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默抬手轻抚她的发梢,眼神却是在不停地变幻,似在思考着什么问题,沉默了片刻,道:“既然父王临死前已经替我取消了婚约,那么,现在你也回去取消你的婚约吧。”
“啊?我……我怕父王揍我。”朱颜全身一僵,说了实话,声音低了下去,“我上次就逃婚了。他这次好容易又替我选了一门婚事,如果……如果和他说我又要取消婚约,恐怕他……”
时影皱了皱眉,只道:“那这件事让我来处理。”
“怎么处理?我父王脾气可大了,”朱颜心里忐忑不安,忽然灵光一
现,“哎……如果他发脾气,我就说我们两个已经生米做成熟饭,连娃都有了!估计父王就不会骂我了。”
“……”时影半晌没有说话,用一种无法形容的表情看着她。
她看到他的表情,连忙垂下头,嘀咕:“我……我也就是说说而已。”
时影蹙眉:“你这是从哪学来的?我可没教过你这些。”
“哪里用得着别人教?”她却不以为耻,脸皮厚得如同城墙,“你看,雪莺一说她怀孕了,立刻连帝君都吓住了,马上下旨意把她的婚约给取消了!——这招很管用,父王如果听了我这么一说,一定也会吓住的。”
时影无奈地苦笑了一声:“赤王烈性暴躁,哪里会被吓住?你那么说,多半会挨一顿暴打。”
“没事,我豁出去了!总不能真的去嫁给白风麟那家伙,”她却浑然不惧,挽住了他的手臂,“反正父王他也不能往死里打我——有星魂血誓在,我们同生共死了。他可不敢杀你。”
时影看着她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
“别担心,”他低声道,“事情会解决的。你先回去吧。”
“去哪儿?”她怔了一下。
“回赤王府去。”他道,语气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你一夜未归,一定让父母悬心,回去好好道个歉。”
“才不会呢!”她却犹自嘴硬,恋恋不舍,“这些年我老是往外跑,他们早就习惯啦!”
“回去道歉
!”时影声音忽然严厉了起来,“趁着你还能道歉!”
朱颜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肩膀。然而时影的声音很快又低了下去:“要知道,就算是父母子女之缘,也是有尽头的——不要像我这样等到双亲都不在了,才知道……时不再来。”
直到这一刻,他的脸上才掠过了一丝哀伤。
朱颜心里猛然一痛,抓紧他的手臂,将脸埋在了他的肩膀上,低头轻轻唤了一声“师父”。
“你先回家。我要去内宫处理一下事务,”时影叹了口气,“父王驾崩,有很多事情要立刻处理,不能耽误片刻。”
“好吧,”朱颜依依不舍地放开了他的手臂,“你自己小心。”
“嗯。”时影颔首,凝视了她一眼,还是忍不住抬起手触摸她的脸颊。那一刻,朱颜忍不住颤了一下,下意识地把头往回缩了缩。
“怎么?”他微微蹙眉。
“以……以为你又要打我。”她尴尬地低声,“吓惯了。”
“……”时影无语,只哭笑不得地道,“放心,以后都不会打你了。”
“真的么?”朱颜的眼神亮了一下,简直似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的消息,“你可要说话算话!以后无论我犯了什么事,你……你都不能再打我了!”
“嗯。”他点头应承。
她知道师父一诺千金,顿时长长松了一口气,有拿到免死金牌的狂喜,抱怨:“吓死我了。上次在苏萨哈鲁,只不过想逃个婚
,屁股都快被你打肿了……以后你可不许再打我了!”
