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宪压根不相信赵翌。
当年他全心全意地宠爱着方氏,也不过是拿了官衔诰命去哄方氏,金银首饰、古玩字画却藏得深,不然也不会他们在姜宪的眼皮子底下来往了两、三年,姜宪也没有怀疑方氏了。
让他从自己的体己银子里拿出十二万两给李谦,那和割了他的肉没什么两样。
人通常都对处境比自己好的人心生妒忌,可若是那个人比自己不是好了一点两点,而是好了一大截,估计也就只会心里酸溜溜地在背后说道两句了。
既然开了局,那就不妨玩大些。
姜宪暗忖着,和赵翌翻来覆去的客套了良久,并诅咒发誓般的再三保证,绝不把这个秘密说出去,就是李谦也不告诉,赵翌这才“勉强”答应了由姜宪悄悄地补上这十二万两银子。姜宪见目的达到了,索性更干脆些,从太皇太后库房里借了一尊八仙过海的羊脂玉雕像送给了赵翌,说是报答赵翌的帮忙。
赵翌望着雕像半天都没有回神。
他不知道给别人拨过多少银子,可给他回礼的,姜宪还是第一个。
说不上是什么样的感觉,却不坏,甚至心里隐隐有些喜悦。
赵翌让人收到了珍宝阁,让他们每天擦试,等到过年的时候拿出来摆到乾清宫的书房里去。
白愫知道了半天都没说出话来,等回过神来,已笑得直不起腰来:“你,你真的给皇上,送礼了?……他还收了?”
姜宪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淡淡地道:“皇上也是人嘛!”
白愫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半晌才道:“你真的什么人都不说吗?十二万两银子,不是二万两银子,你哪里来那么多的现银?只怕要卖宅子吧?动静搞得太大,别人还以为是李家出了问题……你还是三思而行的好。”
“怎么可能谁都不告诉。你不就知道了吗?”姜宪抿了嘴笑,道,“不过,你得为我们保密才行。李谦要打仗了,没有银子这仗打起来就没有那么轻松了。人是活的,银子是死的。只要人活着,还怕没有银子!我不能因为他缺银子,就拿部下的命去拼。所以这次不管赵翌给不给李谦拨银子,我都会想办法变卖一些产业给李谦做军饷的。
“但你也知道,这种事大家都是心照不宣。我要是拿到明面上,李谦就等着御史使劲的弹劾吧!
“说不定还会说李谦心存反意,那就麻烦了。正巧赵翌心里反悔了,我拿着他做了挡箭牌,若是有人问起来,就可以说是从皇上的私库里拿出来的,虽不合规矩,可也没有出什么大错。
“要不然,我怎么会拿自己的银子去给赵翌的脸上帖金?
“让别人都以为这十二万两银子是赵翌所赐的……”
军饷、粮草都是很敏感的事,就是有银子等闲人也不敢帮,一个不小心,就会变成谋逆。
白愫明白姜宪的顾忌,沉吟道:“那告不告诉李谦呢?“
“当然要告诉他。”姜宪想也没想地道,“万一李谦误会这银子真是赵翌私底下贴补给他的,觉得要报答赵翌怎么办?而且我伯父那边和太皇太后那边都得说一声。免得他们还把这份功劳都算在赵翌的头上。”
白愫很是赞成。
第二天,关于那三十万两军饷的分配就写进了公文里,作为邸报发了下去。
蔡霜拿着蔡定忠递给他的公文一目十行地看完之后,久久都没有说话,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他好歹也是世家子弟,还有个交友甚广的族叔,而且这位族叔还愿意帮他,每当他打着蔡定忠的旗号在外面行事的时候,有人问到蔡定忠的面前,蔡定忠都默认了,就这样,他在户部和兵部泡了大半个月,军饷的事硬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可他前两天只不过是跟姜律说了一声,姜律胡乱写了张条子让承恩公府的夫人带给了嘉南郡主,三十万两银子的军饷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陕西行都司不仅榜上有名,而且还名列榜首,成为拨银最多的卫所,让别的卫所来京中办事的人经过他身边时,都忍不住流露出些许的妒忌羡慕的眼光。
陕西行都司成了最大赢家。
可这样的博弈,却不是因为陕西行都司比别人厉害,只不过是因为陕西行都司的都指挥使碰巧是李谦,而李谦又碰巧娶了嘉南郡主。
蔡霜不由叹气,道:“别人都说朝廷有人好做官,我是不相信的,现在却由不得我不相信。”
嘉南郡主的一句话,他却跑断了腿也没能办成。
蔡定忠听着忍不住“扑哧”一声笑,道:“说得你好像不是官宦子弟似的。”
可这官宦子弟也分三六九等吧?
像嘉南这样的,一个女人比男人还厉害。
他突然生出股对未来不知所措的茫然来。
叔父虽对他不错,可若不是他巴得紧,也不会这样喜欢他。可叔父再怎么喜欢他,也不可能越过蔡霖。
但就算是这样的高枝,有的时候也会束手无策。
比如这次拨军饷的事……还有,他想攫升更高的职位的时候……
良久,蔡霜才收敛了心绪,向自己的叔父求助道:“这件事还是托了郡主的福才办成的。我回去之后怎么跟李谦说好?”
蔡定忠明白他的意思。
他沉吟道:“你还是照直说吧!这件事没办成,不怪你。要怪,也只能怪李谦。你才多大的年纪,这么重要的事,他却派了你一个人前来,连个幕僚都没带,怎么可能办得成!至于郡主那里,你若是有可能搭得上话,还是想办法搭上话。那天在乾清宫的书房,要不是汪阁老和熊阁老拦着,皇上就把三十万两银军饷一口气拿出二十万两来给李大人了……”
他把上房书那天廷议关于军饷的内容告诉蔡霜。
蔡霜大惊失色,说话都有些不利落了:“您是说,因为内阁不答应,所以皇上决定拿十二万两银子的帑币给李谦做军饷?”
蔡定忠点头,低声道:“这是熊阁老的一个学生说的。熊阁老为这件事在私底下大发雷霆,说皇上把国家社稷当儿戏,居然会为了嘉南郡主一句话就要把三分之二的军饷都拨到陕西行都司去。朝臣们反对,皇上就动用自己的内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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