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天气一天一天热了起来。邱小曼给许诺打几次电话,见她不接,便没再继续。许诺其实并不生气,只是觉得尴尬,不论小曼道歉,还是假装这事没发生,她们的关系都回不到原来了。
许诺想起他们小时候,放了学一起回家。有时候她们会比赛跑步。邱小曼体质比较弱,总是落后的那个。许诺大步往前冲,一直跑到老远,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跑。回过头去,就看到秦浩歌耐心而温柔地拉着邱小曼的手,走在后面。秦浩歌说:“不急,咱们不理她,我陪你慢慢走。”
那时候许诺迟钝得不知道忧伤,如今的大许诺看着回忆里那个小孩子,却总会难过得两眼发热。
欧阳烈那次回去后,似乎有要是,一直没打电话来。梁姨惦记着店里生意,终于回镇上去了。秦浩歌工作很忙,但是依旧隔三岔五会打电话来。
许诺有时候提到小曼,秦浩歌就会说:我不知道她的事。他还有气,也说明他还有情。
等到你真的对一个人没感觉了,不爱不恨无所谓了,那爱情才真正死了。
倒是快期末的一天,许诺惊喜地发现,林天行的QQ上线了!
她欣喜地发消息过去问候:“你家伙这半年死哪里去了?”
对方半天没有回应。许诺不解,继续发:“怎么不回我的话?你还在美国吗?”
对方终于回来一条:“美女,找错人了。”
许诺一怔。
“我朋友帮我搞来的号。”
许诺呆掉了,“盗的号?”
“是啊。”对方还挺自得的,“七位数哦。”
许诺恨不得隔着网络抄着键盘给那家伙扇过去,又骂林天行不谨慎,号被盗了不知道再找回来的吗?
她犹豫片刻,把号码拖进了黑名单。林天行留的电话早就打不通了,这样一来,她算是单方面断了联系。
她点开林天行的照片。里面的少年依旧笑弯了一双桃花眼,精致俊秀。这个影响,也许就是他留在许诺这里的最后的留恋了吧?
暑假到了,学校发来实习报告表,要他们趁暑假实习。许诺托了师姐的福,在城里一家素有名望的广告公司找到了实习机会。
公司在市中心,本市里标志性的一座高楼里面,他们占据了整整一层。师姐带着许诺去面试,只见整层楼面装修得犹如杂志上的范本,里面年轻男女衣冠楚楚,忙碌有序,新颖前卫的广告招贴四处悬挂,不少都是大街楼市上经常见到的。新人们就和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一样,好奇地四下张望,集体发出赞叹声。
许诺问:“咱们的工作要做点什么?”
师姐指着旁边的抹布扫帚饮水机和复印机,说:“开始干活吧!”
三个小姑娘,两个小伙子,真是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从搬材料打扫卫生端茶倒水再到帮忙赶图送文件,所有零碎杂事全由他们包干。许诺帮赶图的时候临时冒出来一个好创意,设计师夸奖了她几句,转身拿过去改改当作自己的作品就上交了。
师姐是过来人,“不然怎么叫实习呢?小妾没转正之前总要受些委屈的。”
许诺说:“可是老爷总得偏爱小老婆,我可没感觉到陈总对咱们的关爱啊。咱们哪里是小妾,咱们是战俘吧?”
师姐笑道:“打了翻身仗,战俘不就做主人了?你好好干,毕业就可以留下来了。”
许诺忍住了没说,看过史书都知道,战俘哪里有能活到那时候的?
好在许诺是勤快惯了的人,只觉得繁琐,并不觉得多累。其他实习生就受不了了,第一个星期结束,一下就走了三个,把师姐气得摔本子,又立刻给许诺和另外一个留守展示加了两百块的实习工资,以示安军爱民。
许诺向师姐抱怨:“不是我挑剔,只是,我真觉得天天打下手,学不到东西。”
师姐说:“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勤快固然好,可是埋头苦干不管身外事,你这辈子都学不到东西。”
许诺领教,于是请命去编辑室,一边帮前辈跑腿,一边学着剪片子。她和善又勤快,工作人员都挺喜欢她的,开始还叫她小许,后来她借机认了编辑室二把手做师父,众人又开口叫她小师妹了。
许诺自己总结,她除了在秦浩歌那里,其他地方都混得挺开的。
暑假还剩最后半个月,许诺结束了实习,揣着微薄的工资回了学校。校园里还静得很,长长的林荫大道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夏鸟和蝉在树上此起彼伏地叫着,老太太牵着小狗儿悠闲地在树下散步。
沈昕还未回到学校,宿舍里就许诺一个。到了晚上,房间里没了沈昕看娱乐节目的声音,显得特别安静。许诺闲得发慌,寂寞得有点受不住。平时被朋友环绕,每一天都过得那么热闹,现在一静下来,才觉得自己其实孤单得可怕。
实在太闷了,又往健身房跑。许诺在老板的推荐下又报了一个热舞班,老师在她身上东捏捏西摸摸,说这位姑娘骨骼奇清,乃是练舞奇材,BLABLA一长串,天花乱坠。
但事实恰好相反。许诺唱歌不错,也有音乐感,可是四肢并不配合,一旦跳起舞来,这手脚都像是成了别人的,完全不听指挥。别人在前面翩翩起舞,她就在后排张牙舞爪,愣是没有一个动作在拍子上。
老师说我教了这么多年学生,还头一次碰到你这种情况。
三十七
过了几天,刘锦程突然打电话来,冲着许诺哇哇大叫:“姐!我们家收到一包裹!一个从美国寄来的包裹!”
