法可对此做部分肯定的回答。毕竟,我有可能告诉过P先生,我正在期盼着一位来自英国的博士——他是我在战后的第一个和平使者——接受精神分析训练。这可能发生在1919年夏季,早在来前的几个月,弗西斯博士就与我通信预约。我甚至当时就向P提到过他的姓名,尽管这对我来说好像是不可能的事。鉴于这个姓名对于我俩还具有另一种意义,我们当时就一定对它探讨过,而且其中某些东西本应留在我的记忆之中。然而,也有可能当时探讨过,可后来我完全忘记了。因此,在对P做精神分析治疗期间,他说出的“Herr von Vorsicht”使我大吃一惊而视为奇迹。假如一个人将自己看作是一个怀疑主义者,那么偶尔也怀疑一下自己的怀疑主义是有益的。也许我也有一种对神奇事物的隐秘倾向,从而制造出神秘事实。

这样,假如结果是我们已排除了一种神秘现象存在的可能性,仍有另一种可能性在等着我们,而且常难处理。假设P先生知道有弗西斯博士这个人,也知道弗西斯博士正被期望能在秋天来到维也纳,那么,怎样解释正好在弗西斯到达的那一天,并且是弗西斯进行他的第一次拜访后不久,他便立即知道弗西斯来了呢?有人会说这是一个偶然——无须加以解释。但是,我讨论P的另两个联想,正是为了排除偶然性,为的是说明他的确对拜访我的人怀有嫉妒的心态。或者,人们不应忽略一种极端的可能性,即假设P已观察到我显得异常兴奋(可以肯定,我自己对此一无所知),并由此得出结论。还可以认为,尽管是在那个英国人离开后一刻钟到的,P在他俩都必须经过的一条小街上遇到了弗西斯,从他典型的英国人外表认出了他,并在一种永恒的嫉妒状态中想到:“哦,这就是弗西斯博士;他来了,我的精神分析治疗就要告终了。他很可能是直接从教授那里来呢!”我不能再进一步做这些理性主义的假设了。否则,我们会再次落得个“不可证实”的结局,但我必须承认,我有一种感觉:该例也是赞成思维迁移的。而且,绝不只我一个人在精神分析情形中经历过像这样的“神秘”事件。在1926年,多伊奇(Helene Deutsch)曾发表了一些类似的观察报告,并研究了它们如何受病人与精神分析者之间的移情作用的影响。

我相信,你们将很不满意我在这个问题上的态度——不完全相信但又准备相信。你们也许会对自己说:“这就是下述一种人的另一个例子:作为科学家他终身尽职尽责;但到晚年却变得低能、对宗教虔诚而且轻信。”我意识到有一些伟人一定是被包括在这类人中,但你们不应把我归于其中。至少我并没有变为宗教狂徒,我也希望自己不会轻信。如果一个人终身信服现实,避免与其产生痛苦的冲突,那么此人晚年时也应时刻准备信服新的现实。毫无疑问,你们喜欢我能保持一种温和的信念,并毫不留情地反对一切神秘事物。但我不能曲意奉迎你们,并且我要奉劝你们,对思维迁移和心灵感应的客观可能性应有一种较友善的想法。

