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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天晴我离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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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桑柯,你完全是我想象中想要的模样
      三月的阳光满地,只是风中,还有微微的冬日凛冽的味道。
      我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见到桑柯的。
      我不知道关于那次见面,桑柯是否还记得。我却一直像个固执的孩子一样对此念念不忘。我记得他清澈的眼睛,橄榄形,极漂亮。眼睛中有一种漂泊感,还有一种沧桑感。他穿着白色的暗纹衬衫,外套驼色与咖啡色混色的羊绒背心,斯斯文文的,站在我们学校门口。
      他一直都说,林凉,你完全不是我想象中的模样!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语调很坚决,就好似我是假冒伪劣产品一般。
      我抿着嘴笑,眉眼弯弯,睫毛在我眼下投下隐隐的影子。一直的一直,我都没有告诉桑柯,恰好相反,桑柯,你完全是我想象中想要的模样。
      没见面前,桑柯已在电脑上对我的样子进行了揣测。他说,林凉,你的人如你的名字一样,带一种薄凉感。你披着卷发,波浪一样;你的手很漂亮,指尖涂满艳丽的颜色。他还说,林凉,你的皮肤不会太好,因为,你整天对着电脑码字。
      彼时,他是一家杂志的编辑,而我恰恰给他写文,写那种很暧昧很颓废的文字。所以,当我在聊天时告诉他,我只有十九岁,刚刚读大三时,他吃惊了很久。
      其实,桑柯,这没有什么可以奇怪,我借此为生。
      桑柯说要见我那天,阳光满地,风中,微带一丝凛冽。
      我说,改天吧。
      可桑柯很固执,他说,不,就现在!
      一个半小时后,他穿越了整个城市,从最北端来到最南端。当在学校门口,见到我时,他固执认为,我是林凉的舍友,女孩子们串通一气,和他开玩笑。
      我就站在阳光下,抿着嘴,看着他橄榄型的眼睛,看着他微红的鼻头,笑。
      桑柯,有谁告诉你,林凉不能有干净的指甲,淡粉色,透明而温暖?又有谁告诉你,林凉不能是直直的碎发,阳光下,健康而油亮?
      当然,上面的话,我只能在心里想,我不可能念诗一般念给桑柯听,他会以为我烧晕脑袋了的。
      那次见面,桑柯请我喝了一杯热可可。然后,一切如同以往,我生活在这座城市的最南端,他生活在这座城市的最北端。
      遥遥相望。
      偶尔,QQ上聊天,桑柯也不像以前那样,胡扯海侃,而开始给我讲一些很阳光很正面的事情:某小区一拾荒老太太掉进下水道,被社区里素不相识的人救到医院里;或是某某医院医生亲自给病人掏钱治病。然后,他就说,林凉,你看,生活多么美好!那时,我感觉桑柯就像一面鲜艳的党旗,而我是党旗覆盖下茁壮成长的花朵。
      桑柯说,林凉,你那么小,别再写那样没心没肺的文字,会烫伤人,疼。
      疼,这个字,桑柯是第二个如是跟我说的人。第一个跟我说这个字的人是夏小梳。
      至今,我都忘不掉她说"疼"时的表情,眉心微皱,眼里是大片大片云一样湿的雾气。她吞着眼泪,对我说,疼。
      但是,桑柯,你却是第一个对我说"你那么小"的人。我当它是一种怜爱好不好?就像我对夏小梳,那么那么怜爱。
      2、林凉,我一直以为,你应该是夏小梳那种样子
      六月,已经入夏。
      桑柯突然对我说,林凉,我怕要辞职了。然后絮絮说,林凉,跟你说个事,你别跟别人说啊。我们杂志社效益不甚好,很多时候稿费发不齐。所以,你以后,发不掉的稿子再给我吧!
      他的话让在电脑前打盹的我突然清醒,我说,桑柯,先将我的稿费发足,你再离开杂志社啊。
      桑柯笑,说,林凉,你真是小人!辜负我的好心!你真只是十九岁么?
