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慎行是目前报章杂志上的风云人物。
财经报类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沸沸扬扬地报导,他如何一手主导华霙财团,在娱乐界内独领风骚;如何扩大华霙财团的版图、业务;这个月的营业额又创了新高;股票又上涨多少百分比……
而华慎行除了贡献财经版的版面外,还毫不吝啬的贡献了娱乐版——不时与各界名女人传出绯闻,提供茶余饭后闲聊的话题给社会大众。
娱乐记者们说他有辱盛名,暗讽他为“麻烦大总裁”,而将专门跑那条线的记者称为“倒霉大记者”,因为实在是日夜操劳。
就举最近的这个例子来说吧,前天和空姐传出绯闻,昨天就送名歌星钻戒,今天身边又换成王氏企业的千金,让那些盯梢等新闻的记者白白浪费时间不说,还使他们疲于奔命。
这样也就算了,各大媒体还频频接到读者、观众的抗议电话,说华慎行早就换女伴,为什么照片还没换?为什么他们的新闻信息比别家慢,害他们跟不上同侪的话题……
头痛的记者们都想对他喊话:麻烦大总裁,可不可以请你换女伴别换得那么快,或事先通知一下?
“你们那版的倒霉大记者还没找到?”翡翠日报编辑部像平常一样忙得不可开交,编辑们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无关紧要的话题。
“昨天有一个来应征,我决定让她跑华霙。”娱乐版的柳编辑边排版边说。
所谓的昨天,不过是几个钟头前而已,只不过报纸最后的编排和校正通常是在半夜,三个钟头前,也是昨天。
“她愿意?现在只要是娱乐版的老鸟都不爱跑华霙,大家一听到那个难以捉摸的麻烦大总裁,就一个头两个大。”社会版的编辑说。
同样一个财团,财经版和娱乐版两个版面的记者,反应南辕北辙——财经版对华慎行趋之若鹜,娱乐版则是避之唯恐不及。
原因很简单,华慎行年纪轻轻已爬升至财经界龙头的宝座,卓越的能力和奋斗史被当作本世纪最大的传奇,令财经人士津津乐道;但私生活上因不检点所制造出来的话题,也足以令娱乐记者追到焦头烂额。
“放心,她是菜鸟,还是转行进媒体圈的。”柳编辑说。
“咦?”财经版的编辑发出一个大问号。启用外行人,会不会太大胆了点?
“她其实是姚教授的掌上明珠,姚教授认为女儿不食人间烟火,与社会太脱节,拜托我替她安插个记者的工作。”
姚教授是国内媒体界有名的学者,许多记者都受过他的栽培和拉拔,只是不知为何生个女儿对现实社会少根筋。
“喔,原来如此,但好像也没有必要让这种涉世未深的菜鸟去跑华霙吧?难道不怕适得其反?”这可会帮人不成反害人,对姚教授很难交代。
“娱乐版只是提供茶余饭后话题的版面,就算有小小的差池,也不会引起太大的注意,不会造成股市崩盘,更不会有人上街头抗议的。”两害相权取其轻,他还是觉得让她跑娱乐版好过财经版。
“华霙财团可和别的小公司不一样。”
“放心啦,我会找阿明看着她的。”
阿明是翡翠日报最资深、专跑娱乐版的摄影记者,他的名字就是质量的保证。
“这我就放心了。”
财经编辑把华慎行的照片放上头版——华霙财团的营业额又创造了本年度的新高。
“这华慎行英俊归英俊、潇洒归潇洒,倒也还像正派正直的人,怎么对换女人这事有这么大的兴致?”
“人不可貌相,说不定他有这方面的怪癖。”在娱乐界,几乎有一半的人这么认为。
“真是奇怪,在财经界,他明明就是个威严、无人敢拂逆的大总裁。”
“在我们娱乐界,他却是个爱换女伴的麻烦制造机。”
“说不定他是个双面人。”
“我看他有严重的人格分裂症。”
“那不在我们管辖的范围内,还是快干活儿吧!”
谁也不敢招惹华慎行,这些问题还是无解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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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谨言对自己会被翡翠日报录取,感到非常诧异。
“全台湾优秀的记者非常多,相信我不是唯一来应征的,你确定要录用我?”她再三确认。
真是发生灵异事件了,她明明刻意在履历表上乱填,还把字写得连通灵人士也看不懂,居然还被录取!?