你们不会忘记,在此我只想尽可能从精神分析的角度去处理这些问题。十多年前,当这些问题第一次进入我的视野,由于认为它威胁着我们的科学世界观,故而我也感到一种恐惧。我担心,若某些神秘现象被证明是真的,那么科学世界观必定为心灵主义或神秘论所取代。2095今天我的想法就相反了。在我看来,假如有人认为科学没有能力同化和重新产生在神秘主义者断言中的可能被证实为真的东西,那么就表明,我们的科学世界观不十分信任科学。特别是就思维迁移而言,实际上,它似乎是赞成科学的——或正如我们的反对者所说,机械的——思维方式扩展到难以把握的心理现象。心灵感应的过程被假定为:一个人的心理活动激起另一个人同样的心理活动的产生。联结这两个心理活动的东西很可能是一种物理过程,在心灵感应的一端、一种心理过程转化为这种物理过程;而在心灵感应的另一端,这种物理过程又还原为相同的心理过程。将这种转化看成是类似于诸如打电话中听与说的转化之类的过程,是不会错的。只要想想,假如某人能了解这种心理动作在物理上的对应,那该多好!我认为,精神分析在物理的和前面称为“精神”的事件之间插入潜意识,因而似乎为诸如心灵感应之类的转化过程的假设铺平了道路。一个人只要使自己习惯于心灵感应的观念,就可以借它来完成很多解释——事实上,就目前而言,这种想法只能存在于想象之中。众所周知,我们还不知道在一个昆虫大群体中共同意图是如何形成的,可能是通过心灵感应之类直接的心理传递形成的。由此可猜想:心灵感应是个体间的原始而古老的交流方法;而且在种系进化中,它已被借助由感觉器官收到信号进行交流的更好方式所替代。但这种更古老的方式应该仍然存在,并在特定的条件下仍能起到作用——比如在情绪激动的公众中。所有这些尽管仍不能确定,而且充满着未解之谜,但我们也没有理由要害怕它。

假如心灵感应之类事物是一个真实的过程,那么,尽管难以证明,我们仍可假设它是一种相当平常的现象。假如我们能够证明它特别存在于儿童的心理生活中,那么它就与我们的期望相吻合了。这里,我们想起儿童频频出现的对这样一种想法所表示的焦虑:即父母知道他们未表露的所有思想——这与成人对上帝无所不能的信仰正好相似,或者是后者的起源。前不久,伯林汉姆(Dorothy Burlingham)——一个值得信任的见证者——在一篇论儿童分析与母亲的论文[1932]中发表了一些观察报告,假如它们能被证实,那么就能结束对思维迁移真实性所保留的怀疑。她利用一种不再稀奇的条件,对一位母亲及其孩子同时进行精神分析,并报告了下述一些值得注意的事件。有一天,在接受精神分析中,母亲说起一枚在她童年某一时期中具有特殊作用的金币。其后不久,当她回到家里时,她的10岁左右的小儿子跑到她的房间,带给她一枚金币,并求她代为保管。她惊讶地问他从哪里弄来的金币。他说是在过生日的那天得到的;但他的生日是在几个月前过的,没有任何理由让人相信,为什么恰好在那时她的孩子记起这枚金币。母亲把这个偶然事件报告给儿子的精神分析者,要求她找到孩子这一行为的缘由。但孩子的精神分析者并没有对这件事做出说明;孩子那一天的举动与其生活没有任何关系。几个星期后,当母亲正遵循医嘱,坐在写字台前记录下这一经历时,儿子走了进来,并想要回这枚金币,因为他想在下次做精神分析时,将这枚金币拿给精神分析者看。当然,孩子的精神分析者也不能对孩子的这一行为做出解释。

而这些就促使我们又回到了精神分析中去——这是我们一开始就想讨论的。

第31讲 心理人格的剖析2096

女士们,先生们:

我知道,无论是与人还是与物打交道,你们都明白出发点的重要性。这一观点对精神分析也是同样适用的。精神分析是从症状出发的,而症状在所有的心理内容中,最为自我所不知,这一出发点与精神分析的发展过程或其所得到的待遇并非无关紧要的事情。症状源于被压抑的欲望,可以说它们是被压抑的欲望在自我面前的代表;但压抑是与自我完全不同的领域,是内部的异质领域——这就如现实(请原谅我用这种非同寻常的表述)是外部的异质领域那样。从这条途径可使症状通往潜意识、通往本能生活、通往性行为;由此精神分析便遇到了堂而皇之的反对:认为人不仅仅是性生物,还有比性更高尚更高级的冲动。也许还可以补充说,由于受到更高级的冲动的意识熏陶,人们常以为有权利做无聊的思考,并无视事实。

