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雨微服侍傅庭筠更衣,有些懊恼地道:“真是的,上个香,竟然会遇到俞夫人。”
傅庭筠梳洗一番,只觉得神清气爽,接过珍珠捧上的龙井茶喝了一口,道:“我们都住在京都,面对面的遇上是迟早的事。”然后笑道,“这个时候才遇到,我还觉得晚了点呢!”
雨微见傅庭筠毫无芥蒂,自己却念念不忘,倒显得小家子气了些,不由脸色一红,道:“太太,李夫人明天来和您商量金大人的事,您看是吩咐厨房里整桌酒席呢?还是去东来顺饭庄叫几个菜来?”
因陈石氏是石氏的堂姐,石家还要和她商量些成亲的细节,不好做了金家的媒人,傅庭筠就请了旗手卫左卫同知李云翔的夫人给金元宝做媒人。
平时这些事都是雨微安排,根本不用她操心。傅庭筠知道这是雨微在转移话题,笑道:“你做主就行了。只是别让李夫人来了没吃的就成!”
雨微笑着应了,下去安排不说。
第二天李夫人拿了石小姐的嫁妆单子给傅庭筠:“……我算了算,最少也有三十六抬,若是装得宽松点,能均出六十四台来。金大人的宅子买得怎样了?”
金元宝和赵凌之前赚的钱都买了田地,这几年的俸禄刚够嚼用和人情客往,如今要成亲了,照赵凌的想法,不如依旧住在家里,互相也有个照应。
傅庭筠自然愿意。
金元宝却不愿意,笑道:“吃大哥的,喝大哥的,如今要成亲了,还拖家带口地赖在大哥家不走,我脸皮还没那么厚。”
赵凌不以为然:“你我兄弟,算这么清楚做什么。何况你大嫂又不是那不能容人的人……”
傅庭筠见金元宝虽然语带调侃,眉宇间却透着几分毅然,知道他主意已定,笑道:“既然金叔叔打定了主意,我们就随他的意思吧。”然后笑道,“难怪你听说石家小姐会做四十几种咸菜,立刻就应了这门亲事。想必那石家小姐也是个十分贤淑之人,你们成了亲,可要好好过日子才是。”
金元宝忙道:“一定,一定。”
赵凌见了,只好长叹了口气。
傅庭筠就问金元宝:“那你准备怎么办?”
金元宝道:“我准备赁间宅子先成了亲再说。等过两年手头宽裕些了,再想办法置个小院子也不迟。”
晚上,傅庭筠就和赵凌商量:“你不如问问金元宝能拿出多少钱子来,到时候我们再帮衬帮衬,给他买个小的院子做新房好了。”
赵凌道:“一个小院子能值几个钱啊!我看,这银子我们全帮他出了算了。”
傅庭筠就瞪了他一眼,道:“你比金叔叔还小几岁,已经成家立业支应门庭了,金叔叔说不定也有这样的心思。要不然,他也不会坚持搬出去了。”又道,“难道他搬出去就不是你的兄弟了?”
赵凌觉得妻子的话很有道理,笑道:“这些事你看着办吧!也别问我了。”
傅庭筠看他满脸无可奈何的样子,大笑起来,和金元宝都托了熟人帮着找合适的宅子,就是牙行里,也去说了一声。只是卖房子的虽然多,可想要买,不是这里有毛病,就是那里不满意,或是太贵,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
见李夫人问起,傅庭筠摇了摇头,道:“实在不行,只能先赁个宅子了。”
李夫人就道:“你们要买个怎样的?”
傅庭筠听着李夫人这话问得有点意思,道:“莫非您有合适的?”
“合不合适,要去看了才知道。”李夫人笑道,“是我们家大人手下的一个总旗,在三条胡同那边租了个宅子,不过两进三间,屋主想卖,开价六百两银子,那总旗想买,借了几处银子都没能把房钱凑齐,那天我正巧听说,就放在了心上。”
“这可是件好事。”傅庭筠笑道,“等金元宝回来了我就跟他说,让他去看看。”
李夫人留下了地址,傅庭筠给了金元宝。
金元宝回来道:“地段倒是个好地段,房子也好,就是有些贵。”
傅庭筠道:“你能拿多少出来?”
金元宝迟疑道:“若是全拿了出来,就没什么积蓄了。何况成亲还要花一笔银子。”
“这样好了,”傅庭筠道,“我帮你出五百两银子,你先把房了买下,等收了礼金,办了酒席,先还我一部分,除下的,你再慢慢地还。早几年你大哥在京里,俸禄都不够他自己的花销,这两年外放,还有拿回来的。你还年轻,还能让债给难着不成?”
