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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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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乙乙的“时空漫步”节目问答时间——
  听众1207号:乙乙姐,如果我从下周一开始每天背三十个英语单词,我明年就能过四级吧?
  主持人丁乙乙:你为什么不从今天就开始啊?
  听众1207号:是的是的,我一会儿就去背,再看一篇阅读理解。
  主持人丁乙乙:我相信你一定能成功的,加油。……听众朋友们,我实在很激动,这是我们的节目开播以来,我听过的最积极上进的一个问题了。
  听众1207号:乙乙姐,我还有一个问题……如果我过了英语四级,我是不是就能从那个老外手里把我女朋友抢回来啊?
  主持人丁乙乙:……
  ***************我是正文的分界线**************
  晓维要去面试的公司是做品牌代理的,位于高新区的创业园区内,周边环境与办公环境都很好。
  她出门前换了一身正装,仔细地描了淡妆。离开工作岗位多年,镜中的白领女子形象,连她自己都陌生。
  最近这些天,晓维陆续面试了几家公司,结果都不了了之。
  像她这样不上不下的年纪,不上不下的工作阅历,好看但与她要找的工作不搭边的学历,以及她没有负担的经济条件,使得她在选择工作时也不上不下尴尴尬尬。何况,有些工作,就算她做得来,她还要兼顾周然的面子。
  大多数公司是被她筛掉的,环境脏的,工作人员形象差的,老板缺气质涵养的,都是她放弃的理由。
  也有淘汰她的。那家公司的人事经理对她说:“林女士,我们付您的月薪,还不够您买这一双鞋。”
  那鞋是两年前的,牌子不显眼,晓维以为已经挺低调的了。晓维说:“这薪酬很合理。
  “是这样的,”他又说,“这个岗位,目前有两个人在争取。你们俩,我们觉得条件都合适,不分上下。但是那一位,家中有生病的丈夫,有正在读幼儿园的孩子。我想她比你更需要这份工作。”
  按理说,心无旁心无旁骛自然要比牵绊过多的人更受公司欢迎。但晓维终究一个字没辩解,只是说:“我明白了,谢谢你。”起身离开。
  后来人事经理给她打电话:“我对你俩说了同样的话。但她的表现是向我拒理力争,认为她更合适。可见她比你更珍惜这个工作机会。”
  晓维被气得不轻,又庆幸自己没进这家公司,否则不知还会遇上什么郁闷事。
  事后她向乙乙发牢骚:“你看,‘心善被人欺’,这话果然不假的”。
  晓维牢骚了没几天后,周然倒是给她推荐了两个去处。但她这回铁了心地要自己找工作,所以周然的推荐她连看都没去看。
  她面试的公司名字叫HF,倒过来就成FH(腹黑)了,当初这名字也是吸引她的原因之一。
  晓维在会客区作了一张面试试卷,回答了人事经理的几个问题,然后被带到总经理办公室。
  总经理叫李鹤,看起来很年轻,白净斯文,架着一副金边眼镜,有干净清爽的书卷气,完全不像商人。
  他亲自给她倒水,倒水时彬彬有礼地问:“你喝咖啡还是茶?”
  她见他第一眼时,就有一种隐隐的熟悉感,又说不上来究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他们交流了一刻钟,多数时间在解释她那张卷子里的一些问题。
  李鹤问:“你学的是生物,之前的两份工作也都与本行有关。为什么不再找一份你熟悉的工作呢?”
  “……我的本行工作,我做得不太适应。”晓维本想编几句“希望自己开拓新的事业领域”之类冠冕堂皇的话,那话在脑中转了几转,她还是说不过口。
  “我们了解到的情况是,你从那两家公司离职之前,都得到过‘优秀员工’的称号,甚至不止一次。不适应还能做得这么好,你的确是好员工。”
  “是因为一些私人原因。”晓维说完后,觉得这话非常容易被误解。她没再解释,只希望他别再问了。她开始相信自己打算重新出来工作的选择是对的,因为她找不到与陌生人交流的感觉。前几次面试也这样。
  “而且,你去年已经读完了儿童教育心理学的研究生课程,现在却打算选择只可能面对成人的市场部助理的工作。我有个朋友开幼儿园,她急需具备这方面专业知识的人员。你感兴趣吗?”
  “看孩子……照顾小孩子……”晓维在衡量哪个词儿更合理,“我觉得幼儿教师要担负起别人的家庭的未来……这个责任太重大了……”她词不达意地解释着,心中想这一回的面试八成又要告吹了,这位面试官已经在努力地将她向外推了。
  恰在这时,李鹤的电话又响了。他说声“抱歉”,将电话接起。
  之前他俩谈话时,李鹤也接过两个电话,但都只是对电话那头说“我二十分钟后打过去”就挂了。
  这一回,他打了至少五分钟。当他对着电话讲了半分钟仍没有办法摆脱对方时,他歉意地朝晓维笑笑,指指屋角里的报架,示意她先自己打发一下时间。
  晓维会意地站起来,但是没去取报刊,而是站在报架处看那面墙上的几副画。那一排画她刚进门时就发现了,色彩缤纷,童真童趣,有风景,有小动物。
  李鹤挂了电话时,晓维还在专注地看那些画。
  他走到她身边,问她:“你喜欢?”
  “很喜欢,非常可爱。”
  “这是我女儿画的,她喜欢画画儿。”李鹤指指最下面那副线条凌乱色彩单调的话,“但我从来没搞明白这副画是什么意思。她不肯说。”
  “她画这幅图时心情不好,她也许在想念一个人。”晓维说。
  晓维又被年轻的李总亲自送到人事经理那边。同时送过去的还有她的面试记录。
  人事经理正在忙,对老板亲自送人过来没表示出任何的诧异,只是站了起来,看来习以为常。他的桌前的工作牌上挂了一堆职务,看起来这是个高度精简的公司。
  人事经理接了一个电话后,把面试记录翻到最后一页,问晓维:“你什么时候能来上班?明天行吗?或者需要多一点时间考虑?”
