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原看起来是一种简明有力的方法,但关键是如何使用才是得当的,我们有理由担心这个问题。能够还原固然好,但就怕把好东西给还原没了。不妨再和数学的化简比较一下:当把3/6化简为1/2,它的值保持不变,这一点是关键。数学化简能够保持原值,哲学还原却不一定。准确地说,恐怕往往不能保持原值,这是因为哲学还原缺少一些普遍必然的规则来保证不会单方面地删节掉一些必要的东西。哲学还原其实更像是删节,在本质上是奥卡姆剃刀,一不小心就删掉了太多的东西。那些没有必要的东西当然需要删掉,可是,我们又怎么知道哪些事情确实可以被化简掉而不会导致不可逆的损失?所以说,“如何化简”反而成了一个复杂的问题。显然,并不是只要简单就是好的。
由于哲学的还原很难保持原值,在还原之后往往不能进行“复原”,就是说,当“倒回去”看事物时,事物已经面目皆非,这样的还原,与其说是化简还不如说是歪曲。数学的化简就没有这个问题,可以由1/2重新回到3/6,丝毫不走样。哲学还原的“走样”问题有一点像翻译中的走样问题,有时候把翻译好的句子倒译回去,意思就有很大的出入。据说有人曾让电脑把“眼不见,心不烦”这句话译成某种外语,然后再译回来,结果就成了“瞎了眼的白痴”。同样,哲学的还原如果不得其法,就可能在还原过程中丢掉一些非常重要的因素,变成削足适履了。
话说回来,哲学的还原本来就和数学的化简有所不同,哲学的还原似乎有理由丢掉某些东西,只不过要判断该丢掉哪些东西却有些难。既然在还原过程中丢掉某些东西是危险的,那么,能否做到什么都不丢?看起来不能,如果哲学不狠狠舍弃一些东西,就不可能给世界、生活和人编造出干净、清楚、优美的思想神话。哲学从来就不是知识而是思想。思想总会有这样或那样的缺点,缺点总是难免的,哲学需要的是合理的缺点。有一个故事大致是这样讲的:有个人在路灯下仔细寻找,旁边的人问他找什么,说是找丢了的钥匙,人又问他是否记得确实是在这里丢的,他说不一定,旁边的人觉得奇怪,问他为什么不到别的地方也找一找,他说,我只能在路灯下找,这是唯一能看清东西的地方,别的地方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同样的道理,我们也只能在思想够得着的范围内去思想,这也许有缺点,但并没有更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