      我笑,谁规定十九岁的人不能爱财如命呢?
      桑柯说,林凉,你放心。如果他们一直拖欠,我就将电脑搬出去卖了给你们发!不信他们不给发!
      当然,这可能是桑柯的无心笑谈,但是,正因为这句话,我对他有了极大的依赖感。有些感情的萌生,很难说清楚。
      桑柯辞职前一天,突然来我们学校。那时,我正和夏小梳在看苏渐在云南旅游时拍的相片。
      桑柯高瘦的身体在阳光下投下长长的影子,漫过苏渐的相片,映在我脸上。
      你男朋友啊?桑柯开口时,吓了我一大跳。我几乎跳起来,苏渐的相片抖落一地,小风一吹,一张一张在校园里飘啊飘。
      夏小梳慌忙追着相片跑,我和桑柯傻站在一起,看着夏小梳在风中奔跑。琥珀色的卷发散在风中,梦一样。
      桑柯说,林凉,我来看看你,顺便,将电脑卖掉,给你来发稿费。然后,他指着在远处追赶相片的夏小梳说,林凉,她是谁?
      夏小梳。我紧紧盯着桑柯,很好看是吗?
      桑柯笑,他说,林凉,走吧,我明天离开杂志社,今天请你搓一顿。
      那天的桑柯真好看,淡粉色的衬衫,在风中,蓬蓬的,像童话里骑着白马的王子,看得我的眼睛热热的。桑柯说得真对,我那么小。所以,即使我的文字写得再香艳成熟,却仍控制不住小女孩花痴的念头!
      吃过晚饭,桑柯送我回宿舍,走之前还说,林凉,其实,在我没见你的样子之前,我一直以为,你应该是夏小梳那种……那种样子。
      我能猜到他省略掉的词,是风情万种?抑或是妖妖娆娆?
      其实,桑柯,你不知,夏小梳最讨厌别人这样形容她。
      3、夏小梳的口碑并不好
      桑柯走后,我的日子恢复平静。
      我们不常联系,所以我并不知道,他是不是还留在这座城市。我只知道,下面的日子,我将继续和夏小梳一起,呆在校园里,看着那些酷哥哥帅弟弟,继续我们的学习和生活。
      晚自习后,我与夏小梳坐在图书馆的天台上,晃着半截小腿,迎着小风数星星。
      夏小梳弹了弹指端的半截烟灰,她说,林凉,你说现在,咱俩是不是也忒清纯了!
      我笑,眉眼弯弯,夏小梳漂亮的卷发梦一样侵扰着我的视线,我将脑袋靠在她小小的肩膀上。校园内,昏黄灯光下,绿油油的树木,它们都像夏小梳那样生机勃勃,倔强而坚韧。
      夏小梳用猩红的指甲掐灭烟蒂,跳到水泥地上,说,走,林凉,我带你去做点更清纯的事去!说完,便扯着我跑下楼梯,跑出图书馆,向操场前的一棵大树跑去。
      每到黄昏后,校园里就有很多情侣躲在大树后,私语窃窃。夏小梳拉着我就跑到一对情侣面前,那个男孩正用手抚过那女孩的长发,准备将烈焰红唇燃烧到女孩的面颊上。夏小梳睁大眼睛,很天真的模样,问,大哥哥,大姐姐,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啊?
      那对男女直接愣了,一个似泥金刚,一个似泥菩萨。等到那男生发现夏小梳纯属于老黄瓜刷绿漆装嫩时,便开始金刚怒目了。
      我一看情形不好,就扯着夏小梳撒着脚丫跑开了。
      夏小梳说,林凉,难道,我刚才问得不够清纯么?
