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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寻幽探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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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场比试,名义上是切磋武艺,实则最后的胜者极有可能成为征西大元帅尉迟炯的副手,出兵讨伐四国,完成统一大业。
  尉迟骏不求高官厚禄,飞黄腾达,只希望他的努力,可以让祖父尉迟炯还其母亲一个名分,使她的排位能够堂堂正正的进到尉迟家族的祠堂供奉香火。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
  其余人在半柱香内也陆续来到校场,那是尉迟骏的叔伯兄弟,每一个扫视他的目光都带着一丝不屑和嫉恨。尉迟骏背过身,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不能彻底融入这个大家族。
  尉迟炯被簇拥着走入校场中央,虽是头发花白,然腰板直挺,眼神凌厉,奋发的意气丝毫不输于年轻人。他抬一抬手,原本稍嫌嘈杂的校场顿时一片肃静。
  “今天的规矩,谁能够将三支箭皆射中靶心,那么,”尉迟炯停顿须臾,含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徐徐道:“家传宝刀就归他所有。”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谁都知道尉迟家族的这把宝刀代表了什么。
  那是家族荣誉的象征,是先帝为表彰尉迟一门多年来的耿耿忠心及立下的赫赫战功所赐,谁拥有这把宝刀不仅能够统帅二十万尉家军,将来更有可能接替尉迟炯的帅位,从此平步青云,前途不可限量。
  只是这把宝刀祖祖辈从来都是传给长房长子,尉迟炯却打破这一传统,惹的众人议论纷纷。
  尉迟炯作出这一决定并非一时兴起,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他有四子一女,长子性情温和沉静,从小不愿习武,于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倒是无一不精通,只可惜尉迟一族向来重武轻文,白白耽误了他的状元之才。二子武艺虽高强,但性子鲁莽,难以担当重任。四子吊儿郎当,不学无术,结交了一班狐朋狗友,终日花天酒地,后来离家远走,已多年没有音讯。第三子无论文采、武功、相貌还是品行都属上乘,脾性也和他几乎一模一样,尉迟炯早将他视为继承人,但二十年前他为了一名孙姓女子,与家人反目,他私自退掉自小定下的亲事,使得尉迟炯在群臣面前丢尽了脸面,气的他与之断绝了父子关系。很多年以后他回来的时候带着一身的伤痕,已是奄奄一息。尉迟炯请遍名医,花了很大的代价仍是没有留住他年轻的生命。白发人送黑发人,为此,尉迟炯对那孙姓女子恨之入骨,若不是她,他又怎会痛失爱子。他接回孙子,执意不承认孙氏的存在。这个孙子就是尉迟骏,他继承了母亲的容貌,父亲的至情至性,祖父的执拗,和尉迟家族与生俱来的斗志。他生来就该是尉迟家的人。尉迟炯失去了一个儿子,老天还给他一个更为优秀的孙子,他将全部心血倾注于尉迟骏的身上,对他抱有深切期望。在他其余的孙儿中不乏出色的人选,但只要同尉迟骏一比较,总是稍逊一筹。他对尉迟骏的偏爱,人人看在眼里,也难怪会引起其他人的嫉恨。他想出这个法子,不仅是要考校尉迟骏的本事,更是希望经此一役他能够令众人心悦诚服从而稳固他在家族中的地位。
  他双目灼灼,一一扫视过全场,“有何不妥之处尽管说出来,在底下议论成何体统?”
  他的长子尉迟凌率先站出来,不满道:“家传宝刀向来是传给长子长孙的,父亲大人这么做有违常理,孩儿不服。”
  次子尉迟渊插嘴道,“大哥,父亲大人做事自有道理,我等鼠目寸光,哪里猜得到他的心思。”表面上他似乎是在维护父亲,但半真半假的口吻还是泄漏了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尉迟炯微微冷笑,“我之所以这么做,就是想让你们知道,要得到任何东西,不劳而获是不可能的,要靠自己努力的奋斗,世上没有一样东西,会从天上掉下来。”他脸色缓了缓,“你们都是聪明人,应该可以理解为父的一片苦心。”
  “是孩儿莽撞,请父亲大人见谅。”尉迟凌何等样人,他清楚的知道,无论怎样据理力争,父亲的决定是无法更改的。其实尉迟炯还算公道,如果他一心只想尉迟骏获胜,只需定下以武功决断的方法,场中无一人是他的敌手。毕竟箭术不是他所长,这其中存在太多变数,胜负难料,谁都有机会。
  “希望这是你的真心话。”尉迟炯轻挑了挑眉。
  尉迟渊还待分辨,尉迟凌使劲给他使眼色,他就此打住。
  尉迟炯眉心收敛,声音沉沉,“若无异议,那就验箭吧。”
  参加比试的总共有六人,两人是尉迟凌之子,三人为尉迟渊之子,还有一个便是尉迟骏。管家老蔡从箭袋里点出一十八枝箭,检查完毕后,分送到六人手中。
  “现在,请诸位公子退到百步之后。”老蔡嗓音洪亮,偌大的校场人人听的清晰分明。
  “谁先来?”尉迟炯眸光在尉迟骏身上轻轻一转。后者会意,刚想出列,有人比他抢先一步。
  “祖父大人,孙儿想先试一试。”说话的是尉迟凌的次子尉迟为。他个子矮小肥硕,像樽木桩子,站在众人身后,连脑袋都瞧不见。
  “你去吧。”尉迟炯知晓他的能耐,本不想他出丑,但既然他坚持一试,断没有拒绝的道理。
  尉迟为身体笨重,臂力却是惊人,他拉满弓弦,瞄准目标,第一支箭离弦而出,锐不可当。只可惜失了准头,箭从老蔡的头顶上方飞过,惊的他一脑门的冷汗,而围观众人哄堂大笑。
  尉迟为涨红了脸欲拿第二支箭,被尉迟凌喝止,“还不退下,少在这给我丢人现眼。”
  尉迟为讪讪退下,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有嘲笑,有幸灾乐祸,也有同情,但显然前二者要比后者来的多。
  尉迟炯摇了摇头:“接着是谁上场?”
