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宝,是我害得他。”
房子里一片安静。
江宿把话说完后,林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一点点的缓过劲儿来。
无论是从杨钦口中,还是今天从梁思晨口中,她多多少少了解到了一些他的事。
他以为他可能真的犯过错,但没杨钦和梁思晨他们说的那么严重,只不过仗着家里条件好摆平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样子的。
林岑是为了救江宿才动的刀。
虽然江宿把话说的很简练,简练到几乎是一笔带过了,但她还是能从他的语气里,知道当时的情况一定很危急。
林岑要是没及时出手,江宿可能就没命了。
不,没有可能,就是,是就是没命了。
要说林岑是江宿的救命恩人,一点也不为过。
认识那么久的朋友,在半个小时前跟你喝着酒刚谈完人生和理想,想着再熬一年半,就可以改变命运。不只是自己的的命运,还有整个家庭的命运。结果半个小时后,他为了你,伤了人,还坐了牢。
他救你的代价,是用青春、用未来,甚至是用一生换来的。
自责吗。
怎么可能不自责。
林薇一直不懂,江宿自杀的缘由是什么,现在她懂了。
他看着很冷,可他骨子里一直都是一个善良又温柔的男孩子。
就是因为他太善良太温柔了,所以才会无法原谅自己,才会憎恨厌恶自己,才会从曾经闪闪发光的少年变成了她刚开始认识他那时又颓又丧的模样。
那会儿她还想着,他上课怕影响大家,宁可在走廊里站着也没打断老师的讲课,他宁可背负着各种流言蜚语,也没澄清一下他并不是要强吻别人的女朋友,他对不认识的人那么好,为什么就不能对自己好点。
曾经,她带他去她的秘密基地,他说,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不喜欢。
他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但就算是隔了这么久,她回想起来,胸口还是很闷。
她当时还在想,他挺好的啊,怎么就不值得人喜欢了。
原来,他因为林岑,从未放过他自己。
事情的真相,除了当事人,可能外人都不是那么清楚。
有关他打架的传闻,传的那么离谱,他从未站出来替自己辩解过一次。
在他心里,他或许也觉得自己就该被骂。
林薇无法想象他休学的那一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就像是她无法体会他到底是有多绝望才会想自杀。
她起先还以为,会有谁对谁错谁是谁非这一说,可到现在,她才发现,整件事下来,没有谁对谁错。
江宿错了吗,或许她是江宿,她也会这样做。
林岑错了吗,假如她是林岑,看着自己好朋友命悬一线,她也许也会情急之下做出过激行为。
江永识错了吗,他是一个成年人,他站在了成年人的角度考虑问题,他首要是护住自己的儿子,站在他的角度好像也没错。
林家的人错了吗,也不见得,林父林母之所以做出那样的决定,也许是有苦衷的。
林薇在听江宿讲这些不问人知的过去时,脑海里转过很多个念头。
她想了好多话安慰他,可她发现,她现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脑海里乱糟糟的,她盯着他努力地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到她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最后她只能顺着自己本能的意识,放下了抱枕,撑着沙发,慢慢的站直了身子,走到他面前。
她望着他抿了下唇,然后轻轻地抬起手。
她这才发现自己指尖抖的厉害。
她努力地稳着动作,把手缓缓地落在了他的头上。
他看着挺冷漠的一个人,可他的头发却很软。
她顿了两秒,就轻轻地抚摸起了他的头发。
他浑身微僵,过了几秒,他抬头看了她一眼。
没等他说话,林薇就往前又挪了一步,身子稍稍往下一弯,把他搂入怀中,学着小时候,她难过的时候,她妈妈把她抱在怀里的样子,很轻很慢的、一下一下的拍着他的后背:“江宿,你不要太自责。”
“虽然那事,和你是有关,但林岑,不是你害的。”
“谁也不希望会变成那样。”
“你很好,真的,你已经很好了。”
——你很好,你已经很好了。
江宿浑身颤了一下,将头抵在她的肩上,闭上了有点泛酸的眼睛。
林岑进去后,他有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每天夜里都在做梦,梦见林岑问他:你为什么不帮我。
他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他去找江永识。江永识每次听到他这话,都会大发雷霆。
江永识虽然帮他解决了这件事,但江永识觉得他打架斗殴是不对的,一开口就是训斥他,还说他给他添了很大的麻烦,让他最好以后老实着点。
再后来,他失眠,情绪不稳定,厌食。
江永识觉得他是在跟他赌气,每回接到家里佣人给他打电话,说他又不吃东西的电话,要么是给他打电话警告他适可而止,要么就是气冲冲的回家,劈头盖脸的一通骂。
他想跟江永识聊过,他想让江永识知道,他过不去,他觉得他对不起林岑,他很自责,他快受不了了。
落在江永识的眼里,他觉得他是在跟他叫板,他觉得十六七岁的少年,有什么过不去的,他觉得他管好自己,就是最好的结局。
直到他自杀。
他睁眼,是在病房里。
江永识挺狼狈的,大概是好几天没睡,一向干净得体的他,下巴上长满了胡茬,他眼睛通红,眼窝发青,他看到他醒来,开口又是一通腾腾的怒气:“我养你这么大,我容易吗,你随随便便就给我轻生,你对得起我吗。”
他就觉得挺没意思的。
他出院后,也就那么没意思的活着。
以前的同学都觉得他是问题少年,大家都在传他落井下石了自己的好朋友。
时间久了,就连他自己,也都是这么以为的。
只有她。
她说:喜欢你我说了算。
她说:我信你,我只信你说的。
她说:你很好,真的,你已经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