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茫茫的世界,一片刺目的血红。
那是无数亡灵的鲜血。
一瞬间,整个奈何桥都被染红了。
禹京余怒未消,却忽然跳起来。
死光,劈头盖脸地向奈何桥对岸笼罩。
那是一股奇异的气息。
那不是亡灵的气息,也不是活人的气息。
奈何桥,居然又来了一位擅闯者。
他正在发怒时,正好拿了这擅闯者泄愤,死光的攻击力度,可想而知。绝非是当天小小惩罚委蛇时的象征性恐吓。
那是他全部的怒气。
冥王的全部怒火和死力,劈头盖脸地笼罩了这大胆而不幸的擅闯者。
“你去死吧,该死的东西!”
死光,就像一道冰冷的火焰。
这冷火焰不会散发热量,而是以恐怖的冰冻力道,只需要一秒钟便可以将哪怕是一头庞大的恐龙、世界上最大的鲸鱼也被彻底冻死。
因为杀伤力太过强大,禹京,也极少使用。
可今天,他几乎用了全部的力气,非让这擅闯者立即被冻结不可。
死光,笼罩了擅闯者。
可以想象,此人的五脏六腑立即就会被变成一片漆黑的焦炭——甚至连痛苦都不会有任何的感觉,就彻底失去知觉。
死后,甚至没有度过奈何桥的机会,直接被吞噬。
死光,慢慢消失。
禹京的狂怒,也慢慢消失。
两岸的往生花,就像鲜血一般染红了忘情河的河水。
禹京抬眼,想看看到底死亡的是哪一个倒霉的家伙。
“七十万年了,你竟然还是这么狠辣!”
禹京的双目,顿时精光炽烈。
一团死光,再次投掷而出。
死光里,有一支死箭。
死箭是没有形状的,那是一种意识,是冥界最厉害的武器,甚至连半神人们也无法躲避。
禹京狂怒之下,根本顾不得是否违反了禁令,连续三支死箭发射出去。
三支死箭,全部落空。
白茫茫的桥头,一人独立,白衣如雪。
禹京厉声道:“你来这里想干什么?”
他环顾四周,只见茫茫的河面上,一层一层血红的雾气慢慢地上涌,每到中途,又坠落下去。可是,这血红的雾气不甘心似的,又继续上涌,继续坠落,如此周而复始,就像是一个攀岩的人,每每爬了几步就掉下去了,却不死心,一直反复,一直失败。
红色的往生花,铺满了河面。
整个冥界只有两种颜色,死亡的血红,死亡的雪白。
红与白,都代表死亡。
一个人鲜血流尽后的苍白和无奈。
来人轻叹:“原来,冥界是这样。”
禹京的手掌,再次积蓄了满满的死气。
可是,来人却一挥手:“禹京,我今天来,不是找你打架的。”
禹京冷哼一声:“你来干什么?”
他随意走了几步,还是看着茫茫的白色雾气,然后,低下头,看着脚下的一丛红色往生花。
往生花没有叶子,也没有枝干,只凭借一股死气,虚无地悬挂于看不见的黑色土地之上。
那是无根之花。
它通体鲜红,晶莹剔透,仔细看时,能看到花瓣上隐隐游走的鲜血——就像是一股热血,在一个人的体内循环往复。
“禹京,我今天来找你,是要你帮一个忙!”
“哈……哈哈……”
禹京怪笑一声。
他满是凝聚了死气的掌心对着天空就是一拳。
死气,无声无息在往生花上面炸开,一地的花瓣零落成泥,血一般红了黑色的土地。
白衣人却毫发无损站在一丈开外,还是淡淡地:“禹京,你应该知道跨越物种的生物基因病毒吧?”
禹京冷冷地:“知道又如何?”
“这种病毒并不新鲜的事情,但是,早在起码一百万年之前就被联盟停止了。现在,这病毒又重出江湖,你可有解药?”
禹京死死瞪着他。
他也看着他,还是淡淡地:“你是病菌方面第一流的专家,对于这种古老的基因病毒,你一定不会陌生。”
禹京忽然笑起来。
他这个人,很少笑,就算偶尔笑,也是冷笑。
当然不仅是因为他的生活中值得笑的事情实在是太少太少,或者说,压根就没有了。更重要的是,他笑起来很难看。
他一笑,他的马脸就耷拉下来,就像一张驴的脸。
他至今都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自己不知遇到什么事情,哈哈大笑。但是,母亲恶狠狠地一掌就拍在自己的脸上,破口大骂:“别笑了!小兔崽子,你有什么好笑的?你也不看看你那一张丑陋的驴脸,你笑起来简直就像是一个白痴!”
