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镇先是听着直皱眉,待到周少瑾讲到程池把集萤推了出来的时候,他不由眉头舒展,笑了起来,道:“这招釜底抽薪用得好!”
周少瑾忍不住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道:“池舅舅总是有很多的主意。”
周镇叹道:“就这样在家里打理庶务,真是可惜了。”
周少瑾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在周镇只是叹息了一阵子,又把话题转移到了山洞的事上来:“也就是说,你来的时候还没有查出来药是谁下的?”
周少瑾为程池辩解道:“事情哪有那么容易就查清楚的。当时大家都只顾着追究集萤打程嘉善的事去了,等到回过神的时候那下药的人只怕早就消尸灭迹收拾干净了,何况又涉及到二房,二房还有个老祖宗在,怎么好查?”
周镇不由多看了周少瑾一眼,笑道:“你这孩子倒心宽,事情轮到自己的头上都不紧不慢的。”
周少瑾心虚,忙道:“程嘉善虽对我不怀好意,可郭老夫人和池舅舅待我却好,我总不能因为程嘉善一个,就迁怒长房,迁怒九如巷吧?一个做事一人当,我要恨,也应该恨程嘉善才是。”
周镇听着眼睛一亮,道:“我们家少瑾终于长大了。”
周少瑾面红耳赤。
周镇哈哈大笑起来,道:“既然来了保定府,就让太太带着你到处走走,好好玩玩。”
等翻过年来,再给少瑾找门好亲事,他也没有什么好牵挂的了。
周镇对周少瑾道:“这件事用不着跟太太说,免得她东想西想。”
也免得她觉得少瑾做错了什么,怠慢了她。
这又不是什么好事!
周少瑾点头,笑道:“父亲放心,我省得。”
周镇自然是信得过周少瑾的,问起了周初瑾的情况。
周少瑾一一作答。
知道周初瑾在廖家过得很好,周镇的神色这才真正的忪懈下来,表情也变得更温和。
父女俩在书房里盘桓了快一个时辰,直到周少瑾饿得肚子咕咕直叫,周镇这才回过神来,忙叫了丫鬟摆饭。
李氏亲自在一旁帮他们布箸。
周少瑾立刻站了起来,道:“太太也一道坐吧!”
李氏正要推迟,周镇已笑着对她道:“一起坐吧!一家人不必如此的生分。少瑾还要在这里住些日子。”
李氏这才坐了下来,道:“也不知道二小姐喜欢吃什么,问了樊妈妈,有些厨房里有食材,有些没有,二小姐先将就着,我再慢慢的采买。”
周少瑾笑道:“太太喊我少瑾就是。我也用得惯北方的吃食。最喜欢的是羊蝎子汤和白菜饺子,面条我也爱吃。”
这些都是北方非常常见的菜,厨房随时就能做。
“哎呀,”李氏惊喜道,“二小姐怎么不早说,我这就让人做去。”
“不用,不用。”周少瑾拉住了李氏,道,“我看太太今天让人做了排骨山药汤,这个我也爱吃。太太要做什么,明天再说。”
“也好。”李氏想了想,笑道,“来日方长。二小姐南北的风味都吃得惯,一天换着个花样做,也不拘一天两天了。”
周镇并没有疑心。
郭老夫人曾经在京城住了十几年,程池从小也是在京城长大的,周少瑾在长房,饮食上跟着有所改变,也是有之的。
他微微地笑,道:“吃饭吧!”
周少瑾甜甜地点头,不再说话。
李氏则暗暗吁了口气。
她对周少瑾好,老爷果然很高兴。
看着娇美漂亮,温柔顺从周少瑾,她心里也很高兴。
还好回来住的是她,若是周初瑾,只怕她每日就是油窝上煎了。
周少瑾两世为人,也没有坐过这么长时间的马车,根本没有什么胃口,可看着李氏做了这么满满一桌的菜,她还是勉强自己多吃了几口,同时心时也觉得有些郁闷。
除非池舅舅走陆路,不然路过保定府的机会会非常的少。而池舅舅每次走陆路都是有急事的,就算是来拜访他们家,也只可能匆匆而过,就更谈不上在这里小住几天了。
来了保定,她和池舅舅的缘份也就断了!
要是像前世似的厚着脸皮留在了九如巷,不知道会怎么样?
念头一闪而过,周少瑾立刻把它压在了心底。
自己怎么能这么没有出息呢?说了再不要想起池舅舅的,就要说到做到。出尔反尔,那她和前世有什么区别!