      我白了她一眼,不说话。夏小梳之所以变得像今天这样酷爱"清纯"这一词,完全是因为苏渐昨天的一句话。
      昨天中午,食堂里在播放《昭君出塞》。夏小梳指着电视上饰演王昭君的李彩桦,嚷嚷,你们看这女人,从头到尾都是一副死鱼样!跟来了大姨妈似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全食堂人的眼睛都停留在她的小身板上。
      苏渐脸通红,他说,夏小梳,你就太不清纯了。说完这话,他就像一只灰老鼠似的,溜出了食堂。只剩下我,陪着不停翻白眼的夏小梳。
      所以,夏小梳今天就神经质地追求起"清纯"来。
      我问夏小梳,小梳,你就这么在乎苏渐呀!
      夏小梳说,谁在乎?我就是觉得他错了,其实,我一直很清纯!说完,她看看我,林凉,你说是不是?我一直很清纯!
      我默默地看着小梳白瓷一样的皮肤,默默地点头。
      在S大中,夏小梳的口碑并不好。他们说她是个妖精,很随便的那种女孩子。这种认为普及在S大学生的心里,而我只是觉得,当她将茂密而光亮的长发散在我视线中时,她便是天使一样的模样。所以,当夏小梳问我,林凉,我是不是很招人讨厌?
      我说,当然不是!斩钉截铁。
      夜里,睡觉时,夏小梳爬到我枕头边,她说,林凉,我真不愿意苏渐讨厌我。她说话的声音很小,蚊呐一般。
      4、苏渐是我和夏小梳少年时最为纯色的回忆
      苏渐是我和夏小梳少年时最为纯色的回忆。苏渐对我和夏小梳说的第一句话,我至今记得。他说,哎呀呀,果真是"如花美眷"啊。
      那时,我和夏小梳刚入高中。我估计当时苏渐是看《红楼梦》看多了,以为自己是宝二爷那样的翩翩美少年,所以看到了我和夏小梳才说出了那样文绉绉的话。
      那些春风扬鞭马蹄疾的时光里,我和夏小梳确实也当自己是大观园里的莺莺燕燕了,相继对苏渐动了凡心。苏渐的白衬衫,苏渐的单车,苏渐炯炯的单凤眼。苏渐的小眼波那么一流转,我和夏小梳立时便摸不着北。
      后来,夏小梳说,林凉,这样也不是办法,要不,咱俩抓阄,谁抓到了有苏渐名字的纸条,苏渐就归谁!我想也不想就点头同意。夏小梳很仗义地让我先抓,结果,我抓到了一张空白的纸,苏渐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夏小梳的盘中餐了。这个心碎的结果令我寻死觅活了半个多月,我寻思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手气会这么背呢?后来想通了,原来是午饭时从苏渐饭盒里捞猪蹄捞的。就这样我眼睁睁地看着夏小梳这小狐狸精斗志昂扬地和苏渐在我面前迈革命正步。而最后,夏小梳竟告诉我,当年她让我抓的那俩纸条,都是空白的。
      但是,我并没有因此怀恨夏小梳。因为,当我成了局外人时,我冷静地发现,别看从宏观上苏渐长得那么俊俏挺拔,其实微观下看,那小子还有点O型腿,这不符合我高水准的审美观点。而且,苏渐那小子严重的浪漫主义情怀,放着好好的楼顶不利用,偏偏骑着自行车带夏小梳去芜凉山顶数星星。最后,山顶没爬到,星星没看着,两人就跟俩大馅饼似的摔进山沟里,横在医院里半个多月。
      还有一次,苏渐在五柳河边非法砍了几棵树,绑了一木筏子,拉着夏小梳跑到荒无人烟的五柳河做水上漂流。结果俩人还没浪漫够,那木筏子就被水冲开了,两个人一人抱着一根木头在水上漂了半天。他俩都不会游泳,一直漂到市区污水排放区域,才被一老环卫工人打捞上来,一身油污。还上了当天的晚报头条,说是"城市行为艺术家新作:哭泣的河流!"