许诺正边看连续剧边抠鼻子,“哦?拆开了吗?有炭疽粉未吗?”
刘锦程在那头跳,“你没听清楚吗?美国啊美国!”
“我知道啊——美国?”许诺来了精神,“地址写的哪里?”
“不知道啊!”刘锦程说,“那字龙飞凤舞的,就像阿拉伯文,这边没有人看得懂。要不是还有个美国邮戳,收件人又写的你的名字,我还当这是外星人寄来的呢。”
“那,打开看了吗?”
“打开了。”刘锦程在那边翻,“游戏碟子,保养品——这肯定给外波的,还有,哦,一套首饰。哇,林哥真大方啊!”
“首饰?”
“是啊,项链什么的。写了条子,喏:‘给许诺’,字比我的不丑,哈哈!”
许诺心里猛然有一个想法,“什么首饰啊?”
“不知道,我不清楚这些名堂。蓝盒子,上面印了一只天鹅,SW什么的。”许诺心被撞了一下,愣了好久。
她看书都快忘了那件事了,没想到林天行还记得。
“他……除了这张条子,还留了其他字没?”
“没了?他的字又不好看,你要收藏啊?”
“没留地址?”
“什么都没。”刘锦程说,“姐,你觉不觉得有可能这样,林哥其实是我国训练的年轻特工人员,去美国从事情报事业去了,所以行踪才这么飘忽不定的?”
许诺听他罗嗦完,挂了电话。刘锦程在那头气得哇哇乱叫。
许诺打开了QQ,拉到黑名单那一栏。一长排灰色的头像和号码,龙天行的那个号,虽然还了头像的名字,可是许诺还是记得他的号的。
许诺把他找了出来,想了想,又将那人加回了好友。
过了片刻,那人来了消息:“你是谁?”
许诺说:“你好。我们不认识。”
“哦——那现在认识了啊?糯米妹妹?”
许诺笑了笑,说:“你的号,原来是我一个朋友的。现在你用了去。我就和他断了联系。我加着你,也许他将来把号找回来,我能知道。希望你不要删我。”
那边过了片刻才回:“还真曲折。男朋友?”
许诺说“总之谢谢你了。”
“别!我有罪恶感了。和抢了别人老波,等着正主回来报仇一样。”那人倒挺有意思的,“行,我留你。我也向胡主席保证,咱以后都不盗号了。”
许诺笑了,“谢了,代表党中央表扬你。”
大四其实轻松得很,课很少,许诺又不打算考研,悠悠闲闲的打算找一份好实习,平时打零工。沈昕每天路过食堂,都会看到许诺亲切的身影,今天促销橙汁,明天批发即将过期的可乐,还有一次发传单,接过来一看,居然是许诺去的那家健身房的广告。
肌肉老板打电话给欧阳烈,“你这妹子好生厉害,老弟我都甘拜下风。她现在已经把咱这所有舞蹈老师都挑战过了,无一人敢再教她。明明是我们想给她优惠,她主动帮我们发传单,我们还得反过头来谢谢她。”
欧阳烈低声笑,“我的妹子,怎么会差?”
欧阳烈约许诺出来吃饭,专门找了一家高级的粤菜馆。那天欧阳烈到得早,停了车没急着进去,在外面抽烟。远远看到公交车上下来一个杏色裙子的姑娘,高挑白皙,鹅蛋脸,五官极其像许诺。
那姑娘走近了,长眉倒竖,恶狠狠道:“抽抽抽!给你嘴巴上装个风箱,抽不死你!”
欧阳烈的烟掉到地上。
“许诺?”
姑娘皱眉头,“抽傻了?还是失忆了?”
欧阳烈提高声音,“许诺?”
“是我呀!”许诺说,“饿死了,我们可以进去了吧?”
