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进了内室,段缨络借口说是国公爷让她下午去啸傲轩商量回雍州的事,拜托秋桂在这里服伺一下两位姑娘。
顾夕颜没想到段缨络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拿着齐懋生说事。而柳眉儿巴不得一下子插上翅膀飞走,忙道:“段姑娘您就放心吧,顾姑娘我们会好好照顾她的。”
段缨络走后,柳眉儿的情绪明显的高涨,拉了顾夕颜上炕。
顾夕颜奇道:“柳姑娘,你很想回雍州吗?”
“当然,”柳眉儿道,“等我见过了姨母就可以回家了。”
顾夕颜眼珠子一转:“既然如此,你怎么会到洪台来?”
柳眉儿叹了一口气,想到了四平的嘱咐,无奈地道:“我是奉了姨母之命来给国公爷送送药的。”
“送药?”
“是啊!”柳眉儿讪讪然地道,她很不愿意谈论这个话题,这让她联想到昨天晚上的遭遇,觉得她活这么大,还没有遇到过比这更难堪的事了。
秋桂也觉是谈这些不好,忙在一旁插言道:“顾姑娘的母亲是东溪魏家的人,那说起来,和我们小姐就是姨姊妹了。不知道顾姑娘是魏家的哪一支?”
顾夕颜歉意地笑道:“我母亲死得早,舅舅又常年在外游历,身边只有段姐姐在照顾我。她又不是魏家的人,也不好相问。说实在的,我们都不太清楚。这次去雍州,也是没有办法的。”
柳眉儿看着顾夕颜身上简陋的衣裳,又见她全身素净,没有一点饰品,不暗生怜悯之意。笑道:“我来洪台,做了很多新衣裳。如若顾姑娘不嫌气,就挑几件吧!”
古时的衣裳不象现在是工业化流水线生产,很费时费劲,做一件衣裳通常会穿很多年,自然就不能做得很贴身,要不然衣裳很快就不能穿了。因此送人衣裳也是比较贵重的赠与了。
顾夕颜态度很坚决地拒绝了。
柳眉儿看她的眼神就带了点敬佩。
有些女子家境贫寒,但很有骨气,从不随意接受人的赠与。
身边有武艺高强的婢女,在她面前不卑不亢的态度,柳眉儿无形中把顾夕颜当成了一个洁身自好却又风光霁月的人,她想结交顾夕颜的心情就更盛了些。
“顾姑娘,你平常都做些什么消遣?”柳眉儿很友好地问顾夕颜,“我来洪台的时候还带了几个绣花绷子,准备在无聊的时候做做针线活。顾姑娘要是无聊,不如陪着我们一起做做绣活,大家也好消磨消磨时间。”柳眉儿小心翼翼地问顾夕颜,好象怕伤了她的自尊心似的。
顾夕颜暗暗好笑,但也对柳眉儿的单纯生出了好感。
“柳姑娘很善长绣花吗?”
柳眉儿有点不好意思:“很善长算不上。不过母亲曾请了鲁九娘到家里指点过我们姊妹的绣艺,也能绣几个小玩意。”
古时的人都很谦虚,就算是高手也会当着别人贬低自己一番。顾夕颜一听柳眉儿的这话就知道她一定是个绣花的高手。
她目光如灼地闪了闪:“真的吗?那你可不可以教教我。”
谁都希望自己被重视。
柳眉儿一怔,随后面泛红潮:“我,我可以吗?”她神色间有点不自然,小声地说:“我们家我二姐的绣功最好,鲁九娘说二姐是她的得意门生,我,我怕我教不好……”转念间,她又想到刚才顾夕颜那番“魏家家贫”的话。
顾姑娘可能对女子的“六艺”都没有什么造诣吧!
她的神色间闪过不自然。
自己说话也太不注意了,不知道伤没伤顾姑娘的心。
顾夕颜是水晶心肠,哪里体会不到柳眉儿情绪之间的转变,柳眉儿出身富贵又不是她的错,干嘛要她因此而在自己面前陪着小心。她对这个心底善良的小姑娘更生好感:“我只是跟着家里的嬷嬷做过几天绣活,说起来,我们来是姨表亲,如果姐姐不嫌弃我笨拙,你就教教我吧。”语气非常真诚。
柳眉儿见顾夕颜说话时眉宇恬然,神态温婉,态度真挚,不象是客气或是应付自己一样。这不由让她想起了那个因家庭贫寒而寄养在柳家的表妹魏士英来,她对自己总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当着大人们的时候笑眯眯的,可一到私底下,自己说什么都会被她拿来明嘲暗讽一番……同样是亲戚,怎么有那么大的差距。
古代的女子很少有机会交到闺蜜,这时候,她是真的生出想和顾夕颜结交的心来。她转身打开了炕上的高柜:“顾妹妹,这都是我从成州带来的东西,你看看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拿去。”
柳眉儿这么真心的对她,顾夕颜心底也有一丝感动。她笑道:“不是我不承姐姐的情,只是你的这些东西都太贵重了。比如衣服吧,不是丝就是绸的,又容易烂,又不好洗涤,我实在是用不上。”
柳眉儿见顾夕颜不仅没有误会她是想在家贫的姐妹间显摆,而且还真心地向她说明不接受的赠与的原因,就觉得这个妹妹真让人可亲,也就更想帮她一把。
她犹豫道:“那,你需要些什么?”
