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友兰《中国哲学史》以汉至清为经学时代,并说在此时代中的思想家,都将新酒装入五经的旧瓶中,但到清末今文家把近代思想都装进去时,瓶扩大到破裂的程度,以后不能再装了,所以经学时代便告结束。这个譬喻相当地适合,但有人说他忽视了质的变化,只看到量的增加。其实所谓新酒是与旧酒有质的差异的,这在向来应用这譬喻者早已不言而喻。不过冯氏的解释还不够一点,似乎应该加一句:近代思想好像氟素之类,旧瓶是玻璃质的,自然没有装它的可能。
总之,经学这个名词,到了现在,只应该是中国学术史上的,而不应该代表眼前学术的一部门了。因为五经或十三经的本身,应当作为古代史的史料处理;西汉今文学、宋学以及晚清的今文学,都只能作为汉、宋及晚清的思想史的内容看;至于东汉经学及清之朴学,则可以认为古文字学、古史学之一部分。
有人说,经书的内容,有关于理、化、博物的,有关于数学的,有关于社会学的……学者应善为研究,其实各种学术都以现代为精,我们决不能舍今从古,经书中的什么什么,那都不过是给学术史的一种资料罢了。如果不把它当作史料,而闭着眼睛讲通经致用,想引用《春秋》断狱,靠半部《论语》治天下,那就走入了魔道。如果把现代思想或自己意见假托孔孟之名来说出,以六经为我注脚,那更是厚诬古人,欺骗今人。
周予同说经学除今古文派、宋学派以外,还有一个新史学派(见周氏著《群经概论》),这是他的卓见。可是,如果说这些把经书当史料运用的新史学家就是现代的经学家,则过去所谓经学显然地已经或正在被新史学所扬弃。同时,因为经书中有一部分是古代的文学作品(《诗经》),有一部分是古代哲学(《易经》、《四书》等),这些史料又当为研究中国文学或哲学者的研究对象,这是不必再加讨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