欧阳烈慢慢跟着走,脸上惊奇的笑容一直到两人坐定了都没消。
许诺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拉了拉衣服,“裙子昨天才新买的。我说这样式不适合我,沈昕非说好看。”
“她没说错,的确挺好看的。”欧阳烈笑道,“你瘦多了,健身房还去吧?”
许诺立刻欢喜地说:“是呀,瘦了十多斤,我都觉得自己轻了!教练说我休质好,又有耐心和毅力,所以效果很好。烈哥你看怎么样?是不是比以前漂亮?”
欧阳烈笑意更深,“当然,刚才不是一时没认出来。不过我以前也没觉悟得你有
多胖,你个子高,肉稍微多点就显得胖而已。”
许诺很喜欢听这种话,愉悦都写在脸上,坦率而自然。
“有腰没腰的区别还是挺大的。同样的衣服,我以前连想都不去想。不过衣服小了一号,价钱却不减,又觉得胖人占便宜。”
欧阳烈问:“对了,我想起来了,上次在电影院门口的那个男生呢?”
许诺好半天才把小赵从记忆深处提取出来,“哦,他呀,毕业了,不知道去哪里了。”
欧阳烈放下了心来,漫不经心地说:“没了就算了。他配不上你。”
许诺觉得不大自在,“我现在也不想感情的事,还是好好找工作最重要。”
“要留在本市吗?”
“我暑假实习过一阵子,本市我这专业发展不怎么好,我打算去大城市。”
“好!”欧阳烈轻声喝彩,“有志气!”
许诺说:“我是说得响亮,去外地闯荡,不是口头说的那么容易的。烈哥,我实习过才知道,这世道太艰辛,你也真不容易。”
欧阳烈抿了口酒,“世界就是弱肉强食的,你强大,自然就比别人活得要好。不过这条放在你身上行不通。你一直很强大,不过你这丫头心肠软,大善人,不会欺压人。”
许诺笑道:“你总噍不起我。我就不信了,将来雄起给你看。”
欧阳烈哼了哼表示这事不可能。
“对了,诺诺,跟你说这件事,你不能生气。”欧阳烈难得语气这么软。
许诺很好奇,“什么事?说了我才知道该不该生气啊。”
“邱小曼,”欧阳烈说,“她现在在我旗下一家酒店做事。”
“什么?”许诺惊讶。
欧阳烈说:“我也是才知道的。招聘一个普通职员这种小事我从来不过问,她还在餐饮部做事有一个多月了,我都是前几天去吃饭才看到她。”
“我和她半年没联系了,秦浩歌和她也分手了。”
“哦?”欧阳烈扬眉,“他们分了?什么时候的事?”
“也有半年了。我去劝合,小曼还怪我多事。我一气之下也没再理她了。”许诺笑笑,“我想浩歌也不知道她来C市的事,不然他一定会告诉我的。”
“你现在和秦浩歌,来往还密切吗?”
“经常通电话而已。他越来越受领导器重,工作也非常忙。我和他吃个饭,他要接七八个电话。”
欧阳烈挑了挑眉,“秦浩歌风头正劲呢。”
“你也知道?”
“官商都是勾结的,我没见过,也听过。”
许诺笑,“说得这个社会多黑暗似的。”
“你都实习过了,还不清楚?”
“我总对这个世界抱着最后的希望。”
欧阳烈目光逐渐深遂悠远,“秦浩歌啊……”
三十八
许诺拎着半个冰西瓜回了寝室。沈昕正站在门后,回过头来,眼神怪异地看着她。
“怎么了?”
沈昕移开,许诺看到了正坐在她床上的邱小曼。
邱小曼站了起来,小声道:“诺诺……”
“我去切西瓜。”沈昕接了西瓜,一溜烟跑去对门了。
邱小曼也瘦了一圈,披散着头发,眼睛有点红,裙子有点皱。
许诺问:“你怎么来了?也不先和我说一声。”
说完了就想打自己嘴巴子,是自己不接她电话的。
邱小曼苦笑了一下,“你不肯见我,我只好自己来了。”
许诺拉她坐下,“你来了多久了?吃了没?”
邱小曼说:“也没多久,你不用忙,我也不渴。”
许诺站床边,搓着手,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
邱小曼冲她笑了笑,“坐吧,有点事想和你商量。”
许诺便在凳子上坐下,感觉自己倒像是客人一样。
邱小曼犹豫着,面上浮现了一个苦涩的微笑,说:“诺诺,我怀孕了。”
“真的吗?”许诺问,“多久了?”
邱小曼双手抚在腹上,“两个月了。”
不等她问,邱小曼就坦白地说:“不是泰浩歌的,你不用算了。”
许诺没想到她这么直接。那句“那有事谁的”也怎么都说不出口。
邱小曼自嘲,“他要是知道了,大概也放心了,看来当初和我分手也没有错。”
许诺没空听她攻击泰浩歌,她关心的这个孩子怎么办。“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个孩子?”