  从尉迟骏身后闪出一人,脸上慢慢浮起一丝笑,“孙儿献丑了,”他是尉迟渊之子尉迟青。他已在尉迟炯手下当差,素有神箭手之称,他的出场,箭在弦上还未发,已然博得阵阵喝彩声。
  尉迟青自信的笑了笑,将三支箭同时抓在手中,缓慢并拢五指,眯眼凝视,只听“嗖”一声,三箭齐发。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那三支箭不偏不倚全部钉入靶心,毫不含糊,真乃众望所归。
  箭术精准,着实了得,连尉迟骏也不得不在心中暗暗为他喝彩。他高超的箭术挑起了尉迟骏争强好胜之心,珠玉在前,此时应战绝非大好时机,但尉迟骏骨子里的骄傲容不得他退缩,愈是困难,愈是敢于挑战。他缓缓出列,目光流转,神采飞扬。
  忧思刻上尉迟炯的眉目,方才尉迟青所露那一手,已是登峰造极,尉迟骏要用什么方法来迎战,即便他也可以做到三箭齐发,然先入为主,他仍是败了。
  尉迟骏眼中隐有笑意,他握住弓,抽出一支箭扣于弦上,动作慢条斯理,弯弓搭箭的姿势也最是寻常不过。他忽的拉开弓,张如满月,蓦地一松,箭如流星,迅捷而出,紧接着他取过第二支箭,破空而去,在第一支箭即将没入红心之时追上,第二支箭钉在第一支箭尾,使得第一箭借由随之而来的冲力穿透靶心,而紧接着的第三箭亦是如此,三支箭连成一线皆穿透红心,且不差分毫。
  全场一片肃静,这等技艺超乎想象,简直闻所未闻。良久才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尉迟炯满意的捋了捋胡须,渐露赞许的微笑,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其后又有尉迟渊的第二子将三箭射入靶心,但在他之前已有两次出彩的表演,相对而言他中规中矩的表现毫不引人瞩目,由此可见,胜者必定是尉迟青和尉迟骏之中的一人。
  在判定谁为最终的胜利者时,尉迟炯犯了难。尉迟青和尉迟骏平分秋色,二人的支持者在人数上也基本持平,尉迟炯心底深处是希望尉迟骏能够得到家传宝刀,但毕竟众目睽睽之下,尉迟青的能耐不容忽视,他实在是难以作出决断。
  尉迟炯和他手下的几名将领商议后,清了清嗓子,“青儿和骏儿的表现难分高下,但宝刀只有一张,这样吧,”他照旧顿了顿,卖了少许关子,“晚上你俩再比试一场,题目嘛,稍后我再告诉你们。”他朗声笑了,诚然,无论谁胜谁负他都应该满足,因为他二人都是尉迟家族的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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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辰国纯婉公主仪态端庄,贤良淑德,今册立为后,钦此。”立后诏书上只短短几句,场中所有人的命运已遭遇改变。
  纯婉公主,竟然是纯婉公主。萧予墨册立北辰国纯婉公主为后,别说颜菁想不明白,就连纯婉本人也是一头雾水。
  颜菁的思绪在短暂的停摆后,重新恢复了思考能力。君无戏言,圣旨颁下,一切已成定局,虽然阵脚被打乱,但毕竟还没演变到最坏的那一步,只可惜了夏侯熙那天衣无缝的周密计划。
  颜菁沉得住气,纯婉公主却按捺不住了。大婚就安排在十日之后,她需尽快和颜菁商量。
  用过晚饭,纯婉在房中来回走动,心情无法平静。她换来侍女小玉,“你去请颜菁姑娘过来。”
  小玉颔首,“诺。”同为侍女的身份,她和颜菁见面还是较为容易的。
  为防止娴琳公主起疑心,颜菁愣是捱到娴琳和其他婢女睡熟后才偷偷溜去了纯婉的房中。
  一进门,她就被纯婉拽至角落,神情焦灼,“怎么办,怎么办?”