  “呃?”晓维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已经做了本次面试失败的准备。
  “是的。李总说,如果你愿意,随时可以来上班。”
  “我也是随时都可以。”
  “那现在行吗?今天紧急发一批货,正缺人手,所有部门都去帮忙了。你若也能来,大家可以少加一会儿班。”
  “好的。只怕我帮不上什么忙。”
  “不会的。”人事经理带她去了正在忙碌的现场,“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的新同事林晓维。另外,今晚李总请客,一是欢迎新同事,二是犒劳大家加班。”
  周围噼噼啪啪响起一片掌声,还有男子的口哨声。晓维就这样在多年后又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
  而且,因为她是在大家最忙碌最缺人手的时刻降临的,犹如雪中送炭,而且因为她到来的同时也带来一顿极丰盛的晚餐,她从一开始就与这群新同事融合得非常好。
  当晓维与周然在周末例行晚餐时,晓维告诉周然自己找到新工作了。
  周然对着她的工作证研究了一会儿:“我听说过这公司,两年前才开业。那个李鹤,业内口碑还不错。”
  晓维抢回工作证,因为周然看她上面的近身照看得有点专心。她说:“谢谢你先前帮我费心了。”
  “早知道你喜欢做这种跟你学的东西不搭边的琐碎工作,”周然边吃菜边说,“前些年我那儿缺人时,本可以让你去帮忙。”
  晓维无语。
  她看了低头吃饭的周然一会儿,总觉得他今天看起来怪怪的,原来他戴着一副细框眼镜:“你眼睛怎么了?”
  在好学生里面,周然的视力难得地不错,平时从不戴眼镜。
  “哦。”周然把眼镜摘下来,“是变色太阳镜。我刚才忘记摘了。”
  周一早晨晓维上班,她正在等电梯,隔着玻璃门,远远见到戴着墨镜的李鹤下了车,向大楼走来。
  大清早的太阳就很晃眼,李鹤直到进了自动门时才摘了墨镜,换上他的近视镜。
  电梯下来时,他刚走进大门。晓维替他按着电梯门,他快步上前,对晓维说“谢谢,早”。
  晓维总算知道她第一次见李鹤时,怎么会觉得他看起来有些熟悉了。
  因为李鹤身上那副文质彬彬干净清爽的书卷气,居然很像高中时代的周然给她的感觉,尤其是刚才他摘下眼镜的时候,虽然他俩长得并不怎么像。
  “真见鬼了。”晓维坐到办公桌前时,低声地骂了一句。
  晓维的新工作做得循序渐进,得心应手。她知道并非自己的悟性多么高,而是没有人来故意为难她。
  近三十号人的公司,五个部门,一共才四名女性。而她更是人数最多的市场部的唯一女性,自然不容易受到什么排挤。甚至偶有需要花力气的活时,会有年轻小伙子立即主动来帮她。
  午休时段,娘子军团独占一个会议室小憩,晓维在这里渐渐了解到公司每一名同事可以公开的八卦。
  她自己的八卦也被问及,比如,她为何抛弃生物分子专业,因为单单在这个创业园区内就有四家生物公司,她这个专业很抢手。
  晓维躲不过,只好告诉她们,她因为总是做与实验室有关的噩梦,所以在实验室里她有心理障碍。
  她没说重点,但她说的是实话。
  最年轻的姑娘说:“呀,跟李头儿一样。”
  另一人给晓维解释:“李总是生物博士,参与过国家级科研项目,后来改行了。”
  没发话的那人补充:“听说,李总夫人去世的时候,李总正在实验室几天几夜没回家等结果。”
  “哦。”当大家沉默时,晓维表了一下态,就像“三句半”的结束。
  这天下午当她再见到李鹤时,晓维心中泛起怪异的感觉。她将这定义为“同病相怜”。
  某一天,晓维去审批中心办理公事时,竟然遇上了一位故人。
  她坐着等候时,发现隔着她四五个座位的那人看起来似乎面熟,不敢乱认,也不想相认。
  当她准备离开时,那人却喊住了她:“晓维?”
  晓维只能回头笑笑:“罗依?我还以为不是你呢。”
  那时已经快到中午,罗依坚持请晓维到附近吃顿饭。
  “这么多年了,你的样子几乎没变。”当他们坐在安静的餐厅里时,罗依说。
  他的样子却变了许多。晓维还记得,罗依因为常常打球的缘故,皮肤黑黝黝,留着平头,笑容很阳光,看起来很壮实。而他现在坐在那边里,架着一副看起来有些度数的眼镜,中分头,正经斯文。无怪她刚才根本不敢认。
  中午的时间很短,他们闲聊了几句彼此近况,还有这座城市的变化。
  罗依说他这几年去了澳洲,最近会经常回来联系业务。他对周然他们几个朋友的近况似乎熟悉,也许他们这些年一直是有联络的。
  罗依几次欲言又止。当他们分手时,晓维终究看不下曾经洒脱的人那么别扭,主动地问:“你见过乙乙吗?”
  “我回来以后,听了几次她的节目。她跟以前的感觉不太一样了。”
  “她结婚了,上个月结的。”
  “我知道。我听说了。”
  “她现在很好。罗依,你不要去打搅她的生活。”
  “我知道你们恨我。”
  “我从来不恨你,我只希望你不要再去伤害乙乙。”
  周末的早晨,沈沉开着车,乙乙坐副驾位,车的后备箱与后座里都塞满了图书、玩具和衣服。他们正打算去福利院。
  沈沉指指后面:“全是你买的?”
