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醒来后我才发现白天买的画没带回家,之前逛街吃饭都还带着的,唯一的可能是下出租车时忘在车上了。那时我在睡,流沉是故意还是不小心我懒得去研究。
画者是轩慕,就算带回来我也不会挂上墙,免得看一次雷一次……
在度假区集训还剩没几天,我和同别墅的何柠基本成了陌路。
不光是之前的陷害,还因为之后她对单泽修异常明显的勾引。
何柠才二十二岁,青春逼人,在大提琴方面悟性极强。她个子高挑,身材姣好,皮肤也很白,五官端正眼角微微上挑,当她看着某人莹莹微笑时,甚是勾人。
我想她靠近单泽修完全是因为猜到我喜欢他,这姑娘的变态程度真令人发指,问题是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过她!
之前总在门外当壁花的人,现在堂而皇之在单泽修身边进出,照顾他一日三餐外加下午茶点。
他居然也不拒绝,每次都会吃些,偶尔也会赞一声她的手艺。
那晚他突兀的举动和冷然话语后,我知道我们之间多少会有些变化,但这种却是我始料未及的。
感觉上,可能过不了多久我便会多一位师妹。
大约感觉到站在门口的我,单泽修抬头,微微眯眼,投来的目光很清淡。
我的脸无可避免地一红,他的呼吸与唇的触感,还有压在身上的体重和热度,仍在记忆中翻涌。如果那不单单只是表达怒意的一种方式,如果……那单单只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渴望……
思绪被打断。“你来了,找单老师有事么?”何柠正为他的咖啡加奶,俨然一副女主人口吻。
我不理会她,只看着单泽修,然而他一句话都没说,勾着似笑非笑的唇角静静回视我。
片刻后,我听见自己在心里缓缓叹息。
放任一个曾经陷害过我的人在我面前炫耀扬威,单泽修,这是你决定对不务正业的我实施的一种惩罚么?
我忽然云淡风轻地笑了:“抱歉,我不是来找单老师的。”
“是么?”何柠拖长了调子。
“是啊。”我静静回视她,“流沉呢,不在么?”
我承认,我的个性里,有一种连自己都难以抑制的叛逆。
单泽修将流沉与我定义为胡闹厮混,而如今我决定展现给他看何谓“混乱的私生活”……
其实我明白,自己只是不信,不信他会继续袖手旁观。
我以为流沉对此会欣然接受,但他却出乎我意料的排斥。
当着单泽修他们的面他还勉强应对两句,一离开他们视线就直接把我推开。
老实说,我也没干什么,就扮体贴帮他捏捏肩膀而已。拉小提琴的人都有肩颈病,师姐帮师弟捏两下,不行么?
“我对被利用这种事没兴趣。”面对我的诧异,他语调冷静,“还有,别总把你的视线停留在他身上。他太深,你不会到对岸,只会被淹没。”
最近身边人都高深起来,我笑了几声,没有搭腔。
集训之后,参赛者和教授一同离开度假屋,来到比赛指定的星级酒店住下。
距离正式比赛还有一周,单泽修在这时公布了一项新添的规则——除原本独奏外,另两人一组,合作协奏,最后决出个人冠军和组合冠军。
八大类区域决赛的器乐,除钢琴外,其余全是管弦乐器,分别是: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长笛、单簧管、小号、萨克斯管。
新增加的比赛形式来得突兀,大家都有些云里雾里。好在组合不是抽签,参赛者可以自由组队。
剩下时间不多,众人一决定合作对象便开始选曲练习。
我还在考虑找谁组合,流沉已经丢了份谱子过来:“一起上台吧。”
我拿起谱子一看,原来是帕海贝尔的《D大调卡农》。
“答应合作,我就和你一起上台。”我撑着下颚,说得慢条斯理。
“少无聊。”他睽我一眼。
“那你找别人吧。”我有些漫不经心,“我不需要守身如玉的拍档!”