  颜菁睨她一眼,“船到桥头自然直,公主无须惊慌。”
  “你说的倒是轻巧,”纯婉没好气道,“我可不愿嫁给萧予墨。”
  颜菁也不知怎的,居然开起了纯婉的玩笑,“公主做了皇后未必是件坏事,或许萧予墨会为公主改变初衷,放弃攻打四国的念头。”
  “你……这样的事也能拿来说笑的吗?”纯婉不愿再理她,跑到一边独自生闷气。
  颜菁并非有意同她过不去,只不过恼她明明知晓从前的那段恩怨情仇,却故意隐瞒不说。话出口她已后悔,她不该意气用事,现在可不是使性子的时候。她慢吞吞的走去,抱歉的话难以说出口,只用胳膊撞了撞纯婉,“公主大人有大量,应该不会计较颜菁的无心之过吧。”
  纯婉自有公主的气度,她抿嘴一笑,伸手在颜菁的脑门上戳了一指头,“罚你赶紧想个万全之策。”
  一时半会,颜菁又哪里想的到办法。
  纯婉心念一转,“不如,索性你替了我的身份接近萧予墨,然后……”她做了个杀头的手势。
  “不可,”颜菁皱眉道,“公主忘了我当日所说,万一失手,北辰国将被推到风口浪尖,从而万劫不复。”
  纯婉冷哼,“枉你一身武功,瞻前顾后,对自己竟毫无信心。”
  颜菁垂首低眉,“若只是我自己的事,拼了这条性命又何妨。但这关系到国家存亡,这不仅是颜菁的事,公主的事,圣上的事,更是北辰国所有百姓的事。圣上信任颜菁,将这等大事交付我手中,我不可以逞一时之气,置北辰国百姓生死于不顾。”她声音虽低,然字字铿锵,自有慑人气势。
  纯婉公主眼底含了一抹赞赏之意,她肃然起敬道,“你说的对,是我考虑不周。”
  颜菁目光自她姣好的面容上划过,“公主也无需太过焦虑,请给颜菁几天的时间,我一定会想出妥善的方法来。”
  “你年纪比我小,但心思细腻,有勇有谋,难怪父皇放心将大事交给你,”纯婉双眸黯淡,惭愧道,“与你相比,我差的太远。”
  颜菁语气轻柔道,“公主不必妄自菲薄,你我所处环境不同,性子也自然不同。公主自小生长在深宫禁地,不知人间疾苦,不识人心险恶,情有可原。但公主有胆量,有气魄,还有感怀天下的慈悲,这点,让颜菁很是钦佩。”
  这席话大约是说到了纯婉的心坎上,她神色间颇为动容。
  颜菁笑着抚了抚她的肩头,“时辰不早,公主早些安歇。”
  纯婉顺从的点点头,“你有了主意要尽早告诉我。”不知从何时起,她对颜菁多了一份依赖。
  颜菁没有回屋,而是去了夕华公主的房里。
  如她料想的那般,夏侯熙早已等候多时。显然,天阒国嘉禾帝要迎娶北辰国纯婉公主为后的消息已传遍了大街小巷。夏侯熙眉间隐有忧色,萧予墨的一道圣旨影响了多少人的命运,连他也是猝不及防。只是,他进出宫门如若无人之境,这皇宫的守卫实在算不上称职。
  夏侯熙仿似看出颜菁的疑问,唇角略微上扬,清淡如水的一笑,“皇宫里有我们的人接应。”
  既然有内应,为何不直接下手,还绕了这样一个弯,甚至要同她联手,颜菁略带了丝诧然,她的话还未问出口,夏侯熙神态自若道,“他只是名普通的护卫,无法近萧予墨的身。”
  颜菁这才明了,用手撑了额,慨然道:“如今将军有何打算?”
  “尚无头绪,”夏侯熙目光清明,以试探性的口吻道:“除非纯婉公主愿意参与到我们的计划中来。”他眼角有意无意的扫过颜菁,眼底笑意淡淡。
  他心中原是雪亮的,颜菁暗道,看来她刚从纯婉那里过来的事也瞒不过他的眼睛,索性大方的承认,“将军是否早就怀疑小女子的身份?”
  夏侯熙敛去笑意,蹙紧了眉头,“姑娘是什么人熙尚不清楚,只不过凑巧瞧见姑娘进了纯婉公主的房里。”他微微低首,嘴角噙了一抹浅笑,“姑娘胆识过人,谈吐文雅,想必和纯婉公主是旧识,当然这仅仅是熙的猜测,姑娘可以否认,但必须给熙一个信服的解释。”
  颜菁悠悠长长的叹了口气后方道,“若我不说,将军难道还要严刑逼供不成。”
  夏侯熙清淡的眸子骤转犀利,“熙并未对姑娘有所隐瞒,姑娘也应该坦诚相待才是。”
  颜菁眸光幽深,低头思索他的话。她心中的天平左右徘徊,拿不定主意。夏侯熙和她抱有相同的目的,他的为人又是值得信任的,而且西茗同北辰已结成盟军,按理说,她的确不该对他有任何的隐瞒,可是……颜菁重重的咬了下唇,她直视夏侯熙,有些事一旦说出口,最初的过往浮出水面,原本的平静就要被彻底打破。
  “姑娘,说出实情就这么困难吗?”夏侯熙语调温和,然神情淡漠,看不出是喜或是怒。
  颜菁眼中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她寻思良久,舒了口气,轻轻揭掉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纤细动人的脸庞,俏丽如秋月满轮。
  “清霜。”夏侯熙低喃,不自觉的伸出手去触碰她的脸,颜菁反应奇快,闪过一边,云淡风轻道:“夏侯将军,你又认错了人。”
  “原来是颜菁姑娘,”夏侯熙面上是来不及掩去的失望。
  “是我。”颜菁的口吻亦是淡的听不出任何的变化。
  “熙当日看走了眼。”他指的是未试出颜菁会武功一事,脸上浮起淡淡的自嘲的哂笑。
  “将军过谦了,颜菁服用了药物抑制住内力,看走眼的并不只有将军一人。”颜菁刻意拖长了尾音,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停留在唇畔。
  烛光映射在颜菁明暗不清的脸上,夏侯熙有一瞬间的恍惚。如果现在站在他面前与之并肩作战的是云清霜,该有多好。
  “姑娘是北辰国人?”
  “正是。”
  “姑娘与纯婉公主如何相识?”
  “在北辰国时便是好姐妹。”
  “姑娘是如何得到东裕国娴琳公主的信任的?”
  “动之以情,勉之以义,剖之以理。”
  “姑娘师从哪位高人?”
  “这个并不重要。”
  “对于刺杀萧予墨一事,姑娘可有把握?”
  “只有五成。”
  一问一答,颜菁极为配合。她深谙真假参半的道理,在无伤大雅的小事上不妨全部吐露真言,但涉及隐私或是违背她个人意愿,她绝不会松口。
  夏侯熙幽幽一笑,“姑娘擅于易容,你的主意打的是很好,如今皇后的人选从娴琳公主变成了纯婉公主,对你而言不是更为有利了吗?”