把个金元宝说得豪气冲天,笑道:“那就依嫂嫂所言,先向您借五百两银子使使。”
傅庭筠笑着亲自去开了匣子,拿了五百两的银票给他。
金元宝先找人跟屋主攀了攀亲戚,以五百六十两银子的价格成交了,待牙人帮他到官府换了地契,他又找人把屋子粉了一遍,请了和尚、道士各做了场法事,安了家神,请了傅庭筠、呦呦、张氏等亲近的女眷先去玩了一天,第二天请了同僚。
石家那边得了消息,自然是高兴。结果石家小姐悄悄给傅庭筠带信:“嫂嫂帮我跟金大人说一声,我手里还有两、三百两的体己银子,到时候慢慢还债就是。”
傅庭筠把话传给金元宝,还不忘调侃他:“这还没有进门就向着外人了,这要是进了门,还不得把石家的东西都扒拉到金家来!”
金元宝脸色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可眉宇间却透着几分快活。
下学回来的阿森听了个音,在一旁哈哈大笑。
金元宝又急又气。
阿森快活得不得了:“我们常被元宝哥说得哑口无言,这次也轮到元宝哥说不出话来了。可见三十年河西,四十年河东,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把傅庭筠逗得笑了起来。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我去看看。”金元宝逃似的快步出了厅堂,又换来傅庭筠和阿森一阵笑。
阿森就问傅庭筠:“嫂嫂,您什么时候开始送年节礼?今年元宝哥这么忙,我已经是童生了,就让我帮着郑三去送年节礼吧!”说着,涎了脸笑嘻嘻地望着傅庭筠,不像是要帮家里办事,倒像是要求傅庭筠帮忙似的。
傅庭筠看着心中一动,道:“也行啊!人情练达即文章,你就帮着给陌大人家、陶大人家、林大人家、秦大人家送年节礼吧!”
阿森一愣,道:“除了这四家,还没有别家?”
傅庭筠在心里暗笑,面上却肃然地道:“这四家都是你大哥的好友,最是要紧,所以安排了你去送。”
外面的动静越发的大了。
两人都觉得有金元宝在很是放心,并没有在意。
阿森“哦”了一声,神色间露出几分沮丧,却并不急着走,搔了搔头,吞吞吐吐地道:“那,那王大人家,难道不算是大哥的好友啊?”
傅庭筠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笑,正色道:“王大人那里,我亲自去送。”
阿森听着眼睛一亮,忙道:“那,到时候我陪着嫂嫂一块去吧!大哥走的时候跟我说了,让我别偷懒,嫂嫂有什么事让我机敏点,帮着跑跑腿……”
傅庭筠再也忍不住,眼底开始荡着笑意,还想打趣他几句,金元宝撩帘而入。
他的脸色有些不太好,沉声道:“嫂嫂,四喜胡同的傅大人要见您,郑三几个不让他见,他就在门口闹起来,听那口气,好像是说九爷使了什么手段,让他失去了升迁的机会……”
“失去了升迁的机会?”傅庭筠皱了眉头,“九爷不过是个外放的武官,怎么可能管到六部去,何况他自己就是吏部的官员。他又想干什么?”说到这里,心里有点烦起来。
他科场作弊的事她到如今也帮他守口如瓶,他倒好,还有脸到她家里来闹。
傅庭筠眉角一挑,道:“把大门大开了,我就和他站在大门口说理。不拿出证据来,我反而要告他个含血喷人!”
金元宝有些犹豫:“这,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傅庭筠冷冷地道,“他又不是三两岁的孩子,既然来我家大门口闹,就存了心让我丢脸的。我索性打开大门和他说清楚,免得他没事就到我们家来摆长辈的款——要不然他怎么不敢去别家闹?不过是仗着我是他女儿罢了。”又道,“他说我什么也就算了,把九爷拖下水,我却是不能不和他说个明白的。”说着,自己撩了帘子,出了厅堂。
金元宝和阿森忙跟着出了垂花门。
傅庭筠吩咐郑三:“把门打开,让傅大人进来。”
郑三就了声“是”,开了大门。
傅五老爷穿了件丁香色的袍子,不知道是因为气急败坏还是疏于打理,他头发凌乱,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没了半点平日的儒雅,显得很是狼狈。
看见傅庭筠站在门后,他跳起来就指着她骂了起来:“你终于出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像乌龟似的,在赵凌背后躲一辈子呢?我见过女人心狠手辣,可没见过你这样的。为了自己一己私利,竟然连养育之恩也不算了,养了条狗还会冲着主人叫两声,你倒好,巴不得家里的人都倒霉才好……”
胡同里没有人,各家的侧门却都留着道缝。
傅庭筠在心里冷笑,身姿如松地静静地看着傅五老爷。
她目光如冰似霜,眉宇间带着毫不掩饰的鄙视与讥讽,让傅五老爷觉得很是别扭,骂声渐渐小了下去。
“你骂完了?”傅庭筠不屑地撇了撇嘴,道,“你要是骂完了,那我想说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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