  “还有电台同事与我几个朋友的赞助。是,全是新买的。没有旧的东西。”
  “你费心了。”
  “如果不是你反对,我本可以在节目里号召一下。这样会得到更多的支持。”
  “别那样,去的人虽多,但给予实质帮助的少,反而会给院长她们带来负担,还会惊吓到孩子们。”
  “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
  “我没想过要带东西去。会让孩子们有被施舍的感觉。我本来打算把钱给院长就可以了,他们会去给孩子们买他们需要和喜欢的东西。”
  乙乙嗤笑道:“你怎么能确定那些钱一定会用在孩子们需要和喜欢的地方啊?对孩子来说,最实在的东西是到手的礼物,最直接的关怀是去陪他们玩吧。”
  “我小的时候,”沈沉说,“我非常不喜欢有人去看我们,他们看我时就像看笼子里的猴子;我也非常不喜欢他们送我的礼物,因为那都是别人不要的。”
  “你是异类。”乙乙说,“你小时候心灵阴暗。”
  “丁乙乙,在福利院长大的人是我不是你,被很多人捏脸扯鼻子摸头发的是我不是你,穿着别人捐赠的旧衣服看被涂得乱七八糟的旧书还要往很多卡片上写感谢话的人也是我不是你。我是孤儿,你不是。”
  “木头沉,你也有这么偏激的时候。好吧你是孤儿我不是。我发高烧快要死掉的时候,我妈在为她的学生们补习功课,我爸陪着一群烂人在夜总会;你讨厌别人施舍的东西?我很小很小就一个人在家,有很多零用钱,想吃什么都能买,可是我最盼望的是邻居阿姨每回做点心时能记得施舍给我一点,因为那个用钱买不到。我可比你幸福多了。你讨厌施舍?若不是有人帮你离开,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里呆着呢。”乙乙气呼呼地说。
  沈沉作一个休战的手势:“OKOK,我错了,我心灵阴暗,忘恩负义。我努力改正。不不女侠你就饶了我吧。”
  “不许说鸟语!”
  沈沉如她所愿地沉默了。
  过了几分钟,乙乙把车窗打开一条缝,对着窗外一掠而过的银杏树小声说:“对不起。”
  沈沉没作声。
  乙乙扭头朝着沈沉大声喊:“喂!听见没?”
  沈沉一副如梦方醒的样子:“你是跟我说话啊。哦,没关系。”
  乙乙气得咬牙。
  丁乙乙到了福利院里,见到那些老人与孩子时,她开始体谅沈沉刚才的心情。
  这是这所城市最老的一所福利院,房子很简陋,设施很破旧。乙乙是从小到大不缺乏物质生活的人,刚走进来时十分震惊。
  当乙乙陪着沈沉在那间同样简陋的院长办公室里送上一张相当于她近一整年正常薪水的支票时,院长说,这里很快要被拆掉了,老人和孩子们可以住得稍稍舒服一些了。
  院长在沈沉儿时就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与他是旧识。当他们谈起那些往事与现状,比如谁谁去了哪儿,谁谁因为什么原因过世了时,乙乙听得沉重,找了个借口速速离开。
  她站在教室门口看小班孩子们上课。大家的情况不太一样,但老师只有一个,所以讲得很艰难。
  当他们下课时,孩子们一窝蜂冲出来,有个男孩子抱住了她的腿,仰头看她,笑得像天使。乙乙摸了摸那孩子的头,愕然发现,那孩子有一只眼睛是瞎的。
  同时她也见到,正好奇打量着她的那个小姑娘,漂亮可爱,但少了一只手。
  老师告诉她:“这些小小年纪的孩子,都是因为有缺陷被父母抛弃的。现在大家的观念更开放些,政策也宽一些,年纪很小又漂亮健康的孩子,很容易被领养。而这些先天有身体或者智力障碍的孩子们,被领养的机会太小了。”
  乙乙的泪水在眼眶里打了一下转。这时一个孩子扯着她的包,口齿不清地说:“象象,象象。”
  乙乙的包上挂着一只工艺很逼真的木雕的小象。她扯下那只象递给那孩子,对老师说:“我可不可以去请示院长,以后周末带他们出去玩,比如动物园?”
  老师说:“这么小的孩子是不可以的。出去万一染上什么病,我们就麻烦了。大一点的孩子也不好出去的,他们见了外面的世界,只会更惋惜自己跟正常孩子不同。”
  乙乙开始理解沈沉刚才说的那番她听着极不中耳的话。来这里的人们,即使抱着善良的目的,但终究都帮不上什么实质性的忙,就如她。她投向孩子们的眼神再怜悯,她也绝无勇气收养一个身世不明的残疾的孩子。她没把孩子们当动物园里的小动物,但她看他们的眼神,的确不像在看正常人。
  之前是她非要跟着沈沉来的,现在她后悔了。
  乙乙离开孩子们后,在一间小屋里见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嘴里哼着小调,无比怜惜地拍着怀里一只布娃娃。
  “我小时候她就在这里。那时候她的头发还是黑的。”沈沉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她身后,突然开口说。
  乙乙无言地把手搭到他的胳膊上,很久都没说话。直到快出大门,乙乙又说:“对不起。”她的确感到之前她给沈沉的伤口上撒盐了。
  “你又为什么事道歉?”沈沉一脸的奇怪。
  “去你的!”乙乙本来难得地投入了认真,被他这么一搞,立即翻脸。
  沈沉不以为意,拖着乙乙去看门口那棵梧桐树上的划痕。他说,那是他六岁生日时偷偷用刀子刻下的自己的高度,后来因为破坏公物被罚站了一星期。
  离开福利院,在沈沉的提议下,他们又去了乙乙读过书的小学。比起据沈沉所说那家外观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的福利院,乙乙的小学可是面目全非了,教学楼翻新了,树都不见了,操场变成塑胶的了。乙乙找了很久也没找到她熟悉的任何东西,最后只好指着操场的一处角落说:“大概在那个位置吧,我上一年级的时候,我们班一个小男生给我递情书,说他喜欢我。我当场大哭,并且去告诉了老师。老师狠狠训了他。”
  沈沉乐不可支,乙乙又补充:“所以直到我小学毕业,都再也没有男孩子敢向我示爱了。”
  学校外面没有足够的停车位。换作别人会停在路边,但遵纪守法的沈沉坚持把车停到了离这里有三百米远的收费停车场内。他的理由是,在别处或许可以圆通一下,但这里是小学,决不能教坏小孩子。
  所以此时,当沈沉去取车时,乙乙因为懒得走路,站在学校门口等他把车开过来。
  后来她突然良心发现,觉得自己走到马路对面去等,要比让沈沉转一圈再回来接她又省力又省油还少污染,所以她看了看两旁的车,穿过马路。
  结果乙乙却在横穿马路的时候走神了。一辆挂外地车牌的轿车在离她半米远的地方猛地刹住车,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司机滑下车窗,冲着她大嚷:“X,你活腻歪了!”