  颜菁不答,反而盈盈而笑,“颜菁有一事想请教将军。”
  “姑娘请讲。”夏侯熙从容不迫道。
  “如果将军刺杀萧予墨不幸失手被擒,将军会说出自己是西茗国人吗?”颜菁黑瞳闪了下,荡漾起波光涟漪。
  夏侯熙忽然笑起来,“熙会承认自己是东裕国人。”
  颜菁摊一摊手,“所以说,我们是同一类人。”她浅浅叹了口气,“颜菁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但这个险我不可以冒。若我有把握能够一击即中,又何必大费周章,兜这么大一个圈子。”
  夏侯熙顿住脚步,笑的莫测高深,“姑娘不会是打算提前行动吧?”
  颜菁脸上凝重,声音冷然,“大婚之后,其余三国公主都将返回故里,我们只剩下不到十天的时间。”
  夏侯熙没有看她,声音略显沉重,“姑娘大可以留在纯婉公主身边伺机而动。”
  “以牺牲公主终身幸福来达成目的,我做不到。”颜菁闭了闭眼,冷淡道。
  夏侯熙低哼一声,“她被送来乾定城之时,就该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何况,国将不保,个人的荣辱又算得了什么。”那声音冰冷的没有丝毫的温度,是颜菁完全陌生的冷血无情。
  “道不同不相为谋。”颜菁眉间陇上淡淡的愁绪,静静的道。
  夏侯熙眸光一寒,“你刚说我们是同一类人。”
  “你比我想象中要冷血的多。”颜菁直截了当的道。
  夏侯熙长笑,“姑娘冒充娴琳公主欲行刺萧予墨,安的又是哪一门子的心,这招嫁祸他人的手法姑娘用的炉火纯青,令熙也不得不佩服。”他一直在笑,但话语里的犀利分毫没有减退。
  颜菁脸上血色尽褪,唇动了动,半天没有出声。夏侯熙没有说错,她利用娴琳的单纯和善良博取她的信任,却从来没有替她考虑过,一旦事情败露,娴琳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她心机深沉,手段毒辣,也曾产生过除掉娴琳取而代之的念头,她根本没有资格指责夏侯熙,在某种程度上,他们是何其的相像。
  “没话说了?”夏侯熙并不打算放过她,眼皮一抬,冷笑道。
  颜菁面上阴晴不定,“没有将军的帮忙,未必不能成事,颜菁心意已决,到时将军大可袖手旁观。”她说话也是一点不客气。
  “我想你误解了我的意思。”夏侯熙反手站立窗前,面无表情,“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切不可擅自行动。你要提前动手不是不可以,但一定要事先知会我。”
  颜菁平了气息,轻若无声的点头。
  夏侯熙垂首淡淡一笑,“既然下定决心铲除萧予墨,就得做好充分准备,如此才能确保万无一失。”他微不可查的轻叹,“你大概觉得生死是你自己的事,大不了舍了这条性命,可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你的行动失败,皇宫守卫必定更为森严,前车之鉴,萧予墨不可能给予第二次这样的机会。”他漆黑如墨的眸中转过一丝轻愁。
  颜菁倒是真没有深入的考虑过这个问题,诚然,机会仅此一次,她飞快又低声的道:“抱歉,是我误会了将军。”
  夏侯熙温润的眼眸深邃如海,“你我都是为了最大程度的维护本国的利益,熙以为我们会是最适合的盟军。
  颜菁的语气有些生硬,“是我鲁莽,没有领会将军的意图,这是我的错。”
  “每个人都有特别在乎的事和在意的人,在这件事上没有对错。”从夏侯熙喉咙里吐出的声音模模糊糊的,颜菁闻言似一怔,她神伤的转过身,沉默了一下,“我要如何联络将军?”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夏侯熙倒是听懂了,他拂了拂衣袖道:“你在锦华宫门前多挂一盏灯笼,我就知道了。”
  她点了点头,继续沉默。
  “你还有话要说?”夏侯熙奇怪的瞥她一眼。
  颜菁语调平淡,“不,颜菁先行告退了。”
  她并没有回屋,而是折到锦华宫门前,寻了一隐蔽处藏好,随即,她瞧见蒙上面巾的夏侯熙无声无息的走出,提一口气,跃出数十步,再跃起,又是数十步,一眨眼的功夫,人已经在十丈开外了。与从前相比,他的轻功亦精进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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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尉迟炯手轻抚刀鞘,沉吟了许久,旁人的目光也随了他许久。他倏然抬头,高声道:“我会在子时将宝刀藏到后院,以一炷香为限,谁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寻到,这把刀也就归他所有。”
  他扫视堂下一眼,复又说道:“记住,真正的宝刀只有一把,不要被假象迷了眼。”
  众人窃窃私语,尉迟骏和尉迟青两位主角不为所动,他二人相视一笑,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下去准备准备吧。”尉迟炯含笑道。
  尉迟骏心中明了,这不仅是考校轻功、武艺,还有眼力。听祖父的口气,必定是设下了圈套,诱惑他二人上当。他平心静气的在屋里坐了会,忽听见有人在窗棂上拍了两下。
  尉迟骏惊疑的打开窗,萧予墨利落的飞身跃进。
  “圣上。”尉迟骏忙要行君臣大礼,萧予墨制止了他,微笑,“孤微服而来,不想惊动他人。”
  “诺。”尉迟骏让出一张椅子,表情有一丝愕然。
  “孤在宫里闷的慌,找你说说话。”萧予墨展颜一笑。
  此时刚过亥时,夜晚幽沉、朦胧、迷幻,天空似被轻纱覆盖。尉迟骏唇角荡起笑意,“圣上是一人出宫的吗?”