室内一片诡异静谧,我能感觉到自他身上散发的凌人气息,这家伙估计被我气得不轻。
半晌,我听见“啪嗒”一声,谱子被他丢去一旁,他几下脱去罩在外面的黑色薄毛衣,一边解里面的浅灰色修身衬衣,一边朝我所在的躺椅而来。
“干什么?”
他已经解开了全部纽扣,象牙色的优雅肌理露了出来,紧致的肌肤性感养眼。他在我面前站定,俯身撑住躺椅两侧:“你真觉得我守身如玉?”声线被他压得很低,仿佛手指轻轻拨动琴弦,听在耳中痒痒的,异常惑人。
我正了神色,十分坚定而清醒地开口:“别企图用色相达成目的,一句话,要么互相帮助,要么慢走不送!”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我胜出。
流沉是空降参赛者,男生都讨厌他,女生他又讨厌,所以跟我合作是唯一选择。
虽然答应了跟我合作,但他态度总有些勉强。
趁单泽修给他上课间隙帮他按摩肩颈,他身体立刻绷得跟石头一样,害我捏得手疼……
与众人在酒店吃自助早餐,对我拿给他的食物挑三拣四,没一样满意……
这天傍晚,知道单泽修在室内温水池边休息,我便叫上流沉一起去。
我本意是让流沉教我游泳,再没有什么比贴身教导更暧昧亲密的“厮混”了。
然而等我换好泳衣出来,流沉竟不配合地远远避开。我上前,他走开,我耐着性子继续跟去,刚在他身旁坐下,他居然面色一变,转身就跳进水里。
我在岸边愕然了很久。
莫非,我很恐怖?
身上的比基尼是在这家五星级酒店买的名牌,花了我好几百;虽然我不是波霸型身材,但该有的我都有,从更衣室出来也吸引了不少男士眼光……可为什么居然把他吓成这样?
看着某混血儿以比赛速度在泳池里来回,我只能无奈地托下巴。
左前方位置,何柠端着咖啡在单泽修旁边坐下,朝我摇头笑了笑。再看单泽修,这回连似笑非笑的眼神都没给我。
我坐了一会,流沉仍不肯上来,我叹了口气,回更衣室。
泳衣刚脱完上半身,背后就传来何柠的嘲笑:“我还以为今天能有好戏看,可原来你连勾引男人都不会!”
何柠身姿曼丽地靠在箱柜上,神态妩媚。
她大约认为自己的眼神与笑容已足够表达一切,轻嗤几声,扬眉沉默。
可惜我和她没什么心灵感应,以为轻嗤之后还有下文,于是同沉默。
五分钟后,依然沉默……
我面无表情地转身,正考虑是否就这样当着她的面脱光光,她突然开口了:“学小妹按摩,端茶递水当服务生,这回又装清纯学游泳……上官初,你该不会以为自己还是高中生吧!枉我视你为对手,哪知你却不堪一击。作为女人,却连最基本的常识都不懂,更不明白男人的需要——你这样,只会令男人避而远之!”
我有点无奈。
她什么时候不挑,非趁我上身光脱脱的时候过来,还让我裸着个胸跟她对峙,这姑娘的癖好真愁人。
“你喜欢单泽修?”我再次回头。
“喜欢他的人是你。”她笑得邪恶。
“那你喜欢轩流沉?”
“他是不错……不过可惜我没兴趣。”
我仿似了悟了什么,轻轻“啊”了一声,缓缓道:“原来……你喜欢的人是我。”
“你胡说什么!”何柠显然被惹怒了。
“难道不是?不喜欢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却又要处处和我作对,有这种行为的人不是脑残,就是拉拉。”我淡淡看她一眼,用浴巾把自己裹住,“或者你想当第一种也行。”
“上官初!”她像是刻意压制住了怒火,“你不用说这些转移话题!我和单泽修这几天究竟发生过什么事你真的不在乎?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可不光光只是端茶递水撒娇笑闹如此简单。你看不见的时候,单独相处的时候……所发生的事,你真的不想知道?”