这一切你们是非常了解的。从一开始我们就说过,由于抗不住对本能生活的要求与自身对本能生活的抵抗之间的冲突,人类病倒了,我们片刻都没有忘记这种抵抗、反抗和压抑的因素,我们认为这个因素是由特殊势力——自我本能——武装起来的,并与大众心理学中的自我相一致。事实上,从科学工作进展的艰难性看,即使是精神分析,也没有能力同时研究每个领域,一时间对每个问题都发表观点。但是,当我们有可能把注意力从被压抑的内容转向压抑的力量时,最后我们还是能接近上述目的的。我们面对的自我,看上去如此不言自明,我们深信在这里将再次找到我们未能充分准备的一切。但是,要找到研究的第一入口是不容易的;这就是今天我打算告诉你们的主题。

不过,我先要让你们了解我的疑虑:我的关于自我心理学(ego-psychology)的论述和关于潜意识的讲演,将会对你们产生不同的影响。我无法肯定为什么会这样。起初我想,你们会发现我先前告诉你们的主要是奇怪而特殊的事实,而现在你们将听到的则基本上是观点,即猜测。但这种想法并不正确。在进一步思考之后,我就应强调指出,我们在自我心理学中对事实材料所做的理性研究,比起神经症心理学来,其程度并不更高。对于我所猜测的结果,我也不得不放弃别的解释:现在我相信问题在于材料自身的性质,在于我们还不习惯应付它。无论如何,假如你们在判断时远比从前更谨慎和小心,我是不会大惊小怪的。

在研究伊始我们遇到的情形,在一定程度上为我们提示了研究的方法。我们希望将自我,即我们每个人的自我作研究材料。但是,那可能吗?毕竟从本质上讲,自我是一个主体;它怎样才能变为一个客体呢?嗯,毫无疑问,它是能够变为客体的。自我可以其身为客体,一如对待其他客体那样对待自己,能够观察自己,批评自己,并且做无人知晓之事。这样,自我的这一部分是可以监督另一部分的。所以,自我可被分离;在其一些活动中,至少可暂时分离成不同的部分。随后,不同部分又可重新整合。这一看法其实并不新奇,虽然有时也还需对一种人所共知的观点做一不寻常的强调。另一方面,我们对这一观点并不陌生:病理现象可通过夸大或简化某些事情,而使我们注意到正常情形,否则我们将会忽略这些正常情形。凡在显示出裂口或缝隙的地方,在正常情况下是一个接合处。假如我们把水晶物体投掷到地板上,水晶的物体就碎了;但并不是碎成杂乱无章的碎片。它总是沿着一定的纹路裂成碎片的。这些纹路虽然是看不见的,但却已是由水晶的构造预先决定了的。心理病人(mental patients)就是这样一类的分裂体和破碎体。我们甚至无法不对他们产生某种类似过去的人对疯子所怀有的敬畏感。他们已从外部现实脱离出来,并为我们揭示许多通过其他途径我们无法知晓的事情。

我们将这些病人中的一类人描述为患有被监视的幻想。他们向我们抱怨说:甚至在他们最隐秘的活动中,也不断地受到莫名力量——可能是人——的监视和干扰,在幻觉中,他们听到这些人报告他们的监视结果:“现在他将要说这个了,现在他正穿衣服准备出门。”等等。这类监视虽然与迫害不同,但也与之相去不远,它说明人们不信任他们,并期望在他们进行违禁的活动时逮住他们,以便对他们进行惩罚。假如这些疯狂的人都是对的,假如在我们每个人的自我中都存在这样一个机构,用以实行监视,以惩罚相威胁,并且明显地从自我中分离出来,错误地移植到外部现实中,那么结果会怎样呢?

