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门那边婆媳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榆树胡同这边廖大太太却是完全傻了眼。
程家,居然舍弃了方萱向周家的周少瑾提了亲。
袁氏不是说会为程池和方萱牵线搭桥的吗?
早知道这样,她们又何必把方萱推到郭老夫人面前!
现在岂不是白白让人笑话吗?
廖大太太再也坐不住了,叫了轿子就要往方家去。
可出了门,迎面却碰见了周初瑾,正站在自己厢房庑廊下和个婆子满脸笑容地说着什么。
她顿时觉得一口气堵在了胸口。
这个媳妇她一直不满意。
后来因为种种的原因把这口气咽了下去,可到底心里是有些不舒服的。
她说起话来不免有些生硬:“初瑾,这一大早,官哥呢?等会胡同口的杂货铺子要来结账了,账目可清点清楚了?可别让人笑话我们家买东西不给钱,尽想着占便宜了。”
像他们这样的人家,不管是买柴米油盐还是针头线脑都是派了家中的管事或是体面的嬷嬷去操办,自然不会把钱直接给仆妇,通常都是在一家相熟的铺子里挂账,商定十日或是一月为限的结算。
今天就到了和胡同口杂货铺子结账的日子了。
周初瑾嫁进来就知道婆婆对自己不满,也知道婆婆为何忍下那口气。可嫁进了内宅的女人,婆婆是天,她就是能斗得过婆婆也要落得个“不孝”的名声,以后子女说亲都会受到影响,她又何必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
“我知道了!”周初瑾恭顺地道,“官哥刚刚睡下了。又看着后院角落这几天的落叶都没有扫,就跟这婆子说一声。”
看到儿媳妇低眉顺眼的样子,她心里更觉得烦躁。
如果阿萱再大几岁,丈夫再靠点谱,当初没有那么轻易就给儿子定亲,就可以给儿子求娶阿萱了。
这样好的一门亲事,程家居然嫌弃!
说不定,是人家周氏姐妹好手段呢?
要不然怎么不声不响地就让程池娶了周家的姑娘。
那周少瑾前些日子还住在他们家,这两天才搬回去。
念头闪过,想到儿子自从娶了媳妇之后每天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凑到媳妇面前腻歪一番,她心里就平添了几分恨意。
周少瑾一个没有及笄的丫头懂什么,弄不好还是她的这个好儿媳从中窜悠的了。不然程家早不提周少瑾晚不提周少瑾,怎么程家一分宗就娶了周少瑾进门?
廖大太太的语气也更加不满了:“你妹妹和程家的四老爷定了亲,你应该知道才是?你怎么也没有跟我说一声?”
原来是为了给方萱出头?
周初瑾在心里冷笑,毫不客气地道:“我是出嫁女,妹妹的婚事自然由父母做主。不过是因我和妹妹都住在京里,妹妹又没有及笄,有什么事,父母跟我说的多一点。可结亲这种事,谁家不是铁板钉钉了才敢往外说。”说到这里,她笑了笑,“您知道,我是个嘴里关不住话的,父母怕是我知道了之后跟少瑾说吧?”
廖大太太就倒吸了一口冷气。
觉得周初瑾的话怎么听着那么有深意。
她这是在讽刺自己在郭老夫人的寿宴上和方家二太太联手把方萱推到了郭老夫人面前,最后还倒栽葱吧?
廖大太太的脸顿时胀得通红,偏生又不能和儿媳妇把话挑明了——若是挑明了,岂不是承认自己失败了。
她气得浑身发抖,半晌才道:“就算是这样,据说如今已经到了商定婚期的时候也不能说吗?我看不是不能说,是其中有什么蹊跷之处吧?想当初,程家没有分宗的时候,你妹妹可是服侍过郭老夫人一些日子。郭老夫人给你妹妹又是送宅子又是送首饰的……”
这话说下去,可就有点不好听了。
周初瑾脸一沉,低喝了一声“婆婆请慎言”,然后冷面道:“您既然知道程家没分宗的时候郭老夫人就很喜欢少瑾,现在想娶了少瑾做儿媳妇有什么稀奇的?倒婆婆说这话让我奇怪了,按理说,少瑾是我妹妹,如今少瑾嫁去了程家长房,我们家和程家长房的关系更近了才是,怎么婆婆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廖大太太被问得噎住。
周初瑾索性道:“婆婆嘱托我的话我可是一句也不敢忘。相公如今有了程家二老太爷的提携,不仅跟着二老太爷在读书,还能去翰林院帮着抄誊。九如巷分宗的时候,我还怕会影响相公读书,妹妹又向来在郭老夫人面前说得上话,我还特意请了妹妹去问郭老夫人长房有什么打算?就怕周家从此和程家长房断了来往……”
廖大太太一个激灵,这会儿终于想通了。
是啊!
