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秦英的坟墓,坐落在大相国寺的北侧。
这里是一片山坡,没有树木,只有高及人腰的杂草,山坡上约有一百多座坟墓。
在山坡的最深处,有一处占地极广的墓地。
墓的四周砌有圆形围墙,墓高约有数丈,恰如一座小山头,墓碑也有数丈大小。
墓前台阶井然,两侧肃立的石翁仲也比一般人高大得多,围墙外面种植着松柏,把整座坟墓陪衬得幽美庄严。
此时已是四更天,残月斜挂西边,四周显得格外肃静。
行到这里,宝宝并无恐惧之心,只是百感交集,以及充塞在心头的忧郁。
秋莫离还不怎地,他手下的一帮捕快却个个心惊肉跳。虽然这里有不少人。
一个人骂道:“奶奶的,怕什么,亏你们还是吃公家饭的!”
宝宝听出这是酒儿爷的声音,心中感到一阵温暖。
他没有立刻进入墓地,而是停立眺望墓园。
他希望见到僵尸。
但此刻一切都是静止的,如果没有僵尸的意识存在,山坡看来还是相当安静的。
片刻之后,他们进入墓地。
一捕快惊叫一声道:“哇,僵尸在那里!僵尸在那里!”
声音已有些打颤。
眼前的情景是:那块高大的墓碑已被移到一旁,里面的墓椁破了个洞,可以看见里面的棺木!
大侠秦英的墓确实被人破坏了。
使他们震惊的不是这些,而是倚立在墓椁旁的那个人。
是个僵硬的人。
秋莫离沉声道:“那不是僵尸,是个死人!”
说罢,夺过一个火把走近细看。
死者年约五旬,貌甚端正,衣亦不俗,脚下有一把剑和一滩血,致命伤在腹部,看情形才死不久。
因为血还是鲜红的!
秦宝宝也上前看了看,道:“天啊,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他已猜测到此人必是破坏父亲坟墓的人,说不定就是那什么“崆峒五剑客”之一。
但使他迷惑不解的是此人怎会死于剑下?
难道僵尸竟会用剑来杀人?
僵尸是绝对不会用剑杀人的。
那么,他死于何人之手?凶手因何杀他?
他坠入五里雾中。
酒儿爷问道:“这不是令尊吧?”
宝宝摇摇头。
秋莫离道:“此人腹部中了一剑,一剑致命!”
酒儿爷忽道:“这边还有!”他指着墓顶。
秋莫离怕宝宝终究是小孩,看了害怕,抢先爬了上去。
墓顶有两个死人,一个俯卧墓顶,一个仰躺在坟头后下方。
两人也都是五旬上下的年纪,满身染血,手上还握着剑。
秋莫离道:“看来这是‘崆峒五剑’无疑了!”
他随即转身吩咐捕快道:“你们再去四周,看看还有尸体没有!”
捕快答应了,转身刚要走。
忽地远处突然出现一群人,约有四五十号,领头的正是林南奎。
他身旁一大胡子道:“哇,这里有尸体,是‘崆峒五剑’!”
这时,一个人突然指着秦宝宝道:“这就是僵尸的儿子‘秦宝宝’!”
那人一听怒道:“贼子贼孙,是什么好东西,待我拿下他!”
说罢,冲上前去就要拿人。
“大胆!”酒儿爷伸出手中的戒尺将他拦住,道:“总捕头大人在此,什么人敢如此放肆?”
那大胡子斜睨了秦宝宝一行人一眼,冷冷地道:“什么总木头,总裤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他似乎根本不把官家放在眼里。
“二弟,莫要放肆!”
这时,冲出一中年人将先前的大胡子拦住。
秋莫离心中虽怒,面上却是淡淡的,道:“这位兄弟请问是谁?”
那中年人拱了拱手道:“大人,在下姓马名冲,外号‘雁翔刀’,这位是我拜把兄弟马铁球!”
秋莫离冷道:“原来是关北双雄,久仰,久仰!”
他面上冷峻,听得马冲心中一惊,要知道,若让捕头“久仰”,可不是什么好事。
马冲心道:“莫不是我兄弟在关外做的案子漏了?”
果然秋莫离接道:“以后有许多事情说不定还要‘借重’二位!”