我瞥她一眼,静静道:“没必要,我了解单泽修远远过多你。”
其实,我没有那么了解单泽修。
最初在学校远观的印象是优雅淡然,之后成了学生,感受到他洋溢的才华和非常人的高标准教学,印象里多了层崇敬;再后来,是那几年他在独处时偶尔展露的温柔,让人心生涟漪却又若即若离的暧昧;最后,便是之前那晚的森冷警告。
同一个人的笑容,可以给人这么多种不同的感觉。
我知道这么多的单泽修,却仍弄不清楚现在在他心里的想法。
就像我不信他喜欢何柠,却会因他们的靠近而嫉妒,因他对我和流沉的无动于衷而嫉妒。
有些事从来都毫无理由地矛盾着。
然后,我把在何柠面前的淡定转变成对另一个人的不淡定。
“我很恐怖?”用力敲开流沉房间门时,我心头蕴了点气。要不是他次次都不配合,也轮不到何柠来嘲笑。
流沉看我一眼,开了房间门把东西扔在床上,默不作声地走进浴室关上门。
“那么是我不温柔,没吸引力?还是身材不好没女人味……”我在门外自言自语。
片刻后,里面的人赫然拉开门,几步把我逼到墙边。
“你有完没完?”
“很显然没有。”
“好,那一起洗!”他说得很认真,眼底没有一丝笑意。性感的紧致肌理淌下诱惑的水珠,扑面而来的热气把我惊着了。
我看了眼裹住他下半身的白色浴巾,低咳一声:“不用客气……你继续。”
“谁跟你客气!”他伸手把我困住,“你以为我刚才为了什么才避开你!”
“因为我很恐怖?”他那时的表情,一度弄得我十分有罪恶感。
我听见他指关节咯啦咯啦的响声:“是因为你那件可恶的泳衣!”他似乎有点牙咬切齿,“你有没有必要穿成那样,居然还缠着男人主动要求学游泳?!”
“那男人是你……”
“在你眼里有区别吗!除了单泽修,其他男人对你而言根本就一样!如果今天不是我,换了别人你一样会做这些!”
“那倒是……”他分析得挺有道理。
“上官初!”他漂亮的瞳底终于泛起薄怒,“你到底懂不懂!每次你碰我,我要花多大努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去抱你……上官初……”他的语调低缓下来,仿佛渗入了浓稠的巧克力汁,又甜又黏,缠上了我,“总看着他做什么,我不好么……”
我心头一跳,在他的注视下,某种意识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
一直以来,他的那些轻率挑逗我都以为是玩笑,正因这样才会肆无忌惮地让他配合在单泽修面前演这出戏。
可我从未考虑过,如果那些都不是玩笑呢?
“流沉,对不起……”我看着他,慎重无比。
沉默的对视很长,长到我以为他几乎不会再开口时,他忽而提起了唇角:“该我说对不起。这个忙我不想帮了,至于决赛的事,我会另想办法。”
我还欲开口,却已被他推出了门。
那之后两天,我不再理会何柠,转而专心投入练琴。
其实她对单泽修亲密也是为演戏给我看,观众都不在了,我不信她还会继续。
钢琴不像其他乐器能随身携带,在酒店这几天,我都在二楼的某宴会厅练习。靠在钢琴上休息时,我瞥见搁在一旁的谱子:《D大调卡农》。
原本要和流沉一起在决赛时演奏的曲子。其实这两天我想找他继续练习的,可他却似乎在躲我,不是找不到人,就是找到时说很忙,接着回房拉琴。
这样的流沉让我不太适应,心里仿佛被堵了些东西,有点闷。
正趴着发呆,身后却传来脚步声,我以为是流沉,一回头却对上男人清雅白皙的脸孔。
是单泽修。
我忙站直,低低叫声“老师”。
他眯起眼看我,见我不说话,眉心似乎皱了皱。
“怎么,现在见了我无话可说?”他走到钢琴旁,修长手指自琴键上划过,掠出几缕无规则的音。
“没有,我是怕说错话,会惹老师不开心。让你以为我不专心比赛,不懂得珍惜机会,尽想着玩乐。”我其实不想说得这么不淡定,可到底还是比自己想象的更在乎。
琴键上的手指停住,他抬头看我,目色深了几分,唇角半勾:“哦?难道是我看错,原来你之前几天并没有胡闹玩乐?”