      那时的夏小梳,不是现在的模样。她绑着两条小辫,蹦蹦跳跳,一肚子鬼点子,不是盘算着占我的便宜,就是盘算着怎么占苏渐的便宜。所以,到现在,她都说,林凉,这个世上,只有你和苏渐打心眼里疼我。
      她也经常会问我,林凉,你真不记恨我偷走了苏渐?
      我说,当然。那时,我也就象征性地配合你"发情"。
      直到桑柯出现,夏小梳才不这么问我。她说,桑柯挺好看的,一看就知道心眼也不错。她说,林凉,你抓好了,别让他从你手心里跑了。
      我自然不想让桑柯从我手心跑了,可关键的是,桑柯压根就没在我手心里。
      我和桑柯。
      我遇见他的时候,正是木棉纠缠的热烈懵懂季节,我当他是天神一样,小心供奉心底。而他遇见我的时候,却已过尽千帆,他当我是风景,漫不经心收揽眼里。
      如果,我也能在桑柯的清纯木棉季节里走过,我敢保证,我会比夏小梳还妖孽。夏小梳能让苏渐供她如菩萨,我就能让桑柯供我如佛祖。
      但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的想象。
      5、桑柯说,林凉,你知道我在阳光百货遇见了谁
      桑柯重新换了一份工作,在本市的一家报社。半夜里,他给我打电话,说,林凉,你睡了吗?
      我说,睡或者不睡,我都得接电话啊。你有什么事吗?
      桑柯说,没什么,就是想提醒你一下,别老趴电脑前,对皮肤不好。还想看看你关手机了没有,睡觉不关手机,会被辐射!
      第二天,我直奔桑柯的写字楼,将他拽到一偏僻的小路上吃麻辣烫。我吩咐老板别放海带结。我感觉桑柯昨夜的行为绝对属于甲亢前期,我怕吃含碘食品刺激了他。
      桑柯问我,林凉,怎么这么好心情,请我吃饭?
      我抿着嘴笑,我说,我这是贿赂贿赂你,别再半夜骚扰我。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会跑来找他。如果真要问原因,那只可能是,我突然想他了。
      桑柯不停地对我说着这些天新奇的事情。最后看了他很久,我才慢吞吞地,一字一顿地说,林凉,你知道我昨天在阳光百货遇见了谁?
      我抬头,看着他橄榄形漂亮的眼,像一片沉寂的海,动荡着,却看不见水下风景。桑柯,永远游离在我能企及却不能触碰到的地方。
      他说,林凉,我遇见夏小梳和她老爸了。
      他这句话呛得我直喝水。桑柯突然话锋一转,林凉,我说错了?不是她爸?是谁?林凉,夏小梳是个怎样的女孩?
      我将水杯嘣一声放在桌上,我说,桑柯,你昨天半夜打电话给我,是不是就想问这个?你今天假惺惺地称和她在一起的男人是她爸,是不是就想证明你的揣测,证明夏小梳是你想象中那样随便的女孩!
      桑柯愣愣地看着我,将溅在我手上的水用纸巾轻轻擦去。他说,林凉,我是一个记者,一个编辑,我对所有事情都保持着自己思考的角度,所以……
      我抽回手,说,桑柯,你听好了!夏小梳不是可以被你用你记者角度思考的猎物,她是一个女孩子!我宁愿你今天告诉我,你喜欢上了她,也不愿意你告诉我,你想用新闻的角度来思考她!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桑柯紧紧地跟在我身后,一步不离。
      回到学校,却见宿舍楼前围着一大群人。一个中年妇女扯着夏小梳的头发,用力扯,拼命厮打,边打边骂,你这个不要脸的婊子!
      周围是一片窃窃私语的人,没有一双手去帮一下小梳。甚至,包括苏渐。他竟然在一边傻傻地看着,看着夏小梳被人厮打着。我疯了一样扑上前想拉开那女人,却挨了她一巴掌,嘴角沁出了血,咸涩的味道。桑柯像一头愤怒的雄狮一样,一拳打在那女人脸上。那女人一趔趄倒在地上!