马铁球还要说什么,马冲干笑两声,已用腿踢了他一下,示意他别乱说。
马冲干笑道:“不敢,不敢!”
秋莫离转脸瞧向林南奎,道:“林帮主,咱们又见面了!”
林南奎阴沉地道:“不错!”
秋莫离道:“不知林掌门来此做甚?”
林南奎道:“我师傅被秦英的僵尸打死,我的儿子也被秦英害死,故此我来此查证,是僵尸作怪,还是别的人有意栽赃!”
秦宝宝一愣道:“你的儿子死了?”
林南奎阴阴地道:“不错!”
宝宝道:“什么时候?”
林南奎道:“就是昨晚,如果我所料不错,你昨晚也在韩家堡!”
宝宝一惊。
林南奎冷笑道:“你虽然化了妆,我还是能认出你!”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怨毒,他阴恻恻地道:“真不知道我们长白派什么时候得罪了秦宝宝少爷,使得你们父子串通一气,先害死我师傅,后害死我儿子?‘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今儿就是秋大人在此,也要请你们父子还我一个公道。”
秦宝宝心道:“你是什么好东西了?上次将我踢下山崖,还想害死我呢!”转念一想:
“上次他踢我,没有人看见,现在说也没用!”
他道:“不错,我是到过韩家堡,不过是救一个被你陷害的姑娘!”
林南奎眼中精光四射,道:“你所救的只是本派一个犯规的弟子,这且不论,你用狠毒手段打死本派弟子,这笔帐怎么算?”
看他的神情简直想要将秦宝宝吞下去,若不是碍着秋莫离,他早就动手了。
秋莫离道:“秦宝宝武功低微,如何能打死你的手下?”
林南奎道:“是他父子联手,这还有什么疑问,而且还害死了我儿!”
说到这里,他悲愤不可抑制,不顾一切地上前就要拿宝宝出气。
秋莫离挡在身前,接了这一掌。
“啪”的一声响,林南奎和秋莫离身子俱都一晃。
秋莫离道:“你说他父子联手,有什么证据?”
林南奎道:“当然有证据!来人,将看守者的尸体抬过来!”
两个仆人抬过来一具尸体,林南奎“嗤”的一声撕开他的前襟,只见尸体的前胸赫然有一只金黄色的手掌印。
“震天掌?”秋莫离吃惊地叫道。
林南奎道:“不错,正是‘震天掌’,秋大人虽执掌京城治安,但毕竟出身少林,该知道这‘震天掌’是秦英的独门武功。
秦英打死看守,由秦宝宝救出,这就可以证明僵尸作怪就是秦宝宝父子联手作恶,坑害武林中人……”
“且慢!”秋莫离打断道,“就算看守是秦英所伤,也是僵尸作恶,怨不到秦宝宝的头上!秦宝宝救人不错,但他并没有杀人!”
“若不是他们父子联手,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秦英杀死了看守,随后秦宝宝就救人?”
秋莫离道:“世事难料,什么样的事都可能发生!”
林南奎一挥手,道:“好,算秋大人会说,如果真是僵尸作怪,那么现在天也快亮了,僵尸也应该回到棺材中,现在咱们开棺验尸,如果棺中确有尸体,证明是僵尸作怪,咱们将尸体焚毁,如果棺中无尸则可证明秦英根本没死,乃是诈死埋名,和秦宝宝联手做了一连串的案!秋大人意见如何?”
秋莫离沉吟不语。
林南奎道:“怎么,秋大人要包庇罪犯?”
秋莫离毅然道:“好,开棺验尸!”
因为到此地步,不验尸也说不过去了。宝宝虽然双目含泪,也知没有办法,所以并没阻止。
秋莫离使了个眼色,酒儿爷和一名捕快走近台阶前,合力将墓椁中的铜棺拖出,抬到墓前放下。
那是一副很精美的铜棺,比一般棺材大一倍。
看到父亲的棺材被抬出,秦宝宝心痛如绞,不觉泫然泪下。
在场众人中,只有他一人确知父亲不是伪死,现在使他信心动摇的一点是,父亲的遗体可能没有腐烂,可能真的变成僵尸。
这虽然可以洗清父亲伪死杀人的罪状,但是父亲变为僵尸,仍是一件极可怕、极不光彩的事。
当铜棺一开,要是父亲的遗体已不在棺中,我该怎么办?
