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孩子停顿了一下,轻声,“谢谢你,如姨。”
那一瞬,如意的身体却微微颤了颤。
苏摩吃力地攀爬上了石台,然后毫不犹豫地一跃,跳入了那口深不见底的井,如同一只扑向火焰的苍白单薄的蝶。
“啊!”那一刻,如意再也忍不住,失声发出了轻轻的惊呼,随即咬紧了牙关,脸色苍白。
苏摩跃入了古井,奇怪的是,下坠的过程出乎意料的漫长。孩子几乎有一种恍惚,仿佛自己置身于不见底的黑暗河流上,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感觉自己接触到了水面。
在接触到水面的那一刻,孩子心里有一丝微微的诧异:
这个古井下面的水,竟然是温的!
温暖而柔软,从四面八方蔓上来,温柔地包裹住了跃入其中的瘦小的孩子。苏摩在一瞬间觉得难以言表的舒服,不知不觉就放松了神智,让自己不停地下沉、下沉……就如同回到了遥远的母胎里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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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个孩子小小的身影从井口消失后,如意依旧站在冷月下,怔怔地看着那口深邃的井,眼神黯然,忽然间有泪水夺眶而出。
“怎么,舍不得了吗?”一个苍老的声音冷冷问。
——冷月下,三位原本应该回到了镜湖大营的长老,赫然出现在了此处!
“长老。”如意连忙拭去眼泪,行礼。
泉长老问:“把那个符咒放到他身上去了么?”
“是的。”如意低声回答,脸色苍白,“他……一点戒备都没有,以为只是我送他路上吃的干粮。”
“很好。这样一来,那孩子就毫无防备地坠入‘大梦’之中了,”泉长老走到了井台旁,俯视了一眼黑洞洞的井口,“这孩子身负海皇之血,如果不让他放松警惕,我们的术法可是很难起效果的——全亏了你,如意。”
如意没有说话,脸色苍白。
“今晚这事情绝密,只有我们四个人知道,”泉长老看着其他三个人,一字一顿,“不能让任何第五人知道。大家明白了么?”
“明白!”几位长老断然回答,毫不犹豫。
泉长老回过头,对着另外两位长老道:“好了,时间不多,我们开始吧——‘大梦之术’是云浮幻术里最高深的一种,需要我们三人合力,趁着月光射入井口的瞬间进行。大家快一点。”
“好。”三位长老联袂,围住了古井——就在那一瞬间,所有遮蔽井台的青苔在一瞬间消失,那些古老的石头上发出闪耀的光芒来!
那是一圈圈的符咒,被镌刻在井上,密密围绕着井口,如同发着光的圆圈、通往黑黝黝的另一个世界。
三位长老在冷月下开始祝颂,声音绵延宏大,似是用尽了全部的灵力在操控着什么。随着咒语的不断吐出,深井里的水忽然微微泛起了波澜,一波一波翻起,形如莲花,在月色下盛开!随着水波的涌动
,水里无知觉飘浮的孩子也微微动了动,如同一个在母胎羊水里沉睡的胎儿,显得无辜而纯净。
他的脖子上挂着如意送给他的那个小锦囊,里面也有同样的金光隐约透出,一圈一圈扩散,将孩子围绕在了水里。
她不忍心再看下去,回头走回了前厅,掩上了门。
其实,苏摩此刻应该很开心吧?那个小小的孩子,毫不犹豫地从井口一跃而下,便以为可以抛下国仇家恨,从此天空海阔,自由自在地回去寻找他的姐姐,寻找他自己想要的那种生活。
可是,这个天真的孩子却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不能被容许的!
作为一个鲛人的海皇,背负一切的复兴者,怎能就这样抛下一切、回到一个空桑人身边去度过余生?所有的族人,甚至是她,都不会允许这样的选择存在!人心的力量是强大的——可是,一个人的心意,又怎能比得过无数人的执念呢?