  “嗯,好不容易甩了那几名讨厌的侍卫。”萧予墨眨了眨眼,带了几分孩童般的促狭和淘气。
  尉迟骏敛紧眉心,“圣上太过大意,如今四国在乾定城均布有眼线,若被他们得知圣上孤身一人前来,岂会放过这大好的机会。”
  “孤这一路上小心着呢,”萧予墨略略一笑。
  “圣上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和纯婉公主花前月下,互诉衷肠吗?”尉迟骏打趣道,白天他人虽在校场,也听说了嘉禾帝那道令所有人意外的圣旨。
  萧予墨若无其事的笑,但随之滋生一缕微涩忧伤,“你也很奇怪为何孤突然改了主意对吗?”
  尉迟骏恬然道:“圣上必有深意,微臣不敢妄自揣测。”
  萧予墨笑中含一抹苦涩,“什么深意,不过是孤突然想到纯婉公主的名讳中有一个婉字罢了。”
  尉迟骏略一思索,已知其意。他微嘘了口气,这世上的痴情人,又何止他一人。
  “孤下了这道圣旨以后,太后质疑,郑亲王也来质问孤,这一整日就耗在慈宁宫了。”萧予墨以拳掩口打了几个哈欠,满面倦容。
  尉迟骏也不知该如何劝慰,这道旨意的确出人意表,别说太后和郑亲王,就连他乍一听到也是大吃一惊。东裕国同天阒国有盟约在先,迎娶娴琳公主乃众望所归,而嘉禾帝曾在北辰国有过八年人质生涯,这对他而言一直是洗刷不掉的耻辱,将来一旦开战,北辰国定然首当其冲,谁都不会想到,萧予墨会立北辰国的公主为后。萧予墨给出的理由太过匪夷所思,只有尉迟骏能够理解他这一近乎疯狂的举动。
  “圣上无需烦恼,这倒也未必是坏事。没有人能猜得出圣上真正的用意,微臣相信纯婉公主那里业已阵脚大乱,或许还能蒙蔽一部分人。”尉迟骏款款而笑,娓娓道来。
  嘉禾帝仔细聆听,不时点一下头。
  尉迟骏默然片刻后又道:“圣上身边是多了位美婵娟还是毒蛇猛兽,犹未可知。圣上需倍加小心。”
  萧予墨迅疾笑道,“兴许孤的这一道旨意下的正是时候,有些人按捺不住了,比如相国寺的刺客,再比如前夜潜入皇宫不明身份的黑衣人。”
  “微臣明日即加派人手,保护圣上的安全。”
  “尉迟,有时你实在过于谨慎了。孤的武功用于自保还是绰绰有余。”嘉禾帝神采飞扬,自信的道。
  尉迟骏但笑不语。
  “怎么你不信吗?”萧予墨微眯了眼,“我们比划比划?”
  尉迟骏还未接上话,虚掩的房门被急急推开。“小公子,子时了,你还不……”想是老蔡乍见嘉禾帝,怔愣了下,赶忙扑通一声跪下,“不知圣上驾临……”
  萧予墨打断他,“不必多礼。”虚扶了他一把,“子时要做什么?”
  “小公子与三公子的比试马上就要开始了。”
  “哦,什么比试?”萧予墨兴致盎然的问道。
  尉迟骏轻咳一声,提醒道:“圣上若有兴趣,可随微臣一同去往前厅,不过,”他顿一顿,“圣上深夜造访的事儿可就瞒不住了。”
  萧予墨摸了把鼻子,“那罚你明日一早进宫,向孤禀明此事,如有不详尽的地方,以欺君之罪论处。”说罢,他跳上窗台,一溜烟没了踪影。
  “圣上慢走,恕不远送。”尉迟骏一回头,见老蔡瞠目结舌,久久才合上嘴。
  尉迟骏整了整装束,正待出门,老蔡扯住他的衣袖,以口型比划道:“柴房。”
  尉迟骏一愣,目光在老蔡脸上转过,他泰然处之,仿似从未开过口。
  尉迟炯一声令下,比试正式开始。
  尉迟青直奔后院,尉迟骏紧紧跟住。两人心意相通,目的相同,同时往有多人把守的佛堂而去。
  那些人全是尉迟炯的部下,见到二人,态度不卑不亢,“两位公子若要取得宝刀,需先过我们这一关。”
  尉迟骏抱一抱拳,“得罪了。”身形一晃,玉箫挟风,刷的一指,竟将来人震翻在地。
  尉迟青使一口长剑,剑光霍霍展开,力道奇猛,衣袂飘扬,如柳絮翻飞。
  那些武将在战场上个个以一当十,骁勇善战,但近距离的搏杀却非尉迟兄弟的对手,不过交手几个回合,就被他们闯入了佛堂。
  宝刀就挂在佛堂的横梁上,十分惹眼。
  将士将他二人团团围住,尉迟骏不急不躁,尉迟青冷静应对,要么不出手,一出手迅若闪电,隐隐有风雷之势,逼退众人,尉迟骏高高跃起,右手眼看着就要够到宝刀,说时迟那时快尉迟青双手一扬,银光一闪,将手中长剑掷了过去,阻了阻尉迟骏的动作。
  奇怪的是,那些方才还拼命拦阻他们的将士此刻却无动于衷,任由他们争抢。尉迟骏先自察觉不对劲,尉迟青虽不若他心思缜密,稍加思索,也知其理。他半真半假道:“我明白了,这把刀是假的。”
  尉迟骏配合的回应道:“依三哥看,真的会藏在哪里?”
