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当大山里的第一声鸡鸣响起来时，侯韶辉揉着有些酸痛的眼睛醒来，昨晚他思绪紊乱的情况下，迷迷糊糊地睡着，所以精神有些萎靡不振。
    侯韶辉下了床，清晨的山风透过窗户吹进陋室，带来满屋子的清新。穿上一件洗得发白的外衣，背负起兽皮书包，山里娃愣在了镜子前。
    那是张什么样的脸啊？完全青紫带着浮肿，面目的肿胀让人想起了弥勒佛的脸，昨天后妈下手不留余地，就凭这张五官扭曲的脸，侯韶辉心中又是一痛。
    “这样狼狈的去学校，那还不得被嘲笑死！”侯韶辉心下琢磨，找出一块黑色布料扯开围在脸上，看着镜子中怪异的自己，不由得苦笑着摇头，想着去学校，学费的着落还是个问题，更加让他伤感的是，学校也并非是什么天堂！
    侯韶辉走出陋室，遥望着远处大山弥漫着的茫茫烟雾，把肩上的兽皮书包拉紧，来到后妈房间时，正巧后妈黄玉琴拉开房门，手中提着尿壶，打着哈欠走出来。
    “妈，昨晚我伐木回来，见天色已晚，所以也没有敢招呼你，现在我得赶早去学校报名，可是我的学费……”侯韶辉鼓足勇气，可是提到钱的时候，还是觉得底气不足。
    黄玉琴有些倦乏，把手中的尿壶递向侯韶辉，说道：“去把这个给老娘倒掉，咦！你这个小兔崽子一大早脸上蒙着黑布，装啥B啊？”
    侯韶辉慌忙接过尿壶，一股臊臭钻进鼻孔，特别是尿壶中漂浮着的纸张，更加让侯韶辉心中一阵恶心，但是却不能有半点不爽的样子，低头说道：“昨天妈教训我的时候，把这张脸揍成了猪头三，所以我才用黑布把脸遮起来。”
    “呵呵……”黄玉琴显然满意自己的杰作，摆手示意侯韶辉马上倒尿壶去。
    侯韶辉松了一口气，提着尿壶出了门，愤恨的把尿壶中的物体倾倒在大山中。也只有这样，侯韶辉才觉得心中的憋屈会减低一些。
    倒掉尿液还不能把尿壶给后妈，还得把尿壶冲洗干净才能拿给黄玉琴。侯韶辉把尿壶在一个雨水集聚起来的水坑里荡动，每一次掀起股股腥味时，山里娃都会在心底鄙夷一下黄玉琴。
    “兔崽子，还没有弄好吗？”黄玉琴不耐烦的叫起来，这让侯韶辉慌忙提着尿壶跑进屋里，把尿壶轻轻的放在后妈身前，他不敢放得大声，这将会遭来一顿臭骂或者是拳脚。
    黄玉琴手中拽着两张百元大钞，愤恨的对着侯韶辉说道：“喏，拿去，因为你读书是半免费的，这两百元足够你开学报名费了，你个小兔崽子得给我好好学习！”
    “谢谢妈！”侯韶辉感激的说道。
    黄玉琴把钱直接丢在地上，懒得再看一眼侯韶辉，把身子挺立起来，说道：“不管学业多么繁忙，周末必须回来伐木，知道了吗？”
    侯韶辉拾起钞票，点头说道：“我知道了，妈，没事我就回学校了。”
    黄玉琴瞥了瞥眼，冷哼道：“那还不赶紧滚？”
    “嗯！”看着后妈没有任何别的意见，侯韶辉赶紧转身奔出家，生怕黄玉琴的声音再次响起来。
    大山清晨的空气绝对是最让人惬意，侯韶辉走在山道间，时不时摘下树木上的枝叶，偶尔踢动不算巨大的石块，也只有这样子，才感觉到什么叫做自由自在。
    大山之外，是本市，一条蜿蜒的公路把大山和城市隔离开来。此时天已然大亮，侯韶辉循着公路一直走下去，进入城区之后，把衣角掀起来遮住脸上的黑布，他不想引来太多的注目。
    当山里娃低着头走到久违的‘城关高中’校门前时，谷伟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学校门前。谷伟这个人，是这所学校最牛逼的学生，逃课、打架、泡女生、逗老师、收取保护费……可谓是无恶不作。
    而学校对于谷伟的行为居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忍着他的胡作非为，皆是因为谷伟的老爸是本市颇具影响力的人物，至于究竟是干啥的，侯韶辉不清楚。