是的,那时候,他们将断定父亲是伪死假扮僵尸害人。而身为其子的我,也将脱不了干系。唉,但愿父亲是真的变成了僵尸,那样的话,问题就单纯了多了。
秋莫离此时心中想的却是:“不管棺中有无尸体,我都要保护宝宝不受伤害!”
思忖间,只见酒儿爷和一个仵作已在动手开棺。
宝宝的心“噗通噗通”地狂跳起来。
林南奎、秋莫离众人的面上也都现_出紧张之色,几十双眼睛紧紧地投注在那口铜棺之上。
俄顷,棺盖打开了。
众人的视线随着棺盖被揭开而投入棺中,刹那间人人面露惊愕。
因为,棺中没有大侠秦英的遗体。有的,只是当初放入棺中的冥衣。
秦宝宝顿时面色苍白,差点晕死过去。
棺中无尸,虽是预料得到的情况之一,却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情况。
因为按照一般尸变传说,死人变成僵尸后,夜间出去害人,天亮之前就会回到原来的地方,而现在天已渐渐放亮,僵尸何以还没有回来?
难道僵尸见此地人多,不敢回来了?
不可能。
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僵尸确是活人假扮的,他发现有这么多人在开棺验尸,当然不敢回来。
这时,众人因见棺内无尸,便一齐围近铜棺观看。
林南奎一行人中一老者忽地叹道:“看来,秦大侠当真是伪死假扮僵尸不错了!”
秋莫离抬头一看,见是一个道士,便问道:“请问道长如何称呼?”
道长一甩拂尘道:“贫道无尘!”
秋莫离一皱眉,心想:“怎么林南奎请到这么多扎手的人物?”
无尘是点苍派的掌门,威望极高。
无尘叹道:“贫道当年也曾参加秦大侠的葬礼,听说秦大侠僵尸作怪,委实不信。现在看来,唉……也许秦大侠当初并没有死!”
秦宝宝心中一动,心想:“既然能来参加我父亲的葬礼。那应该是我父亲的朋友!”于是便道:“道长是和林掌门一起来的吗?”
无尘道:“无量天尊,贫道是听说僵尸的事,来此查问,巧遇林掌门的!”
秦宝宝道:“道长认为僵尸是我父亲假扮的,请问有何证据?”
无尘道:“秦少侠请看,这棺中很干净,没有一点尸体腐烂的污垢!”
秦宝宝道:“道长认为棺中无尸体腐烂的污垢,即是先父伪死之证明吗?”
无尘的态度很温和,道:“是的,秦少侠如不以为然,请回答老道一个问题!”
稍顿,他道:“人死之后,尤其是走了千里远路运棺回到此地之后,尸体会不会腐烂?”
“一般都会,但有例外!”
“例外不谈!”
“为何不谈?”
“此刻天已破晓,令尊如真的变为僵尸,现在该回到此地了。”
宝宝道:“但如被邪术所制,便不会回来!”
无尘微然一笑道:“小施主此话不通,当初我曾护送令尊来此安葬。令尊若变为僵尸,是一种稀有的自然现象,并非被人作了祟,邪术只能驱使死人起立,却不能使尸体不烂!”
他微微一顿,道:“所以,令尊绝非被人作了祟,他如真的变为僵尸,此刻应已回到此处,躺回棺中了!”
秦宝宝道:“道长的意思是先父没有被人作祟也没有变成僵尸,因此除非伪死,棺中应有腐尸所留之污垢?”
无尘颔首道:“正是如此,即使有人将令尊的尸体移走,棺中也会留下一些污垢,请小侠看……”
他俯身拿起棺中的冥衣,道:“这些冥衣都很干净,没有染到一点尸水,足以证明令尊没死!”
秦宝宝道:“但如有人移走先父遗体,假扮僵尸害人,他必将此棺中冲洗干净,以免留下破绽!”
无尘微笑道:“是的,但冥衣何以没有湿的痕迹?”
秦宝宝也拿起几片冥衣来看,道:“这些冥衣只怕已非原来的冥衣了!”