对此问题的看法,我无法知道你们是否和我相同。由于对这次临床经验具有强烈印象,从此我就形成了这样一种看法:监视机构从自我中分离,可能是自我结构的一个正常特征。这种想法从未离开过我,它促使我进一步研究分离出来的机构的特性和联系。我很快就要进行下一步研究。被监视的幻觉内容已经暗示:监视仅是一种为了评判与惩罚的准备,随即我们猜想,该机构的另一功能必定是我们称之为良心的东西。在我们身上,几乎没有任何别的东西能像我们的良心那样,如此频繁地让我们与自我分离,如此容易地与后者相对立。我倾向于做那些我认为会给我带来快乐的事情,但考虑到我的良心不允许,我放弃了。或者,我屈服于一个过于强大的谋求快乐的欲望,从而做了某种违反良心的事情,而后我的良心用令人痛苦的责备处罚我,并让我为此行为感到羞愧。我可简单地说,这个我开始从自我中分出的特殊机构便是良心(conscience)。但保持该机构的独立,并假设良心是其功能之一,而作为良心评判活动的基本准备的自我监视是另一个功能,这是一种更为审慎的做法。既然我们承认该事物是一个独立的存在,我们就赋予它自己的名字,从此以后,我将把自我中的这个机构描述为“超我”。

现在我准备着你们轻蔑地问我,我们的自我心理学是否沦落到只能在文字上或原始意义上去使用日常的抽象概念,使其由概念转变为实体——此外就一无所获?对于这一点,我的回答是:自我心理学要逃避普遍知道的东西是困难的;这与其说是关于新发现的问题,不如说是关于对事物采取新的观察方法和新的整理方法的问题。因此,你们尽可暂时保留着你们的轻蔑批评,静待我的进一步解释。病理现象和事实为我们的努力提供了基础,而在大众心理学中寻找这个基础是徒劳的。所以我将继续我的演讲。

假若我们已熟悉了超我这个概念,认识到超我具有一定的自主性,遵循自己的意图行事,并且在能量供给上独立于自我,我们马上就会注意到一种临床情境。它非常引人注目地表明了该机构所具有的严厉性、甚至是残忍性,表明了它与自我的关系的变化。我正在思考忧郁症的情境,更确切地说,是忧郁症发作的情境,即使你们不是精神病学家,你们也听过关于此症的许多事情,对该症的原因与机制我们仍知之太少,其最显著的特征是超我——你们可把它叫做“良心”——对待自我的方式。尽管在健康期间,一个忧郁症病人像其他人一样,对他本人表现出或多或少的严厉性,但在忧郁症发作时期,他的超我就变得过分严厉,责备、羞辱、虐待可怜的自我,以最可怕的惩罚威胁它,因自我在很早以前所做的轻率行为而责备自我——似乎在忧郁症两次发作的间歇期内,超我就在收集自我的罪名,然后一直等到现在力量变得强大时,才一并宣布这些罪名,并在此基础上对我做出责备性的评判。超我把最严格的道德标准施加给在其控制下的无助的自我;一般而言,超我代表着道德要求,而且我们很快认识到,我们的道德内疚感是自我与超我之间紧张状态的流露。理解道德是一种非常不平凡的经验,因为这经验被认为是上帝赋予我们的,故而深植于我们心中,作为一个阶段性现象(在这些病人中)发挥作用。数月之后,由于道德上的全部纠纷都结束了,超我的批判也沉默了,故自我重获其位置,而且再次享受人的所有权利,直至下一次忧郁症发作。在此症的某些状态中,其发作的间歇期内的确会发生某种相互矛盾的事情;自我处于一种兴奋的快乐状态,它庆祝一个胜利,似乎超我失去了所有力量或消融进自我之中;这个被解放的、疯狂的自我允许自己所有的欲望得到真正的、没有任何约束的满足。这里就产生了很多的未解之谜。