周少瑾暗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回金陵城去。
三个人安安静静地用了晚膳,去了宴息室喝茶。
乳母把一岁多的周幼瑾抱了过来。
她抓着李氏的衣袖偷偷地打量着周少瑾,可爱得不得了。
周少瑾抱着她,她开始还不停地看李氏和她的乳娘,后来就开始抓周少瑾的首饰玩。
李氏忙打她的手:“可不能把姐姐的头发弄乱了。”
周少瑾忙道:“没事,没事。让她玩好了。”然后把头上点翠凤尾祥云的簪子给她玩。
周幼瑾的乳娘吓了一大跳,忙道:“二小姐,使不得,三小姐会含在嘴里的。”
周少瑾脸一红,忙把簪子递了一旁春晚。
李氏笑着打圆场:“不要紧,不要紧,我们都在旁边看着呢!”
周少瑾到底有些不好意思,不再胡乱塞东西给周幼瑾玩。
周镇就吩咐李氏这两天带着周少瑾在保定府到处转转,若是不好玩,就去京城住几天,采买些衣服首饰好过年。
李氏笑盈盈地应了。
周少瑾笑道:“姐姐的产期在明年的二月,也要给姐姐的毛毛采买些东西才是。还有幼瑾,就要做姨母了,也要好好打扮打扮才是。”
周镇和李氏呵呵地笑,周镇更是逗着幼瑾道:“听见你二姐说什么了没有?你就要做姨母的,可得有点规矩才是。”
周幼瑾咧了嘴笑,露出小门牙来。
大家哄堂大笑。
周幼瑾茫然不知所措。
众人笑得更厉害了。
有小丫鬟进来禀道:“黄太太过来了。”
李氏微微一愣,道:“这个时候,她过来干什么?”
难得周镇这么高兴,气氛这么好,她不想让人破坏了。
周镇笑道:“怕是有什么事要找你。我先去书房了。”
李氏恼怒这黄太太不识趣,面上却不显,笑着送周镇出了宴息室,这才让丫鬟去请了黄太太进来,并对周少瑾解释道:“这位黄太太是府堂家内眷。”
周少瑾明白过来。
知府衙门设有府堂、经历司、照磨司和司狱司。
也就是说,有父亲下属的妻子来拜访李氏。
而且在这个时候,恐怕也住在衙门里。
周少瑾站了起来,道:“那我先回房了。”
李氏想着自己自随周镇到任上之后回了两趟金陵,又忙着生儿育女,保定府的应酬几乎没怎么出面,和这些住在衙门里的太太就更没有私交了。
怎么这个时候冒了出来!
她更觉得气闷,点了点头,正要送周少瑾出门,那黄太太已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进来。
“这是府上的二小姐吧?”她看见周少瑾面露惊艳,自来熟地道,“前几天就听说贵府的二小姐要过来了,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玉做的人,可真是漂亮了。不要说保定府了,我看整个北直隶都找不出几个能和二小姐媲美的姑娘了!”
她话说得夸张却也真诚,有种乡间妇人的朴实,并不讨人的厌。
周少瑾不禁定睛打量她。
那黄太太是个年约四旬妇人,皮肤微黑,身材丰腴,气色红润,一张圆圆的脸,笑容灿烂,鹦鹉绿的潞绸夹袍,短胖的手指戴着金灿灿的马蹬戒指。
周少瑾抿了嘴笑。
九如巷外院的管事妈妈到了冬天,多是这样的打扮。
她福了福,喊了声“黄太太”。
黄太太忙避到一旁,笑道:“哪里就敢当二小姐礼,这可是折煞我了。”
说话也像。
李氏请了黄太太坐下。
黄太太又说了一番恭维的话,周少瑾这才听说了。原来这位黄太太听说她来了,所以特意做了些她家乡淞江的小食过来,还请想周少瑾明天去家里吃饭。
李氏可不敢让周少瑾随便乱吃东西,婉言道:“……老爷让我这几天陪着二小姐到处逛逛。”
那声“二小姐”可把黄太太给哽着了,但也让她脑子清明起来。
“夫人什么时候出去?”她殷勤地道,“我在保定府呆了七、八年了,又是个喜欢往外跑的,这保定府大大小小的地方都逛了个遍。要说这保定府哪里的香火最旺盛,除了大慈阁就没有别家了,而且这大慈阁背后还有座关帝庙……大慈阁南边就是奎楼了,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文昌阁,最是灵验不过了……”
她滔滔不绝地介绍着保定的风土人情,言下之意是她可以陪着李氏和周少瑾一起逛保定府。
李氏见周少瑾听得津津有味,黄太太又是个言语长的,你说什么她都接得住,一时间动了心,觉得让这黄太太陪着也是不错的。
她趁着黄太太低头喝茶的时候朝周少瑾使了个眼色。
周少瑾心里正空荡荡的,这黄太太话虽多,却正好可以让她什么都不想,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李氏知道了她的心意,邀了黄太太过两天一起游保定府。
黄太太喜不自禁。
大家都知道周镇的发妻是程泾的从妹,可两家走得是否亲近,程泾是否卖这个曾经妹婿的面子,谁也拿不准。
听说周镇那个从小在九如巷长大的次女来了保定,黄府堂就再也坐不住了,这才有了黄太太的不请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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