鳖灵赔笑：“大人何出此言？”
“你们鱼凫国的重要人物，除了你，其他人都没出席啊。莫非是看不上我们？”
“这……”
鳖灵立即道：“大人请多多包涵。实在是因为鱼凫王失踪之后，鱼凫国一片混乱，死的死，失踪的失踪……”
重离板着脸：“杜宇呢？”
他再次强调：“杜宇呢？为什么我来金沙王城一个多月了，却从未见过杜宇？他不是鱼凫国的第一大将军吗？”
鳖灵还是陪着笑脸：“鱼凫国第一大将军是厚普，不过，厚普将军已经去世了。而且，鱼凫国现在也已经没有大将军了，连军队都没有了。杜宇根本不算什么。”
“杜宇不算什么？不算什么他能专门去九黎捣乱？还敢对布布大将军出言不逊？”
“这……这……杜宇一直在外流浪，三个月前才回到金沙王城……”
“这也不是杜宇避而不见的理由！怎么，他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大炎帝国？你可别忘了，他就算不是将军了，他还是鱼凫国的商队首领。既然同为商队首领，难道不该参加今晚的饯别宴吗？他是看不起我吧？”
鳖灵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
除了擦冷汗，他真的已经没有别的主意了。
重离皱眉：“在九黎时，我自认也给了鱼凫国不少便利，现在到了金沙王城，就算不指望你们特别殷勤，但是，也不至于避而不见吧？杜宇他这是什么意思？”
鳖灵叹道：“大人息怒。杜宇年轻气盛，也没有什么生活经验，自从褒斜道的军队全部解散之后，他便失去了目标，天天无所事事，别说大人你，就连我也很少见到他了。”
“这么说来，他是对解散军队不满了？”
“这……实不相瞒，前几天我偶尔在金沙王城门口看到他，本想叫他回来，可是，话未说完，他便走了。昨天，我也连续派人去他府邸找他，叫他来参加几天的晚宴，可是，他府邸空空如也，根本找不到人，如今他究竟在哪里游荡，我根本就不知道……”
重离冷笑一声：“莫非他是不想在金沙王城混了？既然如此，鳖灵大人你不妨干脆将他赶出金沙王城……”
“这……”
“怎么？鳖灵大人你该不会说你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吧？”
鳖灵面露难色：“鱼凫国很少有驱逐出境的先例，更何况杜宇也没有犯下什么大错……”
话未说完，他便立即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果然，重离连声冷笑：“鳖灵大人也认为杜宇没有犯错了？”
重离声色俱厉：“杜宇目无尊长，傲慢自负，轻辱我大炎帝国商队就是轻侮我大炎帝国。这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按律当诛。现在，我只是要求你把他驱逐出境，已经是极大的宽容了……”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杜宇的确有失礼貌，我先替杜宇向大人赔罪……”
“你替杜宇赔罪？你凭什么替他赔罪？”
“这……”
“杜宇按律当诛，你也替他被诛？”
鳖灵额头上的冷汗简直就像下雨一般往下掉。
重离大声道：“像杜宇这种傲慢无礼之徒，早就该被驱逐出金沙王城了，可你鳖灵大人却一直放纵不理，这也是你的失职之处。得罪了我重离不要紧，但是，藐视布布大将军，藐视大炎帝国，甚至于藐视白衣天尊，那就真的交代不过去了，如果以后布布大将军问起，纵然我有心替大人遮掩，可是，也遮掩不过去啊，你看，这商队这么多人，悠悠之口，我能完全封堵吗？再说，我能欺骗布布大将军吗？……”
重离一挥手：“鳖灵，你听好了！我以布布大将军的名义令你马上下令驱逐杜宇！”
全场顿时安静下来。
大炎帝国商队的其他陪客固然都看好戏地盯着鳖灵，就连鳖灵旁边一干鱼凫国随从，也都紧张地盯着鳖灵。
这事情，可非同小可。
杜宇就算是个流浪汉，可是，由鳖灵来下令驱逐他，总是不太说得过去。
鱼凫国，根本没有这样的先例。
鳖灵硬着头皮：“大人有所不知，杜宇在鱼凫国有大功劳，威望也很高，早前深受鱼凫王信任。他特别忠心耿耿，也曾千里迢迢去寻找我王，纵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岂敢将他赶出金沙王城？再说，我也无法向鱼凫国人民交代驱逐他的理由……”