  “在……”尉迟青滴溜溜的转着眼珠子,将士们不知所以,往后退了退,尉迟青何等精明,立刻丢下尉迟骏,率先冲出了佛堂。
  尉迟骏动作也不慢,紧随其后,眼见尉迟青进了祖父尉迟炯的卧房,他迟疑了下,没有跟随,而是拐进了柴房。扒开柴堆,有一道银光闪过,尉迟骏顺手捞起,正是之前亮相过的家传宝刀。
  得手太过容易,就好像事先安排好似的,不由得让人心生疑惑。尉迟骏将刀拿在手中细细观察,瞧不出任何不妥。
  走出柴房,恰好撞见尉迟青,他同样手执一把宝刀,表面看来同尉迟骏手中的并无差异。尉迟青一惊,凝视良久,丢下手中宝刀就去抢尉迟骏所有。
  尉迟骏哪里会让他得逞,一个“挑”字诀,手腕一带,避过尉迟青的掌风,脚跟往后一踢,他并未用力,但尉迟青却不得不闪避,如此一耽搁,尉迟骏已占得先机,运起轻功,将他远远甩在身后。
  尉迟骏并不轻信好运当头,他手里的这柄便是货真价实的御赐宝刀,同样他也不认为尉迟青从无人看守的卧房拿走的就是真品,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祖父的安排必是极难识破的。他始终记得尉迟炯说过的话:真正的宝刀只有一把。他拔下刀鞘,在刀身上仔细摩挲片刻,蓦地睁大双眼,双肩微微一震,暗道:原来如此。
  此时尉迟青追了上来,二话不说,呼呼挥出两掌,尉迟骏笑意淡薄而温煦,“三哥,你想要这把刀是吗?”
  尉迟青一脸莫名:“你什么意思?”
  “三哥想要,做兄弟的自然成全。”尉迟骏将刀往前一送,唇角扬起轻缓的弧度。
  他如此大方,尉迟青反而不敢用手去接,他眉心微皱,不敢相信这样的好事会落在自个身上。
  尉迟骏笑容极其明亮,他脚步一滑,将手心的劲力往外一翻,尉迟青只觉手腕酸麻,手中已多了一柄刀。
  “三哥,拿稳了。”尉迟骏似笑非笑,目光瞥过从佛堂一直紧追不舍的守卫。长笑一声,淡定一拂袖,他轻功卓绝,身姿轻盈优雅,轻易的从众人头顶上越过。经过柴房前,嘴角的笑意轻轻一漾,顺手捡起被尉迟炯丢弃的刀,只足一跳,又进了佛堂。他飞身上梁,动作利落,疾如流星,潇洒写意。
  尉迟青稍一踌躇,跟着进了佛堂。他见尉迟骏双目直直的盯着梁上宝刀,心念一动,尉迟骏素来狡猾多端,险些上了他的当。他再没有犹豫,一飘身攀上大梁,目标正是悬在屋梁上的宝刀。尉迟骏身体一沉一纵,也随之跃起,两人在半空中即交起手来,你一拳我一脚,毫不相让。
  一众人等鱼贯而入,将本就狭小的佛堂挤的水泄不通。
  尉迟炯入眼所见便是两个孙儿争锋相对的场面,不觉蹙紧眉头。
  “两位公子,时间到了。”老蔡提醒道。
  尉迟骏双掌一并,抽身而出,稳稳落地。尉迟青见机不可失,忙摘下宝刀,抱在怀中。
  尉迟炯一眼瞧见他怀中抱着一把刀,手中还提着一把,轻轻摇着头冷淡道:“你到底要哪一把刀,想清楚了。”
  尉迟青没有时间再考虑,一咬牙,将先前从尉迟骏处得来的那柄刀扔下。
  尉迟炯的脸在烛影下忽明忽暗,他眼角扫过站立于墙角边上的尉迟骏,难掩失望的情绪。“你们都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是吗?”
  尉迟青抢前一步道:“请祖父大人查验。”
  尉迟炯一摆手,“不必了。”他指着尉迟骏道:“我让老蔡分别告诉你们宝刀藏在柴房和卧房中,你倒是深信不疑了。”
  尉迟骏面色不改,淡淡而笑。
  尉迟炯轻哼一句,“你就只会逞匹夫之勇,一味强取豪夺。”这句话是对着尉迟青说的。
  尉迟青面色白里泛青,狠狠瞪了老蔡一眼,后者吓的缩了缩脖子,尉迟骏依旧不说话。
  “你自作聪明,自以为是,以为轻易得到的,便是假的,却不明白虚就是虚,实就是实的道理。”尉迟炯脸色黯沉,他对尉迟骏寄予极大厚望,如今输的不明不白,怎不叫他伤心失落。
  尉迟骏仍旧保持沉默,仿佛是错觉,他唇边的笑意似乎更甚。
  “你心存侥幸,胜之不武。”尉迟炯缓缓道。
  尉迟青惭愧的低下头。
  “现在罚你二人面壁思过三日,服不服?”尉迟炯沉声道,原以为这两个孙子聪明绝顶,将来必成大器,却是捧不起的刘阿斗。
  “孙儿不服,”一直没有做声的尉迟骏站出来朗声道。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包括一脸沮丧的尉迟青。
  尉迟炯不悦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真正的宝刀刀身上是否刻有‘尉迟’这两个小字?”尉迟骏脸上的笑容在不断的扩大。
  “不错。”
  “请祖父大人查验。”尉迟骏恭敬的将宝刀递上。
  尉迟炯拔下刀鞘扔在一边,手指在刀身上婆娑,良久,他长出一口气,道:“这柄确实是御赐宝刀。”刀身上的小字是先祖在得到赏赐之初,请能工巧匠花费数月时间雕刻上去的,有此为证,假不了。
  尉迟骏嘴角勾起一抹幽深的笑意。
  底下像是炸开的油锅,众人交头接耳,有人暗自称赞,有人替尉迟青惋惜,有人置身事外,有人唯恐不乱。
  尉迟青更是后悔莫及,亦真亦假,亦假亦真,以假乱真,他脑袋已是一片混沌。
  “骏儿,你是如何做到的?”尉迟炯开口相询,也替大多数人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尉迟骏倒也坦白,简短的吐出几个字,“调虎离山,偷梁换柱。”他在回到佛堂之初,就已将两把刀调换,他轻功绝佳,有登萍渡水之能,踏雪无痕之妙,他的这一举动,竟无一人发现。