    反正侯韶辉看到这个同班同学时，从来不敢正眼相对，毫不夸张的说，侯韶辉和谷伟高中同窗两年了，侯韶辉甚至不知道谷伟脸上的肉是多还是少，他对谷伟只存在于恐惧的意识中。
    此时的谷伟和两个身材蛮惹火的女生，在校门口谈得不亦乐乎，脸上堆满了笑容。像往常一样，侯韶辉远远的避开谷伟，挨着墙壁往学校快步而入。
    “喂，那个谁！”谷伟看到鬼鬼祟祟的侯韶辉，他不喜欢这个穷得叮当响的学生，但总是会在班上拿侯韶辉嬉笑，不重打也不怒骂，更加不收取保护费。只会常常在下午自习课，老师不在场时，让侯韶辉站在讲台上唱歌，唱谷伟从老爸小弟那里学到的‘十八摸’、‘一字歌’这些乱七八糟的的歌曲。
    每当侯韶辉低着头站在讲台上，颤抖着学唱那些让全班学生啼笑皆非的歌曲时，谷伟会指指侯韶辉，嘴里骂着“懦夫”，很满足的大笑。谷伟喜欢这种感觉，那是强者欺压弱者才有的牛气！
    想起谷伟对自己的种种折磨，为了不多找麻烦，侯韶辉假装没有听到谷伟的叫喊，继续埋头快步前行。
    “懦夫，老子叫你没有听到吗？”谷伟不高兴的大喊着，此时正是开学第一天，正逢学生们上学的高峰期，随着谷伟的大喊，引来不少人驻足。这些学生都认识谷伟，知道又有好戏即将上演，学生们十有八九怀着偷乐的心情，看着不敢再往前挪动一步的侯韶辉。
    “伟哥！”侯韶辉不得不停下脚步，捂住面上的黑布轻声叫道。
    “你爸才是伟哥，老子给你说了几次，伟哥是个品牌，你丫的老不长记性！”谷伟走到侯韶辉身旁，拿着拳头在侯韶辉头上砸动几下。
    侯韶辉捂住头，颔首道：“对不起，我下次一定记住，伟哥是个品牌。”
    “哈哈……”谷伟得意的大笑，他喜欢欺负侯韶辉时的感觉，每当见到侯韶辉战战兢兢的样子，他会觉得自己仿佛高大了许多。
    “咦！你脸上蒙着黑布给老子装啥酷呢？”谷伟发现了侯韶辉面上的黑布，诧异的问道。
    “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所以拿着黑布遮住肿胀的脸。”侯韶辉不安的说道，很怕不小心说错话，会在这么多学生面前，被谷伟狠狠的羞辱一番。
    “拿掉它！”谷伟不由分说，一把扯开侯韶辉脸上的黑布，当他看到一个红肿的猪头时，忍不住大笑道：“大家速度围观，瞧瞧什么是真正的懦夫，侯韶辉这种脸就是注解了。”
    开始在校门前和谷伟嬉闹的两个女生，其中一个也是侯韶辉的班上同学郭芝，她被侯韶辉变形的脸颊惊了一跳，随后捂住嘴笑道：“哎哟，这个懦夫还骗人说是摔的，一看就知道是被人打爆了头，看看他的眼睛都睁不开了，乐死我了。”
    学生们哄笑起来，这让本来就羞愧的侯韶辉顿时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懦弱不代表没有自尊心！
    谷伟鄙夷的看着无地自容的侯韶辉，朝着地面“我呸”一下，一脚踢在侯韶辉屁股上，鄙夷了一眼山里娃，叫道：“滚！让老子看着碍眼，男人的脸面都被你这个懦夫给丢尽了！”
    侯韶辉的身子被谷伟一脚踢得有些趔趄，好不容易站住之后，继续埋着头往教室走去，身边是无数男女学生不屑一顾的眼神，对于侯韶辉这个全校出名的懦夫，学生们骨子里同样是非常鄙视的。谁不喜欢英雄？在学生们心中，侯韶辉连狗熊都不如！
    没有哭泣，除了心底的难受，没有别的。
    山里娃习惯了，在大山那个家里是这样的，在学校也是这样的，无论是学生还是老师，没有人喜欢自己，没有人愿意和他交朋友，侯韶辉是孤寂的，走在通往教室的他，一脸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