“流沉是我的合奏伙伴,这几天我们只是在培养默契。”
钢琴发出一个重音,他欺身靠来,指尖轻轻滑过我脸颊,神色却软了几分:“我知道你气什么。但怎么说我也是大赛主办人,参赛者虚心求教我总不能当没看见吧?”
“可是……你是我的老师。”
那淡色的薄唇愈发上扬,笑意蔓延到瞳底:“我当然是你老师。你所有的事我都一清二楚,如果这几天你真在胡闹玩乐,今天我就不会站在这里了。”他顿了顿,又道:“决赛搭档的事不用担心,我会帮你找配合的人。”
“单老师,您有心了。”另一道声音响起,躲了我两日的流沉出现在宴厅侧门。
他提着琴盒,一手插在裤袋里,完美的五官耀眼而静淡:“‘传奇’已经修好,我想在所有参赛者中,没有谁的乐器能比得上史特拉德小提琴的音色。所以,她的搭档非我莫属!”
决赛当天早上,轩慕以嘉宾之一的身份出席,出现在酒店,一来就找上了我。
被他硬拉去休息室谈话的途中,我们碰上何柠。那瞬间她投向我的视线,仿佛利箭一样,恨不得把我穿成刺猬。
至此,我终于明白,原来一切的理由是:轩慕。
后来我才知道,何柠曾是他的女友之一。之前轩慕因为婚礼的事惹轩老太爷生气,被赶到B城的那一阵,曾再度和她遇上,何柠大约还是很喜欢他,一直想复合。轩慕本来都已经答应了,可之后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反悔。反悔的那天,据说他卖出了他人生里第一幅作品,他亦因此增添了画画的信心,决定继续追求梦想。
如果当时,我知道买下那幅画作会产生如此深远的意义,我绝对会绕店而行。
事情具体如何轩慕当然不会告诉我,他是来求和的,关于他过去那些花花草草的糊涂账又怎么会一五一十对我说。
这天,我只问了他一句:“何柠到底知不知道我上官初是你挂名九年的未婚妻?”
他微有些尴尬,僵着神色点了点头。
于是,我真相了。
这花儿,又是冲轩慕来的……
我回想着之前种种,又想起刚才她看见轩慕拉着我手与她擦肩而过,他一副视她为路人的神情……怪不得她会用那种眼神看我,感觉仿佛恨不得把我千刀万剐。
这姑娘个性偏激,我不禁有些担心,打发掉轩慕后便四处找她。
一小时后,我终于在酒店三楼见到自电梯出来的何柠。
她见我行色匆匆,笑得异常诡异:“不用忙了,该做的我都做了。”
我不语看她。
“上官初,你知不知道,对待憎恨的人用什么方法最好?”她见我不开口,轻笑道,“告诉你,对一个夺走我所有的人,最好的方法是夺走她的一切!”
我仍然不说话。我知道我越是不问,她才越会说出一切。
“想知道,我做了什么吗?”她靠近我,笑容肆意,“其实很简单哦,我只是,小小下了点药……”
她扬扬托盘,指了指楼上。楼上是贵宾厅,用来招待为决赛远道而来的贵宾。
“那位伯爵千金可真是漂亮又性感啊……”她低低轻叹。
我顿时升起一种怪异感:“你下了什么药?”
“你放心,对人体不会有什么伤害,只是会让他们稍微兴奋一点,激烈一点。用学名来称呼的话,叫做:迷幻药。”
“他们?”我听出了问题。
“当然是他们。如果只有一个人,游戏还怎么玩?至于那个他,自然是你最心爱的单老师了,他那杯我有特别加料哦。”她凑近我,在我耳旁轻轻吐出三个字。
我脸色一变,推开她就去按电梯。等了几秒电梯不来,我迅速掉头冲向楼梯。
无法再冷静!
何柠最后在我耳边说的三个字是:催情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