  乙乙看了看情形,惊了一身冷汗,说声抱歉,快步跑到路对面。那司机还没开走,正骂骂咧咧地下车察看轮胎摩损。乙乙用手作成喇叭状,朝那司机喊:“老兄,这是学校门口,这里限速40公里,可是你刚才你肯定超过70码了。小心交警和摄像头呀。”
  那人愤怒地朝她比了比中指,幸好沈沉的车开过来了。
  没想到沈沉的眼神那么好使,乙乙一上车他就问:“你刚才过马路时在看什么?那辆车开得那么快,差点撞到你,也差点吓死我。”
  乙乙回了回神:“没事。起先我以为看见了一个熟人,后来又觉得不是。”
  “所以你居然在马路中央走神了?”
  “我知道错了,沈老师。你千万别又用幼儿园老师的口气教我怎么过马路。”
  “下不为例。”
  “沈沉,你烦死了。”
  林晓维公司代理的某个品牌有新品上市,他们办了一个很隆重的酒会。
  晓维承担解说工作,所以今天她也打扮得很隆重,及膝的软缎刺绣旗袍,古典发髻,珍珠耳坠,以至于她刚现身时,她的市场部同事大刘朝她猛吹口哨:“乖乖,这么个美女天天坐在跟我只隔了一层隔板的地方,我居然不知道。”
  主题结束,嘉宾们开始拉拢关系,互相攀谈,没晓维什么事了,她去拿东西吃。
  穿过人群时,遇见两个主动向她打招呼的人,称她“周太”,向她问候周然。晓维记不得人家是谁,只好胡乱应着。
  她吃东西时有人突然拍她后背,回头一看,居然是穿得很淑女的丁乙乙,非常不像她的风格。
  “你这是干嘛?”晓维指指她明显是特意做过的头发。
  “我也算半个自由的媒体人嘛。”乙乙拢拢让她不自在的头发,“咳咳,你刚才在台上很有明星范儿,气色比大半个月前好得多。看起来你早该出来工作,而且早些年前你也不该一直窝在实验室里。你还是适合这样的空气,这些年全被你浑浑噩噩浪费掉了。”
  “现在重新开始也来得及。”晓维一边说,一边看着门口刚走进来的三位迟到的客人。李鹤正带着两位部长迎上前,看起来是重要客人。客人里面赫然有周然。
  “见鬼了,这么个小场合,怎么会有这么多熟人。”晓维一边啼咕着一边接过乙乙递给她的饮料。
  “你们做的这品牌的大BOSS与周然的香港投资方是一家,喏,旁边那个就是港方大BOSS,看来他果然很受那边重视。”
  “哦,是吗?”
  “你还真是不关心周然都在做些什么,到底有多少钱啊。连这点准备工作都没做好,你离的什么婚啊。”
  “周然的商业信用很好。他的事业是他自己闯下的,我该拿到多少我自己清楚,他不会亏待我,我知道。”
  “你简直……林晓维,你简直极品,”乙乙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用手指指着她,“怪不得周然不放手,这年头,像你这种女人还真是不好找。”
  周然从来到会场后就一直在与人交谈,离晓维甚远。晓维希望他最好发现不了她,她也不想看见他,所以端了盘子躲到不太容易被人看到的角落去吃。
  这个位置她躲得了周然却躲不了别人。先前就总是在看她以至于晓维疑心自己衣服上有洞的一个漂亮女子,此时打探她的目光越发有些肆无忌惮。
  那姑娘走的本是甜美可爱路线,偏偏看向她的眼神太凌厉,很破坏一种协调美。
  乙乙白了那女子一眼,问晓维:“你欠她钱了?”
  晓维咬了一口烤香蕉:“大概她自己是那样感觉的。”
  乙乙脑子灵活,立即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压低声音说:“不会吧,不像你家周然的口味啊?我记得他的格调一直很素雅很清淡。”
  “周然在学生时代就具备了能够包容各方的异己观点、兼容并理解各种异族文化的优点。这是我们高三的某位老师给他的评价。”晓维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乙乙不合时宜地笑起来:“晓维晓维,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我认识过那么多人,偏偏跟你最好。你跟我妈真是像。”乙乙又看了那女子几眼,用更强势的眼神把她瞪了回去,“我想起那女的是谁了。最近市台经济频道的那个新主持人,叫……陈阿娇?不对,陈可娇。是这个名字。周然公司最近广告打得很凶,她跟周然应该有点业务关系吧?”