“有谁能认出原来的冥衣?”
秋莫离沉吟道:“秦大侠当初是我师父穿冥衣的,只有他老人家才能识出此冥衣是否原来所有!”
林南奎喝道:“好了,秦宝宝你莫要再狡辩,现在事实俱在,岂是一件冥衣所能遮掩得了的?”
秋莫离冷冷地道:“林掌门,你待怎的?此案都督衙门已经受理,秦宝宝是否杀人同谋,当由衙门受理!”
林南奎冷笑道:“谁不知道你和秦宝宝是同门师兄,你不要拿官府压人,秦宝宝也不是你能一辈子保护得了的?”
无尘劝道:“二位不必动怒,当务之急是找到那个所谓的僵尸!”
酒儿爷忽地伸手一指,急声道:“看,那是什么?”
众人神色一震,同时转头循着他的手指望去。
……※※※※※※
天刚破晓,大地仍是一片昏黑,但是正可隐约看出二三十丈外的景物。
众人定晴之下,立刻发现在二十几丈外的山坡上站着一人。
虽然看不清那人的面貌和服装,但大家都看出那是一个人不错。
刹那间,大家身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虽然在场中人不乏绝顶高手,但僵尸在人们观念中毕竟是可怕的鬼怪。
秋莫离道:“看好宝宝!”说罢,身形一展,向那山坡掩去。
林南奎有丧子之痛。急于报仇,也随后跟去。他带来的那帮人紧随其后。
酒儿爷冲善捕快道:“快去保护秋捕头!这里留下两个人就行了!”
宝宝道:“我也去!”
洒儿爷道:“那很危险,不但僵尸会害人,林南奎也要害你!”
宝宝急道:“事关我父亲的荣辱,我怎能不去?”说罢就要动身。
酒儿爷无法,便道:“好吧,随我来!”也不等宝宝答应,就将宝宝负在背后,向那方向急奔。
因为他们落后一步,因此没追上前面那帮人,只见那些人一转眼,进入树林就不见了。
秋奠离共带来二十几人,十几个去保护秋莫离了,酒儿爷和宝宝身边还剩五六个捕快。
等他们赶到树林时,竟已不见前面那帮人的踪影。
酒儿爷向一跑在中间的捕快,道:“他们人呢?”
那捕快道:“大概就在前面吧!”
于是一行人又拼命往前赶。
又追了一程,来到一处山岭,举目四望,所见尽是岩石树木,不见一个人影。
宝宝道:“莫非是追错了?”
酒儿爷道:“怕是吧,这里方园达百里,若是追错了,再要找人便如大海捞针了!”
宝宝道:“那放我下来,咱们歇歇!”
酒儿爷放下宝宝,又扯了些闲话,宝宝道:“看来只有回墓地了!”
酒儿爷也觉这里不安全,便点了点头,正要回转,突然睁大眼睛,道:“看,他在那边!”
身形一腾,向前疾飞过去。宝宝诸人紧随其后。
酒儿爷一边跑,一边喊道:“僵尸在树下!僵尸在树下!”
越过一个山沟,再飞登十来丈,他在一个小山头前停下了。
秦宝宝他们随后赶到。
酒儿爷道:“咦,怎么一下子不见了?”
宝宝急问道:“你看见他站在哪里?”
酒儿爷一指跟前的一株老松树道:“我明明看见他站在这里,谁知一转眼就不见了!”
宝宝道:“快搜!”
几个人急忙分开搜索。
这是一座宽二十来丈的小山头,生长在上面的十几株老松树,每一株都有数人合抱之大,树桠如龙蛇纠缠,自上垂下。的树须密如垂帘,蔚然或一种奇观,苍劲中透着一股神灵之气。
几个人搜寻一遍,又碰头在一起,一无所得。
酒儿爷奇怪道:“怪事,莫非我眼花了?”
宝宝问道:“你看见的人是什么模样的?”
酒儿爷道:“那人约六十岁,身材比我高些,眉目好像很端正,只是脸色白了些,颏下有一撮山羊须,衣服也很整齐……”
宝宝道:“什么颜色的衣服?”
“蓝色的!”
宝宝心头“扑通”一跳,再问道:“是不是蓝底绣花的长袍?”
