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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唤醒大脑:神经可塑性如何帮助大脑自我疗愈》与毒蛇飞鸟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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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佩珀坚信医生们出错了。之后的两年,他从否认变成了自艾自怜。他虽然有着随时准备行动的性格,可要是这件事让采取行动变得很困难,他也没辙。他为自己长时间罔顾身体的不适感到惊呆。他决定辞去压力过大的工作,过得更简朴些,多关注自己的健康。但他平常调动自己的能力这时候似乎没法用了;有两年多,他都坐在椅子里,思考、阅读、听音乐,更多的是“为自己难受”。

悲伤发愁之后,他意识到,“我本来一直觉得自己是人生赢家,可却变成受害者。”他是一个无限追求自力更生的人,最害怕变成妻子雪莉的负担。因为身体僵硬、震颤,他要依靠她的帮助才能系上或者解开衬衫纽扣,穿上鞋袜。他暗暗发誓要从根本上改变自己的态度,决定对自己的退行性疾病采用一种看似天真的做法。“我决定做力所能及的一切事情来延缓帕金森综合征的必然进展。由于帕金森综合征是一种运动障碍,我猜,我动弹得越多,它接管我生活的速度就会越慢。”

青年时代的佩珀从来不喜欢锻炼,因为他协调能力差。但到36岁时,他背部出现问题,最终动了两次手术,摘取了一节椎间盘。为保持背部的强劲,他开始定期锻炼,偶尔也慢跑,作为一般性健身。到确诊患有帕金森的时候,他已经在健身房每周练习6次,每次90分钟。他做一个小时的有氧锻炼:在跑步机上走动20分钟,以时速15公里的节奏骑20分钟的自行车,再在登山机上运动20分钟,每秒踏两步。之后,他还会再举重机上做6种不同的肌肉训练30分钟。

但在快要确诊前的日子,所有这些运动都辜负了他。他注意到,跟过去6个月相比,他的锻炼量少了20%,在每种机器上的运动量也少了。他举起的重量更轻,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头一次注意到,自己训练还没结束就精疲力竭;而他去见卡哈诺维茨医生(并最终拉开了确诊患有帕金森综合征的序幕),正是因为这种精疲力竭。

事实证明,尽管他努力想靠运动来更多地克服运动障碍,但在健身房训练必将遭遇惨烈的失败。

在东开普省一座小城教堂结束了对帕金森综合征患者互助团体的讲话后,佩珀和我又一次一起散了步,当时恰逢日落,我们来到一口巨大池塘边的草地。他教我当心低矮草丛里的各种非洲蛇——草蛇、唾蛇、绿曼巴和黑曼巴蛇、大蟒蛇。我们快靠近池塘,爱好观鸟的佩珀又指出了水面上降落的几只埃及雁、黑鸭和大苍鹫。他还认出了黑枕麦鸡、冠鸻、凤头鹮和牛背鹭。

这期间,我们必须要跨越一道小栅栏,就是那种大多数帕金森综合征患者不可能跨过去的障碍物,但佩珀毫不犹豫地抬起一条腿,又抬起一条腿,就跨了过去。我们在草地里看到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为生活奔跑/快走”(Run/Walk for Life),还贴了一些聚会的时间。

巧的是,“为生活奔跑/快走”正是让他摆脱运动灾难的关键。这是一家在南非大部分地区都设有分支机构的组织。

雪莉在佩珀确诊前一年加入了它,减了几斤体重,保持了身材。在佩珀眼里,这是个松散的项目,不过是为了帮助从来没有健身习惯的久坐人群喜欢上运动。佩珀觉得,一切无非是走路而已。1994年,看到他步履蹒跚,雪莉劝他加入,他不耐烦地说,“我每天都要在跑步机上走20分钟。”

适度或许不是佩珀的强项,但却是“为生活而跑/走”的本质,哪怕它专为各种年龄和背景、来自不同种族的人设计。关键是要避免受伤,缓慢开始,凭借极大的耐心,持之以恒地累积可观的走动步数(甚至完成马拉松),确保肌肉获得充分的休息时间。

初学者要先拉伸10多分钟,以防受伤,接着围着学校的操场步行10分钟,每周3次。每两个星期,步行时间可以增加5分钟。为了增加力量,他们必须在15分钟的时间里提高步行里程。等他们可以走上4公里时,就可以增加时间了。能走4公里之后,他们可以改为在公路上走。每半个月,如果参与者做好了准备,可以再增加1公里。等到了能够步行8公里,目标就改为减少时间。步行结束后,还需做腿部放松拍打。目标是每一次行走,都完成8公里。每隔一个月,每名参与者都要为4公里计时。这个项目帮助南非各地的民众减掉了大量的体重,降低了血压、胆固醇,减少了对胰岛素的依赖,一些人甚至不再需要服药。教练会旁观指导,确保人们走得合适,及时劝阻有可能导致受伤和倦怠的过分热情。

佩珀参加这个项目后没多久,他就觉得只能走10分钟太让人沮丧了。于是教练让他走20分钟,但不能走得更多。教练一直不允许他跳过训练流程里的任何级别。他必须花至少两个星期走上规定的距离,才获准增加1公里。教练注意到他走路爱弯腰,脸朝着地面,但因为她可能不知道这是典型的帕金森症状,便大声喊:“站直了!向前看!”她头一个展开了再教育他走路时挺起肩膀、保持背部挺直的漫长过程。佩珀注意到,在草地里走路很困难,因为地面不平。但出乎他的意料,靠着慢慢来、隔天练的方法,他在组间得到了充分的休息,逐渐明显地缩短了时间。

