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完退房手续后,雷曼曼搭着晚班飞机回到台北。
经过忙碌的整理资料和照片,她终于在最后期限前将采访稿交了上去。
待杂志一上市很快的得到广大民众的注意,编辑部每天都要接几百通电话,来询问浪漫蜜月行的真实性,更有许多新婚夫妻因为看了这篇报导,也想要尝试看看。
这期杂志大卖特卖,老总很开心,还专程开了小型会议,来称赞雷曼曼的工作能力。
就在她以为自己可以因此而升职加薪的时候,老总突然将他远在加拿大的侄儿带进了公司大门,并直接宣布,杂志社副总编的位置,将在未来由这位亲戚担任。
升职无望,雷曼曼的心遭到重击,居然还没有更不幸的消息,老总吩咐财务部门,她这次去上海的花费,公司只愿意支付一半。
原因是李瑞德并没有随行,所以公司只负责她的那一份,至于那个被她临时抓去的“临演老公”,公司不愿意承担对方的费用。
得知这个消息,她气急败坏的跑到老板的办公室理论。
“老大,做人怎么可以这样没原则、你知不知道这次去上海,为了成功采访到浪漫蜜月行,我花费了多少心思吗?”
双手不客气的撑在老板的豪华办公桌面,怒冲冲的瞪着衣食父母。“就算李瑞德没有与我同去上海,可我这次的采访很成功。据我所知,这期杂志大卖,我不敢说全都是我一人的功劳,但总不能因为李瑞德没去,你就只准让我报一半的花费吧?”
要知道平时她舍不得吃,舍不得喝,就算看到漂亮衣服,顶多瞧个两眼,所有的钱大都汇给在英国念书的弟弟,如果老总不肯答应给她报销全部花费,那……那她岂不是要面临破产的危机?
坐在办公桌后面年届五旬的老板,平日面对员工总是一副笑嘻嘻的和善面孔,只有雷曼曼知道这老家伙狡猾得很,骨子里全是对员工的算计。
对方优雅的十指交握,轻声笑了笑,“曼曼啊,虽说你这次去上海为公司立了大功,可公司也有公司的规定。我知道你临去上海前,订的是蜜月标准房,可是报上来的账单上却写着是蜜月豪华房,这两者的价差,让人看了实在是很心惊,这已经大大超出了我的预算。”
“这……这件事没有及时向公司禀报,的确是我的失误,可是老大,好歹我也为公司卖命了这么久,您不看僧面也看佛面,总不能让我自掏腰包吧?您明明知道我穷得很,还要努力赚钱供弟弟读书……”
“所以对于你平时偷偷在工作时间给其他出版社写些罗曼史小说,或是用公司的电脑打私人稿子,以及趁着公司不忙时,时常请假到外面去打散工这些事,我从来都没和你计较过。”
老总不说话则矣,一说话便将雷曼曼的底全部兜了出来。
她的脸色瞬间变了几变,她……她明明把这些事情隐藏得很好的说。
“好了,看在你这次采访十分辛苦的份上,我会吩咐财务部门这个月多加些奖金给你,但这已经是我能为你做到的极限。”
可恶的老狐狸,雷曼曼心中有满腔怒意无处发泄,忍不住想起在上海时为了顺利完成采访,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结果既没升职也没加薪,还花光自己的财产,却只在那间豪华的蜜月套房内睡了半个月的沙发。且明明是蜜月旅行,她却得为蒋承陵那个男人做免费女佣。
说来说去,都是那个姓蒋的家伙把她害得这么惨!
“三亿?真的有这么夸张?”