那一耳光很重,当时,他就吐出了满嘴的血。
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笑过。
每每想笑的时候,他总是想起那一耳光。
至今,脸颊都还在隐隐作疼。
可现在,他却哈哈大笑:“解药,你来问我要解药?”
他点点头,坦然:“没错。我是来找你帮忙的。”
“哈哈,你以为我会帮你?”
他没做声。
他背负双手,看了看奈何桥。
他的眼神里并没有什么愤怒之情,只有淡淡的好奇。
禹京一直死死追随他的目光,只见他目中的好奇心更强了。
禹京忽然怒了。
再一次震怒了。
这厮真该死。
尤其是他那该死的眼神。
他那种好奇,就像第一次初来乍到:呵,原来这鬼地方是这个样子。
那该死的优越感。
两只掌心,十支死箭,几乎全方位无死角地将白衣人影包围。
他动用了自己全部的死箭。
那是绝杀。
白衣人飞起来,半空中,有金色的光芒。
就像是炽热的太阳遇上了死亡的黑暗,砰的一声,整个奈何桥都晃荡起来。
往生花就像是断了根的叶子,纷纷飘落,忘情河里的水也纷纷翻涌,就像河底爆发了一场强烈的地震。
花残水落。
整个冥界都被震动了。
十只死箭彻底爆炸在一轮小小的太阳里。
白衣人拍拍手,还是若无其事:“禹京,你这是何苦呢?我说了,我不是来找你打架的!”
禹京喘了口气,恶狠狠地瞪着他。
这人!
这该死的小子。
他白衣如雪,他简直就像是冥界上空掉下来的一颗太阳。
禹京,从小就很讨厌这个人。
这人是自己的同龄人,很小很小,彼此就相识了。
但是,却从来不是朋友。
彼时,他是一个外来户的儿子,父亲尚未在地球上站稳脚跟,并不受到所有人的拥戴,无非是一个小角色而已,行事也只能非常低调。可是,父亲有许多儿子,他只是其中的一个,而且,生母毫无地位。
没有地位的父亲,没有地位的儿子。
可是,那人不同。
那人是彼时的地球共主炎帝的儿子。
唯一的儿子。
他出生高贵,万众瞩目,无论去向哪里,都被一大帮人包围。
他相貌出众,不是一般的出众,而是极度卓越,极度稀罕的俊秀不凡。
他的地位,他的相貌,令他成了所有人眼中的焦点。
他少年时代起,就驾驶四火龙的马车,纵横于太阳和月亮之间,身后一大帮小伙伴前呼后拥,啸聚来去。
那四只拉马车的火龙,通体金色,高贵不凡,在云端行走时,就像一朵金色的云在飞奔。
那是天空的一道奇景。
那是遛太阳的少年。
他,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那时候,少年禹京只能远远躲在一边,远远地看着这一切,然后,狠狠地羡慕:原来,这世界上居然有人能生活得这么潇洒,这么舒服。
可是,那时候,他除了羡慕没有任何别的办法。
人家是帝国的太子。
他甚至连做他的跟班的资格都没有。
他太丑了,他是那般少年嘲笑的对笑。
他们从不跟他玩。
慢慢地,这羡慕就变成了妒忌,妒恨。
他非常非常讨厌那帮少年,讨厌那辆四火龙驾驶的金色马车。
当然,最最讨厌的,便是那白衣少年,天之骄子。
可是,也仅仅只是讨厌而已。
直到他的父亲开始崛起。
直到他的父亲变成了新一任的中央天帝。
京都,忽然变了。
京都的街道上,再也不见那啸聚如风的白衣少年。
往返于太阳和月亮之间的四火龙的金色马车也不见了。
现在开始,在京都的大街小巷上啸聚来去的,变成了青阳公子和昌意公子。
青阳公子很帅,昌意公子也很帅。
他们穿灿烂的蜀锦华服,他们的红色的美丽服装上有白色的领子,这领子叫做朱帛,一经他们身上展出,便成了京都另一道的风景。
他们一经出道,便成了京都新的流行。
红衣朱帛,从此成为新的时尚。
彼时,全成都的少年都开始穿这种美丽的衣服。
他们都是中央天帝的长子、嫡子。
他们有一位很厉害的母亲,蜀锦的发明者,骄傲而美丽的螺祖天后。
螺祖,是第一任中央天后。
她儿子的地位,就可想而知了。
这两位公子一早就被分封蜀山,尊贵无双。
这两位公子文采风流,器宇轩昂,不逊色于任何古老的贵族后裔。
他们,成了新的神族的代表。
可是,兄弟们再多的尊贵,再美的华服,再多的拥趸都和禹京无关。
他还是那个被遗忘的角色,他还是得不到父亲任何的赏识,有一次家族聚会,在盛宴上,父亲甚至看着走到面前行礼的他,皱眉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是谁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