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棠和裴二太太不一样。
裴二太太自幼养在深闺,出阁之后嫁的又是讲究规矩的世家大族不说,丈夫敬重,婆婆喜欢,经历的事少,能想到的主意自然也就少。
郁棠从小生活在市井,又是商贾之家,左右邻居都是比较看重怎样把事情办好了,而不是怎样守规矩的。
她悄悄地对裴家二太太道:“派个体己的人去接触秦家的仆妇。”
从前他们就是这样打探裴家的事的。
虽说大事问不着,但小事却是一问一个准。
而通过这些小事,恰恰最能看出一个人的人品和能力怎样。
裴二太太还有些犹豫,道:“仆妇没见识,会不会适得其反。”
郁棠笑道:“只是让他们去打听秦家的一些小事,至于人怎样,还得我们评判。比如说,那些仆妇认为东家小气,我们就得问清楚是怎么个小气法?若是克扣仆妇的月例,那就不应该了。可若是对自己也是这样,就不能说是小气了。要不就是生活简朴,要不就是为人日子过得太抠门。生活简朴还好说,若是日子过得太抠门了,阿丹就算是有再多的陪嫁也没用,家里公婆都这样过日子,她一个晚辈,还能越过公婆去不成?女婿再好,阿丹嫁过去也是跟着受罪。这样的人家我们就得好好斟酌斟酌了。”
二太太听得直点头,很服气地请教郁棠:“那怎么区分是简朴还是抠门呢?”
“这就更简单了。”郁棠笑道,“看他对身边的人如何?简朴是一种作派,却不是不吃不喝。抠门呢,那就是一个铜板都舍不得,你让他买个好菜好酒,那得要了他的命。”
“你说的有道理。”二太太连连点头,和郁棠商量了半天,还让郁棠帮着挑那去打听的嬷嬷,问她谁合适。
郁棠还真不好当这个家。
但二太太身边的金嬷嬷是看着裴丹出生的,把裴丹当成眼珠般疼爱,她肯定不会害裴丹。
郁棠就推荐了金嬷嬷。
二太太欣然同意。
金嬷嬷知道之后,还特意来谢了郁棠,觉得郁棠很瞧得上她,让她很体面,所以在裴丹的婚事上,她也是非常尽心尽力的,连着几天都不在家。等她打听得差不多了,已经过了端午节。
郁棠和裴家二太太一起去看了赛龙舟。
她们当时在一间酒楼的雅间,同行的还有徐萱和殷氏。她们到了之后才发现,她们的雅间左边是黎家的女眷,右边是秦夫人和费老夫人,还有个陌生的女子,花信年华,却长得非常漂亮,如莲花般清雅。
郁棠猜着这位应该就是即将嫁入费家的秦小姐了。
看来费老夫人还是挺靠谱的,知道自己的儿子喜欢美女,找了个美女儿媳妇。
她和二太太带着裴丹和裴红去给费老夫人问了安,秦夫人应该是特别满意裴丹,拉着裴丹说了半天的话。裴丹生性是有点腼腆的,但因为不知道秦家中意她做儿媳妇,答起话来倒也大方,这让秦夫人就更喜欢了。
倒是费老夫人,不知道为什么,在裴家的女眷去给黎家的女眷问过安之后,约了裴家的女眷一直起午膳,午膳过后,居然找了个机会单独问郁棠:“你觉得秦姑娘长相如何?还看得过去吗?”
说话间忧心忡忡的。
郁棠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秦小姐,连句话都没有多说,含含糊糊地就想把这件事掠过去。谁知道费老夫人却叹道:“质文,从小就让我操心,几个兄弟姐妹里,他最折腾人,可也是最有本事的。我只盼着他好,他却总觉得我在管着他。就是他说他要给前头的元配挣个诰命,我不也答应了吗?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郁棠只好道:“死者为大。费大人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您应该高兴才是。”
至于是不是真的有情有义,她也没有个定论,不过是安慰老人罢了。
费老夫人却认真地点头,道:“只盼着他这次能安定下来,好好的过日子。老大不小的人了,膝下连个子嗣都没有,我只要想想就觉得睡不着,以后去了地下,见了我婆婆,我可怎么跟她交待啊!”
