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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砂(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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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也许再也不是兄妹了。
    我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天黑了。奇怪,他并没有像我想像中那样陪妖女彻夜狂欢,而是破天荒地回了家中,正坐在客厅里,把暖气调到最大,端着一碗热麦片粥哧溜哧溜地边喝边看电视。
    我大声地关门,然后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把插头呼啦拔掉。
    “生日还是忌日?打扮得真帅。”我讽刺他。
    他把一口水全呛出来,口齿不清地说:“你你你你……你不是在睡觉吗?跟踪我你你……”
    “去你的!”我大喊一声,抓起身边一个垫子就甩过去。
    他被砸得没话说,闷着头想去插插头。
    “丢人!!”我继续骂。
    我啪地关上了我的房门,直直地倒在床上。回家后手机没电,一直放在床上充着,手机硌到我的背,我拿起来一看,上面有路理的一条短信。
    演出因故提前,请速来彩排。
    怪不得米砾会从生日会上提前回家,看来妖女也收到了同样的短信,我从床上跳起来,拿了我的书包就往门口奔去,米砾拦住我说:“可以说会儿话吗?”
    我的心早已经飞向小剧场,才懒得跟他讨论这些深奥而无聊的东西。我撇下他走出家门口
    至于米砾。
    其实,我早知道他拿我做交换。
    曾经有一个晚上,放学以后我去买文具。又路过那个假山。不知道受了什么驱使,我往那对狗男女曾经幽会过的那个地方走去。
    我看到,他们在接吻。
    我的混蛋哥哥,用手贪婪地托着她的下巴,陶醉得闭上了眼睛。
    可是蒋蓝的眼睛,睁得那么大那么大,仿佛猫的眼珠一样,在深秋的夜里发着寒光。
    她面无表情,与米砾颤抖的面部肌肉形成鲜明对比。
    过了一会,蒋蓝用力挣脱了他。她浅笑:“呵!现在还给你了!干的不错,你看,我也是说到做到!”
    米砾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用手痴痴地去摸自己的嘴唇。
    蒋蓝用涂着红色甲油的指甲在他的脸庞轻轻划过,飞快地往另一个方向奔走。
    而混蛋,抬着头往她奔跑的方向看去。——我想过,如果他回头看到我,我就扑上去掐死他。
    可是他没有回头。
    他没有看到他的妹妹在他的身后,一滴眼泪都流不出的表情。
    我们是同根生的兄妹。血浓于水,也敌不过一个无情无义的吻。
    你要相信,那一刹那,我只是有些心如死灰。
    我们是两个百无聊赖的可怜的孩子,所以,我才会这样,所以,他才会这样的吧。可是,叫我怎么样,才可以学会原谅呢?
    去了我才知道,由于场地的原因,我们原定在元旦进行的演出要提前到圣诞节。
    “米同学,你迟到,耍大牌啊!怎么,你的断背没来,她不替你拎拎鞋什么的吗?”
    “对不起,才看到短信。”
    “还好,没误事。”路理对着我安慰地笑。
    花蕾剧场,是一个只能容下80人的小剧场。舞台不大,蒋蓝很快跟着我上台来,附在我耳边说:“说真的,我对你的取向问题一直很好奇呢。”
    我没理她。
    “你不理我呢,也罢,不过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要是有一天,路理和莫醒醒同时掉进河时,你会救哪一个呢?”
    我再也抑制不住,扬着手中的稿件,角度直对她那张脸:“你给我滚!”
    她腾地跳到我面前,正要发作,却听见另外一个声音响起:“我们要开始了,准备好了吗?”
    是路理。
    “路理!你没听到她刚才对我说什么吗?”
    “米砂,你的演出服呢?”路理理都没理她。
    我实在是崇拜他的智慧。
    那天我们一直排到很晚才收工,我和蒋蓝没机会也没时间吵起来,但她心里的气并没有消。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她再度出现,身着红色厚连体毛裙,光腿穿黑色皮靴,立在我们宿舍门口,像个戏子。我一打开门,她就摆出干架的姿势,要跟我决一生死。
    “米大虫!你很能!”她直接把手戳到我脑门上来,指甲深入我额头的皮肤里,一阵麻麻的感觉。伍优战战兢兢从门缝间哧溜钻过去。
    我用身体撞她,说:“给我让开!”
    “让?让你还不多?瞧你那婊子样!”
    “你再说一遍?”我吼道。伍优轻轻拉住我说:“米砂,别吵了!你看到莫醒醒了吗,我想跟她借那本数学的参考书。”
    “婊子在骂人!不收拾可不行!”我不理伍优,瞪着眼睛,逼近她的脸。
    “靠!”她缩回她的脸,对我摊摊手,又指着我眉飞色舞地说:“米砂,今天我要告诉你,路理是我的。路理是蒋蓝的。你他妈最好永远记住!”
    我只能说她有病。
    “她又要做什么?”望着她绝尘而去的身影,伍优担心地说。
    “莫管她!”
