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妈妈,外面有一个警察,他要带走修比(Hubbie)!”惠特罗家最小的女孩尖叫着。
德克斯特·惠特罗(Dexter Whittlow)太太一时听不见小女孩到底在嚷什么,但是从尖叫声听来,她知道,势必是孩子的爸爸才能处理得来的事。
“去叫爸爸过来。”惠特罗太太内心五味杂陈,不断检视自己的道德是否哪儿出错了,因为她刚刚才忧心忡忡地从教堂回来,还在烦恼一些让她担忧的事情。最近她又常常担心修比,也准备迎接一年两次毛茸头发、蓝色眼珠的小迷人修比返家的假期,唯一让她庆幸小修比上大学的好处,就是“看不见,忘得快”的效果,趁着这个机会,可以冷却他和帕洛阿尔托高中小女友之间的感情。她常告诉儿子,一个成功的男人应该先成就事业,把儿女私情搁在一边。
她唯一可以想到他的爱子可能犯的错,就是和朋友一起出门鬼混,像上个月他们的恶作剧——把高中学校的瓷砖屋顶油漆一遍,或者扯掉或翻转街上的告示牌。“这个点子真是幼稚极了,我早就说,修比,你会因此惹上麻烦的!”
“妈妈,爸爸不在家,他已经和马斯登先生一起上高尔夫球课去了,修比下楼被警察逮捕了!”
“修比·惠特罗,你犯下了《刑法》第459条的破门盗窃罪,我现在要带你回警局总部侦讯,在我搜身、戴上手铐之前,我必须宣读你的公民权利。”[别忘了,电视摄影机正记录这个经典的逮捕镜头,远远看去,现在的乔不但像个超级警察,简直就是电影《警网》(Dragnet)中的主角乔·弗雷迪(Joe Friday)的化身。]
“请注意听:你有权保持沉默,不必回答任何问题。如果你开口说话,那么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在法庭上作为呈堂证供。你有权聘请律师,并可要求在讯问的过程中有律师在场。如果你请不起律师,我们将免费为你提供一位公设辩护律师,会在审判过程中的任何阶段陪同你。你了解你的权利了吗?很好,现在记得你的这些权利,我要带你到总局侦讯你所犯下的罪状。现在,安静地跟我走进警车。”
惠特罗太太看着乖儿子被搜身、戴上手铐,大鹰展翅地趴在警车上,吓得目瞪口呆,就像电视新闻常看到的逮捕嫌疑犯的现场一样。她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平稳地争论:“这是因为什么?警官?”
“这位太太,我奉命来逮捕修比·惠特罗,因为他被指控破门盗窃,他……”
“我晓得,警官,我已经告诉过他不要去动那些路牌指标,他都是被那些爱玩的孩子给带坏……”
“妈,你不了解,这只是我参加的……”
“警官,修比是个好男孩,我们愿意付任何代价好让他不被带走,你知道的嘛,只是小小恶作剧,不是真的有害人的企图……”
这时有一小群邻居聚集,远远地观望,被可能威胁个人安全的诱饵吸引过来凑热闹,惠特罗太太试着忽略他们,避免干扰到她手头上的要事:讨好警官,好让他们对乖儿子好一些。“如果乔治在这儿,他一定知道怎么处理这个状况。”她心想,“这就是把高尔夫安排在星期天而不去祈祷的后果!”
“好了,让我们继续下去,我们今天行程满满。早上还有许多逮捕行动要执行。”乔一边带着嫌疑犯走进车里,一边说道。
“妈妈,爸爸知道这件事情,你问他就好,他有签下弃权书,不用担心,这只是我参加的……”
警铃响起,警灯开始闪烁,引来更多关切惠特罗太太的邻居们,她的儿子看起来是个乖男孩,不像是会被逮捕的孩子。
修比心神不安,看着他母亲忧伤的神情,感到罪恶不已,一个人坐在警车后座,和前座警察隔着一道保护铁网。他说:“所以,这就是嫌疑犯的感觉?”想起邻居帕尔默指着修比对他女儿大声叫嚷:“这世界是怎么了,现在连惠特罗家的男孩都犯罪了?”他的脸颊瞬间涨红。
总局里,侦讯的过程在嫌犯的配合下按常规顺利进行,鲍伯警官起诉修比的同时,乔与我们讨论第一个逮捕行动的过程。我认为花的时间有一点太长了,尤其是后头还有八个嫌疑犯要逮捕。摄影师却希望我们慢慢来,这样他才能站到好位子,这故事需要一些好镜头才能串联起来。我们同意,下一个逮捕行动可以小火慢炖地拍好连续动作,但是话说回来,电视新闻拍或不拍倒是其次,最重要的还是实验本身,所以还是应该加快速度,惠特罗男孩就花了30分钟,按照这个速度,我们要花上一整天才抓得完犯人。
我知道警官的合作要依靠媒体的力量,所以我担心只要电视台结束拍摄,他们就不情愿再去逮捕其他清单上的嫌疑犯。就像观察这个实验的某些部分一样有趣,这部分的成败可不是我能控制的。许多可能出错的事,大多是我期待且试图对抗的,只是到最后都会有一些不可预期的事件,可以轻易搞砸先前的最佳计划。真实世界有太多不可控制的变量,像是社会学的场域。这是一个安全的实验室实验:受试者被起诉,实验的行动是在精致的设计之下,受试者是在研究者的势力范围内。这是依照警察的质询操作注意事项手册的内容:“不要在嫌疑犯或目击者的家中质询;带他们回到总局,当事者不熟悉这里,也缺少社会支持,你的地盘就是你可以做主的地方,并且不必担心被非预期的事件所打扰。”
我温柔地催促警官动作要再快一点,但是比尔一直不断打断我,要求多拍摄一些不同角度的镜头,乔蒙上修比的眼睛,按照刑事鉴定调查C11—6的规定,留下许多个人讯息和一系列的指模,最后用一张照片存证;在监狱里,我们会用我们的拍立得相机,当犯人穿上制服后自己给他们拍一张。修比企图讲个笑话,但是被乔猛然打断:“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很聪明吗?”因此,整个侦讯的过程中并没有太多意见和情绪反应。而他现在一个人在小小的拘留室中,蒙着双眼,孤单又无助,想着为什么要让自己陷入这场混乱之中,问自己这一切是否值得。比较让他感到安慰的是,他知道这些不是那么难以对付,他的爸爸、表哥、公设律师,都是他可以指望会帮他退出协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