“当然……不能要。”邱小曼抚着腹部,目光温柔眷恋,却也有着决绝,“我自己都活不下去,哪里能再拖着一个孩子。”
“欧阳告诉我,说你在他名下的酒店工作,还工作得挺好的。”
“是,那分工作不好找。我不想为了这个孩子失去工作。”
“你,已经决定了?”
邱小曼眼里没泪,可是许诺觉得她心里的泪已经流成河了。
这半年来她发生了什么事,许诺并不知道,泰浩歌则不关心。她生活得好不好,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他们全都不知道。
许诺觉得愧疚,觉得后悔,觉得自责。
邱小曼把手搭在许诺的手背上,许诺觉得她的手冰凉,心里一惊。
“诺诺,我约了医生,你……你可以陪我去吗?”邱小曼哀求着,“我没有其他的朋友了。我也很害怕。”
许诺当然不能拒绝。
邱小曼苦笑,“还有,别告诉浩歌,行吗?”
许诺艰难地点了点头。
邱小曼约的时间在周末,那是一家妇科诊所,以前在电视上打过不少广告。许诺之前几天都没睡好觉,又在网上查了很多关于堕胎、做月子的信息。
那天,邱小曼的脸色很难看,白里带着青,眼睛里也有血丝,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三天没有睡觉。
“别太惊讶了。”邱小曼自己倒很平常,“我怀孕反应有点大,吃什么吐什么。”
许诺终于生气,“孩子的父亲呢?他这个时候起码应该对你变现一点关心吧!”
邱小曼苦笑,“如果他能,我又何必不要这个孩子?”
“他不能什么都不做。”
“他给了我钱”
许诺语塞。
邱小曼呵呵笑,“很多钱呢!我已经搬出宿舍,往后会有保姆伺候我坐月子。”
“那还何必工作?”
“钱也没多到供我吃一辈子。”
邱小曼忍不住往向门口。
许诺说“我没告诉浩歌。”
邱小曼说:“是不该告诉他。我不想他看到我这样子。”
“他只会心疼,不会落井下石。”
“可我就是不需要他的怜悯。现在他是检察官了,我不过是个服务员。”
“小曼,你还没摆脱这个自卑感。”
邱小曼茫然地看着许诺,“自卑?是吗?原来我自卑。”
她状态很不好,眼神涣散。
轮到了他们,医生给了药,让邱小曼服下,然后去观察室休息,等待结果。
许诺扶着邱小曼走了过去,寻了一个角落,安排她半躺着。邱小曼虚弱无力地靠着许诺肩上,闭上眼睛,显然很辛苦。
许诺帮她擦汗,接触到她冰凉的脸颊,心里发虚。
邱小曼闭着眼睛,呢喃道:“我多想……多想回家。”
许诺哄她:“做完手术,就可以回家了。”
“可我没有家了。”邱小曼的眼角流出泪水,“我爸早就再婚了,他忘了有我这么一个女儿。我妈不知道去哪里了。我爸打我的时候,我后妈和弟弟总是笑。我到现在……都还能听到他们的笑声……”
“嘘……”许诺轻轻捂上她的耳朵,“那都已经过去了,你现在生活独立,谁都不需要。睡一觉,然后就没事了。”
邱小曼急躁不安地翻了一个身,“浩歌,他不要我了。哪些男人,原来从来不把我当回事。我……我错了。浩歌……”
许诺安慰她,“等你好了,我们就去告诉他。浩歌会回到你的身边的。”
“妈妈………妈妈……”邱小曼似乎在梦呓,痛苦地小声叫,“为什么?妈妈……”
她忽然开始呻吟,抱着肚子,冷汗潺潺,缩成一团。
许诺大惊失色,抱住她大叫:“怎么了?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然后她看到有红色的血迹从小曼的裙子底流到腿上,她惊呼起来。
邱小曼面如金纸,除了呻吟,说不出其他话。
许诺冲出去拽了一个护士进来。
小护士看惯了这样的场面,并不当回事,“这是孩子流出来了。你扶她去厕所吧。”
可是邱小曼痛苦地不停呻吟发抖。许诺大叫:“你看看她这样子,这明明很不正常!”
护士说:“那你们等等,我去叫医生过来。”
血不停地顺着邱小曼的腿流到地上,旁边的病人也被吓到了,议论纷纷。许诺想去抱住邱小曼,可是她被剧痛折磨着,不停地翻滚挣扎,许诺根本没办法把她抱住。她吓得泪流满面,只有不停地叫着邱小曼的名字。
医生终于赶了过来,一看这情况,脸色大变,立即叫护士抬起邱小曼直接进手术室。
许诺步步紧跟着,“医生,我朋友到底怎么了?”
