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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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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熬过了一个多月不能着水不能见风的日子后,我终于得到了解脱。我的雅儿也回到了我的身边,虽说平日里还是由嬷嬷带着,可我想什么时候抱她亲她就全凭我喜欢了。
  这一日,我见雅儿张着小嘴不住的打哈欠,可还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到处张望,便从摇篮里抱起她。她朝我“咯咯”笑着,举起肉鼓鼓的小手左右挥动,她的小脸已从刚出生时皱巴巴的小猴样变成了如今的粉粉嫩嫩,头上有密密的柔软的毛发长出,我的心头暖暖的,全部的心神都被怀中这小小的人占据。
  “雅儿,叫额娘,”我逗着她,李嬷嬷在一旁笑弯了腰,“主子,格格还小,哪里现在就会叫人了,您也太心急了点。”
  她从我手里接过雅儿抱着,没多久笑着说道:“格格怕是饿了,”我低头一瞧,雅儿的小嘴舔着李嬷嬷的手指头,津津有味的。
  说来也怪,或许真是母女天性,雅儿打回到我这,甚少哭闹,见人就笑,连李嬷嬷也称赞难得见到这般乖巧的婴孩。
  李嬷嬷将雅儿抱去乳母那里,我躺到塌上歪着,忽然想起许久未见承欢了,也不知她最近在忙乎什么,恰好小颜捧了降暑的酸梅汤来,我便问道:“小颜,承欢格格有多少日子没来我这了?”
  小颜略一思索,“总有十来天了吧,”我点了点头,心想姑娘大了总有自己的事要做,也不好老陪着我。“承欢格格爱吃这酸梅汤,你一会打发人送去交辉园。”我抿了一口,微微皱了皱眉,这还是照着我怀孕时候的口味做的,现在品来酸涩的很。
  小颜应了一声,小绪子闪了进来,我生完孩子后,胤禛要给我这里加派人手,我性喜安静,不想人打扰,何况人多眼杂正是我极不愿意见到了,实在拗不过了才勉强指了小绪子过来。
  “小绪子你来的正好,也省得打发别人了,你去小厨房盛些酸梅汤给承欢格格送去,”我左手打着蒲扇,右手端着酸梅汤又喝了一口,虽然还是酸涩,不过清凉解渴,也难怪承欢喜爱。
  小绪子接过扇子在我身旁轻轻打着,眉宇间流露着犹豫之色,我心念一动问道:“你可有话要和我说?”
  “奴才刚得的消息,”小绪子看了小颜一眼,顿了顿,“无妨,你往下说,”小绪子一向自比我的心腹,对我这的其他宫女及嬷嬷总防着一脚,我没怪他,谨慎些总是好的,不过小颜也跟着我快一年了,我相信自己的眼力。
  小绪子还是凑近了我,轻声说道:“奴才听说承欢格格已被封为和硕和惠公主,不日就要下嫁喀尔喀博尔济吉特氏多尔济塞布腾,圣旨过几日就会颁下。”
  “你说什么?”我“呼”的一下站了起来,手里的酸梅汤溅了出来,滴落在我白色的裙上,格外的显眼,小颜连忙给我擦拭,我拉开她,转向了小绪子,“这怎么可能,那多尔济塞布腾又是什么人?”
  “他是喀尔喀智勇亲王丹津多尔济之子,”小绪子看了眼门外,压低了声音说道:“消息千真万确,奴才怎敢欺骗主子。”
  “是今日才得的消息?”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微的发颤,我几乎是看着承欢从天真无邪的孩子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她也要成为政治上的一颗棋子,为爱新觉罗家族奉献出自己的青春和终生的幸福。
  小绪子点了点头,我暗暗思忖,只要圣旨还没有颁布,这事就还有回旋的余地,无论如何,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承欢嫁去喀尔喀,何况这一去恐怕再无相见之日。
  我直直的朝门外走去,小绪子情急之下拽住我的衣襟,我停下脚步瞅他一眼,他慌忙收回了手,“主子这就要去见皇上吗?”