  “不感兴趣。”
  “瞧,你这副态度也很像我妈。当初我爸……哦,老丁在外面有了女人时,她不反不闹,后来老丁为了那女人要跟我妈离婚,她也不阻拦,答应得那么痛快。小时候我觉得我妈真帅真有志气,直到长大后才想到,如果当初她能像正常女人一样,兴许就会是另一个结果了,老丁对她也不是一点留恋都没有。虽然我把怨气都出在老丁身上,但现在想想,她何尝没有责任,只是我不可以恨她罢了。”
  “我们跟你爸妈的情况不一样,乙乙。我们没有孩子。”
  “靠,林晓维,你可别说你离婚是为了这个女的。傻冒吧你。”
  “不是她。哎,算了,换个话题。”
  过了一会儿,乙乙被人喊走,又只剩晓维一人。
  她不是个愿意主动与人攀谈的人,跟同事聊过几句,与两个陌生人跳了两场舞,与周然远远地行了个注目礼,然后就又走开了。
  那位陈可娇姑娘,正是最近与周然走得颇近的那位在本市半红不紫水准马马虎虎的主持人,趁着晓维落单,竟主动地靠到了她身边。
  晓维侧开半米:“请问有事吗?”
  “我听很多人说,周太太气质高贵举止优雅,所以仰慕您很久了。”
  “不敢当。”晓维谨慎地与她保持安全距离。
  陈可娇盈盈含笑:“这件旗袍是在陈女士那店里订制的吧,最近大多数人都更喜欢到Z城去订衣服了。从这一点看周太太很保守,却偏偏穿大家都不敢穿的浅紫色,很矛盾的人呀。”
  晓维皮笑肉不笑地等她继续说下去。
  “这枚粉钻胸针真漂亮,是前年I国概念珠宝展上的那枚‘绝望’吗?咦,不太像,难道是仿品?”
  晓维朝她微微探了探身,认真地告诉她:“不是‘绝望’,这是同系列的另一款,叫作‘轻视’,从未公开展出过,所以你可能没见过吧。”
  “是哦,我少见多怪了。”阿娇小姐赧笑着说。
  “还有呢,等你到了我这年纪时就会明白,高贵与优雅,与衣服饰品无关,”她指指陈可娇的胸口,“那是发自内心的东西。”
  阿娇小姐媒体出身,再迟钝也知道自己被挖苦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只有快要留不住青春的女人,才需要高贵优雅来装点门面,而且大多数人都装得不像。”
  晓维放下手中的杯子,抚了抚旗袍上的褶子,朝她微微一笑:“是啊,你说得对。我有点事,先告辞了。”
  她这么快就休战,大大地闪了刚下了新战书的陈可娇的腰。那小姐气得有点抖,晓维经过她身边时,微微侧向她,低声说:“谢谢你这么关心我,作为回报,我也提醒你一下吧。你难道不知道吗?他不喜欢香水的味道,尤其讨厌你现在用的五号。”
  晓维回到会场中心,会场里虽然人多,但她一眼看见的首先是熟人。周然与乙乙在墙边说话,一副聊得挺投机的样子。
  乙乙也看见了她,朝她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晓维摇摇头,正巧周然也回过头来。晓维索性装没看见,继续找人,这一次她看见李鹤站在舞池边缘张望。
  她猜想他正需要人手,穿过人群走到他身边:“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需要,你只要美美地在会场里经常走动一下就成了。”
  晓维哭笑不得,李鹤又说:“你穿这样一身很好看,像古典淑女。怪不得之前几年,你家人一直不放心让你出来工作。”
  “老板,你突然这么喜欢开玩笑,我很不适应。”
  李鹤哈哈一笑:“你觉得心情好些了?刚才你过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我想你可能遇上了不愉快的事情。”
  “没事,只是遇见一只小苍蝇。”
  “苍蝇?在食物里?那我们明天一定要记得找餐饮公司的麻烦。”李鹤表情很认真,但语气戏谑。
  晓维笑了:“那只是一个比喻啊,李先生。我心情好多了,谢谢你,也拜托你别再继续逗我笑了,多有损我们公司形象。”
  “你自己发觉没有?你最近比较爱说话了。我记得我第一次与你说话时,那时你的话可真少,说的比我这个面试官还要少,而且每说一句都要想很久。”
  “那我应该谢谢你提供我这份工作机会。我面试表现那么差,你还愿意录取我。”
  “与其讲一堆客套话,不如敬我一杯酒吧。你喝什么?我去拿。”
  他很快拿来两杯香槟,递给晓维一杯。晓维刚将杯子触到唇边,李鹤看着前方笑着说:“你的家人果然不放心了。”
  晓维转头一看,周然正朝他们的方向走来。她刚想问李鹤一句“你怎么知道”,因为他们的工作登记只写已婚未婚,并不填家属资料,又转念一想,他连她在以前的公司获过几回优秀员工这样的信息都知道,当然也不可能不知道她的丈夫是谁。而且因为周然的大股东的那层关系,兴许他们认识也说不定。
  周然走到他们身边,客气地问:“可以请这位女士跳支舞吗?”
  李鹤作了一个“请”的手势,顺手把晓维手中空掉的香槟酒杯接过来,周然朝他颔一下首,顺势把晓维架走了。
  晓维在舞池边缘赖着不走:“我扭到脚了。”
  周然低头看了看她的脚:“我送你去医院看看吧,我在这里没什么事了。”
  “不用不用,站一会儿就好。”
  “可我觉得你的脚肿了。”周然作势要蹲下检查她的脚。
  “好吧,我们去跳舞。”在周然还没蹲下之前,晓维把他拖进了舞池。
  他俩很少在一起跳舞,但配合得却很默契。也许是周然带舞带得好,也许这支曲子让人很有感觉。
  “你比我上次见你时瘦了,气色也差。工作很辛苦吗?”周然搂着她的腰问。
  “乙乙刚才还说,我的气色比前阵子好多了。”
  “你的气色比我进来刚看见你时要差一些,是有人惹你不高兴了,还是累了?”