“大出血。”医生简短直言,邱小曼被推进了手术室。
许诺在门外焦急地走来走去,她身上都是血,却一点知觉都没有。
“你稍微镇定一点。”许诺自己对自己说,“小曼这么年轻,身体又好,不会有事的。”
时间一分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中途小护士来来回回奔跑,取血袋,拦住问,只说大出血很严重,打听不到什么具体的信息。
终于有一个护士走了出来,:“家属是哪位?”
许诺跳起来扑过去。护士见惯了这种场面,一点都不惊讶。她云淡风轻地说:“病危通知书,您收一下。”
许诺僵住了,声音抖得就像风中的树叶,“怎么了?人很危险吗?不是只是流产吗?”
“宫外孕。”护士说,“原先不知道是这个情况,贸然实施流产。现在病人情况很不好,出血很严重,怎么都止不住。你做好心里准备。”
许诺感觉有人拿锤子在她后脑狠狠地敲了一下,脚一软,跌坐到地上。
护士哎呀直叫,使劲把她扶起来,“您赶快把这张单子签了。还要通知什么人,就赶紧通知。”
许诺使了好几次劲,才从地上站起来。她脑子里全是浆糊,号半天才理解了护士的意识,耳边嗡地一声,全身汗毛竖立。
她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有失去邱小曼的一天。
她掏出手机,好、颤抖着拨通了泰浩歌的电话。
有规律的等待慢条斯理地响着,这个声音似乎越来越大,在寂静的手术室门口回响,再回响。
那边终于传来泰浩哥的声音:“喂?”
手术室的灯熄灭了。许诺抬头看过去。
手机掉在地上。
美人桥三十九
欧阳列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公司里开会。响的那支电话是他最私人的,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这个号码,于是这支手机也从来不关机。
他接起了电话,员工都识趣地别开脸。
可是电话那头,只有一片杂音。
欧阳烈看了来电显示,还以为许诺那边信号不好,正要挂,忽然听出一丝异常。
许诺在哭。
嘈杂的背景声中,夹着细碎微弱的哭泣声,若不仔细听,还以为是风声。
欧阳烈站了起来,往外走去。
“诺诺?你在哪里?告诉我!”
许诺站在路口,一片茫然,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泪水争先恐后从眼睛里涌出来,她想大喊,想大叫,可是巨大的悲伤堵在胸口,她的情绪无法发泄出来。她觉得天晕地旋,蹲下身子,又张口咬住手臂,只希望能转移一点疼痛。
周围路人看他身上血迹斑斑,十分惊恐。
警察终于跑过来,问:“小姐,发生了什么事?”
许诺哭得无法言语,死死捏着手机。
欧阳烈在那边气急败坏,大声追问:“许诺!告诉我你在哪里?你怎么了?许诺?”
警察从许诺手里接过了电话。
半个小时后,一辆宝马杀到值勤岗的亭子前,一个穿深色西装的男人从车里匆匆出来,一脸肃杀之色。
警察赶紧把屋里的女孩子指给他看,“就在路口发现的,不知道为什么,哭得一塌糊涂,就是什么都不肯说。”
许诺已经比开始平静了许多,只是默默流眼泪,依旧不说话。
欧阳烈看到她身上的血,二话不说脱下外衣,将她包住,然后仔细检查。确定那些血都不是许诺的,他松了一口气。
“诺诺,诺诺,你看看我。”他蹲在她身前,轻声细语地哄着。
许诺飘渺的视线慢慢聚合到他脸上,她认出了他,呜咽了一声,泪水流得更凶了。她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可就是吐不出半个字来。
欧阳烈一把将她抑了起来,“好了,没事了,我带你回去。一切都过去了。”
警察忙叫:“先生,这位小姐一身是血,你们应该去警察局备个案。”
欧阳烈回头说:“没关系,她只是碰到了意外了。”
他带着许诺回了家,许诺被他一直抱在怀里,放在沙发上。欧阳烈拿来毛巾给她擦手擦脸,许诺任他摆布,不住哭泣。
欧阳烈汉气,“也好,也好,能哭总是好的。”
许诺哭到极点,呛住了,不住咳嗽,连连做呕,可是什么都吐不出来。
欧阳烈把毛巾一么,将她搂进怀里,紧紧的抱住,几乎要把她嵌在身体里一样。
许诺在他怀里颤抖,流泪,急促地抽着气。欧阳烈眉头深锁,不住吻着她汗湿的额头,只想把她抱得紧一点,再紧一点。什么事能让这个乐观坚强的女孩子颓废成这样?