酒儿爷连连点头,道:“不错!”
宝宝沉声道:“那么,你见到的那人,必是先父不错了!”
酒儿爷和几个捕快登时寒毛直竖。
一个捕快颤声道:“真的有僵尸?”
宝宝道:“现在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我们再搜一搜,除非那真是僵尸,否则的话必有蛛丝马迹可寻!于是,几个人又开始在树林中搜索起来。
很仔细地搜视每一株老松树和每一寸林地之后,仍然毫无所得。
酒儿爷忽道:“宝少爷,我现在有一种感觉……”
“什么?”
“我刚才所见到的,必是僵尸无疑,如果是活人,行动绝不会这样快,一转眼就不见了!”
宝宝道:“但现在天已放亮,那僵尸难道不怕阳光吗?”
酒儿爷摇摇头,道:“这我就不懂了,我遇到过各种各样的案子,从来没遇见过这种怪事!”
一个捕快忽地发起抖来,颤声道:“酒儿爷,快看右边!”
宝宝等人转向右方望去,登时全身发寒,惊呆了。
十丈外的一株老松树下立着一人。
那人静静地立在那里,一双绿惨惨的眼睛,正注视着这边。
他的相貌与服装,正和酒儿爷形容的一样。
但是没有一个人比宝宝看得更真,他一眼就认出那个人正是自己的父亲。
“大侠秦英”。
任何人只要看上他一眼,就知道那不是个活人,因为除了一对绿惨惨的眼睛之外,他全身上下一派死气沉沉。
几个捕快吓得两腿发软,连逃走的力气都没有了。
秦宝宝虽震惊万分,但毕竟父女之情冲淡了恐惧。
他惊望那“僵尸”半天,跨前一步颤声道:“爹,是你吗?”
那僵尸向旁跳开一步,缓缓转身,再向树后跳了三步便突然不见了。
宝宝拔步追去,大叫道:“爹,爹!”
酒儿爷大惊道:“宝少爷,别靠近!”
宝宝充耳不闻,疾急向那树下奔去。
他已忘了害怕,虽然他见到的分明是“僵尸”,但他的感受不同,看见父亲面目如生,他有一丝欣慰之情。
此外,他觉得有责任把这件怪事弄清楚,因为大师兄为了保护自己,已成了众矢之的。
而且,他更不想将矛盾转到金龙社和大哥头上去。
所以,此刻的他,已无一丝恐惧。
他疾步奔到那株老松树下,转到树后一看,不由惊呆了。
“僵尸”不见了。
就好像化为空气,突然失去了踪迹。
他看见“僵尸”往树后跳去时,眼睛就一直没离开过那株老松树,而在这老松树的两旁二三丈内,并没有第二株树能挡住他的视线。
可是“僵尸”竟不见了,这该怎么解释呢?
他武功虽不高,但武学见识和智谋很高,他很想找出合理的解答,于是再仔细察看,树上树下没有人。
什么都没有。
酒儿爷也冲过来了,道:“僵尸呢?”
宝宝道:“不见了,你们看见他跑了没有?”
酒儿爷道:“没有!”
他望望树上,道:“会不会躲到树上了?没有,树上没有啊!”
两人相视一眼,都感到迷茫。
※※※※※※
回到墓地,只见林南奎、秋莫离他们都回到了这里。
他们的脸上都挂着凝重的疑惑,显然追踪僵尸并无结果。
林南奎冷声道:“你们几个哪里去了?”
宝宝道:“追僵尸去了!”
“可有发现?”
宝宝道:“我们看见了僵尸,但是让他跑掉了!”
林南奎仰天打个哈哈,道:”秦宝宝,你可真会说笑话,刚才我们明明看见了僵尸,你们从另一个方向来,如何又看见了僵尸,难道这僵尸是大罗神仙,会分身术不成?“宝宝怒道:“我们几个人都看见了……”
酒儿爷上前证明道:“不错,我们几个……。”
林南奎冷截道:“你们几个是一伙的,当然会帮你圆谎!”
宝宝怒道:“你是什么东西,杀师灭亲,我为什么要让你相信?”
林南奎眼中杀气大炽道:“我看你是找死?”