  周然说这话时,晓维越过他的肩膀,刚好看到刚才的美丽小姐陈可娇也在与另一位男士共舞,眼光却时时瞟向他们这里。舞池的灯光很亮,晓维甚至看得到她眼中的凄怨与嫉妒。
  “周然,你不用忙着安抚我,你知道我绝对不会在这里让你难堪的。倒是其他人,我看你还是去安抚一下为好。”晓维不冷不热地说。
  “说什么啊?”周然装傻,带着她跳了一个复杂的舞步,把晓维转得有点晕。
  晓维不顾周然才是领舞的,在找准了方向后,猛地带着周然转了大半个圈,打算让周然能看到陈可娇。
  她没料到的是,周然的步子太稳,又不配合她,两人的步子一乱,晓维一脚踩到他的鞋上,险险地一歪,再被周然一扯,正好扑进他怀里。
  一对舞者恰好滑过他们身边,男子笑着拍了周然一记:“你们老夫老妻在这里玩的什么亲热戏,要做什么赶紧回家去。”他的女舞伴的大笑声也很不客气地传了过来。她一笑,不少人的目光也都朝他们这边投过来。
  晓维很窘,半天才记起刚才为什么会沦落到这种境地。她的余光看到陈可娇还在她的侧方,似乎也在看他们。
  “那里才有需要你去安抚的对象。”晓维低着头咬牙说,那姿态由外人来看很像伏在周然肩上,语气听起来则像妒妇。其实她纯粹是恼恨刚才丢丑了,低头也只为了掩饰脸红。
  “陈可娇?”周然恍然,“前阵子公司有个宣传与她合作,后来她找我帮个忙,走得近了些。”
  晓维冷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周然带了她转几个圈,转晕她的同时也远离了阿娇姑娘。
  “你这也算是为事业献身了,啊。”晓维扯着周然赖在原地不动,不想跟着他转到彻底辨不清方向。她刚才喝了香槟酒酒劲发作让她有点晕,又被周然转得更晕,晕乎乎的时候说出来的话比平时刻薄不少。
  “有时候……逢场作戏在所难免,我以为你能体谅。”周然低声说。
  “我当然体谅,体谅得很。只是你的‘逢场作戏’,未必不是别人眼中的‘假戏真作’呢周先生。”
  周然说了句什么,但舞池内突然响起激烈的音乐,一下子盖住了他的声音。
  晓维说:“算了,换话题吧。这时候说这种事真没意思。”
  “你养的那条彩色的热带鱼昨天晚上下了一窝小鱼苗,我不知道该怎么弄它们。你不回去看看吗?”周然也不愿在公开场合里,在这个话题上与她纠缠,从善从如地如她所愿。
  “你让李嫂看着处理吧。”下面的这支曲子节奏激烈,根本不适合他俩跳,晓维说句“我还有事”,朝周然摆摆手就打算走。
  “你下周可能要回家住一阵子了。”周然在她还没转身前说。
  “嗯?”她微微蹙眉看着他。
  “爸妈要过来住几天。你也不希望他们这时候看出些什么吧?”
  晓维站在原地,似乎没反应过来。周然补充:“我爸和我妈。”
  晓维终于回神,愤愤地说:“我当然知道是你爸妈。到时候再说吧。”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末,林晓维约了丁乙乙去逛街购物。
  她在一家知名的精品店里里停留很久,不时往身上比量着一件件衣服。
  “林晓维女士,你再老二十岁穿这种衣服也不算迟。”乙乙忍不住发言。
  这本是一家专营中年妇女高档成衣的店面,标价狠,但深受欢迎。
  林晓维比着两件衣服给她看:“你见过我婆婆吧?哪一件更适合她?”
  “都打算离婚了,还讨好婆婆干吗?”
  “老人家待我一向很好的。后天老两口要过来住几天,八成又是大包小包给我带。我也总该准备礼物。”
  “你都不打算要人家儿子了,还挖空心思当好儿媳。这都什么怪事儿啊。”
  买了晓维婆婆的女装,晓维又去买给公公的礼物。她正考虑着烟斗与打火机哪一种东西更能让老人开心,乙乙却对一对标价很高的情侣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晓维,这个你比我在行。这牌子我不认识,你帮我看看质量如何?”
  “另一块你要送沈沉啊?”
  “当然。否则我留一块男表做什么?”
  晓维一边翻来覆去看着那两块表,一边低声念了一句,仿佛在说给乙乙听,又仿佛自言自语:“你这算是逢场作戏呢,还算是假戏真作?”
  乙乙气呼呼地把表放回原处:“我不买成了吧。林晓维,你真扫兴。”
  晓维在镜前试穿一件青灰色的风衣,看着镜中站在她身后的乙乙:“好看吗?”