时影微微一窘,脸色微妙:“不要再提那件事了。”
“咦?”朱颜还是第一次看到师父脸上出现这种奇怪的表情,忍不住想抬手推一下他,然而手刚一抬起,就被时影扣住了。那一瞬,他的呼吸有一些乱,手指也有不可觉察的微颤。
“你怎么啦?”她还是懵懂未解。
时影并没有和她继续纠缠下去,松开手,只道:“天亮了,让重明送你回去吧。记得别乱说话,不要惹你父王生气——等我来处理。”
他的声音很温柔,朱颜听得心都要化了,刚想再赖过去蹭一会儿,时影却已经转身,招手唤来了重明神鸟。
“你……”当重明神鸟展翅飞起的时候,朱颜趴在鸟背上回头看他,脸红红的,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道,“今天我很开心!”
时影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微微颔首:“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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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的身影从天际消失之后,时影在夜空下停顿了一刻,闭上了眼睛,似乎在默默转换着内心的某些情绪。等终于将这些儿女私情都摒除出了内心,这才转身走下白塔,重新返回了紫宸殿。
他刚走下白塔顶,等待已久的大内总管就迎了上来,一叠声:“可算找到您了!皇太子……不,帝君!先帝驾崩,相关的诏书已经拟好,还有一个时辰就要早朝了,诸王即将齐集。您要不要休息一下,准备准
备?”
时影沉默了一下,道:“不用。”
他低下头看着手上的皇天戒指,忽然问:“后土神戒找到了吗?”
不防皇太子忽然问起了这回事,大内总管连忙回禀:“自从白嫣皇后去世之后,后土神戒便一直由执掌后宫的青妃保管。如今青妃刚刚伏诛,属下派得力人手正在查抄青蘅殿,一时间还没有……”
时影微微皱眉:“她身边的心腹侍女呢?”
“拷问过侍女,她们说……”大内总管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她们说,后土神戒原本被青妃收藏在枕边的匣子里,但某一天晚上忽然化作了一道光,就飞出窗外不见了。”
“什么?”时影也忍不住愕然。
大内总管道:“宫女们都私下说,是因为青妃并无资格保管这枚只能由白之一族皇后继承的后土,神戒有灵,才自行离开了。”
“……”时影眉头微微蹙起,“对她们用过读心术了吗?”
“用过了。”大内总管颔首,“说的是真话。”
“……”时影再度沉默了下去,手指轻轻敲打着扶手,面沉如水。
“这说不定是青妃耍的把戏。掩人耳目,好将后土神戒据为己有。”大内总管连忙补充了一句,“请殿下放心,在下一定会好好的继续追查!”
时影想了想,问:“青妃平时一般的活动范围是哪里?”
“青妃深居简出,很少离开皇城,平日也就在青蘅殿与紫宸殿之间来去
,”大内总管回答,“最多每逢初一十五去一下白塔顶上的神殿,拜祭神灵。行踪非常有限。”
“那么说来,后土神戒多半还留在帝都。”时影沉吟了片刻,吩咐,“此事非同小可,派人抓紧去找,如果找不到,提头来见。”
“是!”大内总管连忙点头,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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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还没露出来的时候,天幕是深沉的暗蓝色。
朱颜在坐着重明神鸟落在了自家的后院,蹑手蹑脚地跳了下来,往房间里迅速地溜回去,生怕惊动了父亲——然而刚一进院门,就被抓了一个正着。
“小祖宗诶,你怎么现在才回来?”盛嬷嬷一直守在她的房间里,一眼见到了她,赶紧一把抓住,“可急死我了!”
“嘘……”她吓得一个激灵,左顾右盼,“别吵醒父王!”
“你也知道害怕?”盛嬷嬷看到她惊恐的表情,不由得啼笑皆非,“放心,王爷不在这里。一个时辰之前他接到内宫传来的秘密消息,说帝君深夜驾崩了!王爷不等早朝时刻,便火急火燎地立刻进宫去了。”
“进宫去了?”朱颜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喃喃,“太好了,终于不用挨骂了!父王……父王他知道我昨晚一晚上没回来不?”
“怎么不知道?王爷可着急了!我的小祖宗,你这一个晚上都跑去哪儿野了?”盛嬷嬷担心不已,拉着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