毫无疑问,当我告诉你们,我们已发现了关于超我的形成——即良心的起源——的所有情况时,你们将希望我尽可能地多做一些说明。康德在一个著名的论断中,曾将我们的良心和繁星满布的天空相提并论:一个虔诚的人可能试图将良心与繁星满布的天空看作是上帝的两大杰作。星星的确是美丽的,但就良心而言,上帝却做了一件质地不均匀的和粗心的工作,因为绝大多数人与生俱来的良心为数甚少,甚或微不足道。我们绝没有忽视良心起源于神的论断中蕴含着心理学的片断真理,但这个观点需要解释。良心虽然存在于我们心中,但它并非在人生之初就已具有的。在这点上,它与性生活正好相反,性生活实际上是产生于生命之初,而非仅为后天形成。但是,大家知道,幼童是非道德的,对其追求快乐的冲动,幼童是没有内部抑制能力的。后来由超我负担的责任,一开始是由外部力量或父母权威来执行的。父母以示爱的方法和惩罚相威胁的方式支配着儿童,其中惩罚意味着儿童失去爱,而儿童为其自身利益考虑,必然害怕这种惩罚。这种现实的焦虑是后来道德焦虑2097的先河。只要现在的焦虑还占统治地位,儿童就不能形成超我或良心。只是到后来,第二种情形即道德焦虑才会逐渐发展(我们常言过其实地将其看作是一种标准状态),这里外部的限制内化了,超我取代了父母这一职能,并采取一种方式——此方式与以前父母对儿童所用的方式完全相同——监视、指导和威胁自我。

结果,超我接管了父母这一职能的力量、作用和方法,但它不仅是该职能的继承人,而且是合法的继承者。它直接产生于该职能并继续发展,现在我们就来认识它的发展过程。不过,首先我们须评述二者之间的不同。超我好像已作出片面的选择,只选择了父母的严格与严厉、限制和惩罚的功能,而好像并未继承和保持父母的爱的关心。假如父母的确是用严厉来增强其权威;那么,我们也就不难理解儿童为什么会发展严厉的超我。但是,与我们预期相反,经验表明,即使父母的抚养是温和而友善的,并且尽可能避免威胁和惩罚,超我仍然会变得无情而严厉。后面,当我们处理超我形成过程中本能的转化时,我们会再来谈这个矛盾。2098

对于父母权威转变为超我的过程,我无法将我想说的全部告诉你们,一半是因为该过程如此复杂,以至于对它的表述不适于纳入现在这个介绍性讲演的范围中,而另一半也是因为我们自己也不肯定我们完全了解这个过程。故而,用下面的简单方式进行介绍,你们应感到满意。

该过程的基础就是我们所称的“认同”(或译自居)(identification)——即一个自我对另一个自我的同化2099,结果,在某些方面,第一个自我像第二个自我那样行动,摹仿后者,并在某种意义上将后者吸收到自己之中。人们不恰当地把认同比作是吞食别人的合并。这是一种依赖别人的非常重要的方式,可能是最早的方式,但认同与对象选择不是同一回事。二者的差别可用下列方式进行表达:假如一个男孩使自己认同父亲,他就想像父亲一样;假如他把父亲作为他的选择对象,他就想拥有他、占有他、在第一种情况中,他的自我是根据父亲的模型而变化的;而在第二种情况中,就没必要改变了。在很大程度上,认同和对象的选择是相互独立的;但一个人可能认同另一个人,并根据他的模型改变自己的自我,也可能把此人作为诸如性的对象。据说性的对象对自我的影响,尤其常发生在妇女身上,并成为女性气质的特征。在早期的讲演中,我已向你们论及认同与对象的选择之间最具指导性的关系。无论在儿童身上或者在成人身上,在常人身上或在病人身上,这种关系都同样地容易观察到。假如一个人失去了对象或被迫放弃对象,他常通过认同该对象和在自我中重建该对象的方式来补偿损失,因而可说对象的选择在此回复到了认同。2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