  乙乙把手中那件同款藕荷色的递给她:“再试试这件。”
  晓维穿青灰色显得很有气质,而藕荷色衬她的肤色,一时间她定度不下。
  “那就买两件好了,也不是很贵。刷别人的卡。”乙乙建议。
  “就先前那件吧。”晓维一秒钟内作了决定。
  “这一款风衣,还有别的颜色吗?”晓维还没换下衣服,店里就来了新客人。
  “一色只一件。这件青灰色那位女士已经订了,另一件在女士身上穿着。一会儿她换下来您可以试穿。”
  她们抬眼看去,真真人生何处不相逢,来人竟是打扮得依然光鲜粉嫩的新锐主持人陈可娇小姐。她看向晓维的神色有点尴尬与愤愤不平,应该还记恨着那天吃了晓维一记暗亏。
  “老板,两件我俩都要了。”乙乙朝陈可娇一笑,“对不起啊。老板请开单。”
  陈可娇小姐气得涨红了脸:“没付款就不算已经买下了吧。老板,我要这件藕色的。”她连试衣都免了。
  “您看看其他的款式好不好。这件这位女士真的已经订下了。”
  “我再多出三折的价格行了吧。”阿娇姑娘说。
  “不管这位小姐出多少钱,我都比她再高两折吧。”乙乙不紧不慢地对服务员说。
  年轻的服务员没怎么见过这种阵仗,僵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老板匆匆地从柜台走出来:“两位好商量,别伤了和气。”
  陈可娇将她漂亮的眉毛一挑:“你们认出我了吧?改天我可以到这家店面来做节目,改天我也可以在节目上曝光这家店怠慢顾客。”
  老板为难地看着乙乙。
  乙乙朝老板嫣然一笑:“你们认不出我吧?改天我可以请《质量突击》来拜访你们。”还不等老板发话,她又补充说,“改天我也可以请《天天快乐》摄制组到这里来坐客。”
  其实乙乙真没唬她们。《质量突击》与《天天快乐》是本市台收视率最高的两档节目,前者专门曝光,逮着谁谁倒霉,后者是单元娱乐小品,撞上谁谁行大运,与陈可娇的经济节目,那自然是完全不同的效应。而乙乙虽然混在电台,在电视台却是更有人脉的。
  老板看着乙乙一本正经的表情,不知她的的深浅,小心地赔着笑脸:“和气生财,和谐第一啊。”
  林晓维看不下去,把衣服脱下往架子上一挂,从乙乙手中接过自己的衣服套上:“我不要了。让这位小姐随意选吧。”说罢看都不看陈可娇一眼,拉着乙乙走开。
  “干嘛啊你,我还没玩够呢。”走在路上,乙乙甩膏药一样甩着晓维,“死丫头片子,跟我斗,嫩着呢。”
  晓维叹气:“你那她一般见识,你掉份不?”
  “她还以为你落荒而逃呢,你跑这么快做什么。你难道不想留下看看,她会不会用你老公的卡付钱?”
  “周然那种人,就算跟她有什么,也只会送支票,绝不会送附卡。他讨厌与人牵扯过多。”晓维说。
  乙乙惊叹道:“你对周然还真的不是一般的了解。”
  “换话题换话题。”
  “算啦,你也别郁闷了。我这两天查了一下这女人的底细,这姑娘资质平平,靠着她叔叔的一点小权占了现在这个位子。前阵子她给周然公司做了个节目,你也知道,你家老公长了一张惹事生非的脸,还很会装假绅士,于是惹的这姑娘春心大动,穷追不舍,连她叔叔的关系都用上了。周然呢碍着她的叔叔的面子,也不好太给她难堪,就这样被她缠着了。其实他挺无辜挺倒霉的,你不觉得吗?你看她符合周然的品位吗?”
  “乙乙,你这是改行当娱记还是当律师?”
  “林晓维,我跟你说,女人能做的最傻的事,就是把自己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男人拱手让人,尤其还打算让给这样的人,你不觉得亏死啊。”
  “跟你说过了,乙乙,跟她没关系。我管她是谁呢。换话题换话题。”
  “不过呢,甭管什么原因,这种讨厌的女人再三来烦你,总归是周然的错。”一直在维护周然的丁乙乙,终于说了一句中听的话。
  晓维以沉默表达她对继续这个话题的抗拒。
  周然爸妈来的那一天,周然公司来了大客户,他提前打电话拜托晓维多费心。
  其实晓维早就把自己的衣物用品搬回去很多,提前一天去检查了每一处可能露马脚的地方,甚至为了怕钟点工说漏嘴,连钟点工也暂时不用了。
  为了不影响晓维他们的工作,周然爸妈是傍晚才到的。晓维为了接他们特意请了半小时的事假,打通他们的电话时,周然爸在电话那头洪亮地笑着说:“再五分钟就到你们家门口了。”
  晓维匆匆赶过去与公婆会合。
  周然妈得意地宣称是她自己全程把车开过来的,惊得晓维一身冷汗,因为婆婆大人腰椎心脏皆有问题,平时坐着都辛苦,而开车过来需要两个多小时。
  周然爸则从车的后备箱搬出大包小包,并且拒绝晓维帮忙,一个人扛着,示意晓维快去开门。
  进屋后,婆婆把带来的东西一样样指给晓维看。
  这一大包是补品,其中有几样是周妈花了几天时间用了几十道工序熬制的。这种补血,那种补气,要如何如何地吃,够她吃大半年。
  这一小包是晓维喜欢的当地名店小吃,据说是老人家出门前排队去买的,用保温桶盛着,直到现在还有热气。
  有一大包刚结果实的玩具南瓜。因为去年周爸退休在家,在院子里种些瓜果蔬菜打发时间。晓维送了他几包玩具南瓜的种子,现在结果实了,他摘了长得最好的那些给晓维带过来玩。
  有一套手绘木碗,出自当地一位民间艺人之手,上回晓维相中了,但那是非卖品。不知二老怎么说服了那人出让。
  还有周妈亲自做的盐浸水果。上回晓维从超市买回几盒,周妈说又贵又不干净,不如她自己做得好。
