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这些化学鸡尾酒会怎么在人体中相互反应,对我们整体的健康水平又有着怎样的影响。
——朱莉·韦克菲尔德(Julie Wakefield)
今天的年轻人真的比他们的父辈和祖父一辈生育能力差吗?新近的一些研究认为确实如此。在美国,男性的精子数量平均每年都要下降1.5%1。爱丁堡大学的男性生育健康专家理查德·夏普(Richard Sharpe)从一系列同步化的研究中发现,北欧青年男性中有五分之一的人的精子数量已经降低到了影响生育的水平。为什么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会有这么巨大的变化呢?《华尔街日报》关注了夏普的观察结果,并且将其和另一个来自澳大利亚的研究发现放在一起进行了讨论,该研究发现精子数低跟男性自身吸食大麻、母亲在怀孕期间吸烟、出生时体重较轻,以及儿童时期体重超重都有关系2。某些诸如抽烟喝酒之类的生活方式,或者非法药品的使用(包括合成类固醇和可卡因)、压力、肥胖、长时间处于电脑或者电子屏幕前,都有可能引起这种刚刚被发现的精子数目逐渐下降的现象3。
诚然,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因素,但对于我们试图揭开的谜底来说只能算是冰山一角。存在着很多个人根本无法控制的因素。近年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那些遍布在我们生活环境里的能够对激素产生破坏性改变的化学品,例如内分泌干扰素。
内分泌系统也被叫作激素系统,它在从怀胎十月到死亡时刻的整个人生中管控着所有的生理过程,包括大脑和神经系统的发育、生殖系统的生长和功能,以及对新陈代谢和血糖水平的调节。它是由各种腺体组成的(主要包括女性的卵巢、男性的睾丸、垂体、甲状腺和肾上腺),激素由各种腺体分泌之后被释放进入血液循环中,全身各个器官和组织的受体对各种激素进行识别并且作出反应。激素的工作机理就像是一个化学信差,跟特定的受体绑定,一旦发生接触这些受体就会读取激素携带的指令。某些内分泌干扰素会模拟自然生成的激素,让身体受骗,过度生产或者减少分泌某种激素(例如生长素、雌激素、雄激素、胰岛素或者甲状腺素),而这就会让身体的激素分泌失衡4。
根据美国环境卫生科学研究院(National Institute of Environmental Health Sciences,简称NIEHS)提供的信息,起到内分泌干扰素作用的化学物质可以在很多自然或者人造的产品中找到,例如药物、食品、金属罐头盒、塑料饮料瓶、洗涤剂、化妆品、玩具、杀虫剂和阻燃剂,这些化学物质以多溴二苯醚(PBDE)的形式存在。在老旧家具、地毯、汽车座椅和床垫里也有这些成分。这些产品都含有二恶英或者类似成分、多氯联苯、DDT或其他杀虫剂,或者诸如邻苯二甲酸盐和双酚A(BPA)之类的塑化剂。虽然具体计量尚待确定,但它们都会干扰人体的内分泌系统,并且会对包括人类在内的所有动物的免疫系统、生殖系统、发育过程和神经系统造成有害效果5。
早在1950年,研究者们就注意到杀虫剂DDT会阻碍公鸡的性发育,导致其被“化学阉割”,以及其他的生殖系统变异,如同《失窃的未来》(Our Stolen Future)的作者西奥·科尔伯恩(Theo Colborn)、黛安娜·度玛诺斯基(Dianne Dumanoski)和约翰·迈尔斯(John My-ers)所说。自那以后,北美和欧洲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状况:鸟类、水獭、短吻鳄以及鱼类都出现了显著的激素系统和生殖系统异常症状,原因是暴露于富含多氯联苯(一种用来给电力设备绝缘的化工产品)和其他人造合成物的环境中6。
朱莉·韦克菲尔德在《新科学家》(New Scientist)上发表的一篇文章中,描述了在20世纪80年代,亚拉巴马州桑福德大学(Samford University)的一位鱼类生物学家迈克·豪厄尔(Mike Howell)所观察到的现象,佛罗里达河中的雌性食蚊鱼(mosquitofish)生长出了本来只有雄鱼才会有的在交配时使用的巨大的臀鳍。在深入研究之后,他发现这些异常的鱼类来自于河流上游的一个造纸厂。在韦克菲尔德发表这篇文章一年之前,豪厄尔和他的团队在下游被另一个造纸厂所污染的水源中采集了样本。他们在这些样本中发现了雄激素,尤其是雄烯二酮(androstenedione),这正是健身者和运动员们经常服用的睾酮和合成类固醇的前体物质。在这个特定的案例中,造纸厂生产的木浆中含有的固醇和水体中的细菌产生了反应,制造出了雄烯二酮,豪厄尔的团队怀疑正是类似的生化过程使得环境中的雄激素含量越来越高。韦克菲尔德更进一步,认为雄激素并不是唯一需要我们关注的东西,抗雄激素(anti-androgens)也需要引起重视,也就是那些会阻止人体内雄激素分泌的化学成分。抗雄激素会导致睾酮分泌机制的崩溃,阻碍其与细胞之间的通信,让它没法启动关键基因,甚至损害与睾酮相关的基因活动。“这让人忧心忡忡,”韦克菲尔德说,“因为睾酮是雄性性器官正常发育的关键因素。”7