      桑柯竟然打女人!
      曾经,在QQ上聊天的时候,桑柯说过,他最大的禁忌有两个,第一,是谈政治;第二,是打女人。
      桑柯扶着我,我扶着夏小梳,慢慢地向校外走去。夏小梳对着我笑笑,肿着半边脸,说,林凉,我不疼。然后就没心没肺地笑。苏渐的影子在中午的阳光下缩成一点,无助而凄凉。
      在这个世界上,我只讨厌两种人,一种是是非太甚的女人,另一种是像孩子一样无助的男人。
      6、关于夏小梳,我能告诉你些什么呢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桑柯,我所有的文字上面的疼痛都来自夏小梳。那个明眸善睐的女孩,一直甩着羊角辫在我生命中走过的女孩;她跟我斗心眼,从我手上抢苏渐,没心没肺地对我笑对我哭的女孩;那么不珍惜人心疼的女孩。
      那天,夏小梳和我都没回学校,桑柯将我们收留在他的屋子里。夏小梳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一眨不眨。桑柯将一杯加奶的咖啡放在我的面前,转身,打开暖风,屋内立刻温暖起来。
      晚饭时,桑柯和我一起出去买便当带回家吃。苏渐一直跟在我和桑柯身后,从我们出门,到我们回来,他都远远地跟着,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桑柯突然停住,转身,走上前,一把将他推倒,重重的一锤,击打在苏渐的胸口上。说,你算什么男人!自己的女孩都保护不了!还在一边看着她被人欺负!
      这一切都不在我的预料中,我推开桑柯,扶起苏渐,看着他惨白着脸,嘴角渗着血,一声不吭的。我说,桑柯,你别这样!
      苏渐问我,林凉,小梳还好吗?
      我说,很好。
      苏渐就转身走了,影子在路灯下,变得那么长,最后远去,消失。
      桑柯看着我,我拉起他向楼道走去,我说,桑柯,一切与苏渐无关。楼道昏暗的灯光下,桑柯的手拂过我微肿的脸庞。他说,林凉,还疼吗?
      我就靠在他肩膀上低低地哭。
      桑柯温暖的指肚划过我的碎发,指尖从我的发间划过,残留下我头发上夏士莲的清香。他什么也不说,只是紧紧抱着我。
      路灯下,我们是为爱奔忙的孤魂野鬼,以等爱的姿态,拥抱在一起。
      桑柯,关于夏小梳,我能告诉你什么呢?
      她没有爸爸,只有一个妈妈。可是,她妈妈却突然患了尿毒症,需要大把大把的钱来治疗。而恰恰是那一年,她考上了大学。
      她问我,林凉,你说,我能就这么放弃了吗?她说,林凉,我还那么年轻,我只有十七岁。我怎么能就这样枯萎?
      所以那一个夜里,夏小梳在一个中年胖男人床上,变成了现在的模样。从此之后,她干净而温暖的指尖长出了妖精的指甲。
      桑柯,你知道那是一个怎样的夜晚吗?那个夜晚星星格外地亮,天空格外地蓝。苏渐一直躲在那个胖男人的楼下哭。
      后来,苏渐偷了家中的积蓄,带给了夏小梳。他说,夏小梳,你是我的,求求你,别伤害自己!最后,苏渐的母亲来了,给了夏小梳两耳光,带走了苏渐,当然也带走了钱。
      其实,苏渐是个好男孩,没有辜负我和夏小梳曾经花痴一样的喜欢。关于夏小梳的事情他一直知道。之所以今天他愣在那里,不是因为他知道了夏小梳的丑闻,而是因为,那个摔打夏小梳的女人是他母亲。
      因为苏渐说,妈,夏小梳怀孕了,我想辍学,我得和她结婚。
      苏渐的母亲很多次都闹到学校里找夏小梳,但是,我没想到这一次会是这个样子。其实,很多时候,我们保护不了自己爱的人。就像我一样,我也保护不了夏小梳!