说罢上前就抓。一招“雄鹰搏兔”,又狠又准。
旁边的秋莫离知道宝宝接不了这一招,左臂一横,一招“铁门栓”,架住林南奎的这一招。
林南奎变爪为掌,用力一推,只听“篷”的一声,二人各自倒退两步。
林南奎怒道:“你要包庇这个小畜牲?”单掌一立,就要上前动手。
“且慢!”
无尘道长上前一甩拂尘,将二人隔开,道:“两位且慢动手!”
林南奎道:“无尘道长,刚才僵尸你也看见,确是秦英不错!你还拦什么?”
一无尘道:“把话讲明再动手不迟!”
他转向宝宝道:“宝少爷,老夫等刚才也没追着那僵尸,不过现在已证明那僵尸是令尊假扮的决不会错!”
宝宝道:“怎么说?”
无尘一指马铁球道:“刚才首先发现僵尸的是马大侠,后来老夫等人也见到一眼,我们都已见到一眼,确认是令尊不假。”
宝宝苦笑道:“哦?”
无尘道:“还有,据说一般僵尸都是昼伏夜行,而当时天已破晓,如是僵尸岂敢现身?
此外,一般僵尸都是跳着走的,但老夫等人竟追他不上,这就表示他确是活人假扮的!”
宝宝沉默不语。
无尘又对秋莫离道:“刚才你也在场,我说的不假吧?”
秋莫离不语。
无尘对宝宝严肃地道:“秦宝宝,令尊假扮僵尸害人,你身为他的儿子不可能不知情,快把一切说出去,我们念你年幼无知,可以饶你一命!”
林南奎冷声道:“他父子害我独子,我可饶他不得!”
秋莫离忽道:“好吧,就算秦英父子杀人害命,本捕头在此,要将他缉拿归案,王法处置,你们谁敢……”
说罢就向宝宝走去。
林南奎伸手一拦,喝道:“且慢!”
秋莫离怒声道:“你想和官府对抗吗?”
林南奎冷冷地道:“不敢,我是江湖人,我们江湖人有江湖上处置恩怨的方法,不劳总捕头大人费心。秋大人出身于江湖,不该不懂得这个规矩吧!”
秋莫离一时语塞,因为他是知道这个规矩的,但他决不能让他把宝宝带走。
忽地一人拍掌大笑,道:“说得好,说得好,江湖人是有江湖人解决恩怨的方法,林掌门,我看还是我来和你解决吧!”
“大哥!”秦宝宝惊喜地大叫一声。
来人正是卫紫衣,晨光之下但见他面呈微笑,神情潇洒。
他的身后跟着席如秀、展熹和一帮金龙社的兄弟,都含笑望着秦宝宝。
秦宝宝此时真想大叫一声,扑进卫大哥的怀里。
但此情此景,此时此地都不合适,所以他忍住了。
林南奎一见卫紫衣出现,也倒抽一口冷气,但此时已不容他退缩。
林南奎冷声道:“怎么,卫大当家的想护着他?”
卫紫衣沉声道:“不错,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有什么尽管冲我来!”
两人卓然而立,悄然无语。
旁边的人都悄悄让开,因为他们清楚,这北方双雄,今日一战不可避免,对武林中人来说,百年难遇啊!
一个是东三省的盟主,一个是北方武林的领袖,二人一战在所难免,却不料竟马上在这里开演了!
此时似乎仓促了一点,但大家都想一饱眼福,因此连无尘这样的尘外之人都屏声静气,目不转睛了。
林南奎的目光凶狠,阴冷。
卫紫衣的目光沉静而刚毅。
林南奎双袖飘飘,蓄势待发,欲运全功于一役。
卫紫衣则随随便便地往那一站,却又无处不暗藏杀机。
一个要报杀子之痛。
一个誓护心爱之人。
他们谁能胜?
在目不暇接的一霎那,两条灰影腾空而起,在空中一接,又倏地分开,快如闪电。
与此同时,传来“波”的一声响,声如破革。
再看卫紫衣和林南奎,已站回到原处。只是大家看得清楚,卫紫衣是在空中连翻了三个筋头才回到原处,而林南奎则轻飘飘地回到原处。
宝宝一惊,心道:“难道卫大哥输了?”