刚刚回到办公室,就听到杂志社素有八卦传播站之称的美茹夸张的叫声。
雷曼曼平时闲得无聊,她也会上前聊个几句,可是今天,她心情很不爽,想起所有的COCO都离她而去,她的心口在淌血啊。
“哪有夸张?你知道这个信义投资公司的大老板蒋承陵有多神奇吗?像你们这些平日不关注财经新闻的人当然不晓得……”
蒋承陵?当这个名字闯进雷曼曼的耳中时,她忍不住停下脚步。
“蒋承陵可是财经报纸上的明星人物,不但人长得帅,家产也丰厚到了无法估量的地步。今年才二十八岁,所说银行存款就已经达到十位数字。”
众人忍不住发出一阵唏吁声,那名女同事又道:“他在读书时就已经显现经商天赋,投资眼光异常独到,凡是被他看上的股票,不出三天一定会爆涨,凡是被他看好的项目,不出一年一定猛赚,商界都把他称之为当代股神。”
劈哩啪啦一阵吹捧后,她抖了抖手中的财经报,“这次信义公司帮宏望集团做的这笔投资大赚特赚,从中牟取三亿的报酬,一点都不为过啦。”
在众人的惊叹声中,雷曼曼缓缓走回自己的座位,忍不住蹙眉沉思。
她的确知道苏巧馨在一家投资公司上班,也听她提过她老板办事能力很哟,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蒋承陵居然这么有名。
像他这么有钱的男人,应该不会差她那点住房费吧?
想到这里,原本绝望的心情不由得豁然开朗,雷曼曼终于想到该用何种方式解决当前的难题了。
信义投资公司位于黄金地段的一幢三十几层的办公大楼内。
雷曼曼在来之前,花了不少时间上网调查了它的背景与实力,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原来它的规模远比巧馨告诉她的要庞大许多。由于公司领导人眼光独到,手腕铁血,这些年来,公司的财力竟壮大到了令人不敢估量的地步。
而身为老板的蒋承陵,别看他年纪轻,可短短几年工夫,便将这家投资公司领导得颇具规模。更让她吃惊的是,他不仅是信义投资公司的大老板,更是台北以金融业发迹的蒋氏集团的合法继承人。
拥有双重身份,令蒋承陵的身价不断飙升,还在今年被评为台北最杰出青年才俊前三名。
就算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雷曼曼,当得知这一切之后,也忍不住有些心惊。
两人以前在上海,她对他的了解实在很有限,只在偶然间听他提起除了母亲,有个远在国外读书的妹妹。他极少在别人面前表露太多私事,既然人家不想说,她当然也不会主动询问。
从上海回来到现在,已经快一个月,期间她曾去巧馨家领回寄养在那里的宝贝哈雷,并希望能够从巧馨那里多了解一下怎样才能见到她老板。
登门之后才从巧馨的老妈口中得知,她在半个月前被公司派去日本出差兼学习,至少要半年之后才会回来。
万不得已,她只好亲自来到信义投资公司所在的大楼,希望凭借两人好歹在上海共度过一段美好时光,同他好好谈谈。
这日,她特意起了个大早,没想到前脚刚踏进办公大楼的大门,就看到身着一袭银灰色西装的蒋承陵,在几个像是商界精英的簇拥下,优雅的向电梯口走去。
虽然已经事隔一个月没见,可她仍旧一眼便认出他来。
比起在上海度假时的潇洒俊挺,此刻的蒋承陵浑身都散发着犀利深沉的气势,却比以往多了几分慑人的冷酷。
她稍微退却了下,当对方踏进电梯,转过身时,两人的目光有了短暂的相对。
雷曼曼急吼吼的向他挥了挥手,“嗨,是我是我,蒋承陵,我有话要……”
没等她话讲完,电梯的两道大门已经在她面前重重阖起,她的手停在半空,姿势有些僵硬。
待她回神,才发现四周有很多工作人员正饶富兴味的打量着她,这种感觉真尴尬。刚刚蒋承陵明明有看到她,可她却没有从他脸上看到半分遇到故人的惊喜。
咦,她雷曼曼是大众脸吗?还是说短短一个月不到,那个曾在她生命中扮演过她老公的男人,早已经把她忘了?
“好的,陈先生,希望我们在未来的日子里可以合作愉快。”
放下电话之后,蒋承陵疲惫的捏了捏紧皱的眉心,整个身子向皮椅背靠去,微阖着眼,正准备休息一下,办公桌上的电话便再次响起。
按下接听键,电话里传来秘书的声音,“蒋先生,有位雷小姐说是您的朋友,现在正在办公室外等候,她说有很重要的事要与您谈。”
蒋承陵挑高眉头,雷小姐?