好不容易,许诺缓过了这口气。欧阳烈这才小心翼翼放开她,拿来浴衣,要她脱去沾了血的衣服。
许诺的手哆嗦得厉害,好半天才解开一个扣子,露出洁白的胸颈。
欧阳烈叹息,这比正经的诱惑还能让人把持不住。
他干脆快刀斩乱麻,亲自动手,三下两下扒去了她的衣服裤子。许诺胸衣上也沾了血,欧阳烈眼睛一闭,迅速解了她的胸衣,张开浴衣把她牢牢裹住。
做完这一切,他才松了一口气,又抱她在怀里。
“诺诺,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许诺啜泣着,口齿模糊地说了半天,欧阳烈只听清楚“小曼”两个字。不过如果只是和邱小曼吵架,这一身的血怎么来的?
他耐心丧失,把她的头发拨向脑后,捧起她的脸,注视到她眼睛里去。
“说清楚点,发生了什么事?”
许诺克制着,慢慢把话说清楚了。
欧阳烈愣了愣,“真的?”
许诺点了点头,伏在他的身上啜泣,泪水很快就打湿了他的衣服。
欧阳烈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他对邱小曼没有感情,甚至可以说是厌恶的。但是许诺和她从小长大,自然不可相提并论。而且他知道她们两个女孩子先前还在闹别扭,你不肯和我说话,我也不肯理我。结果天上一个响雷打下来,其中一个红颜薄命,许诺一时当然接受不了。
许诺静静哭了许久,最后只是张着眼睛流眼泪。欧阳烈哄道:“睡一下吧,睡一下,醒来会好多了。”
他话语低沉,似乎带着魔力,许诺慢慢闭上了眼睛。
她的泪水渐渐干了,呼吸也逐渐绵长。欧阳烈放心的微笑,抱起她往卧室走去。
许诺被放到床上时也没醒,只是皱着眉头翻了一个身。欧阳烈低头在她眼睛上轻轻吻了一下,轻轻带上门走了出去。
他拨了一个电话,“是我,你去帮我调查一个事……”
许诺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欧阳烈去看她,她总是皱着眉,躁动地翻身,在梦里也呜咽有声。欧阳烈不放心她,干脆脱了鞋子上床去,将她抱在怀晨。
许诺感觉到这股温暖和守护她的力量,心跳逐渐平和,真的睡塌实过去。
欧阳烈抱着她,又想起了当年那个不知道畏惧为何物的小丫头,跳过来揍自己,而自己那个时候由于太过震惊,竟然忘了回拳头。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如今那个莽撞的胖丫头已经出落得这么动人。匀称修长的胳膊正软软地搭在他的胸前,肌肤温润细腻,仿佛上好的白玉,半敞的浴衣领子里可以看到她丰满的胸脯——这便是胖女孩减肥下来的好处之一。她的头枕在自己肩窝里,脸上哭出来的红晕到现在还没消下去。鼻子时不时抽一下,嘴唇微张着,红润而柔软,贴着他的肌肤,他觉得她的呼吸带着芬芳。
欧阳烈的脸越凑越近,越凑越近,近到可以清晰地看到许诺脸上细细的绒毛,数清她的睫毛。
那红润的嘴唇就像一个可口的水果一样吸引着她,芳香的,甜美的,近在眼前的。女孩无知觉的沉睡仿佛就是在向他发出邀请的暗号。
欧阳烈的心想,也许陪她睡觉,本来就是一个错误。
他的吻落在她的鼻尖上。
许诺醒过来,窗外天色不算很暗,她不知道这是黎明还是黄昏。只是这样样的半昏半明,恰似那亡灵徘徊之地,死人活人,距离能有多远呢?
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梦里那个温暖得让人想哭的怀抱,现在估计在羽房里吧?
她长长叹息,下了床,从欧阳烈的衣柜里挑了衣服裤子穿上,开门出去。
冰箱里食材丰富,她做好一碗面,端去客厅,缩在沙发上狼吞虎咽。
欧阳烈走出来看,见她吃得这么起劲,便知道最大的悲伤总算是过去了。
“你室友小沈打电话找你,我告诉她你今天不回宿舍了。”
“谢谢。”许诺笑了笑,被泪水冲刷过的眼睛格外清亮,“你饿了光再去给你做一碗?”
“我已经吃过了。”欧阳烈坐到她身边。
许诺还没搞清楚时间,“早饭还是晚饭?”
欧阳烈笑了,“当然是晚饭。”
许诺呼出一口气,“感觉恍如隔世,原来并没有过几个钟头,时间太可怕了。”
四十
许诺呼出一口气,“感觉恍如隔世,原来并没有过几个钟头。时间太可怕了。”
欧阳烈轻声问:“还需要通知什么人吗?”
“该通知的,已经通知了。”
“秦浩歌?”