      7、桑柯,你告诉我,这是阴谋还是爱情
      夏小梳拿着剪刀将自己的头发剪了一地。她说,林凉,你看这样好看么?
      我看着像小男孩似的夏小梳,说挺好的,人漂亮怎么都好看。
      夏小梳说,林凉,终于,过了这三年的时间,好漫长啊,林凉。
      这时,桑柯打来电话说,林凉,你能不能来我们报社一下?我下午就要出差了,手上有点要紧的事要跟你谈!
      我赶到桑柯报社的时候,桑柯递给我一份稿件,说,林凉,关于夏小梳的事情,我们的主编想排一个特稿!我写完了,你看看,如果合适的话,我们下午就排版。我想这个可怜的女孩,一定会得到更多人的支持,这样,她母亲的病也就可以得到四面八方的捐助了。
      我愣愣地看着桑柯,接过他递给我的稿件。
      他说,林凉,你看看,如果合适的话,让小梳给我们配几张图更好!
      我将手中的稿件撕得粉碎,扬在桑柯眼前!我一字一顿地问他,桑柯!你告诉我,你对我,是阴谋还是爱情!
      桑柯愣了,他说,林凉,你说什么呢?我只是想帮帮夏小梳!
      我说,够了,你当我是傻瓜么?你要帮的是你能在这个报社顺利地完成实习期,顺利地做你的人民记者,救苦救难,让人仰望!
      桑柯扯住我,说,林凉,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想帮帮夏小梳!帮帮她的母亲!
      我冷笑,桑柯,我真没想到。是啊,特稿,头条,女大学生,包养,卖身救母,辍学,怀孕!桑柯啊桑柯,还有什么能比上这个更劲爆!你是帮夏小梳筹集同情还是为你们的报纸招徕眼球!这是夏小梳从小呆到大的城市啊!有了你这个报道,她还怎么在这个城市里生活!而且,桑柯,我告诉你,夏小梳的母亲三年前就死了!因为她知道了夏小梳将自己卖掉了才换来给她治病的钱,她恼羞成怒,跳楼死了!更重要的是就在今天,夏小梳已经结束了她被别人包养的生活,你知道不知道!
      桑柯抱住我说,林凉,我错了。这个稿子我跟主编说说,不发了,你别这么说我好不好!林凉!
      8、你给了我两个选择,却是一个结局
      关于夏小梳的那个稿子,还是发了,尽管用了化名,模糊了一些线索。可是,青岛,这么小的一个城市,夏小梳终究是被暴露在阳光下了!
      很多小无赖找到学校里,对夏小梳动手动脚、出言调戏。夏小梳像一只小老鼠一样躲在我的身后。尽管校园里很多人都知道夏小梳不光彩的生活,但是,那毕竟是捕风捉影。而今天,它们就像呈堂证供一样被印刷在报纸上,夏小梳的生活彻底失去了控制!
      桑柯,你怎么可以骗我?
      苏渐因为护着夏小梳,被那些挑衅的小混混砸伤了肋骨。
      医院里,夏小梳一直在流泪,苏渐,你快点好。你好了,咱们就去砍树木做木筏,我一定帮你把它们绑紧,不让它们飘散;我们再去芜凉山看星星,我一定好好减肥,不让你的单车载不动我。苏渐……
      苏渐对着她笑,又望望我,说,林凉,你看,夏小梳怎么这么不懂得疼人呢!净说一些让人心酸的话!
      我很想说,夏小梳,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认识桑柯。可是,我说不出。
      可是夏小梳她看得出,她说,林凉,你别怪桑柯,他也是想早点赚些钱,好买栋大房子早点娶你!他没做错。错的是我,不该经历一种这样的生活。
      夏小梳,为什么你总是让我想流泪呢?