最大的未知因素实际上是内分泌干扰素的累积效应。在华盛顿州立大学(Washington State University)主持一个研究实验室的迈克尔·斯金纳(Michael Skinner),在他2005年进行的对怀孕老鼠的实验中发现了生物指令如何被转移至下一代。这个实验考察的是将怀孕老鼠暴露于杀真菌剂环境中是否会影响未出生胎儿的性别,尽管斯金纳和他的团队发现这些老鼠的雄性后代中确实存在精子数量低和生育能力下降的现象,但在性别差异方面并没有发现任何影响。
在此之后,一个研究人员阴差阳错地繁殖了这批实验鼠的后代,产生了它们的第四代后裔。斯金纳告诉这个研究人员也可以顺便研究一下这些老鼠。研究的结果让人们大吃一惊。被暴露于杀真菌剂之后所生出的第三代后裔中的雄性跟它们的祖父辈一样都有精子数降低的症状,但是研究者们同时也发现了被暴露于污染环境中的怀孕母鼠本身——也就是这些老鼠的曾祖母,出现了被称作甲基原子团(methyl groups)的分子模式的改变,这一改变会聚集在胚胎鼠的生殖细胞中的DNA上,而这些生殖细胞最终会成为其出生后的精子或者卵子。就如同“干净毛衣沾上了毛毛”一样,这些甲基分子干扰了DNA的正常功能,并且会传给下一代,使得它们产生各种疾病。斯金纳预测,在未来的医学诊断中,会对甲基化模式进行筛查,因为这意味着前一代曾经暴露于某些化学物质中,并且会导致当前病人的某些不健康症状。美国国家环境保护局(Environmental Protection Agency,简称EPA)对他的研究进行了批评,认为他的实验中使用的化学物质剂量太大,因而对于这些化学物质的风险评估已经失去意义了,但是无论如何,这个研究结果都会让人感到心惊肉跳。毋庸置疑,未来的研究肯定会继续揭开这种基因遗传机制的谜团8。
总而言之,这些很难分解的、有可能造成生物累积的23有毒化学物质已经被投放进了我们的生态环境中,因而需要更多由各个独立研究小组进行的深入考察。可以理解,诸多研究的非确定性结果,再加上慢性和致命疾病比例的逐年增加,让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譬如现在在全球范围内,睾丸癌的发病率比20世纪60年代翻了一番9,尿道下裂的比例也有所增加,这是一种先天缺陷,其原因是阴茎发育不良和尿道开口的位置异常。
在丹麦,睾丸癌自20世纪40年代到80年代整整飙升了三倍10。丹麦研究者尼尔斯·斯卡科贝克(Niels Skakkebaek)发现,好几种与生育相关的问题不约而同地一起呈现出来了,例如睾丸癌、生殖器异形以及精子数量低下。他和他的团队认为睾丸发育的异常是这些问题的原因,把这种情况称为“睾丸发育不全综合征”(testicular dysgenesis syndrome,简称TDS);斯卡科贝克认为睾丸发育过程有可能在子宫里就受到了影响。他说,如果精子细胞发育成为精子的自然过程被内分泌干扰素所抑制的话,就会让一个人在未来成为不育症或者癌症的易感人群11。研究已经发现,怀孕的女性和新生儿对于这些化学物质的影响最为敏感,因为这个阶段恰恰是幼儿器官和神经系统形成的最初始阶段12。
加拿大环境部的科学家迈赫兰·艾莱依(Mehran Alaee)提出,每2~5年北美地区的多溴二苯醚水平就会翻一番;美国和加拿大女性乳汁中的多溴二苯醚含量比起瑞典女性要高出四十倍,而瑞典政府对于内分泌干扰素的关注度要比美国和加拿大政府高得多13。布鲁斯·兰菲尔(Bruce Lanphear)和西蒙菲莎大学(Simon Fraser University)的研究者们共同发现,如果母亲在怀孕早期暴露于高水平的多溴二苯醚中,其婴儿就会出现智商下降的状况,非常类似于暴露于铅污染的环境中所产生的症状14。
现在在全美普遍流行的肥胖现象更使得情况雪上加霜,一个人身体内的脂肪越多,体内集聚化学成分的可能性就越高。韦克菲尔德提出,这些化学混合物大部分并非由身体内部分泌,而是在身体的脂肪组织内部逐渐集聚的。然而,真正的问题在脂肪分解的时候才会浮出水面,因为随着脂肪分解,这些有害成分就会被释放到血液循环中。她说:“没人知道这些化学鸡尾酒会怎么在人体中相互反应,对我们整体的健康水平又有着怎样的影响。”15这应该为两方人士都敲响了警钟:有购买力的消费者和有责任保护公民健康的卫生当局。
提要
内分泌干扰素在环境中的扩散,会侵害人们的身体健康和激素平衡。
环境污染对于肥胖者的危害尤其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