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梁季敏有事没事就往沈穆清身边凑,沈穆清知道他是在为那天的晚到而心存愧疚,但她全副的心思都放在了松树胡同——既担心李氏的身体,又惦记着沈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放回来,自然也就对梁季敏很是冷淡。
梁季敏热脸贴冷脸,几天下来不免有些动气,正好陈家几兄弟分家,陈亚子分了万余两银子的祖产,遂花了六百两银子在京都郊外买了座小庄院,想让梁季敏帮他重新整整,梁季敏想着岳父如今还在诏狱,祖母和母亲都曾嘱咐他要好好的照顾沈穆清,他如果搬到陈亚子的小庄院去住帮他整院子……只怕到时候会受到训斥。
他回到家里,沈穆清正指挥着落梅、珠玑等几个得力的丫鬟布置房子——天气转凉了,帘子、摆设都要换了。
看见梁季敏进来,沈穆清给他福了福,笑着说了一声“回来了”,然后转身仔细地打量起粉墙上的悬瓶来。几个丫鬟见他进来,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跟着沈穆清朝他福了福,又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小丫鬟步月端了杯茶进来。
她笑着将茶奉给了沈穆清,回头对梁季敏笑道:“三少爷,你喝不喝茶?我也给您斟一杯吧!”
梁季敏的眉头就蹙了起来。
沈穆清见他站在那里不走,不免抬头望过去,正好就看见他蹙眉。
她顿了顿,笑道:“相公可是找我有什么事?”
梁季敏听沈穆清语气里淡淡的,不由想起同窗兼同僚林禀成那张得意洋洋的脸来:“……这女人,就是宠不得。你看我,隔两、三年纳一个进门,人人都怕失宠,个个见了我都是笑脸相迎……就是我岳父,也怕我中举后休妻,给我在白纸坊买了幢五房三进的宅子,花了三千多两银子……”
念头闪过,他心底的不安少了几分,底气也足了起来:“陈兄在京郊买了个庄子,让我帮着整整,我同意了。”
“陈兄?”沈穆清不免有些奇怪,梁季敏干什么事很少向她解释的,“哪个陈兄?”
“哦,”梁季敏道,“就是陈亚子。”
他语气很淡,和沈穆清刚才的漫不经心如出一折,“我这几天就不回来了——就住在他的庄子里了。”说完,转身就回了自己的东厢房。
沈穆清望着他的背影满脸困疑。
“今天怎么想到和我说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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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汪妈妈带了麻婆子家的八色点心来拜见太夫人。
“夫人想接姑奶奶回家一趟。”
太夫人让人送汪妈妈去了叠翠院,将那装着八色点心的红漆描金匣子递给紫娟:“赏你们的。”
沈穆清见到汪妈妈很是吃惊:“可是太太有什么事?”
汪妈妈笑道:“太太好着。就是想姑奶奶,让我来接您回去玩一天。”
沈箴到今天都没有消息,恐怕李氏心中不安,想找自己做个伴吧!
沈穆清点了头,去了冯氏那里。
冯氏不仅没有拦她,还帮着她在太夫人那里说项,让她回娘家去住三天。
“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你兄弟又小,回去住几天,亲家夫人胆子也大一些。”
沈穆清很感激冯氏的宽容,说了很多的感谢话。
等第二天沈家的人来接沈穆清的时候,刘姨娘来了,她里里外外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左顾右盼地到处张望,打量着她的箱笼。
沈穆清见了,索性笑道:“刘姨娘可是在找什么?”
刘姨娘有些尴尬地一笑,迭声道:“没有,没找什么!”
沈家今非昔比,太夫人是怕她带东西回娘家吧!
沈穆清淡淡地一笑,也不说破。
她衣袖里,有一万三千两银票。
那天回到松树胡同后,沈穆清就遵照李氏的吩咐去找庞德宝算帐,这时她知道,原来萧飒把她们送上马车就自己快马赶回了五军都督府,说是和右军都督府同知、佥事约好了去百花楼喝酒。而庞德宝知道了沈穆清的意图后,用各种借口推诿,还说有些帐目他也不清楚,得问萧飒……最后沈穆清也没有搞清楚沈家到底欠萧飒多少钱。
正如太太所言,这钱是萧家的,可不是萧飒的……这次回去,她正好找机会和萧飒算清楚了。想当初,一千两银子他都得到钱庄里先支着,买芙蓉膏这么大的一笔开销,还不知道他是用什么办法凑到的……总不能让他为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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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松树胡同,马车停到了后门。
汪妈妈笑道:“庞事管让人送了家具来——外院乱哄哄的!”
沈穆清笑着跟汪妈妈绕过后面的小院落往内宅去。
走过花厅的时候,汪妈妈突然停下了脚步。
“姑奶奶,接你回来,实际是我的主意!”