      事情发生后的一个多星期里,我几次尝试给桑柯打电话。但是,都没有按下那串号码。我想,就让那串号码烂在心中吧!这样,我会更好过。
      桑柯的电话打来时,已经凌晨一点。他说,林凉,林凉,你还好吗?我听我同事说,那个稿子还是发了!可是,林凉,你都看到了,我明明去跟主编说了。林凉,你不要胡乱怀疑,求求你,好吗?
      我不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他的声音,从电话那端幽幽地传来。
      他说,林凉,你相信我吗?
      他说,林凉,你相信我吗?
      他说,林凉,我求求你,说句话。我这就从广东飞回去!如果你不相信我,我可以辞职!我马上辞职!好不好?
      我的眼泪掉了下来。桑柯,我相信你,那个那么有正义感的男子,怎么会对自己的话出尔反尔呢?可是,你如何将夏小梳还给我?你又知道不知道,夏小梳悄悄离开了这座城市,没告诉苏渐,也没告诉我。她没带一分钱,没带一件换洗的衣服,就离开了这座城市!我们曾有和将有的那些美好,全部消失在那份报纸中。
      桑柯,你能不能告诉我,夏小梳,她会去哪里?
      桑柯敲开门的时候,一脸萧瑟,行李箱上有微微的尘土。他说,林凉,我回来了。他说,林凉,你怎么才能相信我?
      我的手抚过他的脸,眼睛紧紧盯住他的眼。我说,桑柯,你辞职!然后,离开这座城市,我就相信,相信,这件事与你无关!
      桑柯愣愣地看着我,半天,他说,林凉,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没想到,会是一个这样的结局。
      我说,当然,你也可以不辞职,继续生活在这座城市里,只是,别再来找我!桑柯,你就当从来没有遇见过我。
      桑柯笑,说,林凉,你真好,你给了我两个选择,却是一个结局。说完,他就离开了我的家门,头也不回。
      夜里,桑柯打电话来,说,林凉,一切都过去了。明天你给我送行吧。
      我点点头,说,好。
      桑柯沉默了很久,说,林凉,今夜,可不可以不挂电话?我想听着你的呼吸睡觉,我怕自己睡不着……对不起,林凉,我一直没告诉你,我是那么喜欢你。
      我哭着挂断了他的电话。以前,夏小梳总是对我抱怨,她说,苏渐从来没有说过一句,我喜欢你。
      世界上有很多的感情不需要表白,我们不是不知道,只是,我们是一群渴望爱的女子,所以,才会贪婪地索求无度。
      10、夏小梳,哪里,才是我们相遇的地方
      我站在苏渐身边,潮湿的海风吹乱了我的头发,我对着桑柯笑。为了这个微笑,我在镜子前练习了好久。我怕它不够美好不够甜蜜,没有足够的幸福感染力将我眉心间的难过遮挡下去。
      桑柯还是那么好看,灰蓝色的棉外套,卡其色的绒围巾,让他看起来那么干净温暖。他冲我笑,眼睛那么明亮,明亮得勾人的眼泪。只是嘴唇微白,有些干裂。他说,林凉,我走了。
      我点点头。
      他就拖着行李箱慢吞吞地向站口走去,一直一直不回头。
      火车行驶前十分钟,他发来短信,他说,林凉,只要你招招手,我就回到你面前,只要你招招手。
      我合上手机,不肯望向火车上那些透明的玻璃窗。我怕看到他好看的眼睛,橄榄形,自己的眼泪就会流下来。
      桑柯一直喊我林凉,其实,他并不知道,我叫夏林凉。
      夏,夏小梳的夏。
      夏小梳喊夏林凉,姐姐。
