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来了,就少不得喝酒应酬。
邓成禄点头应允,大家定了明天早上巳初一起过去。
姜镇元自然是乐见其成,笑道:“明天我和齐大人要去校场看看,就不陪着你们这些小辈疯了,你们自己去吧,我就不参加了!”
没有了姜镇元,大家更自在。
众人齐齐应是,言不由衷地说了几句客气话,引来姜镇元的一阵嬉笑怒骂,然后看着时辰不早了,纷纷起身告辞。
那边内宅的酒宴也散了,白愫和齐氏姐妹代了姜家送客。
金媛临上马车的时候不由回头看了一眼大门巍峨的总兵府一眼。
前院的男人们要喝酒,她们的酒席散时那边才吃了一半。她们就移去了花厅喝茶。房夫人从头到尾盯着姜宪,就是连着吃了几口面条都忙示意丫鬟们给她布几口素菜,如同捧在手心里的眼睛珠子,容不得半点马虎,眼看着前面的酒席要散了,那七姑还进来悄悄跟姜宪道:“大爷说他这就回府了,明天会在府里给承恩公等人接风,问您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或是想喝的,大爷明天让灶上的婆子给您做。我们家老爷从京城里请了三个厨子回来,一个是做京菜的,一个是做淮菜的,还有一个是京城小点心。您想吃什么都能做得出来。等到郡主出阁的时候,这三个厨子会随着您去太原。”
七姑说话的声音虽然低,可她当时和姜宪隔着个茶几坐着,还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她以为姜宪会点点头让七姑退下,谁知道姜宪却低声笑着和七姑道:“我最不爱吃京城里的点心了,特别是御膳坊做的,不是太甜就是太绵。我喜欢吃江南的小吃。你让他给我找个江南的厨子。”
姜宪说话之前抿着嘴笑了笑,眼底流露出几分狡黠。
分明是调侃李谦。
七姑显然也看得出来,慈目地笑着称“好”,和姜宪凑着兴儿一起打趣李谦:“您看是要请柳翠阁那样的还是请雪涛斋那样的?”
江南的雪涛斋是做糖起家的,渐渐做大之后,开始开点心铺子。他们家的点心花样最多,什么异异怪怪的口味都有。柳翠阁却是江南的老字号,做传统的苏浙点心,在苏浙一带的京官里面声誉很高,谁家有个婚嫁如果不是在他们家定的点心,会显得不够档次。
姜宪摸着下颌笑,道:“当然是柳翠阁的口味!大家不是都说好吗?”
七姑笑着退了下去。
房夫人任姜宪捉弄着李谦,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和齐夫人说着话。
像姜宪这样的女孩子,恐怕从来都没有尝过伤心难过、诚惶诚恐的日子吧?
金媛在心里叹了口气,随着自己的两位兄长去了李府。
下马车的时候,她看见七姑正和李谦在大门口说着话。
她很是意外,问身边的丫鬟红袖:“他们在说什么?”
红袖是金宵亲自调教出来放在金媛身边的,闻言会意,佯装不经意地从李谦身边走过,就听见李谦吩咐七姑:“她可能是真的不喜欢御膳坊的点心,你别以为她是笑着说出来的你就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我会让谢元希从柳翠阁里找个会做点心的师傅过来的。”
七姑笑着应诺,回了总兵府。
谢元希却十分的为难,道:“柳翠阁传承百年,只怕不容易挖人。”
李谦笑道:“我又不是要开点心铺子,挖什么人啊!你直接让人找到柳翠阁在京城分号的大掌柜,让他给个人到家里来做点心,他要是不给,你就去找姜家的大总管。”
谢元希道:“找姜家的大总管,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李谦不以为然地笑道,“难道我不找姜家帮忙,别人就会以为我比姜家的家底厚实了不成?我们现在的确是比不上姜家,难道以后也永远比不上姜家?现在姜家帮我们的忙,这恩情记在心里,以后姜家要帮忙不要藏私就是了。”
谢元希恭敬地应“是”,不由对李谦再一次刮目相看。
天下间不知道有多少人议论李谦是癞蛤蟆吃了天鹅肉,靠着岳家升官发财,若是一般人,早就勃然大怒。可李谦不仅没有动怒,反而很坦然地承认自己现在的确配不上姜宪,要干什么事,还会找姜家帮忙。也许在别人眼里,会觉得李谦这是厚颜无耻,在谢元希看来,这恰恰是李谦真性情的地方——既不回避自己的错误,也不会因为流言蜚语而改变主意。
他连夜赶往京城。
李谦站在正房的台阶上,看着天色渐渐暗下来,心里却生出几分困惑来。
照理说,姜宪要什么有什么,应该会很自信豁达才是。
她豁达到是真豁达,就是男子也比不上。
却一点也不自信。
这种自信不是来自由她对事物的判断或是决定,而是来自于对自己的肯定。
她看似风轻云淡的做派下,却隐藏着股事事都怕麻烦别人的怯懦,有什么事都喜欢自己悄悄地想办法解决,从来都不求人,除非这个人极让她放心,极得她的信任。
保宁怎么会养成这样的性子?
难道是被什么人狠狠地拒绝过?
让她觉得自己的存在并不让人欢喜?
李谦的眉头紧紧地锁成了一个“川”字。
他让人去把七姑追了回来,遣了身边服侍的问她:“你当初为什么会投靠我?甚至愿意在内宅做个管事的媳妇。”
七姑出身武林世家,年纪轻轻就在江湖上崭露头角,后来嫁的丈夫虽然出身、门第都不如她,却英俊潇洒、精明能干,投靠糟帮之后,很快就成了糟帮镇江分舵的分舵主,糟帮五位执事之一。她却在父母双亡后和丈夫和离,隐姓埋名在江湖上卖艺,后来更是自愿卖身,做了李谦身边的一个仆妇。
在李谦看来,七姑简直是脑子有毛病。
而且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太信任七姑。
七姑不由面露苦涩,小声道:“欧英嫌弃我粗俗,看中了一位举人家的小娘子,正巧别人也相中了他,所以只好休妻。和离,不过是给我几分体面罢了。”
李谦蹙眉。
七姑的声音既疲惫又悲怆,偏偏没有一丝的愤怒:“说到底,还是我太无能。而我娘家那里已由我嗣弟当家,我不愿意把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让自己面目狰狞,狼狈不堪,更不想让先父先母的声誉受损,所以才离开欧家的。可我又想知道,我到底哪里不如那个举人家的小姐?就因为她出身书香世家吗?可欧英也不是什么读书人啊!”
到了如今,她眼里依旧满是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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