  尉迟炯半是懊恼,半是欢欣,懊恼的是连自己都被他骗过去,欢欣的是凭尉迟骏的智勇双全,足以光耀门楣。
  尉迟青气的咬紧牙根,自己机关算尽,不过如跳梁小丑,陪他玩了场杂耍罢了。
  “宝刀归你所有了。”尉迟炯笑吟吟道。
  “多谢三哥承让。”尉迟骏眸中隐隐含笑。
  在尉迟青听来,那是比祖父的斥责更为恼人的讥讽,他恨不得一拳打掉尉迟骏的笑脸,可表面上还得装作浑不在意,握一握尉迟骏的手,“恭喜六弟了。”这一下用足了十分的功力,一股热力源源不断的传去,但对方不为所动,掌风所及,如沉入一团棉絮中,反倒是自己被他的掌力一震,差点站不稳。
  松开手后,尉迟青手上起了两道红印,胸口亦是像被重物压的透不过气,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不能说。
  尉迟骏转过身后,唇边只余一丝冰冷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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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尉迟骏如约来到皇宫,将夜半的那场比试如实禀明了嘉禾帝。萧予墨听到精彩处不禁拍案而起,哈哈大笑道:“你堂兄一定气坏了吧。”
  尉迟骏的笑淡薄如雾,“随他怎么想。”
  “你平日可不是这样的性子。”嘉禾帝抿一口茶,温文笑道。
  “他平日也从未拿我当兄弟看待。”尉迟骏淡泊的声音中透着一股苍凉。
  “你又何必捉弄他,这样一来,你们兄弟间的关系岂不是更糟糕?”萧予墨口中虽在替尉迟青说话,神色可没有流露半点的同情。
  尉迟骏笑容中透着无奈,“若今日拿到宝刀的人是他,圣上觉得他会如何对待一名失败者?”不等嘉禾帝应声,他自问自答,“我对他们而言是噩梦般的存在,不除掉我,怕是连睡觉也不得安生吧。”
  萧予墨极少见到他这般神情,颓废,茫然,飘乎如遗世独立,丝毫没有得到祖传宝刀应有的喜悦。这种情绪迅速感染到萧予墨,那种感觉,就好比当你历尽艰难站到了最高峰,身边却无人与你分享,他的心空荡荡的。
  萧予墨默然片刻,拍了拍他的肩膀,“尉迟,有一件事非得你去做不可,旁人孤信不过。”
  “承蒙圣上厚爱,微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萧予墨呼吸逐渐沉重,“前几日娴琳公主奏请太后,说是有一名宫女家中亲人病重,恳请立即返回东裕国,望太后能成全她的一片孝心,太后仁慈,当即答应了她的请求。”
  尉迟骏一惊,“圣上也允她离宫了?”
  萧予墨摇摇头,神情稍显凝重,“孤知晓以后,急忙命恒安去阻止,幸好在宫门口拦下了她。”
  尉迟骏眉心急促的一跳,脑中毫无缘由的闪现那一抹熟悉的倩影。
  “孤以为欲置孤于死地的会是纯婉公主或是夕华公主,一直忽视了娴琳公主,没想到她才是最可疑的人。”萧予墨双眸微眯起,更见气势凌人。
  “圣上希望微臣怎么做?”
  嘉禾帝招了招手,“你且附耳过来。”
  尉迟骏听罢,含笑道:“圣上这是要引蛇出洞了。”
  “太后若是得知,必定强加阻拦,也只有你泰然自若,浑不当回事。”嘉禾帝脸色稍显疲惫,然面容犹带微笑。
  尉迟骏略带深意的一笑,“狐狸久久藏匿宫中终是隐患,既然它还不愿露出尾巴,微臣就助他一臂之力。”
  “说的好。”嘉禾帝拊掌大笑,“尉迟,你从锦华宫归来时不妨将这消息有意无意的透露给萧予涵。”
  “圣上的意思是?”
  “该来的总是要来,逃避无用,不如乘此机会一并解决了。”萧予墨全身散发着森冷的寒意,狭长眼眸泛着冰凉死寂的气息。
  尉迟骏镇定如常,他眉目低垂,嗓线清澈的回道:“臣遵旨。”
  朱颜拉扯着颜菁的衣袖神秘兮兮的道:“你怎么打听这事儿,是不是你也听到了什么声响?”
  颜菁只得顺着她的话轻轻“唔”了一声。
  朱颜来了兴致,搬了张凳子挨着颜菁坐下,“你听我说,你可不能进去,那里有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
  颜菁自不会相信这话,但又不能反驳,面有难色,朱颜却当她是害怕,柔湿滑腻的手握着她的道:“进去的人从来没有一个能出来,这大活人平白无故的失踪了,不是教恶鬼吃了是什么?”
  她说的带劲,唾沫横飞,颜菁叫苦不迭,都怪一时好奇心起,如今又不能赶她走,当真是伤透了脑筋。
  恰在这时,有一人迈着矫健的步子走进了锦华宫,长身玉立,丰神俊朗。
  他的到来,解救了颜菁,使她早已麻木的耳根子暂时得到了清净,可他的出现,又使得颜菁凛起了万分精神,像只刺猬似的全身武装起来,不敢有一分一毫的松懈。
  “尉迟大人,”朱颜赶紧福了福身。
  颜菁也欠了欠身,态度不亢不卑。
  “朱颜姑姑,有劳你去请四位公主出来。”尉迟骏灼灼目光扫过颜菁,落在朱颜身上。
  朱颜领命而去,隔了老远就能听见她洪亮的嗓音。
  颜菁轻轻吐了口气,“大人,奴婢先行告退。”
  “姑娘且慢。”尉迟骏沉沉的看住颜菁,他不说话时,那份压迫感更加的强烈。
  颜菁阴着脸,脑中霎时转过千百种念头。
  “姑娘是哪位公主的婢女?”尉迟骏终于开了口,唇角挂一缕若有似无的笑。
  颜菁缓过一口气,“奴婢是东裕国娴琳公主的贴身侍女。”
  尉迟骏突然问道:“姑娘瞧着面善,我们是否在哪里见过?”