难道全台湾的记者都转业了?否则怎可能轮到她这个门外汉?
“是的,姚小姐,我们确定录取你为娱乐版的见习记者,如果可以的话,请你以最快的速度搬进公司准备的宿舍,并且投入工作。”柳编辑严正的要求。
这是和姚教授说好的,目的是不让姚谨言有落跑或反悔的机会,宿舍的安排当然也是。
“难道你和我父亲串通好了?”事情太明显了,姚谨言无法不这么想。
“令尊是……”柳编辑推推鼻梁上的高度数眼镜,装傻。
所有巧合都由姚教授一手安排,他当然不能让天衣无缝的计划功亏一篑。
“没事,那不重要。”怀疑是不好的行为,既然对方不承认,谨言也不好再说什么。
“可以麻烦你回去准备住宿用品了吗?”
他刚刚说的,单身记者一律住宿,除了保障记者的安全与方便外,还可以维持记者的机动性。
“好吧。”这下子,谨言再怎么不愿意,也得赶鸭子上架。
“我请在地记者顺道送你。”这是为了确保任务的完成。
“难道柳编辑怕我反悔?”这句话未受允许就从谨言的口中溜出来,让她暗觉不妙。
糟糕,她又乱说话了。亏老爸给她取了这名字,结果还是管不住她的嘴。
“你会反悔吗?”柳编辑反问,背脊其实已经慢慢泌出汗珠。
“喔,不,你千万别以为我来应征的目的是挑衅贵报社。”希望他不要以为她在开玩笑。
既然来了,就要完成整个程序;既然录取了,当然要认真工作——她可不希望第一次出江湖就留下污名。
“我相信你不是。”柳编辑这才放下心来,“那么,我们都很忙,请你快速投入工作。”
柳编缉说完,朝旁边招招手,一位年约四十五岁、体格健壮、蓄着胡子的男人走过来。
“阿明,这位是新来的见习生,从今天起和你搭档跑华霙,如果现在有空的话,麻烦你开车送她回去,整理简单的住宿行李。”
“没问题,走。”他嘴里叼着根没点着的烟,一甩头,就要谨言跟他走。
好像没什么好犹豫的,姚谨言只好跟着那个不修边幅的男人走到停车场。
“他们都叫我阿明,你可以叫我明哥,以显示自己的年轻。”阿明边走边说。
“呃,我叫作姚谨言,你可以叫我小言。”谨言接着他的话说。
她不太擅于和人交谈,但她心里已经自动自发的分析这个人。
“你是第一次当记者是吧?别担心,当记者一点也不难,只要能问能写就行了。”明哥说。
“喔。”
“还有,要敢冲在最前面……那是社会记者,娱乐记者不用没关系。”
“你的意思是,我不敢冲在最前面?”这种不符合她气质的话又跑出来了,她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
“你看起来不像会冲在最前面的人。”明哥笑着,“你冲不到最前面没关系,我会冲得比你快,照样可以交差。谁教我们是搭档?”
“不管是需要冲到最前面,还是写稿,我会全部做到好。”谨言赌气的说。天知道她干嘛明知他使的是激将法,还二话不说的跳进去。
“但愿如此。”
“别小看我。”
姚家很快就到了,谨言要明哥把车子停在门外,她自己上楼整理行李。
“动作敏捷是当好记者的第一步。”明哥在车中告诉她。
“我知道了。”
上楼,来到自己房间,拿出登机箱,她草草抓了几件最喜欢的衣服和牛仔裤丢进去。
说来她心里真有几分不舒服,还以为会和明哥相处愉快,谁知他再三把她瞧扁,好像她什么都不会似的,气死人!