  晓维盯着那一大堆很难用金钱来衡量的东西,心中百感交集。
  这些东西除了补品外全都与周然无关。他们总把她像一个小姑娘一样哄着,起初是黄金项链白金戒指翡翠镯子,后来他们越来越不缺钱,就变成了这些东西,每一回都这样。
  而这一回面对老人的微笑,她更带了深深的歉意。因为她不知道这样的缘分,她还能维持多久。
  周然也算是出身书香门第。周爸做到中学校长,周妈则在幼儿园教了很多年书后调到艺术馆。二老教过的学生,桃李满天下。
  而面对晓维时,他们只是最最慈爱的一对父母。晓维一进周家门,就被他们捧上手心,宝贝如亲生女儿。后来周然越来越有钱,明知她什么也不缺,仍是好吃好用好玩的,打了包地给她送。
  晓维小时候受尽父母冷落,长大后更是一个人自生自灭,何曾被老人这样宠爱过。有时不免想,当时她在见过周然的父母后,便立即答应了他的求婚,莫非就因为这对老人待她太友善。
  晓维前几日对乙乙说:“倘若说我对婚姻还有留恋,一定因为我舍不得将这样的公婆拱手让给别的女人。”
  “这可不是买了椟可以还珠的买卖,珠在椟才在,你要想清楚呢。”乙乙回答。
  “丁乙乙,你闭嘴。”
  “林晓维,你从来听不得真话。”
  二老退休后,双双留在县级小城养老,拒绝搬到他们跟前。
  周爸说:“年轻人嘛,好好享受二人世界,我们不打扰。”
  周妈说:“没孙子孙女让我玩,不如在家养花喂鱼。”
  晓维也不明白为什么,周然与他的父母并不亲近。虽然老人的吃穿用度他慷慨到极点,但很少回家,除了除夕春节,甚至很少在那边过夜。
  老人倒是经常过来看看他们,前年周然甚至专门为他们在本城购置了一套房屋。但他们来的时候,周然要么出差,要么在工作,至多相处一顿饭的时间。反而是晓维与老人相处的时间更久,陪他们看一场电影,看一出画展,或者逛半天花鸟与古玩市场。
  晓维说:“爸、妈,周然今天不回家吃晚饭。您们想吃什么,我来做吧。”
  周妈诧异道:“怎么,原先的保姆呢?现在你一边上着班,一边还要做饭?”
  晓维心虚地解释说,保姆老家有事,放了她几天假。
  “出去吃吧。老婆子你开车也累了。晓维刚下班也很累。都别做饭了。”不会做饭只会吃饭的周爸说。
  晚饭从表面上看非常和谐,晓维给周爸剥虾壳,周妈给晓维挟菜,周爸把会影响周妈健康的东西全从她碗中拨到自己碗里,和谐到服务员结帐时,将晓维当作周爸周妈的女儿。
  但晓维心中有鬼,这顿饭她吃得有些食不下咽。她觉得对不起老人,老人对她这样好,但她终究要离去;她也觉得舍不得,她要弃的是周然,但弃周然的同时,必然也远离了这二老。
  晚上老人陪她在家里一起等周然。
  “你去忙你自己的,我俩在这儿等小然回来。”老人说。
  晓维整晚陪着老人,看了两集热播的电视剧,还看了半场讲话节目,边看电视边听着两位老人就着电视内容争辩,还时常拖了晓维作裁判。她不是强作礼貌,而是与这两位老人坐在一起时,的确很有趣。
  周然回家已经十一点。其实平时他有应酬时,这个时间回家已经算早。
  “对不起,本该更早一点,但今天的客户太难缠。”周然回来后,第一句话就道歉。
  “你平时就是这样总把晓维一人丢在家里?”周妈先发难。
  “我那是工作,妈。”
  “小然啊,钱是永远也赚不完的,但人这一辈子是有尽头的。外面的世界少了谁都没关系,但我们每个人的小家,缺一个人,就空了大半。”
  周然看向林晓维,希望看出一些端睨来。
  晓维给他一个“我什么都没说”的眼神,表明自己的清白与无辜。
  “知道了,爸。可是我记得我小时候,您教育我……”
  “老头子,不早了,让晓维他们早点休息,咱们也走吧。”周妈打断周然的话,站起来扯她老伴的袖子。
  “这么晚了,你们要去哪儿?”周然说。
  “去我们的房子啊。你不是没出租出去?”老人说。周然送他们的那套房子就在相邻的小区,非常近,以前他们来时,也多半都在那儿过夜。
  周然又看看晓维,晓维发话说:“我给爸妈把客房已经准备好了。这么晚了,外面不安全,周然也累了,不好送您们。您们还是在这儿先凑合一晚上吧。”
  然后她就只能在二老的目送下,微笑着与周然一起进了卧室。
  林晓维疑心自己又被周然摆了一道。但是她闻着周然身上重重的烟酒气味,看着他虽然外表依然整洁光鲜却疲惫困倦的神情,又不那么确定。
  周然进房间后就去洗澡。他披着裕袍擦着头发出来时,早已洗漱完毕的晓维坐在沙发上看杂志。
  周然问:“你明天还要上班,怎么还不睡?”
  晓维抬头:“你睡沙发?或者我们抽签?”
  周然有点不耐烦地揉着太阳穴说:“林晓维,你一把年纪了,就别玩这套女高中生把戏了吧。”
  “你对女高中生的把戏倒了解得很,莫非高中你就跟女生夜里共处一室了?”
  “我是指你这种幼稚的思维方式。”周然边说边在他常睡的那一侧躺下,把被子摊开,只盖了一边。
  晓维气得不想说话,就坐在那里继续看小说,等到把那一章看完,再抬头看,周然已经睡了。
  他以前入睡并不快,看起来真是累了。
  晓维在心里骂了他数句“王八蛋”,从柜子里找出另一床被子,把另一个枕头放到沙发上。她边听着周然熟睡的沉稳的呼吸声边在心里骂他。沙发太软,她以前没睡过,适应了很久才睡过去。
  第二天早晨晓维醒来时,发现自己是躺在床上的,半米之外是仍然沉睡着的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