“他大概在一员里守着吧。”
许诺喝完面汤,欧阳烈顺手接了过去,拿去厨房吧碗洗了。回到客厅,没开灯,但是电视已经打开,新闻里说着世界某处的天灾人祸。
许诺抱着膝盖,看电视,“瞧,并不是只有我们这里才有死人。被枪炮打死的,饿死的,病死的,没有人收尸的。我们并不是最惨的。”
欧阳烈走过去搂住她的肩。
许诺继续说:“可是当战争和灾难过去,死去的人死了,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下去。”
欧阳烈想换个话题,问:“你要不要出去走走?”
许诺摇头,“我很好。很多事,是命中注定的。只是,她还太年轻……”
欧阳烈的脸贴着她的头发,叹了一口气。
许诺说:“浩歌赶到,起初不相信,后来见了……遗体,这才掉了泪。他怨她,恨她,其实还是爱她的。”
欧阳烈又将她搂紧了几分。
许诺抬头看他,眼睛又湿润了,“我错了吗?”
“不。”欧阳烈亲吻她的额头。“你没有错,你做了你能做的一切了。”
“我看着她走上不归路,却没能拉她一把。”
“那是她的选择,你本就无权过多干涉。”
“她会不会恨我?”
“你没有任何错,没有人会恨你。”
“如果我能对她多一点关心。如果我们当初能更谨慎一点,做一下检查,也许……就可以避免了。”
“如果她自己能够洁身自爱,那你的一切如果都可以不用派上用场。”
许诺怔怔的说:“我看到了她。”
欧阳烈明白她说的是邱小曼的遗体。
“躺在那里,没有生气。就象我爸当年一样,我妈带我去太平间,我爸也是那样躺着。浑身惨白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他们都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了。”
她抱住头,长长呼出一口气。她还有话没说出来。当年欧阳烈车祸重伤在医院的时候,也是这副样子,惨白无生气的躺在病床上,就像浑身血液被抽干了似的。
许诺的眼睛里又涌出泪水。欧阳烈无奈的叹息,凑过去亲吻她的眼睛。她的泪水是咸涩的湿热的,吻去了,又流了出来,顺着脸颊一路往下滑。
许诺尝到了自己泪水的味道,然后唇上覆盖了另外一样东西,也是唇。
他们在暮色笼罩的客厅里静静接吻。欧阳烈抱紧了许诺,温柔细致的吻着,轻轻含住她的下唇,吮吸逗弄,舌头灵活的敲开了她的牙齿,滑了进去。两人契合的没有一丝缝隙。
许诺感觉到周身的寒冷渐渐被拥抱着的温暖驱散,这个吻所传达的疼爱和怜惜像丝网一样笼罩住了她的心。她放松下来,全身心的感受着,信任的将自己全部托付给对方。这种美妙的感觉是她从未体会过的。
电视遥控器掉在地上的声音,把沙发上的两人惊醒。
欧阳烈停了下来。许诺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躺在了沙发上,欧阳烈就在他上方,两人的肢体以最亲密的姿态纠缠在一起。
黑暗之中,他们的视线交织。
欧阳烈支起身来。许诺也坐了起来,拢了拢松散的领口。
两人就这么在黑暗中静坐了半晌,直到手机铃声再度响起。
许诺赶紧接了过来。
秦浩歌的声音带着一点恍如隔世的飘渺,“你在哪里?”
许诺看了一眼欧阳烈,小声说:“我在家里。”
秦浩歌并没有纠缠这个答案。他疲惫而且颓废,这时只想好好睡上一觉,最好一睡不醒。这样他就不用在面对一切。
“我已经通知了邱叔,他坐火车,后天到。你想想,还要通知什么人?”
许诺也没主意,“她妈妈?”
“可是她妈失去联络很多年了,上哪里找?”