  “嗯,”我见裙摆上沾着那处污渍确实不像话,就进里屋重新换了一身衣裳出门,小绪子跟着我一路无话,快到目的地的时候才小声的开口求我:“主子可千万别说是奴才告诉您的。”
  “这是自然,你放心好了,”我一口应承下来。
  今天胤禛破天荒的没有埋首在奏折中,而是独自站在窗前,毒辣的日头照在他身上,他竟是浑然不觉。一片阴影笼罩着他,乍看之下,好像随时要消失似的。
  我从身后抱住了他,他没有转身就把我拉到身前搂住,“你怎么知道是我?”我从他怀里挣扎出来,笑着问道。
  “除了你谁还有这个胆子?”胤禛抚着我的头发,“今日不陪着雅儿倒想起我来了?”
  我把雅儿从皇后那抱回来之后,几乎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她的身上,对胤禛反而是没从前这般关心了。我有些内疚,握住了他的手,他紧紧的反握住我,拉着我到桌边坐下。
  “是有事要和我说吧?”胤禛一针见血的道破了我的来意,我铰着手中的帕子,寻思着该怎么开口。
  “有事就说,”他淡然道。
  我默然片刻终开口道:“胤禛,你曾经答应过承欢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
  “没错,”胤禛眸中有一层淡淡的雾气,他拉了我一把,我顺势靠在他臂上,“我确实答应过她。”
  “那为何要让她嫁到喀尔喀?”他眉头微蹙,直视我的眼睛,我并不避开。
  他紧一紧握着的我的手,“你又是来兴师问罪的?”声音透着些许的疲惫。
  “不,”我伸手堵住他的嘴,俯身说道:“我说过相信你做的每件事都有自己的理由。
  听我说完,胤禛脸上的线条放柔了许多,他用力的拥我入怀,强有力的手臂箍在我的腰间勒的我有些疼痛,他的唇在我额上流连,良久,他方说道:“若涵,有你这句话足矣。”
  如同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拂过我的心房,我的心头一热,也动情的回抱住他。
  这许多年来,我和他之间有猜忌,有误会,有患得患失的茫然和徘徊,直至今日,我才方觉其实一切都不再重要,重要的就是能陪在他的身边,不为别的原因,只因谁都无法取代在彼此心中的地位。
  他用下巴抵着我,我们相拥在一起,仿佛时间也在此刻为我们停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声音才又缓缓响起,“你可知道是承欢自己请旨要下嫁多尔济塞布腾的?”
  这下把我震的不轻,我惊诧的抬头,下巴重重的和他的撞在一起,疼的我险些掉下了眼泪,我顾不得安抚我可怜的下巴,连忙问道:“这又是什么缘故?”
  “我问了她很久,她就是不肯说,”胤禛替我揉着下巴,接着说道:“她一直跪着求我,我不答应她就不起身。”
  这孩子受什么刺激了,她不是心心念念的要嫁沈豫鲲的嘛,如今像变了个人似的,莫非是有人逼迫她?不会,不会,承欢的个性又有谁能强迫她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我百思不得其解,胤禛敲着我的脑袋,“我和你说话你就不能专心点吗?”
  “哦,对不起”我摸着鼻子笑笑,“你刚才说什么了?”
  胤禛摇了摇头,指尖微动,在我头上弹了一下,“我说我正想晚上去你那,让你想法子劝劝承欢,你倒是消息灵通的很,”见我皱眉摸着脑袋,他伸手给我揉了揉,“喀尔喀必定有人要去,但不是非她不可,你明白吗?”