      夏小梳曾经扎着两条漂亮的羊角辫一蹦一跳地跟在夏林凉身后;夏小梳会对着夏林凉撒娇,跌倒了、碰伤了,总是满眼委屈地对着夏林凉说,疼;夏小梳从小就是个惹事精,会将所有做错的事情推到夏林凉头上,躲在门后看夏林凉挨骂。
      可是,偏偏,十七岁那年高考后的一天,夏小梳竟然像个巨人一般站在我的面前。那时,通知书刚刚飞到我们手上,母亲又突然患上尿毒症。上面高额的收费像烙铁一样烫伤母亲沉默的眼睛,她静静地坐着,不吭声。
      夏小梳坐在我身边,手指一遍一遍地在通知书上画圆圈。
      我艰难地张张嘴,我说,小梳,你上吧,我供你。
      夏小梳说,别说这些煽情的话!你以为这是上厕所?她还说,夏林凉你听好了,你也别去那些SB报纸上充什么寒门学子,他们救不了咱。说完,她就走了。
      从那时起,她干净的指尖开始长满艳丽的颜色,圆润的脸变得瘦削。她不说,我也不问。我像一个懦弱的鬼魂一样游荡在夜里。
      其实,小梳子,你出去的第一个夜里,我也偷偷地跟着。我眼睁睁地看着,看着你在灯火中不知所措地沉默,眼睁睁地看着他将你带走。我却没有跑过去,像一个姐姐那样站在你身边,我只会坐在马路上安静地流泪。
      城市的夜,那么喧闹,以至于我的哭声都不清晰。偶尔,有流星划过城市模糊的天幕,我才知道,天使,也流泪了。
      后来,我们顺利地交齐了所有费用,进了这所学校。可是,夏小梳这个名字,便再也不曾纯洁起来。传言总是那么快,那么狠。
      我不说你是我的妹妹,你也很配合,从不说我是你的姐姐。
      其实,夏小梳,从小到大,你问了我那么多问题,譬如月亮为什么没有太阳大?譬如,夏小梳为什么要喊夏林凉姐姐?可是,你却遗忘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你一直都该问问我,你开始"堕落"的第一个夜里,我为什么不拦住你?
      小梳,如果,我回答,那个时候我将你等同成了人民币,你会不会哭泣?
      桑柯一直都是对的。还记得他曾经说过,林凉,我一直以为,你应该是夏小梳那种样子。是的,我开始写那样暧昧颓废的文字,完全是因为夏小梳。我当自己是她的灵魂,痛苦着,张扬着,凌厉着。
      这三年来,夏小梳是一个鲜艳的躯壳,而我当自己是她体内那颗鲜艳的灵魂。
      只是,每个安静的夜里,我们都生活在高考之前。那个时候,我们眉眼恬淡,梳着最简单的头发,穿着棉布裙子。她傻傻地喜欢着苏渐;而我等待着那个将要相遇的男子,他叫桑柯。
      所以,我可以原谅桑柯,却做不到和桑柯在一起。我怕幸福的时候会想起夏小梳。不知道她现在流浪在哪个城市里,不知道有没有人让她委屈。
      当然,我也没有告诉桑柯,夏小梳是我的妹妹。我怕他知道后,会更内疚更难过。世界上就这么一个男人,他一笑,我的整个心都笑了;他一皱眉,我整个心都痛了。如果他一难过,那么,我的心该放在哪里?
      从那天起,我和苏渐成了两个等爱的孩子。
      苏渐的手指翻过地图,触摸过每一个城市、山峦和海洋。他冲我笑,傻傻地笑,他说,林凉,你看这个样子,我就会触摸到夏小梳。我想,她总会在这个地图上的某个地方,他说,林凉,你说对吗?
      说完,他就哭了。
      我也哭了,我在想,此时,桑柯的手指会不会在某个地图上触摸过我所在的城市,然后,像苏渐这样傻乎乎地笑,又傻乎乎地哭。
      或者会不会,将来的某一天,我们在某地遇见,终不过如路人一般擦肩而过。就像戏文里说的那样,到底如花美眷,终不过似水流年。
      桑柯,小梳,你们看,这有多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