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墨出了坤宁宫,在西直门遇到了神枢营的副将马友明和他的一群下属。
马友明不待宋墨和他打招呼,“啪”地一掌就拍在了宋墨的肩膀上,震得宋墨肩膀一歪。
“世子,你要成亲了,怎么也不招呼兄弟们去给你帮忙?”他不满地道,“太不够意思了!”
马友明的下属也跟着起哄。
“世子爷,我们神枢营的兄弟可不比金吾卫的兄弟差!”
“世子爷,卑职们虽是武官,可也读过几年私垫,帮您迎亲,绝不会失了礼仪的。您就放心好了!”
“就是!”有人接口道,“世子爷,到时候我们选了个顶个一样高的兄弟穿了神枢营的官服去给您迎亲,保证比旗手卫站得还威风!”
……
他们七嘴八舌的,西直门门口四个当值的旗卫手不干了,忍不住辩道:“我们旗手卫怎么了?我们旗手卫的都指挥使大人是前军都督府出来的,在国公爷麾下当过差,世子爷要仪仗,怎么也轮不到你们神枢营的这帮人啊!”
“你们也就是绣花枕头,外面好看罢了,能和我们神枢营的相比吗?”
“得了,你们神枢营的走出去杀气腾腾的。知道的,说是帮世子爷迎亲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寻仇的。可别坏了世子爷的好事!”
一帮子人丢下了宋墨这个正主子,自顾自地吵了起来。
宋墨啼笑皆非。
早就知道这是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他又不是皇子,又不是亲王,凭什么用皇家仪仗?他又不是嫌御史没事干了?
宋墨只当没看见、没听见的,他朝着马友明拱了拱手,和他寒暄:“马大哥什么时候进的宫?怎么也不去我那里坐坐?”
“你们金吾卫衙门的门槛太高,我怕摔跤。”马友明嘿嘿地抱怨了几句,这才道,“王老大被梁阁老叫来问话,我和几个兄弟随行。”然后连声向他道着“恭喜”:“祝世子和世子夫人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马友明嘴里所说的王老大,是神枢营都指挥使王旭。
宋墨忙道了谢。
马友明就说起宋墨的婚礼来:“……之前可是什么风声也没有听到。昨天突然接到喜帖,吓了我一大跳,还以为是谁在开玩笑呢!正好会昌伯世子来找王老大,我问他,这才知道这喜帖没错。瞧这日子,明天应该就要送妆了,不知道世子请了哪几位大人去催妆?”说到底,还是对自己仓促之间接到喜帖,感觉受到了怠慢,始终有些耿耿于怀。
宋墨苦笑。
陆家一听到消息就派人来质问父亲这婚事是怎么一回事,父亲支支吾吾了半晌才把这件事给圆过去,或者是怕人再质疑他,他索性到了这两天才差人广派喜帖。
如果这桩婚事是铁板钉钉的,他自然不会让父亲如此轻怠自己的婚礼。怕就怕窦昭到时候执意不肯嫁给自己——此时他越是高调,到时候他就越不好收场。
宋墨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只得道:“我十二日随圣驾回宫,到今天只在家里睡了三个时辰,眼看着就要到成亲的日子了,邵大人还只放了我五天的假。如今婚事准备得怎样了,我可是两眼摸黑,什么也不知道!”
马友明觉得宋墨犯不着在这件事上说谎,顿时释然,旋即又想起什么来,揽了宋墨的肩膀,把宋墨拉到了一旁的大槐树下,悄声道:“听说皇上身体不适,可有此事?”神色已变得很是凝重。
宋墨考虑到马友明这个人看上去大大咧咧,实则嘴严心活,是个值得一交的人,遂委婉地道:“皇上是旧疾复发,如今已经大好,没什么事了。”
马友明闻言一喜,又狠狠地拍了拍宋墨的肩膀,道:“世子,够意思!我承了你这份情!”