  我把他的话反复揣摩了下,终于想通了他字里行间透着的意思,这人也真是,不舍得承欢就明说,干吗还和我兜这个大个圈子。他还是习惯于把自己的情绪深藏在心中。
  “我明白,我知道怎么做了,”我站起身整了整衣服,“我这就去找承欢。”
  胤禛在我肩上掸了掸,抖落下一片树叶,许是刚才来的时候沾上的,这么会了才发现,我朝他吐了吐舌头,溜了出去。
  一路上我一直皱着眉头思考着承欢反常的缘由,小绪子见我脸色凝重也不敢和我说话,快到星云楼的时候,他指了指前面,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主子,是承欢格格。”
  阳光刺目,我不得不眯起眼睛凝神细看,不远处承欢和一个少年正在争执着什么,我快步走上去,拦在他们中间,“承欢,在这里大声吵闹像什么样子,走,跟我回去再说。”
  承欢悻悻的跟着我,我一扭头看到先前那少年还呆呆的站立着,鼻尖沁出密密的汗珠,便柔声道:“你不一起来吗?”
  他打量着我,小绪子喝道:“还不见过慧嫔娘娘。”
  “小绪子,别吓到他,”我又对着那少年说道:“走吧,你和承欢格格有话去我那说。”
  进门后,我吩咐小绪子端来茶水后嘱咐他在门口守候,不要让任何人进来,随后我把一杯酸梅汤递给承欢,“喝吧,你最喜欢的,”我又看了看那少年,越发的觉得眼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小姨,他是晴岚哥哥,”承欢拿起扇子大力的扇着,屋子里顿时凉爽了许多,我闭目想了想,总觉得还在其他什么地方见过他。
  晴岚淡淡一笑,“晴岚确实和娘娘有过一面之缘。”
  “你跟着承欢叫我小姨吧,不必如此生分,”承欢抬头瞪了我一眼,我装作没看到。
  晴岚倒是个爽快的孩子,他的眼角从承欢身上掠过,面色微微一红,叫了声“小姨,”他喝了口茶水,“小姨还记得在碧浪春茶馆的事吗?”
  被他一提醒,我恍然大悟,瞧我这记性,当时他还让了座位给我,免除我与他人争抢的尴尬。“我想起来了,呵呵,原来是你。”
  承欢轻拽我的衣袖,“小姨和晴岚哥哥是怎么认识的?”
  我简略的叙述了一遍当日的情形,说的不详尽的地方,晴岚便给我补充,他口齿伶俐,条理清晰,承欢边点头边偏过头瞧他,心绪好像没刚才那么浮躁了。
  晴岚说完了碧浪春茶馆的事,又侧目看我,“原来承欢口中的小姨就是解出难题之人。”
  “什么难题,”我随口问道,忽又想起,“你是指把西瓜切成九块那道题目?”
  晴岚重重的点了点头,承欢忽闪了下眼睛,“这是晴岚哥哥给弘历哥哥出的题目。”
  原来这题目是他想出来的,这智商还真不是一般的高,我对他的好感又多了一层,这孩子看起来不错,只可惜承欢不中意,各人兼有自己的缘分,我操心也没用。
  “你们刚才在争论什么?”见气氛比之前融洽了许多,我便导入了正题。
  承欢的脸上马上飘起了一朵红云,晴岚也是动了动嘴,没发出半点声音,这是怎么了,我一句问话居然让两个人都窘的说不出话,奇了。
  他们互相对望了一眼,我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兜了一圈,回到承欢的身上,“怎么?还有话不能告诉小姨的吗?”
  还未等承欢开口,晴岚突然站了起来,“小姨有体己话同承欢说,晴岚不便在场,晴岚先告退了。”
  他急急忙忙的站了起来,匆忙间还踢到了桌脚,承欢“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晴岚一着急又把茶水碰翻了,他忙不迭的赔礼,连我也忍不住的笑了,承欢果然是他的克星,人家好歹是个才子,在承欢面前窘迫成这样,果真是一物降一物。
  晴岚慢慢的退了出去,我命小颜在外面收拾,带着承欢进了内室。
  我和承欢面对面的坐定后,我收了笑意,“承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非要自请出嫁到喀尔喀?”