猛然想起早上来公司,刚刚踏进电梯时,似乎扫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可当时他一心记挂着今天与陈氏集团的合作案,当电梯门合上后,他便将那身影抛到脑后。
难道早上他没看错?那个眼熟的身影真是前阵子自己去上海时所遇到的那个雷曼曼?她找他能有什么事?
记得那天清晨突然接到秘书打来的电话,告诉他公司出现了问题需要他亲自出面解决。
本想等她醒来后与她正式道别,可见她睡得正熟,唇边还流露出几分魅人的浅笑,想必正在作着美梦。他便将睡在沙发上的她抱到床上,并留下字条匆匆离去。
回到台湾,他便一头栽进工作中,每天有接不完的电话,开不完的会议,夜深人静时,偶尔会想起上海之旅,不可否认,脑海中留下的全是淡淡,甜蜜的印象。
虽说雷曼曼是个可爱的女人,且与她相处,从她身上感觉到与以往有所不同的生命力,可意外的邂逅他向来不敢恭维。今天她为了什么目的找他?忍不住好奇,他吩咐秘书让她进来。
等了片刻,脑海中那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短短一个月不见,她的头发好像比之前长了些。
雷曼曼环顾了办公室一周,忍不住啧啧称奇,“想不到你的办公室居然这么气派,那些古董一定很值钱吧。”哇,她这辈子也赚不了那么多钱。
蒋承陵没料到她的开场白居然这样庸俗,整整一个月没见,记忆中那个活泼可爱的雷曼曼哪里去了?起初见到她的些许雀跃,因为她刚刚的态度而冷却几分。
他礼貌的扯出一记浅浅的笑,“好久不见啊,雷小姐,不知你今天来我办公室,有什么事?”
雷曼曼急忙收回四处打探的眼光,表情有些尴尬,当初自己求着人家陪她演那场戏,本来说好了的费用都由她来承担,现在却跑到他的地盘上要求另一半费用,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但一想到自己目前的窘境,以及远在英国读书的弟弟,再难说的话,她也要硬着头皮讲出来。
为了不造成彼此的尴尬,她决定先打哈哈,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最后才佯装惊讶道:“回来后我才知道,原来你这么有名,不但自己开了一家公司,而且还是蒋氏集团的合法继承人……”
蒋承陵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这女人到底是什么意思?说没几句话,便将话题扯到他的家世上。
此刻她那张小脸挂上世故的假笑,那笑容既刺眼又难看,丝毫找不到当时在上海的那种感觉。
莫非她也同他身边的那些拜金女一样,在得知他优越的家世背景,对他产生了觊觎?
当蒋承陵一意识到这个可能性,心底对她的最后一丝留恋彻底消失殆尽。
原本想利用犀利的语言直接赶走她,可回想起两人在上海共同拥有过的甜蜜时光,便不忍心对她撕破脸。
看着她小嘴一张一合,唇齿间全是对他财势的羡慕,他不耐的拿起卷宗翻看。
此时桌上的电话响起,是一位老客户要和他谈些生意上的事情,他故意聊很久才放下电话,见雷曼曼又要开口说话,便露出忙碌的样子。
“真是对不起,雷小姐,等下我有个很重要的会议需要亲自参加,恐怕抽不出太多时间接待你,如果你不介意,等我比较不忙的时候咱们再叙旧可好?”这已经是他的极限,如果她再不识好歹,他不介意叫警卫把她赶出去。
有那么瞬间,他在她小脸上看到了几分失落,可很快她便摆摆手。
“没关系没关系,蒋先生日理万机,哪有可能像我们这些小市民一样那么悠闲。这样吧,你先忙,等你比较不忙的时候再说好了,我会等你喔。”笑嘻嘻说完,她依依不舍的离开办公室。
蒋承陵见状松了一口气,但同时,心底也泛起深深的失落感。
他原本真的以为她和其他女人是不同的,至少他想在心底找一块角落,来珍藏上海之行的所有片段。
没想到雷曼曼……也是个虚荣的女人,在得知他的家世背景后,便不顾尊严的将丑陋,贪婪的一面表现出来。
拨内线到秘书处,吩咐从此不准再让雷曼曼踏进公司一步,如果她执意硬闯,就让警卫把她赶出去。
疲惫的闭了闭眼,蒋承陵唇边逸出一抹冷笑,原来,他也有看错人的时候。
忙碌了一整天,当蒋承陵终于步出办公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
外面早已暗了下来,公司的员工也早早散去,对于一个工作狂来说,每天这个时候下班,已经成了习惯。
刚刚踏出办公大楼的大门,迎面吹来一阵清冷的凉风,最近天气很差,每到夜里都会下场大雨。
他正准备向停车场走去,竟意外在大门口外看到一抹身影,就见那人蹲在地上做青蛙跳,跳了一会,起身在旁边绕圈圈。
一阵冷风袭来,吹得她瑟瑟发抖,忙抱紧双臂努力运动,试图驱走寒冷。
仔细一看,那个女人不正是雷曼曼?