这是个转折点,因为经历了多年的下坡路,他第一次在运动上表现出了少许改善迹象。几个月里,他走完了8公里,一开始的速度是每公里8分半钟,接着降到了6分45秒。他每隔一天锻炼一次,每次1小时,但每次锻炼结束时都汗如雨下。他的目标是每周3次让心跳加速,超过每分钟100次,并在1小时里维持此心率。他的最大障碍在于,他总是屡次太着急地提高步行速度,造成不必要的伤害。

不过,他走得有些奇怪。他走得非常快。事实上,我第一次跟他散步,是在大清早绿树成荫的约翰内斯堡大街上,我说,“开始走吧”就走了起来。可他很快远远地甩开了我,我还以为他是在跑呢,但他并没有。他开始快走的最初阶段,同伴们不太理解(他因为患有帕金森综合征,无法恰当地移动双腿),常常埋怨他是跑不是走。

由于变化发生得非常缓慢,佩珀直到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帕金森症状一个又一个地得到了改善,甚至消失了。佩珀开始快走前时期的全家照片上,其他亲戚全都微笑着,而佩珀却戴着毫无表情的帕金森综合征面具(尽管他觉得拍照时自己是在笑)。现在,他拜访自己的工厂时,人们开始议论他的状况明显好转太多。此前的10年,他都留给其他人一种“没效果”的样子,他以为“自己再也不可能好转了……因为人人都知道帕金森是不治之症。”现在,他感觉“活泼”了,他意识到,或许隔天锻炼让他的身体有了恢复时间,他找到了改善的法子。他开始注重更多的休息,尽量避免压力(考虑到他想做就做的个性,这需要很花些心思)。

在佩珀努力消除生活和健康压力期间,南非结束了种族隔离制度,整个社会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虽然政治暴力结束了,在一段时期里,犯罪现象有增无减,直到今天也没有完全平息。

佩珀的女儿在路口停车时,被人持枪拦下打劫。车也被偷走了。还有人被杀死在自己的车里。约翰和雪莉的车也失窃了。到1998年,雪莉因为担心遭到抢劫,决定放弃公路快走。于是约翰答应和她一起快走,这意味着他要大幅放慢自己的步速。这让他有机会开始思考自己是怎么走路的。奥妙不在于对自己说,“我现在该走路了,好好看着。”而是把正常的复杂自动化的走路动作分拆成不同的部分,认真分析每一次肌肉的收缩、每一个动作、每一轮重心的转移,以及胳膊、腿、脚等的位置。

在慢慢行走的过程中,他发现了自己的主要问题,而这也是几乎所有帕金森综合征患者都有的典型问题。要知道,典型的现代步行是一种受控向前的活动。我们之所以不会跌倒,是因为我们的脚一般而言会支撑着我们的体重,重量先落在一只脚上,接着换到另一只脚上。但佩珀发现,自己走路的时候,体重无法很好地获得左脚脚掌的支持,所以他不敢抬起右脚,常常是拖动它。他观察到,自己的左脚没有弹力,所以他不是抬起脚、往前落。他的左脚后跟还在地面上,右脚就落地了。他的右脚超过左脚时,也并未果断地离开地面,所以他的步态显得拖拖拉拉。如果右脚离开地面,他僵硬的右膝盖无法迅速打直,这样他的右脚落地就会很沉重,因为体重没有得到左脚的足够支持。这些只是他观察到的不少微妙细节,以说明他为什么无法在走路时有控制地落地。

他花了3个月的时间让左脚支撑自己的体重。如果他全神贯注地让左脚支撑体重,就不再会不受控制地跌倒,他的右膝盖在脚后跟着地前有时间打直。这样的关注,要求注意力非常集中,近乎禅定,就像小孩子第一次学走路,或者学生做慢动作的太极步,即把动作放慢,以求做得更完美。

他的仔细观察,暴露了他步态的所有其他问题。他看到自己的步伐间隔太短;他不摆动胳膊;他从臀部开始往前佝偻身子;他的头朝左边耷拉。他靠着精神努力和一定的拉伸,来加大步子。他还开始负重1公斤,以强迫自己摆臂。每当他发觉自己弯腰,就逼自己站得笔直,收肩、挺胸,以此纠正帕金森带来的弓腰驼背。他用了一年多的时间,通过练习巩固、消化这些调整。

他走路变得正常起来——只要他随时注意,每个动作都集中精神地去做。即使到了今天,他也不仅仅是叮嘱自己“一次只迈一步”。相反,他会远为细致地观察自己。他会感觉自己怎样抬起左后脚,弯曲膝盖,从脚趾发力,向前摆腿,这样能让脚承担足够的体重,把挺直的右脚抬离地面,把右脚跟稳稳地扎在地面,同时摆动相反的胳膊,对抗弯腰倾向。

我们可能会想,要是当事人除了帕金森综合征还患有其他疾病,就不可能对走路这么用心了。但在佩珀确诊帕金森综合征的同时,他的血压也高得危险,胆固醇高,还有美尼尔氏耳疾,听力受损;平衡有问题,容易眩晕和耳鸣;肩膀和膝盖有骨性关节炎;心跳不规律。但他还是照样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