因为卫紫衣一击之后须翻筋头消去猛劲方能回到原处,而林南奎身形却没怎么变。
其实二人较量的结果只有他们自己有数。
卫紫衣淡淡地道:“林掌门好高的内功!”
林南奎冷冷一笑,却不言语。
两人一击之下,都试出对方的功力和自己不分伯仲。
卫紫衣空中翻筋斗,消去刚劲,乃是正解,林南奎刚当上掌门,为了逞强,原势退回,看似占了上风,实则一股滞气凝住心头,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一面冷笑一下,一面暗暗运气打通自己滞气。
席如秀号称“银狐”,一见之下明白几分,便道:“林掌门,其实你也知道宝宝是无辜的,你心里明白对不对。你不说话,就证明我的话对!”
林南奎欲待辩解,苦于说不出话,强运一口气,打通滞气。
席如秀见他嘴唇微动,急忙道:“是了,你自知理屈,我们也不为已甚,你去吧!”
林南奎“吁”了一口气,大怒道:“卫紫衣,你逃得了今晚,也逃不过武林同道的讨伐!”
说罢,袖子一挥,转身就走。
卫紫衣听出他要邀人助拳之意,当下冷冷地道:“不管你有多大的约会,我们金龙社接着就是!”
林南奎那帮人霎时之间走得一干二净。
无尘道:“卫大当家,这件事恐怕不会善了!”
卫紫衣道:“秦宝宝的事就是金龙社的事,一切冲我来!”
无尘无言地施了一礼,转身飘然而去。
※※※※※※
“大哥!”
宝宝纵身一跃,就跃入卫紫衣的怀里,低声饮泣。
他好感动好感动,大哥为了宝宝什么都不顾了,甚至不惜成为武林的公敌。
宝宝哽咽地道:“大哥,你……你骂我吧,我又让你操心,瞒着偷偷下山!”
卫紫衣轻声一叹道:“只要宝宝在大哥身边,大哥就什么都满足了,我又怎么会怪你呢?”
宝宝道:“大哥对宝宝太好了,宝宝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
席如秀上前凑趣道:“宝少爷该怎么报答我呀?”
宝宝敲了他一记响头,道:“报答你个头!”
旁边众人一齐哈哈大笑。
宝宝也破涕为笑,不好意思地拿手绢擦了擦脸。他心里也明白席如秀是为了逗自己开心,不过他对席如秀感激的话是无论如何说不出口的。
因为他们开玩笑惯了,其实,他们关系的亲密可以说仅次于宝宝和卫紫衣了。
席如秀捂着头,苦笑道:“这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了!”
宝宝道:“你才是狗,一定是你嗅着跟来的!”
席如秀大呼冤枉,道:“你全身香喷喷的,就是十里外的人都能闻到,还用得着嗅吗?”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连秋莫离也是一阵羡慕,金龙社的人就像是一个大家庭。
卫紫衣道:“这你倒不能错怪席领主,其实林南奎能想到的,我们也能想得到,秋大人一定不会让你离开他身边的,跟着他也就是跟着你!”
秋莫离脸一红,道:“我骗了大哥,还请大哥原谅!”
卫紫衣道:“恰恰相反,我还要感谢你呢,你多次挺身而出,相救宝宝,我真是说不出的感激!”
“哪里,宝宝是我的小师弟,我保护他责无旁贷!”
宝宝哈哈一笑道:“你们两个称兄道弟,不是官匪一家了吗?”
众人又是大笑,将烦恼暂时抛在了脑后,只是秋莫离笑得很勉强。
卫紫衣道:“秋大人有什么难解之事吗?”
秋莫离苦笑道:“僵尸一案是我所辖,至今茫无头绪,连累金龙社和宝宝,我心实在难安!”
卫紫衣道:“此事离奇乖巧,是冲着宝宝和金龙社来的,与大人无关!”
秋莫离叹了一口气,问酒儿爷道:“你们刚才真见到僵尸了吗?”
酒儿爷道:“不错!”
秋莫离道:“我刚才也确实见到僵尸,难道僵尸能分身不成?”
卫紫衣问席如秀道:“席领主,你以为如何?”