  承欢扁了扁嘴,扑到我身上抽啜起来,我一下慌了神,不住的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承欢一直是个开朗活泼的女孩,我从没见她哭的这般的伤心。
  “承欢,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快告诉我。”我掏出帕子递给她,她不接还是一个劲的哭泣,我便轻轻的为她拭去脸上的眼泪,“别哭了,再哭把我的心也给哭乱了。相信我,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一定会为你想办法的。”
  承欢慢慢的坐直了身体,只是肩膀还在微微的抽动,脸上尤挂着两行泪珠,她从我手上接过了帕子,抹了抹眼角,我看着她哭肿的双眼,心疼极了。我把她搂到怀中,在我心里她就跟我自己的孩子似的,我容不得她受半点的委屈。
  承欢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我不忙着催她答话,而是把她哭散的发辫重新结好,捋了捋她额前的刘海,又拍了拍她的小脸,笑着说道:“又变回我们漂亮可爱的小格格了。”
  承欢如今的身量已同我一般高,但是她躲在我怀里的时候我又觉得像是回到了从前,她整日黏着我,小姨长、小姨短的跟在我的身后,那是段快乐而又短暂的时光,如果可以真希望承欢永远都不要长大,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烦恼了。
  我一下一下的摸着承欢的头发,想着我的雅儿终有一天也会长大,也要离开我的身边,心中不觉多了几分寂寥。
  “小姨,你说人要是一直都长不大该有多好,”承欢伸手把我发髻上一根插歪的簪子扶正,我抿嘴笑道:“傻丫头,又说疯话了,”想想自己刚才也有这个念头,不免觉着好笑。
  承欢叹了口气,我一怔,这还是我印象中的承欢吗,她一脸的无奈和苦涩,我抬正承欢的头,正色道:“承欢,快告诉小姨,是谁欺负你了?”
  承欢的眼圈又开始泛红,她从怀中掏出一块丝帕,上面绣的是一对比翼双飞的鸟儿,分不清是喜鹊还是麻雀或是别的什么鸟,针脚粗疏,绣功实在谈不上出色,右下角还有两行歪歪斜斜的小字:愿得一人心,白首终不离,可惜好好的一块帕子不知被谁撕成了两截。
  “愿得一人心,白首终不离,”我默默的重复了一遍,忽然觉得手里拿着的不是一块普通的帕子而是一笔剪不断理还乱的情债。
  “承欢,这是怎么回事?”我张了几次嘴,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平平响起。
  承欢把帕子藏进怀里,我眼尖的看到她的手指上满是水泡,我一把抓过她的手,她“哎呦”一下叫出了声,连连呼痛。
  “这帕子是你亲自绣的?”我看着承欢指头星星点点的针眼,某个熟悉的场景在我脑海中跳了一下,那年承欢为了在同心锁上刻字,也是把自己弄的满手的伤痕。
  承欢点了点头,把手指放进嘴里吮吸着,我把她的手拍掉,取出药膏给她轻轻敷上,她稍稍挣扎了一下还是由着我摆弄了。
  “小姨,”承欢忽然正儿八经的叫了我一声,神色凝重,我从没见她如此的郑重其事,她“呼”的一下站起身,从案几上抢过一把剪刀飞快的剪下一簇头发交到我手上,“等我走后,小姨请替我交给豫鲲哥哥。”
  果然还是他,我就知道这事和沈豫鲲有关,我扳过承欢的双肩,注视着她一个字一个字的出口问道:“承欢,是不是沈豫鲲欺负你了?”
  “小姨,你不要再问了,”承欢沮丧的耷拉着脑袋,转眼眼眶又湿润了,我心里有了些谱,定是沈豫鲲言语中深深伤害了承欢,才让她在冲动之下起了远嫁的念头。
  “承欢,你听我说,”我把手搭在她的手背上,唇边略带苦笑,“姑且不谈沈豫鲲,你若嫁去喀尔喀,你放心的下你阿玛吗?”
  承欢脸上为之动容,我知道说到了她的心坎里,也用对了方式,我赶紧乘热打铁,“喀尔喀和京城有千里之远,你这一去我们可能就再无相见之日,你舍得小姨吗?”