若不是老爸相逼,她实在不认为自己会跑去当名记者。
那天他老人家太闲时,是这么说的——
“女儿啊,这样一直在家里研究容格也不是办法,理论还是需要经验来实证,找个机会去社会上滚几滚吧!”她那学识渊博的老爸这样说,大有劝她坠入红尘历劫之意。
她老爸是个学有专精的社会经济学者,近来大受推崇,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对她研究人类思潮、心理学,有着难以理解的担忧。
“爸,古人说过‘当局者迷’的至理名言,告诉我们保持距离才能看清全貌,再者,容格认为‘人类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要在纯粹的自在之黑暗中点燃光明之焰’,我想我正处于‘纯粹的自在之黑暗’,并且尝试点燃光明之焰。”她随便就可以秀出世界有名的心理分析学家——容格的名言。
深入社会核心?她认为目前的距离刚好。
“在社会经济学的领域里,光谈理论而不付诸行动,是没有任何效益和贡献的。”他不赞成女儿成天窝在家里研究古人的东西,并且认为她最大的效益和贡献,是找个乘龙快婿来跟他斗嘴。
“老爸,你该不是在打什么鬼主意吧?”姚谨言机伶的问。
“我怎么会打什么鬼主意?只是关心你罢了,怕你整天闷在家里,闷出病来。”姚教授说得有点心虚。女儿真机伶,他就是在打鬼主意。
“那倒不会,我想我是目前社会上唯一清醒且身心健康的人。每天的报纸报导那么多心灵不健康的人,我还是离远一点好。”起码她觉得自己目前是忧郁症、精神官能症、强迫症的免疫者。
“社会上真有那么多骇人听闻的事吗?不亲临其境,怎能得知真相?最近你每天看的翡翠日报在征记者,不如去查证查证。”
老爸的措辞好像很民主,但那态度简直就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不得已,她只好先答应。
“好吧,我去应征看看,但我可不保证一定录取。”应付应付嘛,还不简单,只要刻意不被录取就好啦!
谁知,她不但被录取,还被明哥看扁,真是天大的失算。
好吧,既来之则安之,到社会上去历练历练,当作生命经历也不错。
重点是——要让老爸和明哥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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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华慎行就参加了“送爱心到老人院”的公益活动,各大传媒记者蜂拥而至,姚谨言也迫披挂上阵。
“快快快,当记者的第一要务,就是快。”谨言还没把房间整理好,明哥就在门外催。
“我已经尽量在快了。”该不会连给她梳个头的时间也不给吧?
难得她今天心血来潮,选了最喜欢的改良式旗袍,总要把头发绾起来,整体造型才搭得上。
“见习生,再快一点!”明哥的车子呼呼地排出浊气,好像在咆哮。
“好啦。”谨言回答,边咬着发夹边往外走。
“用跑的!”明哥回到车上,看起来气急败坏。
“你没看见我穿旗袍?要跑你跑给我看。”
“谁叫你穿旗袍?你看过哪个记者穿旗袍追新闻?去换掉!”明哥一脸“你是白痴啊”的表情。唉,想不到这个见习生这么天兵。
“不是赶时间吗?我换一件衣服大概要半个小时,因为我还没想到要穿哪一件。”她的步调已经慢习惯了。
“你……”明哥很想撞墙自尽,到底是谁录取这个天兵?“好啦,快上车。”
“我们要去哪儿?”谨言边扑腮红边问。她平常很少出门,所以很少注重外表,但现在要抛头露面,总不能让自己显得太粗拙。
“去老人院。”车子一路飙得飞快,没多久老人院就遥遥在望。
只是老人院从五公里外就呈现交通瘫痪状态,各大电台、电视的采访车排在车阵中,动弹不得。
“车子根本没在前进……下车,跑过去。”明哥发号施令。
“什么?跑过去?很远耶。”少说也有五百公尺。
“这点距离算什么,上刀山下油锅都是小Case。”明哥二话不说的跳下车,扛起摄影器材就往前跑。
“等等我。”她实在不想象明哥那么性急乱冲,但一个人闷在车上也不是办法,谨言只好也跟着跳下车。
早知道就不要穿这什么鬼旗袍,早知道也不要穿这什么鬼高跟鞋,早知道……谨言边跑边后悔。
沿路还有许多记者、分辨不出身分的人,从车内跳出来,加入路跑的行列,他们争先恐后,谨言差点变成鞋下亡魂,而明哥早已不知去向。
终于,谨言在数次差点跌倒后,被那些人挤到老人院。
“华慎行,华大总裁!”
还没进入老人院的围墙,这个名字就充斥在耳边,而围墙内,这三个字就像空气中的灰尘般喧腾不安。
“到底是何方神圣?”谨言忍不住跟着张望,只见一个身穿长袍马褂,看起来气质儒雅的男人被包围在中央。
那男人有深刻的五官、飒爽的笑容、从容的行止,和一对灿阳般的眼神,现场上至九十岁、下至三岁的雌性动物,都拚命挤向他。
姚谨言虽然不是自发性的移向他,眼神无法移开却是不争的事实。
“愣在那里做什么?快冲上去访问他!”明哥的声音不知从哪里劈下来,“麦克风拿去。”还递给她一支贴有报社名的麦克风。
谨言不自觉的伸手接过来,被一股力量挤到中间去。
“华总裁,请说几句话。”
“受到这个邀请是我的荣幸,我个人也决定捐赠一百万台币给这家老人赡养中心,希望可以抛砖引玉,让更多人共襄盛举。”华慎行笑着说。
“华总裁身边又换了女伴,请问是否是主办单位的安排?”
