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着这是稳赚不赔的生意啊!”萧飒笑着打趣她。
沈穆清斜睇着他笑:“她觉得我人不错,所以特意关照我。”
目如秋水,让萧飒的心漏跳了几拍。
“那你钱够不够?要不要我帮你想想办法?”他有些心不在焉地道。
沈穆清抿嘴而笑:“你能把你自己的帐理顺了就不错了,还操我的心!”
萧飒一怔,然后讪讪然地笑了笑。
沈穆清就拍了拍手中匣子:“给,让人带回临城去!”
“是什么?”萧飒不解地道。
沈穆清打开匣子。
竟然是一匣子百两面额的银票。
“这些应该够三万两银子了!”沈穆清笑道,“你先拿去应急!”
萧飒就垂下了眼睑,坐姿也有些僵硬。
沈穆清还以为他是不好意思,推了推他的肩膀,打趣道:“喂!可不是白借的。得打欠条,要还的。”
“不打行不行!”萧飒抬头,很认真地望着沈穆清,“我不想打借条,行不行?”
沈穆清觉得萧飒的态度有点奇怪,但自己既然已经想好了把这银票给他应急,也就没准备他还——你借钱给别人的时候别人会感激你,可你要是去要债,别人却会恨你,不仅没有了借钱时的情份,还会撕破脸面。所以沈穆清要么不借钱给人家,要么借了就不准备他还。何况在古代,朋友之间是有通财之义……萧飒也许会认为自己借钱给他又要他打欠条是一种羞辱……
她笑道:“和你开玩笑的……快拿去吧!”
萧飒眼底闪烁着一种让沈穆清看不明白的光彩。
他伸手将桌上的匣子拉到了自己的面前,正色地道:“我知道了!”
沈穆清一怔。
她觉得萧飒的样子很奇怪,说的话也很奇怪。
可没等她开口,英纷进来禀道:“姑奶奶,客人已经伺侯到东厢房坐下了。”
沈穆清点了点头,然后对有些诧异的萧飒解释道:“是梁家的大少奶奶,突然来的,不知道找我有什么事?”
英纷听着大急。
萧飒挑了挑眉:“梁家的大少奶奶?王温蕙?”
沈穆清点头:“我去去就来!”
萧飒点头,然后指了指英纷:“给我再上杯茶!”
英纷应声而去,沈穆清又和他说了两句话,然后去了东厢房。
两年半没见,王温蕙在相貌上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她梳着高雅的牡丹髻,戴了几支做工精致的赤金点翠首饰,穿了白色的绫袄,蓝绿色的棉裙,大红色通袖袄。看上去亲切而随和。
两人见了礼,一左一右地坐到了临窗大炕头上,丫鬟们上了茶点。没等沈穆清开口,王温蕙已道:“我想和你说两句话,让丫鬟们都退下吧!”非常的直言不讳。
沈穆清点了点头,吩咐在身边服侍的凝碧:“你们都下去吧!”
丫鬟们应是,在凝碧的带领下鱼贯着出了门。
沈穆清笑着做了一个“请喝茶”的手势。
王温蕙笑着端起茶盅,轻轻地抿了一口。
“穆清,你见过三叔的新妻子了。”她说的是个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沈穆清笑着点头:“大嫂一向算无遗策。”
王温蕙叹气:“马有失蹄,人有失手。说起来,这件事都是我的错——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沈穆清有点意外。
王温蕙已苦笑:“说真的,我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家里如今已是鸡飞狗跳墙。”
沈穆清本来想找个机会去冯家打听打听梁幼惠的情况,听王温蕙这么说,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幼惠,到底怎样了?我听说,送到冯家去了!”
王温蕙点头:“老太太给媳妇使下马威使惯了,金桂进门没多久,哦,金桂,就是三叔新进门的媳妇,她进门没多少,老太太听说她精通骑射不会女红,把她叫到自己屋里帮着打络子,又和她聊天。刚开始,金桂还忍着,没几天,就发作了,朝着老太太嚷了一顿,跑回叠翠院睡大觉去了。
老太太气得‘病了’,派了董妈妈去给她读《女诫》,不知道冯宛清在一旁说了些什么,结果金桂拿出马鞭就抽了董妈妈三鞭子。老太太就把娘叫去训斥了一番,娘听了去找金桂理论,结果被金桂给骂了出来,气得躺在了床上。你也知道,幼惠一向没眼色,跑去找金桂,结果金桂拿着鞭子要抽她,要不是当时蒋双瑞在,用好话拦了一下,估计幼惠也逃脱不了。”
沈穆清大吃一惊:“那幼惠有没有事?”