许诺悲哀道:“其实,她切实是想见的人,并不多。”
秦浩歌也这么认为:“关于墓地……”
“我明天来见你,在自己商量。我们是一定要她走得舒心的。现在,你赶快回家,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快去吧。”
秦浩歌苦笑着,挂了电话。
医院走廊里,人来人往,生病的,康复的,欢乐的,痛苦的,他只是大军中的一人。只有如今躺在太平间的那个人,再也没有这些烦恼。
许诺合上手机盖子,对欧阳烈说:“明天要和浩歌去看墓地。”
欧阳烈说:“这方面,我认识人,介绍给你们吧。”
“谢谢。”
欧阳烈淡然一笑:“不用对我说谢谢。”
他站起来,走过去打开灯。客厅在一瞬间光明鲜亮,方才的激情,暧昧和尴尬,消失的无影无踪。
欧阳烈说:“你自便。我还有一些文件要处理。”
许诺点点头。欧阳烈转身进了书房。
许诺拣起遥控器,盲目的更换着电视频道,其实什么都没有看进去。她似乎还感觉到那具温暖的身体紧紧拥抱着自己,手臂是那么有力,嘴唇是那么炽热。
她红着脸抚上嘴唇。
她知道经过这一夜,有很多事,已经彻底改变了。
那夜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是水乡的小镇,青石桥,青石路,邱小曼一身雪白的旗袍,风华绝代。她转过身来,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穿着簇新的短衫,大眼睛乌溜溜的,象足了小曼小时候。
邱小曼冲许诺笑,然后抱着孩子,慢慢走远。旗袍的下摆绣着几朵梅花,随着她的脚步摆动。她整个人就像一团云雾一样,渐渐消散在路尽头的水气之中。
次日老天也响应似的,给了一个大阴天。闷热,潮湿,一丝风都没有。路上大堵车,几里路都瘫痪,司机全部都在按喇叭。许诺想,还真像在为小曼鸣笛。
秦浩歌脸色青灰,眼睛下一片阴影,苍凉憔悴。许诺凝视着他,这时才发觉,这个自己一直觉得高大挺拔的男人,也有脆弱茫然的时刻。他也有解决不了的苦,也有成不起来的天。
秦浩歌问:“你说,她到底想要什么?”
许诺说:“一个女作家曾说过,‘她想要很多很多的爱,如果没有爱,那有很多很多的钱也可以。’我觉得小曼应该也是这么认为的。”
秦浩歌在那头沉默良久,说:“诺诺,我们都改变太多了。”
许诺同意,他们三个,都已经面目全非,青石镇上的那三个孩子,早就消失在波光水影之中,再也找不回来了。
秋日的阳光透过绿叶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点。,夏蝉在树上发出最后的鸣叫,习习凉风从大楼之间刮过来,树叶哗啦作响,听起来,就像下了雨一样。
欧阳烈派的人来接他们去墓地。秦浩歌这次没有拒绝。
他们最后挑中了一块风水不错的墓地。秦浩歌付的钱。
“邱叔是不会为她花这个钱的。”他这么说。
然后制定墓碑,定花圈等丧礼需要的物品。火葬场也托欧阳烈的福,约到了后天。然后两人又去邱小曼住的地方,整理她的身后物。
十多平方米的房间,收拾得很整齐,桌子上的杂志还翻开着,一盒饼干没有吃完。一切都仿佛主人还在生一样。
邱小曼没什么贵重东西,衣服鞋子手袋都是名牌,可是一人又能穿得了多少?许诺也不知道哪件是她最爱的,好在秦浩歌说,喜欢看她穿红色,便挑了一条有着蓬蓬荷叶边的大红裙子,配银色手袋,黑色高跟鞋。后天拿过去给她换上。
“可惜我不会化妆。”许诺说。
秦浩歌说:“我喜欢她素面的模样。”
几年前的邱小曼,素面无妆,青春妩媚,就像一株带着露水的玫瑰。只可惜这朵玫瑰早开早谢。
“这是什么?”许诺从柜子底下找到一口木匣子。
秦浩歌看了看,“上了锁的。”
“那钥匙呢?”
秦浩歌站起来,试着往门梁上摸了摸,手里躺着一把小小的黄铜钥匙。
匣子打开了,两人看清里面的东西,泪水又忍不住要涌出来。
老照片,皮筋扎起来的信,手工的生日卡片,鸭舌头做的小弹弓,退色的头花,布娃娃的花裙子……
一点一滴,都是他们三个人的童年。
许诺说:“小曼没有忘。”
她只是把它封存了起来而已。她并没有忘。
秦浩歌把脸埋进手里,肩膀颤抖着。
邱叔来了,也是他们两个去接待的。五十岁的人了,佝偻着背,头发花白,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十多岁。不过许诺他们知道,他并不是为了邱小曼才突然苍老的。
邱叔见了他们,第一句便是问:“医疗费结了吗?”
秦浩歌说:“我已经结了。”
邱叔笑,拍了拍他的肩,“好,我一直把你当女婿。”言下之意,这笔钱他是不会出的。
他们把邱小曼送去了火葬场。许诺同工作人员一起帮她换了衣服。那个女生还很惊讶道:“这是香奈儿的手袋,真的要拿去一起烧了?”
许诺苦笑:“她能带走的本来就不多。”
上好妆,粉底和口红让邱小曼看上去赋有生气多了,那双大眼睛,似乎随时还会张开一样。
许诺握住她冰凉的手,眼睛发热,“小曼,你……你好走吧。”
那个她不要的孩子,也会陪同着她,想她一路上应该不会寂寞。
虽然这么想着,可是隔着玻璃窗看到邱小曼被推进炉子里的那一刹那,许诺猛的闭眼转过身去。秦浩歌展开手拥抱住她,两个人都泪流满面。