席如秀道:“属下以为,此案确实离奇。不过,当务之急是怎样应付眼下的局面,林南奎走了以后,不会善罢干休,定然会挑拨许多武林同道找我们麻烦。因此属下以为,现在不妨分两路走,一路偏劳秋大人,调查此僵尸案,另一路咱们回金龙社早做准备,反击林南奎的进攻!”
卫紫衣连连点头。
秋莫离道:“席领主言之有理,现在天已大亮,办案也只能天黑以后,咱们先回去吧!”
众人点头,于是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往回走,官匪一家,倒蔚为壮观。
回到京城,大家分手,宝宝笑着冲秋莫离道:“秋大人,那位姑娘你要好好照顾,莫亏待人家!”秋莫离脸一红,知他说的是韩瑛。
回到京城的分舵,金龙社虽然大战在即,但仍喜气洋洋,卫紫衣摆酒宴为宝宝压惊洗尘。
酒宴之上,一片欢声笑语。
这时,战平匆匆走了进来,向卫紫衣躬身一礼,道:“禀帮主……”
却欲言又止。
卫紫衣道:“都是自家弟兄,但说无妨!”
战平道:“听说林南奎邀了崆峒掌门,点苍派的掌门、还有华山派、泰山派的不少高手欲来对付我们,不下百十余人。还说要在盘龙镇召开讨伐大会。”
卫紫衣听了一惊。
他知道,这些江湖人物都是轻易不出江湖的,不想为了“僵尸”一案,都冲着金龙社来了。
卫紫衣又冷笑一声,心道:“你们来得虽多。我们就怕了不成?”
金龙社的弟兄久经训练,纪律严明,如臂驭指,倒不怕他们人多。
不过,这些江湖人物再加上长白派的人,力量着实强大。
这叫山雨欲来风满楼。
卫紫衣淡淡地道:“知道了!”
他不愿让宝宝担心,因此并没说什么。席如秀、展熹明白帮主的心意,也绝口不提此事,仍和宝宝把酒谈笑。
但宝宝何等聪明,早已明白几分,他也强颜欢笑,陪大家吃酒。
酒席还没完,宝宝说困了。要睡觉。
卫紫衣亲自将宝宝抱进卧室,放在床上。
宝宝叹息一声道:“真想让大哥天天这样抱着我啊!”
卫紫衣又何尝不做如是想,他道:“宝宝,等将来大哥天天抱着你!”
宝宝点点头,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卫紫衣感到宝宝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乖过,有一丝欣慰,也有一分失落。
他就这样一直等宝宝睡熟了,才轻手轻脚地离开。
出了卧室的门,他的心情又沉重起来,因为他知道,一场大战就要来临,金龙社又要面临一场考验。
客于酒席已经撤下,展熹、席如秀、战平都站在那里,表情十分严峻。
卫紫衣叹了一口气道:“看来,形势是十分严峻了!”
“不错!”展大领主道,“刚才,林南奎遣人送来一封信,大当家的请过目!”
卫紫衣接过信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八个字:三日后,凤凰岭一战。
卫紫衣点头道:“这一次我们胜算不大,不过,金龙社还是要奋力一战。”
席领主道:“对,我这就派人召集阴执法和子午岭的弟兄!”
卫紫衣点头,道:“让张领主坐镇子午岭,莫要给人打个冷不防!战平,你就辛苦一趟!”
战平叉手施礼,道:“遵命!”说罢掉头而去。
席如秀皱皱眉,对展领主道:“展领主,你觉得咱们这一战有几成胜算?”
展领主皱皱眉道:“大概四成吧!”
卫紫衣摇摇头道:“不,我们大概一成胜算也没有,点苍派、崆峒派、泰山、华山派这些剑派虽然一向不怎么过问帮派争斗之事,实则根深叶茂,他们和长白派联起手来,金龙社确实不敌啊!”
席如秀道:“因此,属下以为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也应广邀帮手,与其对抗,只要将唐门唐老爷子邀来,足可以和他们相抗衡!”
卫紫衣叹道:“我也曾有此打算,只是如此一来,岂不是武林中的一场大浩劫吗,这一战下来,只怕武林要元气大伤了!”
席如秀道:“事到如今,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卫紫衣也是一个枭雄,思考了片刻,便答应了,席如秀忙喜滋滋地布置去了。
一场武林浩劫,迫在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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