“被吓着了!”王温蕙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发了病。我看着不是回事,让人把幼惠送到了冯家,那里毕竟是她的外家,冯家大少奶奶也是个精明厉害的,她在那里,总比在家里好。”
沈穆清叹了口气。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她现在与梁家没有关系了,去看幼惠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大少奶奶不必放在心上!”沈穆清想了一会,笑道,“您一向是那个收拾乱摊子的人……别人不清楚,我最清楚。”
“我知道!”王温蕙很是感慨的样子,“这个家只怕是要败下去了——金桂和冯宛清凑到一起,还能有个什么好啊!”
恐怕不是梁家要败了,而是你王温蕙不能只手遮天了吧!
沈穆清微微一笑:“所以您就把她引到我这里来了!”
“你不是别人,我犯不着和你说谎!”王温蕙正色地道,“真不是我引来的。”
“冯宛清?”沈穆清挑了挑眉。
王温蕙道:“我也这么怀疑!”
沈穆清就想到了蒋双瑞让紫纱给自己送首饰的事。
她抿嘴一笑:“说不定是蒋双瑞呢?”
王温蕙一怔。
“三少奶奶来我这里说了什么话,你应该知道了吧?”沈穆清端起茶盅,轻轻地抿了一口。
王温蕙冷冷地一笑,半晌没有作声。
就在沈穆清以为她要起身告辞的时候,王温蕙突然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很欣赏你吗?”
欣赏?一直没有感觉到?
沈穆清笑望着她。
王温蕙目光迷离,好像陷入了回忆中,对沈穆清的神色视而不见。
“你刚进门那会,我去看你——你正用澡堂子后面的土炕给季敏烙面饼吃……”
沈穆清很是意外。
她没有想到王温蕙还记得这件事。
那时候她刚嫁进去,梁季敏不愿意为了吃饭事引起家里的纷争,她顺着丈夫的意思,不吵不闹,然后想办法从外面买木炭回来自己开小灶,而冯氏也因为收了自己的那四千两银子对这件事睁只眼闭只眼……
“我突然就想到了自己刚嫁进来的时候。”王温蕙的脸上有着淡淡的哀愁,“和你想了一样的办法,只不过,我买回来的是木柴,因为升了明火,被太夫人叫去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这都不是我欣赏你的主要原因,我欣赏你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你不管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不管受了什么样的委屈,你都不抱怨,不激动,不被怒火烧毁理智,总能从那些很日复一日的事里找到乐趣……我从来没有遇到过像你这样的人……特别是和三叔的和离,不拖泥带水,不犹豫含糊……”说到这里,她凝视着沈穆清,“穆清,你到底是狠心呢?还是善良呢?”
“什么都不是!”沈穆清微微地笑着,“我只是不爱梁季敏而已!”
王温蕙全身一震,惊愕地望着沈穆清,目光更是迷离。
“爱……是什么……”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是忍耐……爱,是永不止息。”
沈穆清一本正经地引用着《圣经》上的话。心里却在腹悱:这样的爱情,盘古开天地也没有几桩,王温蕙,你就在你的婚姻里好好地找吧……就当是金桂来找我麻烦的一点的利息好了。
王温蕙的脸果然苍白起来。
她低头沉思良久,突然抬头望着沈穆清:“你说的对。我从来没有得到过爱……”
王温蕙的神态里满是疲惫,就像跋山涉水的旅人,再也无力继续走下去。
沈穆清突然心中不忍。
谁爱谁?谁又爱谁多一点……从来都没有定论。也许你认为的苦难,却恰恰是别人的甜蜜……自己怎么能凭着自己的喜好去判断一桩婚姻的好坏。
“大少奶奶,世无完人,又如何能做到尽善尽美?”她拉了王温蕙的衣襟,“能做到其中的几点,已是难得。”
王温蕙望着沈穆清微微的笑。
她略有些丰腴的脸庞带着一丝苦涩,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笑道:“谢谢你!谢谢你所做的一切——原来,世上真的有比男人还坚强的女子!”说着,她站起身来,“我是借着给你道歉的机会,想和你说说话。现在我心里舒服多了。”
沈穆清望着她眉宇间渐渐露出来的坚毅,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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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王温蕙,沈穆清一个人在屋里坐了良久。
英纷几次在屋外探头,她装作没有看见——让她受点教训,竟然敢私作主张起来。
过了一会,英纷怯生生地端了一杯茶进来。
“姑奶奶,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沈穆清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你可是我身边最得力的,你都这样,以后那些小的岂不是有样学样。”
英纷忙跪在了沈穆清的面前:“姑奶奶,我错了。你要怎么罚,都不为过!”
沈穆清就叹了一口气,道:“你既然知道错了,这又是第一次,我就算了。可如果再有下一次,我就把你交给李妈妈去处置。”
回到沈家后,沈穆清把李妈妈抬到了一个比较高的位置,让她专门监督院子里的小丫鬟们。
英纷连连点头:“我知道了,再也不敢了!”
沈穆清就嗔怪地叹了一口气:“好了,好了,起来吧!去看看车备得怎样了?我们回松树胡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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