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一些实验开始前的陈述,还有我们各式各样的每日记录,便可以看到狱卒心理某些重要的转换是怎么发生的。这里有一个通例——狱卒柏登实验前后的陈述。
实验之前:“作为一个爱好和平、崇尚非暴力的个体,我不能想象我如何成为一个狱卒,如何粗暴地规范他们的日常起居。我希望我可以被选作犯人而不是狱卒。作为一个长期对抗体制、参与冲撞体制的政治和社会行动的人,我相信我会非常适合犯人的角色——也很想知道当我处在那种情况下的能耐。”
刚开始实验时:“访谈后我买了制服来确定这个像游戏一般的情境,我怀疑是否我们大部分人都一样打算‘严肃’看待整个实验,但我感到,当一个轮班的狱卒让我稍微放心一些。”
第一天:“实验刚开始时,我最怕犯人会把我当作坏蛋。作为一个典型狱卒,每件事都不对劲,而且也不是我看待自己的方式……我会留长发,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某种程度上,我不想要别人用不是我的方式看待我……让犯人从我的外貌找乐子,逐渐形成我最初的策略——我只需注意别对他们说的任何事情发笑,也不要让他们觉得这只是一个游戏。我留在笼子外面。(当赫尔曼和那个高大、金发的狱卒用完晚餐时,他们似乎比我对自己的角色更有自信。为了强迫自己融入,我时时提醒自己要记得戴上墨镜,带着警棍,这会提供一定程度的权力和安全感。)我走进去,嘴角要下沉僵硬,而且不管听到什么都是这个表情。我在三号囚房前停下来,让我的声音听起来很严厉且低沉,对5486说:‘你在笑什么?’‘没什么,狱警先生。’‘最好是没有!’我装腔作势地说话,但当我走出时,我只觉得自己是个笨蛋。”
第二天:“从车子里头’走出来时,我突然希望人们注意到我的制服。‘嘿,看看我是什么呀。’……5704要求来根香烟,我不理他——因为我不抽烟,所以不能感同身受……即使同情1037,我也决定‘不要’跟他说话。接着,我开始有个习惯:(用我的警棍)打墙打椅子打铁栅门来展现我的权力……当他们报数过了。熄灯之后,狱卒赫尔曼和我故意很大声交谈,说些我们要回家找女朋友,然后我们会干什么的话来激怒犯人。”
第三天(准备第一次的探访夜):“在警告过犯人不准抱怨,除非他们想中止探访的时间后,我们才带进第一对父母。我让我自己成为大厅中唯一的狱卒,因为这是第一次我有机会如我所愿地操弄权力——众所瞩目的我,拥有几乎完全的控制杈。当犯人和父母落座之后,我坐在桌子上,双脚悬空,随意监看、监听、反驳任何事情。这是实验中我最享受的一段。犯人819非常惹人憎恨……赫尔曼和我都又佩服又讨厌他。赫尔曼扮演狱卒的角色真是惊人地适合,残忍成性,但也很困扰我。
第四天:“心理学家(克雷格·黑尼)在离开(咨询)办公室前,为了手铐和蒙住犯人眼睛的事情来指责我,我愤恨地回答,这都是必要的安全措施,也是我个人的事……回家时,我更是很难描述监狱情境的真实面。”
第五天:“我羞辱了‘中士’,他持续顽强地过度反应所有命令。我挑他出来特别虐待一番,因为那是他自找的,而且简单说我就是不喜欢他。真正的麻烦开始于晚餐。新来的犯人416拒绝吃他的香肠。我们把他丢到黑洞里,命令他双手紧握香肠。我们的威权有了危机:这个反叛行为埋下了潜在的因子,来对抗我们对其他人的控制。我决定挑拨犯人们间的团结,告诉这个新犯人如果他不吃晚餐,那么其他人的探访夜就泡汤了。我走出来猛力关上黑洞的门……我非常气这个犯人造成其他人的不安和麻烦,我决定强迫喂食,但是他还是不吃。我让食物从他脸上滑落,不敢相信这是我做的;我恨我自己强迫他吃,但是我更恨他不吃。”
第六天:“我很高兴实验结束了,却发现有些狱卒很不开心,因为他们的钱会变少而且他们都很乐在其中……后来的解读变得很困难,每件事都变得很紧张且不舒服……我坐上我的脚踏车,在阳光下骑车回家;脱离这里,感觉真他妈的好极了。”
一周以后:“大家都觉得绝对残忍的事情(赫尔曼决定让416一整晚都待在黑洞),几个星期以后才让我感到痛苦,但我想当时(他决定结束这个实验),一定是有更多事情一口气打击了菲利普(津巴多)。”
另一个有趣的角色转换记录,是在典狱长的日志中,和我们的研究没有直接关系,但是可以当成“额外的轶事”看待。决定中止实验后,我这个认真严肃的心理系同事就不断挑战我对这狂热的努力,而我只能用“实验已经结束”来敷衍他。他想知道:“什么是独变项?”
贾菲的笔记写着;“星期二晚上当犯人被移送五楼储藏室时,B博士来访。”B博士和B太太上楼去看犯人们,B太太分发杯子蛋糕,B博士揶揄了两件事:一个是犯人的服装,另一个则是这个地方散发出的恶臭。这种“随兴进来里头插一脚”的模式,几乎是每个参访者共同的态度。
他的太太给了受试者一些“茶和同情心”,我这个一向含蓄保守的同事,才忽然想到这个实验如此去人性化地对待学生。B太太的举动,让他自觉十分羞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