“找不到理由是吧？鳖灵大人，你可能忘记了一件事情……”
重离似笑非笑：“现在的鱼凫国可不是以前的鱼凫国，无非是大炎帝国的一个属国而已。我身为大炎帝国商队的首领，杜宇不敬重我便是不敬重大炎帝国，怎么，这罪行难道还不足以让他被驱逐出境吗？你到底还要让我重复第几遍这个理由？”
“这……”
重离豁的一声站起来：“这么说来，鳖灵大人是不肯给我这个面子了？”
“这……”
重离重重地将酒樽顿在桌上，“鳖灵大人，你我之间也算是有一些交情，实不相瞒，将杜宇赶出金沙王城并不是我的意思，这也是布布大将军的意思……”
鳖灵大吃一惊：“这是布布大将军的命令？”
“可不是吗？杜宇在九黎时，多次对布布大将军不敬，所以，大将军才勃然大怒。你想，你鳖灵大人又没有得罪大将军，大将军何必为难你？可不都是因为杜宇惹的祸？如果你把杜宇赶走，也算是给大将军一个面子，今后，什么事情都好商量啊……”
原来如此。
敢情布布在九黎时便很想杀了杜宇，可是，彼时白衣天尊还在，诸神还在，四方王以及一百诸侯都还在，纵然是布布，也不敢轻易造次。
也许，他还来不及下手，杜宇已经离开了。
可是，一口气总是咽不下去。
直到白衣天尊等离开九黎。
直到权利全部集中到了布布手里。
极大的权力带来极大的膨胀，这时候，杀一个人已经是区区小事。
所以，才有今天重离的强行逼宫。
鳖灵一旦明白了这个事实，便知道自己是胳膊强不过大腿了。
如果违背了布布大将军的命令，自己这个鱼凫侯就真的保不住了。
很可能以后不止是杜宇被驱逐，自己都会被驱逐。
鳖灵看了看右边的几个陪客。
那几个陪客都是他这两年提拔的年轻人，也都是五年大旱时期前来投靠鱼凫国的中原人。
他们中的绝大部分都来自阳城，也曾经是阳城的大小官员。
这些人，先是鳖灵的幕僚，在鱼凫王的时代，他们并未受到任何重用。直到这两年，国中无人，他们才得到了机会，很快便被启用，跃升高位。
至于卢相等老臣，因为不喜欢这些中原人，也不喜欢重离等人，更因为和鳖灵政见不合，加上他们性子耿直，不会转弯抹角，就干脆隐退不出。
鳖灵，已经在鱼凫国形成了一个新的实权团体。
这些中原人组成的实权团体，自然凡事有中原人的考量。
比如，韬光养晦。
比如，忍辱负重。
这是中原人的思维传统，当你的力量不如敌人的时候，就最好伏低做小，等自己壮大了，才反戈一击。
但是，卢相等人长居蜀中，却一根性子，寻思的是，你要来干涉我，我就跟你搏命，哪怕同归于尽，也好过受你的鸟气。
于是，一干中原人都认为鱼凫国的老臣是傻比。
鱼凫国的老臣又认为这些中原人都是鸡贼。
若是此刻卢相等人在场，早就掀桌子赶人了，可是，鳖灵以及一干中原人组成的新团队却你看我，我看你。
他们当然也不满意重离这嚣张无礼的要求。
谁不想高高在上颐指气使呢？
那也得你有那个能力，不是吗？
现在，大家都一致倾向于：忍气吞声。
技不如人，本就应该忍气吞声，不是吗？
好几个人看向鳖灵，他们的目光都很一致：与其现在和重离翻脸，不如答应重离的要求。
很简单，得罪了重离就是得罪了布布大将军。若是惹怒了大将军，那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就不好说了。
为了一个杜宇，有必要不给大将军一个面子吗？
有几个人甚至干咳了几声。
已经是很明显地提醒鳖灵了：大人，你可万万不要为了一个杜宇和重离大人翻脸啊。
权衡利弊，但凡聪明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重离也是官场老手，他先不管鳖灵，只扫视一下鳖灵身边的幕僚就心知肚明了——这些年轻人比鳖灵识趣，他们都知道取舍。
杜宇，现在在鱼凫国已经没有任何权势，真可谓一个闲人，就算公然驱逐他也引不起任何的轩然大波。
鳖灵如果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办不到，那么，他的忠心就值得怀疑了。
鳖灵何尝不知道大家的心思？
可是，他毕竟在鱼凫国呆了多年，想法和幕僚们是有一定出入的。
他清了清嗓子，长叹一声：“重离大人，我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你且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