  承欢盯着我看了半晌,又静默了一会才低头说道:“阿玛的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我感觉身体里像被抽去了什么似的,瞬时手足冰凉,如果存残在我记忆中的历史知识没有错误的话,十三爷是英年早逝的,他甚至是走在胤禛之前,如此算来并没有多少时日了。
  我狠狠的抓着自己的头发,从来没有这样厌恶自己来自未来世界的这个事实,我可以清楚的知道每个人的命运,可是却不能去改变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去。
  我的手脚是没有丝毫温度的,可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渗出,我心痛之余又无法将整个事实向承欢和盘托出,只能够一个人静静的去承受。
  我定了定神,转向承欢时才发现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的脸上未曾移去,我本来还想再劝慰她几句,见她这般神情竟不知如何开口了,只是强自压住心中的不自在,靠近承欢,执起她的手,“带我去看看你阿玛吧。”
  承欢替我整了整衣衫,拉着我出了星云楼朝交辉园走去,小绪子远远的跟在我们身后。一路上,承欢想着她的心事,我亦有我的顾虑和难言之语,两人都保持着沉默。
  交辉园是胤禛在雍正三年的时候赐给十三爷的,这还是我第一次来这里。临到门口了,我的脚步却开始磨蹭起来,如今我是以什么身份来探视十三爷呢?如果是以后宫嫔妃的身份,那必定要得到胤禛的旨意才可以,如果仅仅是朋友,那十三福晋也未必希望见到我。
  我生生的停住了步伐,朝面露惊异的承欢抱歉:“承欢,我……还是不进去了,替我向你阿玛问候,改日,我再去探望他。”
  或许承欢也看出了我的为难,并没有强留我,而是点头称好,自己闪进了大门。
  我长长的吁了口气,没精打采的往回走,小绪子疾走几步跟上我,在走了近半程路的时候我忽然看到前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蓝色的朝服,颀长的身躯,是个我目前最不想见到,而又非见不可的人。
  我提起裙摆,往前奔去,小绪子急的大叫:“主子,您慢点,慢点。”我并没有理会,眼看着沈豫鲲拐过弯,朝九州清晏的方向走去,我更是加快了脚步。
  “沈豫鲲,”我气喘吁吁的叫他,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并没有停下来,反而走的更急。我心里暗骂脚下不敢停顿,又急赶了几步,总算是追上了他。
  来不及思量,我一把拽住他的衣袖,“沈豫鲲,你站住,我有话和你说。”他轻巧的挥了挥袖子,用几乎察觉不到的力量甩开了我的手,深深的吸了口气,凝神道:“娘娘此举有欠稳妥,您有事问微臣,臣自当领命,可是您不该在众目睽睽之下追赶微臣。”
  我冷哼一声,要不是我叫你你装作没听到,我情急之下又怎会失礼。我怒目瞪他,他只当作没看到,只是按着规矩向我请安。
  “微臣奉召见驾,娘娘有什么吩咐还请明示,若无事微臣就先告退了。”沈豫鲲朝后退了几步同我保持了一段距离,眼睛瞧着地上,声音不大。
  我心平气和的说道:“沈豫鲲,我有很重要的事和你说,我们借一步说话。”我朝另一条路指了下,自己先行走去。
  没听见任何跟上的脚步声,我回头看去,沈豫鲲并没有跟来,我只得又走了回去,他这才抬头瞥了我一眼,“娘娘有事在这里说也是一样。”
  “你对承欢做了什么?”其实我的本意并不是兴师问罪,可是在看到他刻意疏远的神色和冰冷的声音后,我说的话也完全变味了。
  “娘娘的话微臣不明白,”沈豫鲲淡淡的神情,淡淡的语调,仿佛这件事情真的与他无关。
  我气急,“承欢主动向皇上请旨要嫁去喀尔喀,你现在明白了?”