“没事,他只是睡着了……在一个深深的梦境里。”她的声音轻如梦呓,似乎是在安慰自己,喃喃,“等这孩子醒来,一切就都好了……他会从梦里醒来,忘记那些不该记得的东西。”
“我们的海皇会回来,我们的海国也会复生。”
“一切都会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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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摩被困在了一个古井里,介于生死之间,不知身在何处。他并不知道,他所要寻找的朱颜此
刻也陷入了漩涡之中,被一个晴天霹雳震惊。
“你们听说了吗?皇太子已经选好了太子妃呢!”
“皇太子?他不是失踪了?”
“呸呸,当然不是说原来那个皇太子!现在谁还关心那个人啊……我说的是帝君新册立的皇太子,白皇后生的嫡长子!”
“啊?是那个大神官吗?他……不是刚回到帝都吗?这么快就册妃了?”
“动作快得很,不愧是赶来捡便宜的。嘿嘿……昨天晚上就去了白王在帝都的府邸选妃,听说当场就下了定呢。”
“哎,那他选了白王家的哪个郡主?肯定不会是雪莺郡主……难道是雪雁?”
“那你就猜不到了吧?人家偏偏选了弟弟的女人……嘻嘻。”
“啊!不会吧?天呢……”
“真的真的。白王府那边的玉儿告诉我的,我也吓了一跳呢!”
“天呢……新的皇太子不会是发疯了吧?”
一大清早,朱颜刚刚醒来,模模糊糊中照例听到外间有侍女窃窃私语,如同聚在一起的一群小鸟。她习惯了这回事,也懒得睁开眼睛,想多睡一会儿,然而听着听着、便听到的消息震得从榻上跳了起来。
“什么?”她一把冲出去,抓住了正在低声闲聊的侍女,失声,“你们……你们刚才说什么?”
“郡、郡主?”外面两个侍女冷不丁吓了一大跳,手里的金盆差点落在地上,结结巴巴,“您……您这么早就醒了?”
“你们刚才说什
么?皇太子……皇太子昨晚去了白王府邸选妃?”朱颜一把抓住了一个侍女的衣领,几乎把她提了起来,厉声,“他到底选了谁为妃?快告诉我!”
侍女战战兢兢地回答:“选……选了雪莺郡主!”
“雪莺?”朱颜的手僵硬了一下,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胡说八道!怎么可能是她?”
“是……是真的啊!”侍女喘了口气,小声地道,“昨晚消息就从白王府传出来了,大家谁都不敢相信……可今日清早帝都下达了正式的旨意,准备派御使给白王府送去玉册,这事情便千真万确了!”
“开……开什么玩笑!”朱颜失声,“雪莺要嫁给他?不可能!”
她脸色瞬地苍白,赤着脚从榻上跳下了地来,不由分说便往外跑去:“我去问问雪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郡……郡主!”侍女不由得吓了一跳,“您还没梳妆呢!”
然而哪里叫得住?只是一转眼,朱颜便已经消失在了外面。
侍女们怔在那里,不由得面面相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郡主和雪莺不是非常要好的姐妹吗?如今雪莺出人意料地被皇太子选中,郡主难道不应该替好姐妹高兴吗?为何她乍一听说,却是这种激烈奇怪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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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赤王府行宫到白王府行宫,之间有十余里,然而朱颜气急之下顾不得帝都之内不许擅用术法的禁令,赫然用出了缩地术,只是用了一瞬便
抵达。她顾不得繁文缛节,越过了宫墙,瞬地出现在了雪莺的房间里。
房内香气馥郁,帘幕低垂,寂静无声。
她熟门熟路地往里冲过去,撩起帘子,在昏暗的光线之中看到了床上的雪莺。她的闺中好友显然还在沉睡,绣金的锦缎里只看到一张脸苍白得毫无血色,单薄憔悴,眼角还有斑驳的泪痕,在梦里还在喃喃喊着时雨的名字。
朱颜只看了好友一眼,心里便定了一定,气顿时平了——雪莺这种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刚册封为太子妃的啊!外面的那些流言蜚语、哪是能信的?
她不想打扰好友的睡眠,刚要悄然退出,全身却忽然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