她似乎倦了,坐到路灯下,拿起吃剩一半的面包慢慢啃了起来。
看着她忍着寒风刺骨,艰难地吞下那口干涩的面包,蒋承陵突然觉得胸口的某处像是被利器刺伤了,好痛。他本能的按了下胸口,试卷平息这不正常的痛意。
吃面包吃到一半的雷曼曼似乎察觉到了异样,抬头一看,看清是他,她漾开笑,“你忙完啦?”
见他没反应,像怕他转身就走,她急急忙忙将干涩的面包吃到肚子里,然后小跑步到他面前,“从你办公室出来后,你秘书就告诉我说你这一天都会很忙。我本来想在会客室等你下班,可你秘书说我在那里会影响到他们的工作,就拜托你公司里的保安把我请了出来。”
说到这里,她憨憨一笑,“今天轮到我公休,明天以后恐怕就没有时间了,所以想趁着今天见你一面,没想到竟一直等到现在。”
见蒋承陵依旧冷峻着一张脸,紧闭着双唇不发一语,她惊觉道:“该……该不会是这个时间,你还要继续忙工作吧?”
他逼自己忽视她真诚的表情,并压住心底的抽痛,努力不让自己回想起她刚刚在冷风中啃面包的凄凉画面,冷声道:“你一直在这里等我?”
她用力点点头,“对啊,你之前不是说有会议要开?也不知道你要忙到什么时候,反正我今天没事,就多等一下。”
这种天气?她竟然真的在大楼外吹了一整天的风?
他后悔自己交代秘书把她赶走,无论她这次来找他出于什么目的,好歹两人曾共同拥有过一段美好的回忆,这么不留情面的赶她离开,实在是有些……残酷。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雷曼曼见他终于有空理她,忙不迭向他解释自己现在的处境,及即将濒临破产的惨状讲给他听。
蒋承陵原来猜测她和那些女人一样,只为贪图自己的权势和财富。没想到她啰嗦了半晌,只不过是想要他支付上海行的另一半房费。
因为他错误的猜测,今天她因而饱受折磨。
虽然心底全是对她的愧疚和歉意,可嘴上却怎么也说不出要求原谅的话。
她口中说的那笔费用,他明明记得在回到台北后,吩咐过秘书,寄张支票到上海香格里拉酒店,要求酒店将雷曼曼当初付的费用还给她。
当初讲好由她承担全部费用,可那时不过是想逗她玩,他怎么可能花女人的钱,更不可能去占她那点小便宜。
如今她主动找上门来,就说明那笔账目似乎出了问题。
可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见她冻得小脸惨白,身子不断发抖,蒋承陵忍不住胶下外套披到她身上。
雷曼曼扬着黑白分明的大眼,不解的看着他。
“这里不是说话的场所,而且我想你也饿了一天,我们找个温暖的地方好好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