  如意料中沈豫鲲的身体猛烈的震了下,脸色有一瞬间的苍白,只是很快就恢复如初,他平静的望着天空中飞过的一列大雁,吐出了几个字,“既是承欢格格自愿,微臣无话可说。”
  这个时候我真恨不得抽上他几个耳光,让他清醒一点,承欢摆明了是为了他才下定决心远嫁,他倒装的若无其事的样子,我恨恨的说道:“你若没做过什么,承欢又怎么会执意如此?”
  “微臣对承欢格格所说全是肺腑之言,微臣这么做也正是为了承欢格格着想。”沈豫鲲声音木然,神色自如,他还是原来的他,而我和承欢好像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了。
  “为她着想可以有很多种方式,你偏偏选了其中最激烈的一种,她才十六岁,你让她怎么受得了?你就不怕弄巧成拙吗?”我心中气闷,用力的踢着地上的石子,结果石子没踢远,倒是把脚尖踢的生疼。
  沈豫鲲仍是脸色平静,口气平淡,“微臣认为自己没做错,娘娘若要责罚,微臣也甘愿领罪。”
  “你……”我被他激的哑口无言,一个劲的揉着胸口,我知道自己现在脸色定是极不好看,我喘过气,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拉着他就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主子,不可啊,”小绪子挡在了我和沈豫鲲中间,“你快放手啊主子。”
  这个时候我也顾不得被人看见会有怎样的闲言碎语了,我心里只充斥着承欢所受的委屈,我一定要让沈豫鲲明白他伤害承欢究竟有多深。
  “你跟我走,”我对人一贯谦和,即便是和小绪子、小颜他们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可是今天我真是被沈豫鲲气疯了,不止声音提高了八度,还是咬牙切齿的厉声说话,小绪子哪见过我这般模样,吓的缩了缩身体,不敢再拦着我。
  沈豫鲲见我这样的神色也是脸色微变,但他还是理智的说道:“娘娘请松手,微臣跟娘娘去就是。”
  我放开手,不再看他,径自向浩然亭的方位走去,沈豫鲲在迟疑了片刻后紧跟在我身后,而小绪子又故意拉开了些间距跟在了沈豫鲲的后头。
  这里便是当年我和承欢埋藏同心锁的地方,虽时隔多年,这里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因此我很轻易的找到了曾经做过记号的参天大树。
  我蹲下身体用手指扒着泥土,我记得那天我们并没有将同心锁埋的很深,小绪子见状急忙讨好的把我推到身后,自己拼命的用手指抠着。
  沈豫鲲背着双手目不转睛的看着我们的动作,显然他也猜不透我带他到这里的目的。
  很快,泥土中隐约透出些银光,应该就是当日埋下的锁匙了,小绪子挖出来后,用袖子仔细的擦了擦才送到我手上。
  锁匙依然光亮如昔,锁上的字迹也清晰可见,我把承欢的那把锁放到了沈豫鲲的手里,轻轻的说道:“这是承欢在三年前刻的,还弄伤了自己的手。”
  久久没有听到沈豫鲲的回答,我以为他是被我的话震慑住而正在为自己曾经的举动懊悔,岂料我抬眼见到他正紧紧的盯着我手里的那把同心锁,上面刻的正是胤禛和我的名字。
  我的面上一烫,想要把锁匙藏好,沈豫鲲已先我一步接了过去,他反反复复的看了几遍,良久他沙哑的声音传进了我耳朵里,“你有你的执著,又何必为难我。”
  他的眼睛逼视着我,我窘的往后连退数步才站稳身形。我看着他,一时间尴尬的气氛迅速在我和他之间传递。
  沈豫鲲幽幽的叹了口气,上前几步把同心锁塞回我手中,然后留了一句话给我,“我总让你称心就是。”说完,他掸去肩上的落叶,潇洒的转身离开。
  几日后,胤禛颁下圣旨,将另一位格格封为和硕和惠公主,下嫁喀尔喀博尔济吉特氏多尔济塞布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