他的出身也不差,不然就算是身手高超,也不可能年纪轻轻就坐到了神枢营副将的位置。可若是和宋墨这样世受皇恩宠信的顶级勋贵相比,就差了一大截的距离。宋墨能说这番话,对他来说如同拨开乌云见明月,让他的前路明亮了不少,不亚于提携之恩。
宋墨这次有了准备,倒没被他拍得歪肩,可也不能让他见面就来这一套。宋墨佯装疼痛难忍的样子摸着肩膀,笑道:“你射箭输了我,也不至于把我的肩膀废了才解气啊!瞧这手劲,我半边身子都麻了。”
马友明哈哈大笑。
宋墨趁机道:“马大哥,等我回家之后,看看家里是怎样安排催妆接亲之事的。恐怕到时候还要麻烦马大哥帮我去镇镇场子。”
若是和窦昭的亲事能成,有神枢营的副将马友明和他在金吾卫的几位同僚帮着去接亲,那场面自然要威武得多。
马友明看他说得真诚,也不客气,笑道:“我这几天正好闲着没事,你就是不请我,我也要去凑个热闹的。”
他的话音刚落,就有一个穿着四品衣饰的内侍领着两个捧着东西的小内侍匆匆地走了过来。
看见眼前的情景,三个人俱是一愣。
宋墨却认出来者是太子身边的大太监崔义俊。
他笑着和崔义俊打招呼。
崔义俊回过神来,忙道:“哎呀我的世子爷,奴婢奉了太子之命,正要去找您。还好您没出宫,您要是出了宫,我这还不得追到国公府上去啊!”说着,朝着两个小内侍挥了挥手,对宋墨笑道,“太子殿下知道后天是您大喜的日子,特意吩咐奴婢送来了两件殿下赏赐的贺礼。”
宋墨连声道谢,接过匣子,把马友明引荐给了崔义俊,就要随着崔义俊去给太子谢恩。
崔义俊知道这马友明是有本事的,几次在秋围上夺过名次,加上是宋墨引荐的,对马友明倒也客气,点了点头,问了个好。
马友明素来瞧不起这些阄奴,但见人家客客气气的,自家自然也不能失了礼数。
两人见过了礼,崔义俊笑道:“太子殿下交待过,让世子爷不必去谢恩了。若是那天得闲,太子殿下就去叨扰世子爷一杯喜酒;若是不得闲,等哪天有了空,请世子爷和世子夫人一起到宫里来喝杯茶,世子夫人正好来给太子妃请个安。”说罢,上前几步,和宋墨低语道,“皇上正留了太子殿下一起用晚膳。”
皇上的病情并不稳定。
宋墨朝他明了地笑了笑,道:“有劳公公了。”塞了两个封红给他。
“不客气,不客气!”崔义俊还真没和宋墨客气,收了封红,掏出个瘪瘪的荷包递给了宋墨,“世子爷,过两天就是您大喜的日子,奴婢还要侍候主子,只怕没空去道贺了,这是奴婢的一点心意,还请世子爷不要嫌弃。”
马友明强忍着才没有露出不屑的表情来。
宋墨却是面色如常,笑着接了荷包,说着些“若是得空,一定要去喝杯喜酒”的话,顾玉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远远地就喊着“天赐哥”。
崔义俊一看是顾玉这个混世魔王,脸色微变,匆匆地给顾玉行了个礼,领着两个小内侍一溜烟地跑了。
顾玉奇道:“这个崔便宜是不是又干了什么好事?怎么见着我就跑?”
崔义俊喜欢占小便宜,勋贵世家的子弟都知道,大家私底下都喜欢喊他“崔便宜”。
宋墨息事宁人地将荷包塞进了衣袖,问顾玉:“皇后娘娘准你出宫了吗?”
顾玉点头:“让我到时候和你一起回宫。”
宋墨吩咐顾玉和马友明打招呼。
顾玉不情不愿地喊了声“马大人”。
或许是因为在宫里,马友明要维持形象,或许是宋墨之前的话让他有些心不在焉,他这次倒没有捉弄顾玉,笑着朝顾玉微微颔首,很是客气。
顾玉心中有事,懒得理会马友明,拉着宋墨出了宫。
英国公府的马车早得了信,在宫门外候着。
顾玉率先跳上了马车,等宋墨坐定,他就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翻墙听到的事告诉了宋墨。
窦昭,竟然还放印子钱!
难怪那陈曲水对庙堂之事那么熟悉了,想必和那些低层的官员来往甚密。
窦昭,为什么要这样?
还有那个日盛银楼,她为什么不看好它的前景?宁愿不要五万两银子的私房钱,也执意要窦七老爷退股呢?
这一刻,宋墨突然想见到窦昭,把心中的困惑都问个清楚,哪里还顾得上和顾玉说什么,不由地陷入了沉思。
把要说的话说了出来,堵在顾玉胸口的大石头落了地,他如释重负,想着这件事宋墨肯定会拿个主意的,也不管宋墨怎样行事了,跟着宋墨回了英国公府。
宋墨的伯父宋茂春、叔叔宋逢春和宋同春,正和宋宜春说说笑笑地议着明天催妆的事,听说宋墨回来了,宋茂春对宋宜春道:“天赐肯定也有些朋友,除了钦儿和铎儿,不如让天赐请几个朋友跟着一起去催妆,这样也热闹些。”
好像驱逐宋墨出族的事从来都不曾发生过似的,语气十分的亲昵。
宋逢春听着有些不高兴了,道:“我们均儿今年也不小了,正好和诸位兄长一起去长长见识,不如让他也跟着一起去催妆吧?”
英国公府办喜事,京都的王公大臣都会来道贺,正是让小字辈们在那些大人们面前露露脸、混个脸熟的时候,凭什么单单把他的儿子落下?老大已经讨了二哥不少好处了!
宋茂春也打得是同样的主意,他笑道:“均儿年纪还小……”
这种老生常谈,宋宜春根本不想听,他觉得宋茂春的主意不错,正好让大家看看,他们父子并无什么不和之事。
他吩咐吕正:“请世子过来说话。”
吕正应声而去,不一会,又折了回来,禀道:“世子爷说,顾公子正在府上做客,他一时走不开,等顾公子走了,他立刻来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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