顾夕颜笑着拉她坐了下来:“你不是答应教我绣花吗?”
柳眉儿“啊”了一声,脸色一红。
自己这番举动也的确孟浪了些,还好顾妹妹不是那小肚鸡肠的人,要是换了魏士英……她忙吩咐桂秋:“快去把装了绣花绷子的那个绿色柳条箱子找来。”
秋桂高兴地应了一声。
她们是在燕军的护送下到洪台的,因是魏夫人的意思,所以平日里伏伺在身边的丫环婆子都没有带来,如果不是自己自幼在柳眉儿身边伏伺,又是个嘴严的,怕就是自己也不能跟了来。来洪台后,事情的发展又出乎她们的意料之外,身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她心一直忐忑不安的。特别是今天早上听了四平的那番话,她真怕姑娘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糊涂事来。谁知顾姑娘虽然出身在低微,但却不象家里的那个魏姑娘一味的孤芳自赏,也是个知情识趣的,性子又敦厚,现在姑娘有顾姑娘做伴,也可暂时忘掉那些不快的事。她自然是乐见其成,忙回屋去找那个绿色的柳条箱子了。
秋桂一出去,顾夕颜就叹了一口气。
柳眉儿忙问:“妹妹可有什么不舒心的?”
顾夕颜眉头一蹙:“我就是有点担心,万一到了燕国公府,魏夫人根本不知道有我们这门亲戚,那多尴尬啊!”
柳眉儿忙安慰她:“不会的,不会的。姨母最是和气,对亲戚也很照顾,她不会不认你的。”
顾夕颜还是有点担心,勉强地笑了笑:“但愿如你所言。”
柳眉儿看见这么信任自己的说辞,反而心里不踏实起来:“说起来,燕国公府实际上也不是魏夫人当家的……但姨母总归是国公爷的生母,几份体面还是有的。”
顾夕颜很兴趣地“哦”了一声,面色上闪过犹豫之色。
“怎么了?”柳眉儿很亲切地笑道,“我们姐妹间,有什么话不好说的。”
顾夕颜讪然地笑了笑:“不问又担心,问了又怕姐姐误会我是那说三道四的人!”
“就是,就是。”顾夕颜的这番坦率反而让柳眉儿心生好感,如找到了知音般的直点头,“大姐常说我就是把握不了这个度,所以常常办错事。”
顾夕颜也直点头:“做人就是要拿捏得准,可这尺度真是不好掌握。”
两人相视一笑,柳眉儿心里就有了惺惺惜惺惺的感触。
顾夕颜笑道:“我就是想问问国公府的情况,免得去了一头黑的,做出丢脸的事来。”
柳眉儿理解地点了点头,坦言道:“说起来,我们这位国公爷的脾气可不是一般的古怪。远的不说,就说府里的事吧。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那徐夫人虽然是国公爷的嫡母,可姨母却是他的生母。哪里有儿子承了爵却让别人当家的道理。就是在皇家,生母也是正统的皇太后。可国公爷却反其道而行之,继续让那吴夫人当家理事。搞得我们魏家的这些亲戚,寻常也不到雍州去一趟的。”
顾夕颜有点意外,没想到燕国公府主持中馈的是齐毓之的嫡亲祖母、齐灏的嫡母徐夫人。
柳眉儿见状,笑道:“你也有点意外吧。”
顾夕颜点了点头:“的确没有想到。”
柳家自视堪高,家规森严,虽然有落落大方的士族豪气,却缺少了家长里短的儿女柔情。柳氏几姐妹之间,谈诗词那是高雅,谈女红那是贤惠,谈理家那是精明,可如何是谈八褂,那就是低俗了。
可又有多少女人不喜欢八褂的呢?
柳眉儿遇到了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却又远远没有自己知道的多而且又很感兴趣愿意听自己讲的人,那女人的天性就象破了茧的蝶蝴开始乱飞。
她凑到顾夕颜的耳边:“我告诉你。燕国公府的奇怪事多了,而且还有人传,说叶夫人,就是受不了他所以跳河自杀的!”
“跳,跳河,自杀的!”顾夕颜鄂然。
这都是哪跟哪啊!
“真的!”柳眉儿遇到了一个突然听到这样消息却没有喝斥自己是在无稽之谈的人,就更有诉说的欲望了。
“叶夫人这人我见过好几次,又漂亮,又温柔,又善良,又和气。可国公爷就不同了。”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可谁也不能说。”
顾夕颜忙点了点头:“你放心,我谁也不会说的。”
就是这样,柳眉儿也还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道:“我大姐差点就嫁给了国公爷。”
“啊!”顾夕颜瞪目,想不到齐懋生还有这一出啊!
“真的!”柳眉儿强调,“那还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听家里的嬷嬷说,当时徐夫人想国公爷娶熙照的叶夫人,可姨母想国公爷娶我大姐,就连夜就派了人把我姐姐接到了雍州,让他们见了一面。柳如儿的名字你听说过没有?她就我大姐了,整个燕地,还没有比她更漂亮的女子呢。国公爷见了哪里还有不满意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