    那天被蒋蓝一搅和,下午上课我差点迟到,历史老太已经站在讲台上,醒醒趴在座位上,也不知道她吃没吃饭,总之她看上去情绪不佳。
    这一天下午放了学我就往小剧场奔去,那天是合戏的日子。为了让我们知道自己的表演状况,路理决定先给我们摄像,让我们自己看回放,了解自己的弱点,以便正式演出那天能更加地到位。灯光,摄影,服装,演员都将全部到位。蟑螂是来得最晚的一个。一来就问:“有化妆时间吗?”
    只有路理应了句:“后台有化妆镜。”
    “谢谢,路理哥。”
    我们的内景在花蕾剧场中完成。舞台布置成家的样子。摄像是一个高三的男生,他晚上还要参加模拟考试,在蒋蓝画了一个小时妆以后,他快要疯掉,不停地催促我们动作快些。
    蒋蓝这才拖着她那张粉比脸皮还厚的脸姗姗出场。
    开始摄像。
    蒋蓝一开始就和路理挨得紧紧的,我看到路理皱了一下眉头,心里暗自好笑。我按照剧本要求用胳膊推了一下眼镜,本来就坏的眼镜掉在地上,我俯下身寻找。
    她不露声色地早有预谋地无比精确地用她的靴子后跟狠狠地踩了我一脚。
    “不好了!莫醒醒出事了!!”
    我望下台,是气喘吁吁的伍优。我腿一下子就软下来,跑下舞台,抓着她就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什么也别说了!先跟我走!”
    “出啥事了,出啥事了?”
    我下意识地拖着他一起往外跑,他长得五大三粗,关键时候应该用得上吧。
    等我们一行人冲进宿舍。莫醒醒脸白得像张纸,已经晕倒在地上,旁边的一条毛巾被鲜血染得通红。
    我使足了劲想把她从地上抱起来,但不管怎么用力都不行。
    我看着莫醒醒,脑子里一片空白。
    醒醒,我的醒醒,我抱着她,双手发麻,原谅我这些天只知道我的戏,原谅我只知道我该死的爱情,忽略了你。如果你有什么事,我绝不会愿谅我自己!
    “让我看看!”我听到身后急促的声音,看到的人竟然是许老师。
    她转身对她身后的米砾说:“你力气大,过来帮帮忙。”米砾愣愣的走过来,没能打得成路理出气,反倒被拉过来做好事,不知道他是不是一下子不能适应这种心里落差。
    好不容易赶到医院。醒醒好像有了点知觉,她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次,又一次闭上。醒醒好像很痛苦。
    可是,她为什么会痛苦呢?
    转眼,醒醒已经安顿到病床上。我握着她凉凉的手,那张手上的血迹已经凝固,模糊的暗红色,看起来有些恐怖,可我一点也不嫌弃。主治医生很快赶来,他抬起眼镜,盯着莫醒醒看了又看,好半天才说:“啊?是她?”
    “家属来了没?”他问。
    许老师跟他走了出去。
    他们出去没过多久,醒醒就睁开了眼睛,米砾站在我身边,我用眼神示意米砾,他终于聪明了一回,走出去时把门带上。
    “我又没死掉吗?”她问我。
    “为什么?”我用手抚摸她冰冷的脸,“醒醒,你告诉我,为什么?”
    她转过脸去,闭上了眼睛。
    醒醒不肯再说话,最终我还是跑出门叫来了护士,替她整理伤口。许老师跟着跑进跑出,弄得满头汗,表情很忘我。
    我望望病床上的醒醒。她两手已经被擦去血迹,平放在身体的左右侧。不知是不是进入了睡眠,她整个人都仿佛停止了呼吸,平时白皙湿润的皮肤都透露出蜡黄,像具腊像。只有滴液管,不知疲倦地滴下透明葡萄糖液,缓缓输送到她身体里去。
    我站起身,默默退出门外。心里翻江倒海般的难受。然后我看到站在拐弯处的米砾,用黑色的围巾捂住他的半边脸,靠在墙边。我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他开口问我:“你要恨我到什么时候为止?”
    我想着他背着醒醒一路小跑的样子,心里的恨已经消失大半。于是我停下脚步说:“离开她,离开那个妖女,我们还是兄妹,不然免谈。”
    他冷笑了一下:“如果我离开她,你能离开他么?”
    “你什么意思?”我问他。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他说,“你可以为他不顾一切,为什么就不准我为她不顾一切呢?”
    我觉得我有些站不稳。
    “其实我们一样的。”米砾看着我说,“你别成天用鄙视的眼光看着我。”
    说完这话,他把他的黑围巾一拉,低头迈着大步,走掉了。我靠在他刚才靠过的墙角,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就在这时,病房的门打开了,走出来的醒醒的爸爸和许老师,他们没有看到我,站在门边轻声说着什么话,我忽然看到许老师说着说着低下头去,她好像在哭!醒醒爸爸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手帕,弯腰替她擦掉了眼泪。
    他们的关系,看上去很不一般。
    啊……
    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