方家毕竟只是她的娘家,儿子和方家还隔着一层。可周家却是儿子的岳家,那周少瑾又是儿子的姨妹,相比方萱这个平时不曾有过来往的表妹,自然是周少瑾这个常被儿媳妇嘘寒问暖的姨妹更亲!
她怎么关键的时候糊涂了!
廖大太太不由皱了皱眉。
周初瑾心中不齿。
婆婆整天抱怨着公公趋炎附势,捧高踩低,自己还不是一样。
巴结方家惯了,方家突然被打了脸就不习惯了。
说来说去,还不是个“利”字当头。
这样的婆婆,她实在是尊敬不来!
周初瑾也懒得和她多说,屈膝行了个福礼,道:“婆婆,时候不早了,我怕胡同口的杂货铺老板要来结账了,我先去账房了。您若是有什么吩咐,再让钟嬷嬷去传我就是了。”随后没等廖大太太说什么,就起身走了。
廖大太太站在院子里,半晌都没有动。
她又不是傻子,儿媳妇发难,还把她问得哑口无言,这脸丢大了。
况且婆媳之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以后想随心所欲地指使儿媳妇,只怕难了!
早知道这样,她就不搅和到方萱的婚事里去了。
现在怎么办?
去方家赔不是,肯定是要听方二太太几句难听话的,可不去方家赔不是,她以后还多得是求方家的时候,她现在还离不开方家……
要怪,就只怪袁氏。
自己当不了这个家做不了这个主,干嘛要接这个手!
要不是有她一句话,自己至于像今天这样被动吗?
想从前,她求袁氏什么袁氏骨子里都透着几分倨傲,可见袁氏从来就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她怎么就瞎了眼,相信了袁氏的话呢?
廖大太太直咬牙。
她得和方二太太好好地说叨说叨这件事。
说不定这婚事没成,是袁氏根本就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没有使力呢!
否则凭她一个长媳,丈夫又贵为阁老,方萱又不是拿不出手,郭老夫人怎么也要给袁氏几分面子吧?
这么一想,廖大太太觉得底气渐渐足了起来。
她高声地吩咐钟嬷嬷:“准备轿子,我们去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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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方、廖、程三家搅和得翻天地覆的周少瑾有商嬷嬷和向管事守着,丝毫没有受外界的影响。
她正满心欢喜地歪在临窗的大炕上绣着件绣活。
有指骨修长的大手从她身后一把拽落了她手中的绣活。
“不是说了让你不要做针线的吗?”程池略有些不悦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来,“你看南屏的眼睛,走出屋就泪流不止。你以后也想像她一样吗?”
自周家答应了程家的婚事之后,周少瑾搬回榆钱胡同,程池进出就如无人之境了。
周少瑾红着脸转身去夺了他手中的绣活,红着脸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用过早膳了没有?今天厨房里炖了山药鸡汤,我让春晚给你盛一碗来好了!”
程池顺势坐在了她的身边,一眼瞥见那红艳艳的缎子上绣着对交颈的鸳鸯。
他不由笑了起来,在她边低声道:“你皮肤白,我喜欢你穿紫色,绣那大朵大朵的粉芙蓉……”
周少瑾脖子都红了。
一把推开了程池,避到一旁坐好了,羞着脸道:“坐好了!还说这样的话,我,我就让商嬷嬷请了你出去!”
小猫咪养了这么长的时候,终于知道伸了爪子搔人了。
程池笑着摸了摸周少瑾的头,不再逗她,温声笑道:“你十一月初四就及笄了吧?过年的时候封印,我会沐休二十几天,母亲想让我们那个时候成亲。虽然有些仓促,可我想早点把你娶回去,你觉得怎样?”
他都说了想过年之前成亲,她难道还能反对不成?
周少瑾垂着眼睑,像朵羞答答的红莲,喃喃地道:“婚期的事,自有父母做主,您问我干什么?”
也就是同意了!
或者是被自己逼得同意了?
程池爱惜地又摸了摸她的头。
他何况不知道这桩婚事太急了,可他抑制不住想早点把她归到自己的羽翼之下,现在只好委屈她了。
但他不会让她永远这样,最多三、五年,怎么也要给她挣个三品的凤冠霞帔回来。
程池就抱了抱周少瑾,低声道:“我请了宋大人和章大人做媒人,两位大人听说我想早点把你娶进门,生怕我推了河道总督府的差事,母亲一开口,两人都同意亲自去趟保定府。岳父不答应你嫁给我,也是怕你跟了我受委屈。现在有了两位大人亲自上门保媒,岳父想必不会阻止我们年前成亲了。”
周少瑾乖乖地依在他的怀里,轻声嗔道:“恐怕不仅仅是想让父亲早点答应我们成亲,还想让别人看看父亲身后都有些什么人,让父亲的仕途更顺利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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