沈穆清听着心里一跳,一把就抓住了汪妈妈的手,脸上有难掩的焦虑:“是不是太太……”
汪妈妈忙摇头:“不是,不是。”
汪妈妈的忠心是不容怀疑的。
沈穆清很是困惑:“那……”
“是萧七让我去接您的。”
萧飒?
沈穆清愕然。
汪妈妈已低声道:“说是二房的四姑娘出事了……我不敢告诉太太,萧七让我把您接回来,大家一起商量着怎么办?”说完,指了指门扇紧闭的花厅。
沈穆清明白过来。
她推门进了花厅。
花厅里空荡荡的,原来摆在这里的桌椅、屏风花几都不见了,但窗棂、地面都打扫得很干净。
萧飒依旧是一身玄色的粗布褶衣,表情有些严肃地立在半开的窗棂旁。和他对站着的是个高矮和他差不多的男子,头上插着白玉簪子,身上穿着件莲子色绸缎直裰。
听到动静,那人转过身来。
沈穆清大吃一惊,没想到竟然是任翔。
“你来了!”萧飒淡然地和沈穆清打了招呼,沈穆清就听到了背后传来的关门声。
她回头,看见汪妈妈轻轻地掩了门。
“姑奶奶,家里这几天乱着,不比在明时坊,我们还是小心点,”汪妈妈歉意地朝着她笑,解释道,“免得太太知道了伤心!”
沈穆清点头,四个人就站在了花厅的中央,商量起沈月溶的事来。
“那天我请同僚喝酒,让人把戴贵也拉去了。酒醉后就宿在了他家。他家里多用男仆。贴身两个婢女,年纪都在十二、三岁之间,不仅长像平庸,而且行事憨厚。我借故笑他,问他有没有带姬妾在身边服侍,他说,边关清苦,没有那么多讲究。后来我又问了同僚,大家都说他女色上极为谨慎。”萧飒说完,目光望向了任翔。
任翔的眉头就拧了起来:“昨天我在太仓的一个小兄弟找到我,说在太仓不远的昆山找到了管事,不过,人已经死了。”
沈穆清很是震惊:“……死了人!”
汪妈妈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她颤抖着握住了沈穆清手:“这,这如何是好……出了人命案……”
任翔的脸色很不好看。他点了点头,低声道:“不仅如此,我那小兄弟还说,那管事到昆山后,出手阔绰,让人侧目……有人正盘算着向他出手,谁知道他却突然横死在了妓院!”
事情已经很清楚——有人出钱让这个被赶出了家门的管事继续冒充沈家的家人把沈月溶接走了。
大家俱望向了汪妈妈。
汪妈妈面如素纸,极力地保持着平日的镇定与沉稳:“二管事回来后,曾经去我们家喝过小酒。当时汪贵问过他回太仓时的情景。二管事抱怨说,二老爷很是倨傲,连个铜子都没有赏。不仅如此,连茶都没有喝一口……所以他气的连夜启程回了京都。”
“不可能!”任翔反驳道,“自从沈四姑娘来京都后,我就住到了岳家。如果京都的管事来拜访岳父,不论我在哪里,岳父都会请我过去座陪的。怎么可能连个赏钱都没有。”说到这里,他目光狐疑地望了汪妈妈一眼,“他这么说的时候,难道家里就没有怀疑过?”
汪妈妈被任翔的眼神看得大怒,冷冷地把当年的事说了出来。
任翔听着脸色渐白。
萧飒却朝着沈穆清扬了扬眉。
沈穆清大为不解。
萧飒俯身低语:“我们家到我这一辈有十四房,可也没谁敢做出这样的事来!”语气很是揄挪。
沈穆清冷笑:“可让您看热闹了!”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萧飒望着正满脸忿然向任翔诉说的汪妈妈,用听似急切却实带调侃的语声道,“倒不是我们家没有这种事,而是我们家没人敢像你们家这样明目张胆地开掐……怎么也得遮遮掩掩一下吧!”
沈穆清为之气结。
萧飒见了,竟然就向后退了一步,道:“君子动口,小人动手。”
“那你听没有听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有时候,女人与小人一样……”
“哦!”萧飒立刻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嫌我站的太远……早说嘛,何必这样拐弯抹角的。”
沈穆清刚要开口反驳,却感觉到四周一片寂静。
她不解地四顾。
就看见汪妈妈和任翔俱面露诧异地望着他们。
沈穆清背有薄汗。
她嗔怪地望了萧飒一眼,上前一步,正要说话,萧飒却三步并作两步地半拦在了沈穆清的身前,轻轻地“咳”了一声,道:“我看这事太过蹊跷,大家从长计议,大家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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