  “大人曾经到过东裕国皇宫?”颜菁装作不谙世事的样子,喜出望外道。
  “那倒没有。”
  颜菁捏了一把汗,悠然不迫的道,“那想必是在相国寺,奴婢跑进跑出的,大人瞧见过也未为不可。”
  “兴许吧。”尉迟骏声音平平。
  静默使人窒息,长久无止尽的沉默更是给了颜菁极大的压力,她忍不住仰首,对上了一双沉静的黑眸,深邃探不到底。
  尉迟骏脸上的轮廓很深,线条勾勒分明,微风吹的他脚边的袍角飞扬,那么的不真实,让人心生恍惚。
  颜菁低下头,掩去眼底所有的彷徨和迷惘。
  所幸朱颜回来的及时,还带来了四位公主以及一众侍女。
  尉迟骏敛去仅有的淡淡笑意,清凌凌的道:“公主远道而来,我天阒国一直没有好好款待,令圣上深感不安。圣上打算三日后在紫宸宫办一场宴会,并且请了乾定城最出名的戏班子青乐坊入宫,算是替三位公主践行,聊表心意,如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公主海涵。”
  四国公主均无疑议。
  颜菁心中一动,手轻颤了下,然故作镇定,往身旁挪了挪位置。
  尉迟骏一边说,一边细细留意众女神色,北辰国纯婉公主微微变色,呼吸急促,东裕国娴琳公主睫毛微闪,若有所思,西茗国夕华公主眉头微蹙,只一瞬便恢复到云淡风轻,南枫国芷蕾公主置若罔闻,似是事不关已。而那位娴琳公主的贴身侍女则笑容浅淡,沉着冷静。一时之间,仿似所有人都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须臾,又全无破绽可寻。尉迟骏不由暗叹:这几位看似没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公主也非池中物。
  尉迟骏前脚走出锦华宫,颜菁后脚跟着出了门。
  “姑娘要去哪里?”尉迟骏似专程在门口候着她,闲适的道。
  颜菁面不改色道:“公主吩咐奴婢去浣衣局取回昨日拿去的衣裳。”
  尉迟骏颔首,“在下刚好与姑娘同路。”
  掌心中有略微的汗意,颜菁握紧拳头,告诫自己切不可放松警惕。
  尉迟骏不时出言试探,颜菁谨言慎行,这一路走的煞是辛苦。
  行至一半路程,迎面走来数人,为首一人,锦衣玉袍,五官精致,趾高气扬,嚣张跋扈,身后众人唯唯诺诺,阿谀奉承。
  他手臂上还缠着包扎伤口所用布条,颜菁表情一滞,咬了咬唇,冤家路窄,流年不利。
  他是郑亲王独子,也就是方才嘉禾帝所说的萧予涵。
  “世子,”尉迟骏打了个千。
  颜菁跟着福了福身。
  萧予涵一双贼眼溜溜的在颜菁身上打转,不阴不阳的道:“尉迟,你的眼光越发的差劲了,这样的货色也瞧得上眼?”
  颜菁一想起当日的情景就感觉一阵恶心。她别开头,容色淡淡。
  尉迟骏并未反唇相讥,他将之前在锦华宫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末了轻扯起嘴角,“微臣往慈宁宫给太后老人家请安,恰好与这位姑娘同路,仅此而已。”
  萧予涵耸耸肩,看情形并不相信。他的眉目其实很漂亮,笑起来愈加迷人,但落在颜菁眼里,永远只有“轻佻”这个词。
  “世子若无其他事……”
  “去吧。”萧予涵不耐烦的打断,摆了摆手。
  颜菁神情舒缓,她宁可面对尉迟骏可洞察一切的凌厉目光,也好过与这好色无耻的伪君子周旋。
  走过金水桥,浣衣局隐隐在望。颜菁松口气,忙欠身,迅速逃离。
  尉迟骏望着她的背影,眼神游离。
  颜菁直到他离去,才抱着衣衫现身。方才尉迟骏接连提起有关北辰国的民俗,虽被她搪塞过去,但她知晓,尉迟骏已然对她起了疑心。
  入夜后,颜菁在锦华宫门前挂上一盏灯笼,三更时分,她果然等来了夏侯熙。
  “姑娘是否打算在那一天行事?”夏侯熙也不拐弯抹角,一见她就直接问道。
  “不错。”
  夏侯熙与她相对而视,“熙会尽力配合姑娘。”
  “颜菁若不幸失手,绝不会供出将军的。”颜菁临风而立,带着人皮面具的脸上依然可以看得出她的骄傲与倔强。
  夏侯熙微微一笑,这女子还在恼他前一次言语上的冲撞,这脾气这性子同清霜第一次和他在将军府见面时简直一模一样。心中最柔软的一块地方被触动,他笑道:“熙为上次的出言不逊向姑娘道歉。”
  “不必,”颜菁疏淡道,“就如同你所说,我们都有特别在乎的事和在意的人,这件事没有对错,你根本不用向我道歉。”
  夏侯熙只笑不语,挺了挺背脊,眼眉划过一丝难以觉察的伤痛,忽的收起了笑容,正色道:“颜姑娘,小心为上。”
  颜菁身体似震了震,“多谢将军关心。”
  夏侯熙送走了颜菁,眸光暗了暗,一时思绪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