郁棠心里的小人擦了擦额头的汗,忙道:“俗话说的好,养子不教父之过。费大人喜欢折腾,与您有何干系?您就放宽心吧!他现在不就要娶妻生子了。”
费老夫人神色大霁,唏嘘道:“要是他前头的媳妇能像你似的这样跟我说话,我又何至于瞧不上眼?你是不知道啊,不管我说什么,问什么,她那就像个蚊子嘤似的,我就从来没有听清楚过。”
郁棠不好搭腔,笑道:“我家老爷说我就是不懂事,虎,谁知道到了您这里,倒表扬上了。我今天回去得告诉他一声,让我也得意得意。”
费老夫人听着呵呵地笑了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也没再说自己从前的儿媳妇,而是说起了秦小姐,道:“我知道,这次质文愿意娶妻,是你们家遐光的功劳,多的话我也不说了。秦小姐我看也是个内向的人,我想请你以后有事没事多去我们家走走,你就当帮我们家质文的忙了。”
秦小姐什么性格郁棠是完全摸不清楚的,她也不能就这样答应费老夫人,何况裴宴说的有道理,不可能所有的人都喜欢自己,可人生苦短,最重要的是让自己开心,不喜欢自己的人,大可不必交往。
她没有接话,而是惊喜地道:“费大人的婚期定下来了吗?”
费老夫人并没有多想,也就没有继续说秦小姐的事,反而觉得郁棠活泼开朗,说话风趣,很讨她的喜欢,笑道:“他老大不小的了,我们两家就把婚期定在了今年的八月初二,娶了媳妇好过中秋节。就是有点委屈秦小姐,赶得有点急了。”
“这日子选得好。”郁棠立刻把话题扯得更远了,“我听人说,京城过了中秋节就要开始储冬了,要买白菜、萝卜放在地窖里,新媳妇进了门,家里清闲下来,正好安排冬天事宜。”
费老夫人年轻的时候也随着丈夫在京城住过一段时间,知道京城是怎么过冬的。她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把婚期定在了中秋节前。”
郁棠趁机和她说起京城是怎么过冬来,费老夫人或许是觉得她太年轻,照着自己管家的经验,指点起郁棠来。
只要不说费家的那些内宅的事,郁棠都愿意听。
她松了口气,陪着费老夫人说了会话儿。
费老夫人对她的印象就更好了,回去的时候对秦夫人道:“我觉得裴家不错。不说别的,就这挑儿媳妇的眼力就挺好。”还感慨道,“我和裴夫人年轻的时候也曾经在京城里见过一面,我当时觉得她性格太强了,以后说不定要吃亏的,谁知道吃亏的却是我。可见有些事,她比我厉害,比我有眼光啊!”
秦夫人想到丈夫和自己说起裴家婚事时犹豫的神态,不由地道:“那您觉得裴家的五小姐如何?”
“郁氏是裴家的宗妇吧?”费老夫人道,“她只比裴家的五小姐大几岁,有这样个明事理的亲家,就算费家五小姐有什么不足的,娘家的长辈也会帮着规劝管束的,何况裴家的教养在那里,就算是差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秦夫人觉得有道理,就有点急着想把这件事定下来。
端午节过后,还让人送了些新麦过来给裴家的女眷做凉面。
正巧金嬷嬷这边该打听的也打听清楚了。
秦大人估摸想再进一步,所以不管是对秦夫人还是几个孩子都管教得挺严格的,这种严格还不是生活上的简朴,而是做人做事方面,秦公子读书虽不是一等一的聪明,却稳重大方,学业刻苦,对待家中的弟妹也很照顾,秦家上上下下说起这位大公子,都很敬重。
二太太听得眉飞色舞,迭声道:“这样好!这样好!”说完又有点不放心,问郁棠,“你觉得如何?”
郁棠也觉得不错。
二太太这才落下定来,就商量裴宣请秦夫人来家里做客。
裴宣也有自己的办法,打听到秦家的家风很不错,不仅同意了,还建议把秦家的人都请过来:“他们家在江浙做过官,我们是江浙人,走近点也无妨。”还让裴宴把时间也空出来,“你也参加。”
这几乎就算是最后的相看了。
若是两个孩子没看对眼,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若是两个孩子看对眼了,秦家请人来提亲的时候,裴家也就不会扭扭捏捏地说要考虑了。
很快两家人就安排了宴请的时间,是个两位侍郎大人都沐休的日子。
郁棠和二太太为了这天准备了好几天,就是用什么颜色的碗筷,二太太都纠结了良久,顾曦还是有一次到公中的库房里借做点心的模具,这才知道裴家要请秦家的人上门做客。
她直皱眉。
郁棠并没有提前告诉她。
她回去之后就有点不高兴,还是她的乳娘劝她:“知道了还得去打下手,打了下手还没人说个好。能不去不是正好吗?不用生气。”
顾曦心里这才好受了一些。
郁棠和二太太肯定不能忘了她,但没想过让她知道请客的真正目的,也就没有请她去帮忙,直到请客的前两天,才告诉了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