“华总裁对经济部发表的下季财经指标,是否有不同的看法?”
“华总裁……”
一堆人在提问题,很少置身这种状况的谨言,脑中轰轰作响,不知下一步该如何。
“那个是华慎行,旁边那个是他的新女友王莉,快冲上去问问题啊,愣在那里做什么?”明哥的吼声又传来,谨言双脚自动自发的冲上去,结果冲得太快,冲到他面前去了。
谨言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见现场一阵悄寂。
“看来这位朋友有很重要的事要问。”华慎行一副宽容的模样。
谨言抬起头来看他一眼,肩膀马上又往下缩。
天啊,这是什么情况,她几时跑到他面前来,变得这么“出众”的?
“你尽量问,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照实回答。”华慎行的眼中有促狭的光芒。
这名记者太有趣了,居然穿旗袍追新闻,真是前所未闻,不逗逗她,恐怕对不起自己。
看她手中的麦克风,上头写着翡翠日报,恐怕是新上任的记者吧!难得有生面孔,当然不能错过加深对方印象的机会。
“你忘了要问什么?稿子呢?”他刻意俯下身,凑近她,低声问。
谨言的心跳狠狠漏了一拍,这、这、这……这实在太刺激了!
“稿子……”他暖暖的气息喷到她脸上,令她的心狂跳不止,“请问你喜欢怎样的女人?”她就像小学生回答问题那么直接而大声。
说完,她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不,我的意思是,人因为怕寂寞而需要群居,男人因为虚荣,所以不断换女人来夸耀自己的身分地位。”
老天,她在说什么?她又说错话了。她的话没有被别家报社的麦克风收进去吧?
华慎行怔了半秒钟,然后抿嘴一笑。
“没问题了?现在回答第一个问题——我喜欢像你这样的女人。第二个问题,谁说女人不是以男人的身分地位向别人夸耀?”
轰!姚谨言的大脑当场当机。
他说什么?他喜欢像她这样的女人?这是什么意思?不会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老天爷,她这辈子还没被告白过,想不到第一次被告白,就是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
她该直接答应吗?老天,他不是在开玩笑吧?
看她像挂掉的机器,华慎行心里很乐,忍不住就想多逗她一下。
他挽起她的手,轻轻的问:“我有这个荣幸与你共进晚餐吗?”
“呃……”谨言愣得不知如何是好,各大记者的镁光灯在四周闪动。
“晚上我在福华等你,嗯?”在她耳边轻语,肯定又有几张亲密照片流到记者的相机里去了。
华慎行对这种事一点都不介意。女人嘛,哪个不是想攀炎附势,不是想借助男人的身分地位显耀自己?他只不过让她们美梦成真罢了。
谨言呆呆的点点头。老天,她的心脏快停了。
眼中又有很多镁光灯闪起,她却一点都不觉刺眼;麦克风堆在她面前,她半句话也讲不出来,甚至连华慎行走远都没有印象。
“你耍宝耍够了没?”明哥上来拍醒她,“叫你来采访,可没叫你跳下去当女主角!我看你也不是女主角,说是女猪脚还差不多,难道你看不出华慎行那种花花大少,他看上谁谁倒霉!”
“你的嘴巴怎么这么坏?”谨言瞪他。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与异性约会耶,他浇冰水也不是这样。
“我说的是事实,你等着明天上头条,被他的粉丝骂到臭头。”明哥悻悻然的说完,又追去采访华慎行。
“你管我。”谨言飘飘然,她的心情像踩在云端般不真实,心中的期待却快满出来,现在谁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了。
她就要跟那个英俊得超凡入圣的男人,共度晚餐的约会了,她得快回去准备准备。
于是她转身往外跑,再也不理会吵杂的活动会场。
“天兵,你要去哪里?”迟迟见她没跟来的明哥回头来找人,只看到她的背影。
“到底是哪个人录用这个天兵啊?”头痛、头痛、头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